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大清早，京城的清晨就熱鬧了。
許多攤商都集中朱雀門外以及州橋西方，大多是賣果子的；而南面是賣花的、後市街是賣柑橘的、在橋上是賣魚的、東面是蟹行、北面有賣米的，五花八門。
「來喲！來喲！好吃的咸菜粥在這里喲！」穿著搶眼的尹雪姬在市集門口叫賣著，老主顧們看到久未露面的可人兒，紛紛湊到她的跟前，跟她買碗粥，順道閑聊起來。
「喲，多謝您照顧了。」尹雪姬不管來人用什麼樣的眼神，只要跟她買粥，都笑咪咪回應。
「哪里？看不到尹嫂子賣粥，我早上都提不起勁吃東西！」老人接過熱騰騰的咸菜粥，順道模了她的小手一把。
嗯，比之前細女敕多了……
都快踏進棺材了，能模得到，真是好福氣啊！
「你這女人！」這個夸張的情景，就是將澈帶著師爺、護衛走到市集所看到的情景。
市集里的攤販雖然沒有人看過王爺，但都知道當官的是什麼樣，二話不說，夾起扁擔，轉身走人；而買咸菜粥的人手腳也很快，付過錢的，捧起碗就走，沒付錢的，干脆不買了……
沒必要為了一碗粥，被抓進牢里吃免錢飯啊！
「呃？客官，沒事的，他就是這個臉，但人挺好的，就是臉嚇人……回來、快回來啊！」看到顧客轉身就走，尹雪姬好像看到銅板長腳跑掉一樣，嚇得花容失色。
但，沒人理會她的解釋，攤子前的人潮瞬間退散得一干二淨，只剩下模她小手的老人與將澈等一行人。
偌大的市集，在粥攤附近半里之內都沒有行人，連瞎了眼的黃狗都被好心的菜販抱走——省得有人心情不好，會走路的狗兒就變成狗肉羹了。
「回來啊……」尹雪姬欲哭無淚。
她煮了一大鍋粥呢！這下要帶回家當三餐吃嗎？為什麼一開店，她就遇到衰神啊？真的好淒慘哪！
「你最好跟我解釋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將澈扣住她的腕，咬牙切齒詢問。
「嗚嗚，你把我的客人嚇走了！還對我這麼凶……你好過分哦！」尹雪姬摀住臉，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而被護衛擋住回家路的老人，痀僂的身子也跟著哭聲的頻率抖動起來了。
咦，這怎麼回事啊？
尹嫂子是遇到凶神惡煞嗎？他們會被炖了、當補品吃嗎？可他這麼老了，不管珍貴的藥材放多少，肉肯定又干又澀，不好吃啦……
「徐謀！把剩下的粥全部買下，帶回王府去。」將澈靠著僅存一絲的理智，囑咐師爺善後。
「呵，屬下正有此意。」徐謀捻捻山羊胡子，輕聲微笑。
而跟在他們身後的家僕听到主子跟徐師爺的對話，馬上站出列，把粥桶扛回王府。
「我好幾個碗都被帶走了……」尹雪姬的哭聲小一點了。
「徐謀，晚一點派王大娘把府里沒用過的瓷碗全送到竇寶里……」將澈忍住氣，繼續指示。
不等徐謀反應，就听到他們身後傳來「咚」地一聲。
「哎喲！陳婆婆被……嚇壞了，她暈倒了！」尹雪姬一撇眼，發現被擋住路的老人已受不了刺激，昏倒在地。
呃……她是婆婆？！
將澈、徐謀跟將王府其它隨從全都傻眼地看著年歲近百的老人……她干干癟癟，看不出來是老「婦」人啊！
「快把人送到回春堂！請大夫醫治她。」徐謀代替喉嚨瞬間瘖啞的主人發號司令。
他想，王爺可能需要多一點的時間跟小女人解釋……他到底在氣什麼，是吧？
「陳婆婆沒事吧？」
將澈陪著尹雪姬在診療室外，探問病情。
「沒事！只是驚嚇過度，休息一會兒就好。」陳年看著西域美人，溫和地說明人瑞的狀況。
「沒事就好。」尹雪姬終于松口氣。
「這是診療費，等她醒了，就讓留在外頭的人送她回家。」將澈點頭，把銀兩交給大夫，便迫不及待把身旁的小女人拉走。
「嗯？」不知道他在急什麼，尹雪姬一頭霧水，沒來得及再問其它問題。
將澈板著臉，只是緊抓尹雪姬的手臂不放，兩人沒說話，她幾乎是被他拖著坐上馬車的。
「你做什麼……」車門才關上，她就開口抱怨了。
腰肢一緊，她突然被他摟住。
……
在他的教下，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就這樣誕生了。
單單為他……
「怎麼還不回來？」
歐陽錦繡邊縫制鞋子，邊等門，就是等不到將澈，縫了一個晚上，連打好幾個呵欠，她的眼皮也沉重不堪。
「歐陽姑娘，您還是先回房休息吧！」被派來伺候歐陽錦繡的如意，邊替她收拾針線籃，邊催促她。
「可……王爺今天有說會早一點回來，我想等他。」歐陽錦繡看了服侍她的丫鬟一眼，絞緊手帕，小聲解釋。
咳咳！需要……盯得這麼緊嗎？
如意看著歐陽錦繡泫然欲泣的表情，心里有些不自在。
她是王府的貴客，雖然常跟她們搶事做，但她也不可能真的以為她是丫鬟而不管她，所以還是勸她休息比較好。
「听跟出去伺候的小寶哥說，王爺今天可能會在尹嫂子那邊，不回來了。」如意趕緊把知道的小道消息拿出來。
「尹嫂子？」那是誰啊？眨眨過分柔媚的鳳眼，歐陽錦繡一頭霧水。
「听說是王爺最近很中意的姑娘。」說起主子的八卦，如意總是格外小心，省得話被傳歪了。
「既然是嫂子，怎會是姑娘？」平常不多話的歐陽錦繡，突然問題多多了。
「誰知道……小寶哥也沒說清楚。」如意搖頭，沒打算把八卦解釋清楚，省得惹麻煩。
「可是王爺明明答應我……」沒得到正確答案，歐陽錦繡還是不死心。
「這樣吧，」如意截住歐陽錦繡的話頭，替她出主意，「我跟守衛大哥講清楚，如果王爺半夜回來，就派人叫我們服侍……到時，我再通知您，錦繡姑娘，這樣可以嗎？」
「好吧！也只能這樣了。」遲疑片刻，歐陽錦繡嘆口氣。
畢竟天色都晚了，萬一將澈真的沒回來，她在他的房間傻等，傳出去對她的聲譽也不好听，還怕他以為她是不守規矩的姑娘……
她的閨譽，也只能毀在他手里，除此之外，其它的男人都不配擁有她。
「您真是好姑娘呢！」見說動歐陽錦繡，如意終于松口氣。
「呵！」歐陽錦繡牽強微笑，沒有響應她。
一個丫鬟夸她好，也沒什麼值得高興的，要是將澈也夸她好，那她辛苦就值得了。
她放下手中的女紅，跟丫鬟矜持地點點頭，轉身離去。
見歐陽錦繡退出房，如意才伸伸懶腰，打個特大的呵欠，舒展起筋骨來了。
說真的，她不喜歡歐陽錦繡。
因為她全身有股不好親近的氣息，不管做什麼事，都有賣弄、顯示她優于別人的感覺，她們這般正牌的丫鬟站在她身旁，就像插在鮮花旁的雜草般，讓她們相形見絀。
這麼美麗的姑娘，原本就不像丫鬟，偏偏要搶丫鬟的工作，卻又只做跟王爺有關的雜事……
這麼奇特的女人……說她對王爺有意思，大家都不會反對吧？
偏偏王爺就像呆子一樣，對她的用心視而不見，嘴里說不用做，卻還是接受她的伺候。
怎會有這麼奇怪的事？到底……王爺是怎麼想的？
他喜歡歐陽錦繡嗎？
兩人走在熱絡的夜市里。
「你喜歡吃什麼？」將澈牽著尹雪姬的小手，對她格外溫柔，而跟來的侍衛早隱身散去，只留兩個隨從伺候。
「都好……我能填飽肚子就好了。」她抬頭望向他，甜甜一笑。
跟他在馬車里溫存，被他撫弄得手腳無力……
她的骨血里，充滿他的氣味，她明了，這輩子，她是他的人了，而她也不願意離開他。
這份甜蜜能持續多久，她也不知道，但她只想守護這樣的甜蜜。
「好吧！那我們先去吃……」將澈看到攤販里有賣糯米灌腸，切成小薄片，煎得香酥，俊臉便露出幸福的表情。
他不用像其它穿越者一般，使勁找家鄉味而開店或「發明」食物……
光是在夜市繞一圈，就可以找到家鄉味了！
他問過師爺，米腸是常見的食物，流傳日子久遠，他們在孩提時代就吃過，也找不到最起始的發明者……得到這個答案，他才松口氣，這個跟現代吃法差不多的食物，並不是時空穿越者帶來的。
只是，城里到底有多少穿越者？
為什麼他老覺得這些人離他很近很近呢？光看那些穿越者的「發明」，他就心驚膽戰……
這種日子要持續多久？他不知道。
他假裝不知情，和大家一樣，露出詫異而欣賞的表情，邊搜尋、邊確認那些穿越者的行蹤。
要是被別人發現，他是附在將王爺的身體上、借著重生的靈魂，不知會搞出多大的混亂？
還好他是王爺，身邊有什麼都懂的徐謀，只要他露出困惑的表情，善解人意的師爺就會替他擋下麻煩，事後再給予他意見，所以他在外頭當御史時，並沒有太大的問題。
沒想到回到京城，令他頭大的景象就一一出現了。
高朋滿座的快餐店、滿城飛的捌周刊，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現代術語，在古代人嘴里流傳……
他看到這些東西，不止額上冒青筋，甚至能感覺血管里的血液也在闢哩啪啦作響。
權位越高，越覺得死亡鄰近自己，只能緊閉嘴皮，派出徐謀幫他掌理一切，追查事情的來由，而他則窩在女人懷里過日子。
這是他回京後，避開人來人往的將王府，躲在溫柔鄉逗尹雪姬的主因之一，只有那張自以為堅強、卻不時流露出怯弱的小臉能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憐惜不已。
「好啊！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偎在情郎淒里的小女人甜甜一笑。
正當兩個人點了糯米腸，準備大快朵頤一番時，夜市後頭不遠的老宅院突然傳來尖銳的爭吵聲。
「王瑯！你這壞胚子！我們是清白的婦道人家，怎麼可以讓你來我們家，破壞我們的名譽？快走！你快走！」女子尖銳而憤怒的嗓音劃破熱鬧的夜市，一時間，讓外頭的人全停下手邊動作。
「哎喲喲……」的確有個輕佻的男子聲音。
「別裝了！明明就是你的老相好，還喊得這麼大聲？要裝什麼清白給誰看啊？」蒼老婦人的嗓音也跟著傳開。
「娘，你怎這麼說……」年輕女子淒厲地哭著。
听到有熱鬧可看，逛夜市的人丟下銅板，抓著買來的野狐肉、糖葫蘆便往巷弄里鑽。
「發生什麼事？」食物才剛點，還沒送上桌，尹雪姬好奇的視線卻跟著大家的腳步轉動。
「沒什麼事，別管他們！每隔幾天都要吵這麼一下的。」攤販老間怕他們也跑了，趕緊把煎好的灌腸跟沾料送到他們桌前。
「雪兒，趁熱吃吧！」將澈夾一塊沾了蒜料的灌腸，送到小女人面前。
「哦，好的。」好奇心抵不過肚子里的饞蟲，香噴噴的食物已送到嘴邊，哪有讓它溜掉的道理？
尹雪姬乖乖張開口，接受男人的喂食。
「好吃嗎？」將澈笑咪咪詢問。
「嗯！」尹雪姬忙著點頭，兩顆眼珠子又瞥向發生爭執的方向。
「別擔心！如果真的有熱鬧，你會看得到的。」將澈繼續喂食，沒把巷弄里雞飛狗跳、貓哭鬼號的喧鬧放在眼底。
「唔……」嘴巴被塞滿食物，但疑惑的眼神卻望向情郎。
「我讓人去查探究竟了！等我們吃飽飯，就會知道怎麼回事。」將澈又舀了一口鮮筍湯，送入小女人嘴里。
「好。」听到答覆，尹雪姬開心點頭了。
「你怎麼不吃？」被喂了好幾口米陽，又喝了兩口湯，尹雪姬的心被他的呵護塞得滿滿的。
「等你喂我啊！」將澈微笑，理所當然表示。
「哦……好。」听到他的答案，尹雪姬粉頰泛紅，卻又情不自禁答應了。
「那就……」將澈把筷子遞給小女人。
「來……」尹雪姬依言，挑了塊炸得香酥的米腸，再沾了適當的醬料，緩緩送入男人嘴里。
「好吃！」將澈頻頻點頭，「還要……」他又張開口。
雖然附近閑逛的人都被巷弄里的爭執聲拉走，但販賣食物的老板可都在，好幾雙眼楮盯著他們倆。
兩人不管商販的火熱視線，夾著米腸，你儂我儂起來了。
惡！這兩個怎麼回事啊？
光天化日之下，吃個東西，也可以弄出那麼惡心的表情跟動作，到底是想把誰搞吐啊？
這麼傷風敗俗的動作，回家做可不可以啊？他們都還沒娶娘子呢！
商販們拿著刀鏟，瞪著這對不識相的「新婚夫妻」，恨不得把他們給剁了，丟下鍋油炸，以泄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