一座不知名的山里,一個俊美無儔的男子獨自騎著馬緩行。
他在這山里已經繞了一天,眼看太陽就要西下,說心里不急是騙人的,若是沒在天黑之前走出這山頭找家客棧落腳,他今夜就得露宿野外了。
他只有在十四歲時曾獨自出過一次遠門,那次是去姥爺家。
他所居住的檄州有個習俗,男兒在束發之年以前,得要先有過一個人外出遠行的經驗,以茲證明其獨立自主之能力,意即不再是需要人處處保護的娃兒,已是堂堂半個大人了。
他的二哥十三歲時就自己提出要獨行了,目的地是姥爺家;而他當年是拖到十四歲、快接近十五歲了,才不得不出門,選擇的目的地當然是跟二哥一樣,二哥已經走過的路,自然會告訴他應該怎麼走、路上要注意什麼,也就是最安全不會出事的路線。
從小二哥就是他最崇拜的人,他一向以二哥馬首是瞻,所以照著二哥走的路走,肯定不會有問題的。
那次之後,他就一直都在龐王府里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有事出門一定會有一票隨從跟著,他從來都不需要去思考路線該要怎麼走的問題。
而現在,他在這山里迷了路,不由得開始有些後悔,不該一時沖動就答應嫂子出來幫她尋人。其實要說後悔,卻也怨不得別人,因為是他自己禁不起嫂子的哀求,才貿然答應下來。
他的嫂子深愛他二哥,然而卻懷疑二哥心中是不是另有所屬,唯一的證據、也算是線索,就是二哥把娘去世前給的遺物,一副對玉中的其中一片送給某一個女人了。
嫂子堅信那受到贈玉之人必然是二哥的最愛,所以無論如何都要知道那個女人究竟是誰。左推右敲,最有可能就是二哥獨自遠行時所邂逅的對象,于是嫂子求他去幫忙尋訪,務必要找出那個女人,以解她心頭隱憂。
他覺得嫂子根本庸人自擾,找到那個女人又能怎樣呢,現在穩坐正室之位的是她,就算二哥愛的是那不知道人在哪兒的女人又怎樣,要是他的話,就會巴不得那個女人最好這輩子都別再出現。
然而嫂子是個很執著的人,她要確定二哥的心是向著她的,即使那女人出現也不能撼動她在二哥心目中的地位,這樣她才能安心。
情字真是磨人啊,情總會讓人失去理性,做出一些痴傻的事。
而他,又何嘗不是深受情字之害呢,若不是他心中私藏著對嫂子的一份微微愛慕,又怎麼會答應她出來尋人呢!所以這會兒他才會深陷在這縹緲的山里,不知該何去何從啊。
他嘆了口氣,看著眼前蔥郁的樹林,不知道出口在哪兒。他原本的計劃是照著二哥當年去姥爺家時所走的路線再走一次,沿途尋訪有沒有哪戶人家的姑娘曾經收過饋贈玉佩的。
雖然這條路線他十四歲時也走過一次,但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記憶早就模糊,路上的一景一物必然已與當年大不相同。
他從王府出來沒幾天,也不知道是在哪一段走岔了路,莫名其妙地進了這座山,就兜兜轉轉地出不去了。
他想,橫豎今日是沒轍了,馬兒走了一天也累了,還不如找個可以打地鋪的地方,先窩過一夜再說吧,或許明日就會柳暗花明了也說不定。
正估量著,突然發覺馬兒腳步一陣停滯,他往馬兒看著的方向注意,樹林里好似有什麼影子在動,那影子緩緩地從枝葉之間露了一點臉兒,他定楮一看,頓時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那是一只目露精光的大虎!
他不覺想起景陽崗武松打虎的故事,以前他讀了書、看了畫,尚無法完全體會所謂的「吊楮白額大蟲」是怎麼樣的可怕感覺,如今他終于知道了。
那只大虎,跟坊間可見的畫像或是虎雕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不需齜牙咧嘴,只是目不轉楮地盯著他與馬兒,就足以讓他冷汗涔涔,等它完全走出樹林,才發現這畜生比他所以為的要大太多了。
大虎持續緩慢地一步一步向他們走近,尾巴時不時微微抽動,身體漸漸伏低,他突然想起以前曾看過貓兒捕雀,那是它們準備狩獵的動作!
不等他舉鞭抽馬,馬兒比他更快感覺到危險逼近,已然轉身揚蹄狂奔,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回身動作嚇到,一個措手不及,韁繩差點月兌了手,慌忙趴著抱住馬脖子,雙腿夾緊馬肚,就怕摔下馬去。馬跑得很快,但大虎似乎跑得更快,他每次回頭望,大虎離他們的距離就愈來愈近,他簡直絕望!
感覺死期將近,他腦中開始回想自己這短暫的一生,還沒娶妻生子就要死在虎口之下,一定是因為他對嫂子有了不該有的念頭,所以報應來了!
他在心里吶喊︰『二哥!我對不起你!我發誓我只是對嫂子有一點點動心,絕無其它污穢逾矩的想法,我知道她是你的,永遠都是你的!老天爺要是讓我躲過虎劫,我就……啊啊啊啊!』
他內心的指天立誓還沒發完,大虎已經蹬足一躍,撲上來咬住馬兒的後腿,馬兒痛苦嘶聲鳴叫,抬起後腿旋身狂甩,想把大虎甩掉,但還沒甩掉大虎,已經先把馬鞍上的人甩飛出去。
他被甩出去騰空之後,眼前一黑,就要暈死過去,但緊接著摔跌在地的劇痛又讓他整個清醒過來,他回頭看馬兒正與大虎搏斗、拼命掙扎,但看起來是希望渺茫。
他匍匐爬行,暗暗祈禱大虎不要注意到他,想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看到前方有顆大石,看起來是個很好的掩蔽場所,二話不說便快速爬過去;但他只顧著回頭注意大虎的動向,沒有細看就快速閃身躲到大石後面,卻沒想到大石之後竟然是個陡峭到近似斷崖的斜坡!
他在摔落之前胡亂抓住崖邊的藤蔓樹枝,但那也撐不了多久,很快就斷了。
他在心里吶喊︰『二哥!你平常都叫我要好好練武,我沒听你的話,我知道錯了!我不應該只練了個花拳繡腿就覺得夠了,我要是把讀書的時間都拿來練武的話,現在就可以像武松那樣五七十鐵拳,揍得那畜生七孔流血……』
坡谷里只听得慘叫的回聲不絕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