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號︰

BEAUTIFUL 第十五章

作者︰鏡水類別︰言情小說

搭上電扶梯,還要穿過一段短短的地下街,從另一個出口出去。學生都往另一個方向,由于還很早,周遭上班族並不會太多。

「依棠。」

方先生突然睜大了眼,略微激動道︰

「既然你沒有不愉快,那我們之間是否還有希望?」

程依棠稍微被他嚇了一跳。

「不,可是你……」她沒能說完就被打斷。

「那兩個人我根本就不熟!是他們自以為跟我親近而已,我和他們完全沒有聯絡的。」方先生解釋道。

那不是重點啊。他在別人面前徹底否定了她,這無關他們是誰。程依棠想要對他說明白︰

「你……」

他卻沒有給她發言的機會。

「我知道!我沒有在那兩人面前承認你,這是我的錯!但是你听我說,就只有那兩個人,我真的不想讓他們知道,不過,我的家人會歡迎你的!」方先生再次打斷了她。

「你的……家人?」程依棠愣住。

「是啊!我之前說過了,我想帶你回去,讓父母知道我有個交往的對象,他們就能夠安心了。我已經要四十歲了,所以你可以放心,他們不會挑剔我帶的對象的。」

程依棠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他們也根本不是這樣的關系。她感覺到他雖然笑著,表情卻很僵硬。

「你……並不是真的想要和我成為朋友。」這瞬間她清楚了,無論是哪種意義上的,他都不是真心的。

方先生忽然伸手用力抓住了她的腕節,就像不會放她逃跑那般。道︰

「我們都幾歲了,真的假的也沒差吧!而且你比我更糟,根本沒有挑選的本錢啊!」

直到此時此刻,程依棠才發現,他帽沿陰影下的雙眸,有點讓人害怕。

她並沒有在挑選誰,從頭到尾。

「我無法答應你。」她鎮定且冷靜地道。說完這句話的同時,感到手腕一陣吃痛,男性的力氣緊握著她的關節,令她無法動彈。

方先生瞪著她。

「為什麼?我們不是相處得挺好的?你是嫌棄我長得不夠體面,還是嫌棄我身高太矮,面包師傅的工作也還只是副手,都讓你不滿意嗎?那你照照鏡子,你又有什麼資格能夠嫌棄我?」

程依棠心里難受,可是仍舊堅定地道︰

「我並沒有嫌棄你。但是,我沒辦法答應你。」

方先生聞言先是一怔,隨即變得有些憤怒。

「你——」

就在他扭曲著臉孔,企圖用蠻力將她拉走的同時,程依棠眼角余光瞥見一個人影從旁邊出現,在瞬間探手抓住方先生的膀臂,並嚴厲地道︰

「做什麼?放手!」

是孫時延。他像平常搭著提早的車次,然後經過每天都走的路,結果見到了程依棠又被人動粗的景象。

「你是誰?!」方先生大吃一驚。

那是重點嗎?

「我叫你放開她。」孫時延施加腕力,幾乎要把對方的骨頭捏得作響。

方先生痛得五官都歪斜了,只能松手。

「你……我們認識,正在談事情!」他撫著自己發疼的手臂。

「你再不滾,我就報警。」孫時延根本沒有要信他。

「什——你沒听到我說的嗎?我們是認識的!」方先生瞪大雙眼。

孫時延懶得理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機準備撥號。

方先生見狀,吃了一驚。

「等、等等!好吧!我會走,我要走了!」他邊搖手邊後退。若是真的上警局,父母听到風聲,他就完蛋了。

「方先生。」被孫時延護在身後的程依棠往前站一步。「我無法答應,對不起。所以請不要再來找我了。」她向他深深一鞠躬。

方先生看著她,最後狼狽地哼了一聲,轉頭離開了。

孫時延睇住程依棠的側臉,半晌,才道︰

「你難道是事故體質?」事件始末他沒有興趣,所以也不想問。

程依棠低頭,笑了一下。笑容里卻帶著些許苦澀。

孫時延的角度並沒有發現,只是看到她露出一截潔白的頸項,皮膚上的幾綹柔軟發絲,細微地飄動著。

「去公司吧。」她輕聲道。

抵達部門的時候,還沒什麼人,沒有多久,職員陸陸續續到來了,大家開始著手自己的工作,一切就像平常一樣。

包括程依棠。她回信,打文件,然後去開會,就如同之前的每一天。

孫時延坐在座位上睇著她。

「……有點奇怪。」說不出哪里,不過,就是一種因為他總是看著她而才能察覺到的細小異樣感。

听見他的低語,旁邊的女同事湊過來。

「什麼東西奇怪?」以為他遇到了什麼不會處理的地方。

孫時延道︰

「不是東西。」

「欸?」女同事不明白,但見他沒有要把話題繼續下去,也就不再追問。

中午,女職員們慣例找程依棠一道去用餐。

「我有點事要處理,所以你們去吧。」她微笑道。

眾人听她這麼說,都認為是工作上的事情,也就體貼地離開了。

孫時延看著她走出部門。

跟他沒有關系。雖然跟他並沒有關系,不過——

「嘖。」他推開椅子站起來,在走廊另一端發現了程依棠的背影,于是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路之後,來到了幾乎不曾經過的建築物一側。

她忽然消失在轉角處,孫時延上前,看見了安全門,便伸手直接推門走了出去。

「咦?」程依棠坐在階梯上。她原本把臉埋在雙肘間,听見開門的聲音,抬起頭來,見是孫時延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還好不是在哭,那他不曉得要怎麼辦。孫時延站在一旁睇著她。

她袖口露出的腕節,有一圈瘀痕。

因為這樣,他放開撐著金屬橫杠的手,安全門便緩緩地關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他直接問。

「我……我還以為只有我知道這里呢。」她並未回答他的問題。

如果不是跟著她,他的確不會知道。孫時延沒有接續她的話,僅道︰

「你干嘛坐在這里?」說的有事要處理,果然只是借口。

繞不過他的提問,程依棠只得道︰

「我覺得有點悶……想吹吹風。」她一下子想不出更好的理由。那他來這里是怎麼了?她應該把地方讓給他嗎?無法理解他的用意,她只能自己猜測,道︰「如果你要用這里的話,那我……」

「我沒要用。」孫時延否認。

「是嗎?」程依棠起身的動作停住,猶豫著沒有坐回去。隨即想到自己應該趁機會走開,避免兩人獨處的情況。

但是,她其實沒什麼余力顧及這些了。

孫時延雙手插在口袋里,看著她臉色的細微變化。

就算這里有對外窗,終究只是樓梯間,難以構成吹風的條件。他吐槽的話語到了嘴邊,結果並沒能說出來。

不過因為他沒再講話,兩人的對話中斷了。

他就僅是看著她。

有好幾分鐘,彌漫著微妙的安靜。最後是程依棠先開口。

「你不去吃飯嗎?」來這里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聞言,孫時延問︰

「那你呢?」

「啊,我……我沒什麼食欲。」這並不是說謊。她抿了下嘴唇。

孫時延道︰

「因為早上那個人?」

他目睹了那樣的情況,不知會怎麼想?一般大概是會看成感情糾紛了吧。若要解釋,可能會變成是在講對方壞話,程依棠不想那樣。

而且,這原本就是她自己的事,不需對人說明。程依棠安靜了會兒,最後道︰

「我好像……總是讓你看見難堪的一面。」她苦笑了下。

不管是身為學姐還是主管,她都覺得自己太失態了。

孫時延無法理解她這句話。

「為什麼要為被怪人纏上的體質而難堪?」就是運氣不好罷了。他也經常被纏,雖然那些女性沒那麼怪。

體質?這是他第二次這麼說了。程依棠有些愣住。

「體質嗎……體質啊。」她淡淡地笑了。原來不好的遭遇,也可以用趣味的角度來看待。「怪人……是奇怪的人啊。」她有點自言自語。

「就是這樣。不是你的問題,所以你沒必要覺得難堪。」孫時延對她道。因為他也是如此理解自己遇到的糾纏。

程依棠一怔。他從頭到尾沒問怎麼回事,應該是完全不曉得事情始末的。

「你為什麼,能如此確定地說不是我的問題?」一不小心,她將心里所想說了出來。

孫時延淡淡道︰

「大概跟你沒有听信我的傳言一樣理由。」

「呃……哈哈。」她忍不住笑了。

為何會如此,其實她無法好好地描述出來。

只是,盡管她總是告訴自己,錯的人不是她,卻經常還是會懷疑,為什麼遇到這種事情,究竟自己是哪里沒有做好?

像是被安慰了似的,程依棠垂下眼眸,柔和地微笑。

孫時延不過就像平常那般實話實說,並未意識到自己的發言帶給她慰藉。倒是有一件事,他現在想要講出來。

「雖然你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的,可是什麼都要面面俱到,顧慮他人心情,你不覺得很累嗎?」身為造成她改變的關鍵,他認為自己似乎有一點責任。

程依棠看向他,總算能夠露出自然的笑容。她道︰

「不會的。我這樣,是為了我自己,我想要成為一個不會討厭自己的人。」就算沒有人喜歡她,可是她會喜歡自己。

雖然,這種話有點奇怪,卻是她心底真實的心聲。即使這不大容易說出來,但她覺得可以告訴他,一定是因為,他是當年幫了她的那個人。

孫時延听到她這麼說,不禁凝視她的笑顏。

在他腦海深處,這張臉上,那時令他無法忘記的空洞表情,變得模糊了。

取而代之的,是此時此刻在他面前的這個笑容。

明明意識到了自己又在看著她,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移開視線。

程依棠的聲音,在他耳里听來,就彷佛水晶般清脆。她道︰

「你對我有恩,這句話是真的,因為你當時的幫助讓我想要努力也是真的。不過,最後的結果會是我自己得到。」那時候向他坦白這些,是不是給他壓力了?仔細想想,這不是很沉重嗎?因為一件小事而改變了他人的人生,或許有的人會因此感動,可也有人會困擾吧。程依棠不是很明白,但真心希望他不要因此太過在意。

孫時延只是看著她的臉,沒有講話,也沒有動作。

程依棠在他這樣的注視下,感覺有些困惑。即使已經解開了他最初的視線之謎,此刻卻又讓人不明白了啊。

但是,一定不是負面的意思。這點她倒是有自信了。

因為他不說話,程依棠只得道︰

「好像有點餓了……你也趕快去吃飯吧。」

要離開,就得打開安全門。孫時延站在安全門旁邊。

于是她走了過去,伸手推開門,並且朝他笑道︰

「走吧。」

孫時延像是突然醒了過來,按住門板,同時道︰

「等等。」

門瞬間又關上。

「咦?」程依棠一愣。

「不……沒事。」回過神,他放開了手。「我還要在這里待一下。」將臉撇開,他低聲說道。

「啊,嗯。那我去吃飯了。」程依棠想著他果然是有什麼事,才會跟她一樣到這里來尋求安靜。那她也不好再吵他,應該說早點把地方讓給他就好了。

反省著自己的不夠細心,她體貼地走離,留給他個人空間。

盡管她完全會錯意,孫時延卻也沒有余裕察覺。

外頭的陽光,透過樓梯間的對外窗照射進來,在地面形成一片金黃。他瞪視著自己映在其中的影子,訝異剛才那不受控制的突兀行為,向來的理性思考,在這個時候變得混沌不堪。

為什麼他制止了她離開?他自己也不懂。

可是,他卻是那麼做了。

就像個,沒有道理,不合邏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