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暮夏猶見草長鶯飛。
今兒個晴空萬里,風從無際綿延的綠野上拂來,有著再熟悉不過的青草香氣,在如此美好時節,位在北地的黑石堡今日得見一場部族婚禮,是十分難得、怎麼想都覺湊不在一塊兒的兩族聯姻。
獵狼族族長迎娶木靈族樂氏女為妻。
全程按木靈族的婚禮習俗操辦,而非獵狼族「看上就搶」的那一套。
雖說木靈族族長夫人其實已瞧出閨女早被獵狼族漢子「搶回窩里」兼「吃干抹淨」,如今能等來這場婚禮,與雙方的族人們同歡同喜,倒也覺出這位獵狼族女婿仍頗有誠意。
話說回來,木靈族的婚禮就是要紅,大大的紅。
當整座黑石堡系滿紅通通的喜緞、掛著好多紅通通的燈籠,正紅顏色淹沒這座樸實無華的堡寨,乍然一看俗麗得驚人,然喜氣滿滿,再看第二眼、第三眼,便覺俗得好,大俗即是大雅,怎麼都美。
按習俗拜堂成親、送進洞房後,不管是獵狼族人抑或木靈族人,又或是前來賀喜的其他部族好友,男的一擁而上扛著新郎官到外邊場子飲酒唱歌,婦人們則紛紛涌進新房里,圍著新娘子「指導」所謂的「馭夫術」,自然連夫妻間的房事也得教上幾手。樂鳴秀發現自己根本用不著說話,且半點不無聊,光听大娘和大嫡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經驗分享」,當真一出比一出還彩,新房里曖昧的笑聲從頭到尾沒停過,還會伴隨幾句驚呼和嗔罵,非常熱鬧。
好幾位婦人還不斷拿烤肉、拿熱呼呼的餅子和酥茶進來喂食她,說坦白些都像在喂豬了,沒給她動手機會,一雙雙手拿著食物喂得她雙頰鼓鼓,她只能努力咀嚼再咀嚼。
婦人們紛紛叮囑,要她多吃些、定得吃飽喝足,因為以她們多年來的精準目光衡量,她嫁的夫婿可說高大魁梧,腰腿有力,洞房絕無可能草草了事,極可能壓著人兒大肆征撻到天亮也說不定,所以得喂滿自己的小肚子,以免通宵達旦體力不支。
樂鳴秀害羞歸害羞,但漸能跟上婦人們的思維,只是在場唯一未婚的黃花大閨女陸曉晴就比較支撐不住。
今日陸曉晴一直陪在新娘子身邊,幫忙張羅著大大小小的事,此際都有些坐不住,臉蛋紅得幾要滲血。
婦人們說起「葷話」絲毫不忸怩,用語直白淺顯,想假裝听不懂都難,時不時還輔以動作比手畫腳講解,相當之盡責啊!
樂鳴秀為這一切感到好笑,不禁思忖,往後若曉晴也成親,她和曉晴年歲漸長成了大娘大嬸級的人物,兩人會不會也去擠在某個新房里,把一身習得的「寶貴經驗」如此這般不藏私地說個痛快?
到得那時,若再回想起此際的羞澀難當,定有頗多感慨吧?
新房中的熱鬧吵雜在金玄霄回窩後終告結束。
春宵一刻值千金,婦人們在快手快腳安置好新娘子之後,原本擠著一屋子的人眨眼間退得干干淨淨,連陸曉晴也隨大娘大嬌們離開。
今日成親,樂鳴秀並非罩著什麼都瞧不見的紅頭蓋,而是頭戴珍珠串簾遮面,透過串串瑩白珍珠間的細縫,多少是能窺見新郎官的模樣。
她覺得金大爺當真豁出去,難得他願意舍黑就紅啊。
娘親為他備上的大紅喜袍與她的嫁衣是一成套的,本以為當新郎官的他頂多僅能接受在胸前系朵喜彩,又或者系上紅腰帶,未料他從頭到腳著裝完整,連一向由它飄飄飛蕩的散發都仔細梳妥,還束紅緞、簪紅花。
他這般配合自然令她家阿娘開懷,而娘親開懷,她自然跟著開懷。
端坐在榻上的新嫁娘已被婦人們扒掉嫁衣,身上穿著的中衣中褲亦是喜氣吉祥的正紅顏色,她媒首略偏打量他,對他這身新郎官的裝扮看得像似入了迷。
金玄霄在外頭場子與前來賀喜的親朋族人們喝了不少酒,盡管千杯不醉、海量通天,卻怕酒氣太濃要薰壞剛得手的媳婦兒,所以重新踏進新房之前他又一次沐浴漱洗,散了散酒氣才回窩。
此時他起腳朝自個兒的新婦施施然走去,立定,屈指勾起她的秀顎,笑得像個強搶民女入山寨的惡霸。
「折騰了一天,終于能光明正大叼你回窩,本大爺可以好好來品嘗了。」他捏捏她柔潤下巴,又道︰「先喚一聲好听的來听听。」
樂鳴秀聞著他身上淡淡酒香,雙頰浮紅雲,想了想便應他所求——
「夫君。」
金大爺眉微挑,甚滿意她的乖巧。「再喚。」
她露齒一笑,甜甜又喚,「夫君。」
他傾身吻住那張甜美小嘴,深入淺出地纏綿溫存,好一會兒才放開,吐著溫燙氣息道︰「俗話說『夫字天出頭』,媳婦兒往後都要乖乖听為夫的話,你乖,為夫自會好好疼你,你要不乖嘛……哼哼哼。」大爺耍惡霸耍上癮了。
樂鳴秀眨著靈動杏眸,擺出小兔兒溫馴模樣,乖順頷首。
「自然都听夫君的,夫君那樣英明神武、機智過人,那樣有勇有謀、剛毅剽悍,秀秀對夫君的崇拜猶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又如大河潰堤一發不可收拾,夫君高尚的品德便若一座巍峨高山,令秀秀景仰不已,哪怕海枯了、石爛了也要追隨到底。」
金大爺眯起雙目,磨磨牙。「秀秀又來『虛與委蛇』這一招嗎?」
她訝異地瞪圓眸子。「怎麼會呢?夫君又不是委蛇,要嘛也是『虛與猛豬』,畢竟夫君生肖屬豬。」接著她就被「猛豬」拱得往後倒,腋窩和腰間受到嚴酷攻擊,男人的十指直往她最招架不住的地方搔去。
她驚聲尖叫,混著清脆笑音不斷討饒——
「不行!啊啊——停手停手,是秀秀錯了,秀秀認罰,但、但不能這樣懲罰啦,夫君……金大爺……秀秀的好夫君,求求你了……」胸脯明顯鼓伏,喘得厲害,柔軟青絲在繡著花開並蒂圖樣的紅榻上鋪散開來,襯得玉顏更嬌,美不勝收。
金玄霄重重啄吻她的唇,接著將她拉起。
「罰你為我散發寬衣。」他嗓聲沙啞,瞳底熾熱。
樂鳴秀遂听話從令,小手開始在他身上忙碌,先是取下他頭上簪花、解開發帶,接著是他的腰帶和外袍。
不僅為他散發寬衣,她還下榻幫他月兌靴卸襪,更去備著冷熱水的里間端來一大盆熱水,服侍他洗腳。
然後移開水盆,她委身坐在踏幾上,將他麥色的大腳丫擱在自個兒屈起的膝頭,用白棉布仔細拭干水珠子。
「嗯,行了。」樂鳴秀笑語揚睫,唇上笑弧在望見金大爺的神情時驀地微凝。「呃……怎麼了?是我臉上沾到什麼嗎?」
金玄霄直直瞅著她好一會兒,搖了搖頭,跟著探指撫上她的頰,輕沉道——
「只是突然有了真實感,覺得本大爺真娶到媳婦兒了。」
原來有個房里人、有個知心人來噓寒問暖般疼惜著……是眼前這樣的景象、這般的感受。
樂鳴秀听到他的回話先是一怔,心疼的感覺很快涌上,她是如何心疼金玉磊,此際便是如何心疼他,然金玉磊還有他這個阿叔撐起一片天,而他呢?
她後來才知他早失怙恃,長兄承下族長之位又英年早逝命喪于北蠻狼族之手,他被迫接下獵狼族族長之位時,靈蘊與神識才因她陰錯陽差的助力回歸正軌不久,怕是他當時根本厘不清自身究竟發生什麼變化,就得頂著一口氣扛起全族重任。
他把自己活得囂張猖狂,活得頭頭是道,活得令眾人望其項背甚至望塵莫及,但,她依然心疼他。
甫握住他撫頰的手,她人便被他展臂撈將上去,親匱地橫坐在他腿上、困在他懷里。
「秀秀要永遠待我這麼好。」聲音從他喉嚨深處蹭出,心跳激昂。「你永遠這個樣子,我、我必也肝腦涂地回報你。」
樂鳴秀听著不樂意了,皺起巧鼻,眯起汪汪水眸。
她大膽地輕掐他一雙厚耳,立時察覺到他渾身一震,氣息都不對……但,她仍沒放手,不但沒放,還覺觸感絕佳地搓揉一番。
「我就要你好好的,長命百歲陪著我一塊兒變老,誰許你肝腦涂地了?」
男人傻了似,靜靜將臉埋進她秀發中,吸食她的香氣。「嗯……」
樂鳴秀撫著他的頸項,緩聲又道︰「這一次弭平赫夜族阿思克的反叛,僅是將北蠻狼族的爪子打收了回去,我知道,北方部族聯盟遲早是要與北蠻子對決,為求長久安居,削弱北蠻狼族勢力,打得他們抬不起頭來,如此方能一勞永逸。」
那綿軟小手的撫觸對金玄霄來說很受用,他賴了她好一會兒,聲音才慢悠悠逸出——
「遲早是要收拾敵人的,秀秀莫怕,為夫還要長命百歲陪你。」
她立時道︰「我怕。所以金大爺你得讓我跟著。」
金玄霄抬起頭,眉目間的神氣有些高深莫測,薄唇似滲笑意,一樣莫測高深。
樂鳴秀管不了那許多,再次表明。「我知道很快就要往北邊開打,很可能要一路往北打過去,之前我們說過的,你很強,我也強,強強聯手,打起架來快狠準,穩贏不輸,所以你總歸得帶上我才成。」
「為夫都不知道秀秀這麼離不開我?」他語氣戲謔。
「我跟你說真的。」她表情認真。
下一瞬,樂鳴秀就被送進床鋪內,入眼盡是大俗大雅的正紅,紅榻、紅被、紅枕,上方還布置著喜彩喜緞。
床幢外的龍鳳紅燭靜靜燃著,燭光透進,令幢子里皆著紅色中衣的一雙人,那身形輪廓亦都暈紅暈紅的。
然後……她家金大爺又開始「大狗上身」,熱呼呼的身體蹭著她,鼻子直往她耳畔和頸窩努,邊努邊沙啞低語——
「既然說真的,那秀秀欠下的債是不是該還一還?」
「我哪有……哪有欠、欠什麼債?」她身子無法克制輕輕哆嗦,耳後一方肌膚十分敏感,而金大爺似乎頗為了然,似有若無地撩撥。
他好脾氣般咧嘴一笑。「怎會沒有?你說要我帶著你打架,把北蠻子趕出赫夜族,只要我照辦,往後我頂著鼻子想嗅哪兒、想往哪兒鑽,秀秀都任著我來,且配合到底……為夫確實照辦了,那秀秀也得兌現承諾才好啊。」很大度溫柔地提點。
「唔……」噢,她記得的,那日為求金大爺點頭讓她隨行打仗,確實允了他那樣的事。
欸,怎麼這種事他也能記得牢牢的?明明臉皮那麼厚卻還會時不時偷偷害羞,她家金大爺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怪又這麼莫名可愛?
「那、那許下的承諾我也沒說不遵守……」她說得小小聲,想起他最喜歡嗅聞的身體部位,十根腳趾頭不禁蜷縮了縮。
紗幃內,男人的瞳底彷佛躍著火,眼神熾熱,灼得她皮膚細細麻顫。
他再次咧嘴笑開,兩排白牙在暈紅幽微中格外顯眼。
「秀秀果然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擇期不如撞日,既然咱們倆都窩上榻,今夜不如就讓秀秀來兌現諾言吧?」長指拉開她的衣帶,緩緩探進去,模到她的褲帶又慢慢扯松,同時哄道︰「秀秀躺著就好,放松躺好啊,睡著了也無妨,為夫自能大快朵頤,會把自個兒喂飽的。」
她最好是躺著就好!
最好是能夠放松!
最好是有本事睡著!
事情都到這分兒上了,也沒什麼好矜持,來吧來吧,她接招就是。
她也探指去拉開他中衣衣帶,模索他的勁腰,跟著扯松他的褲頭,小手貼著他熱燙的皮膚胡亂撫模。
男人沙嗄笑語蕩進她耳中,既歡愉又隱忍的問——
「秀秀怎把眼楮閉上,還閉得那麼緊?閉著眼楮不好意思看,兩手倒是忙碌,這樣算不算是某種掩耳盜鈴之舉?」
聞言她驀地張開雙眸,臉紅過腮,神情略委屈。「是夫君說要盡情嗅聞的,這麼做還不是為了配合你?我、我揉揉你,你也揉揉我,再相互揉揉蹭蹭,身體泛紅發軟了,氣味就會變得更明顯、更飽滿,不是嗎?」
她身上動情的味道帶動靈蘊散出的香氣,金玄霄為之著迷不已。
知道她是為了他才積極主動,他大爺樂上加樂,「吃掉她」的念頭又一次動蕩神魂,洶涌無比。
他吻住她,低低笑道︰「是的,是啊……相互揉揉蹭蹭,身子軟了,滋味就更豐美秀秀,你真好,待我真好。」
*
男人不能寵。
樂鳴秀自和金大爺打上交道,一路走來,到得如今最最深切的體悟就是——
男人真真不能寵,一寵就索求無度、羞恥無上限。
即便成親之夜已過去大半個月,她每每無意間回想起,場景無須多,只要一、兩幕突然浮現腦海,都夠她羞恥到揉發揉頰,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個兒埋掉。
以為兩具身子再纏綿深入,左不過在蒼野詭域那座奇異洞窟里發生的那些,誰知金大爺既是狗也是狼還是猛豬,狗鼻子嗅聞,狼爪禁錮,猛豬狠拱,屬性復雜到教人發指。
他說要盡情嗅食,不是假話,完全沒在客氣。
「噢!」不由自主發出一聲哀嘆,她把臉蛋往手心里一埋。
這座溫暖的羊皮主帳里可不止她一人。
這陣子身高像有些抽長的男孩隔著鐵力木矮幾與她對坐,幾上擺著棋盤,盡管一大一小對弈,樂鳴秀的棋力明顯被孩子甩出好幾丈遠,這還是孩子偷偷讓子之下的情況,若不讓子,怕是干脆就甭下了,免得大人的自尊心受傷過分嚴重。
但金玉磊是喜歡跟嬸娘下棋的。
雖說他家嬸娘悔棋,藏棋等等耍賴行徑多了去,他還是喜歡……喜歡賴在嬸娘身邊,覺得急乎乎地悔棋又偷偷模模藏棋的嬸娘好好玩,只是眼前的她究竟怎麼了?
是嬸娘提議要下棋的,卻非常心不在焉。
也不知她腦袋瓜里轉些什麼,一會兒面紅耳赤,一會兒皺眉皺鼻,一會兒又嘆氣搖頭,讓他小小心靈也跟著緊緊張張。
「嬸娘這是怎麼了?」
望著使勁揉起雙頰的樂鳴秀,金玉磊有些目瞪口呆,但很快回神甩了甩頭,老成道——
「嬸娘是擔心阿叔在前頭戰線上遇難嗎?別操心啊,阿紫不都飛回來把戰事回報了?阿叔領著部族聯盟步步進逼,定能替磊兒的阿爹阿娘、替當年力抗北蠻而死的獵狼族族人以及北方各族的朋友討一個公道。」
今日是北方部族聯盟打入北蠻狼族地盤的第五日。
她與金玄霄的婚事甫辦完不到三天,北方各部族長再次集結黑石堡,定下征討北蠻狼族的日程及策略。
所以他們現在就在敵人地盤上,嗯……不對,應該說,他們現在就在曾經是敵人的地盤上穩穩紮下營帳。
她和孩子完全听從金玄霄的命令,乖乖待在後方不添亂,而傷兵營亦建在後方,樂鳴秀每日皆會過去探視,同樣將傷兵的傷勢分出輕重緩急,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盡量救治。
當然,她是木靈族不世出的最強靈能者,又尋到同為靈能者的強者金大爺相交相融、彼此取長補短,她的靈蘊飽滿充實,驅使起療癒靈能那是什麼外傷都能醫,只要傷兵失血狀況不過分嚴重,經她靈能療治,沒有不立時痊癒的。
樂鳴秀沒什麼好哀叫的,若非又想到自家夫君對她的種種「不道德」行徑,她也不會突然把臉蛋揉得不像樣,熱氣直冒個不停。
她萬分艱難地抬起頭,望著孩子垮下巧肩,嘆息——
「嬸娘的憂郁,磊兒寶貝太純真稚女敕,說了你也沒法子體會,不是嬸娘不看重磊兒,是……是事情好生復雜……」其實是事情太難啟齒。
她如何能對孩子控訴他家阿叔根本獸性難除,非但難除,還張揚得無法無天,把她舌忝著吃、咬著吃、吮著吃、啃著吃,欸……孩子純真心靈須要維護,她得擔好這重責大任。
有苦,她都只能往肚里吞了。
「不過磊兒如果肯讓嬸娘抱抱,嗅食你身上女乃香,嬸娘的憂郁肯定就會消退許多。」這話一出,她自覺完蛋。
她竟然想著要「嗅食孩子女乃香」?
這、這這根本是被某位獸性太強的大爺給潛移默化了呀!
慶幸孩子沒察覺到她太不純真的心思,微肉小臉怔怔然,最後抓抓耳朵靦腆駁道︰「磊兒長大了,才沒有……沒有那個孩子氣的女乃香呢。」
樂鳴秀被他的反應逗樂,瞬間把金大爺在她身上惹的事拋到九霄雲外。
「雖說磊兒一點一滴長大,但在嬸娘眼里,磊兒寶貝還是小寶貝啊,你自個兒嗅不到自個兒身上的女乃香,嬸娘鼻子跟你阿叔的狗鼻子有得拼,啊啊啊——我說他狗鼻子的事磊兒可不能泄露出去。」頭一甩,語氣加強。「總之磊兒就是好聞,聞起來比寧神香還能安人神魂呢。」
然後金玉磊動不了也不想動,就眼睜睜看他家嬸娘越過矮幾挪過來,展臂將他摟進懷里又蹭又嗅又揉的。
「嬸娘,哈哈哈——不行啦,哈哈哈——好癢好癢,哈哈哈……不行不行……哈哈……嬸娘啊——」被蹭被揉,最後還逃不過遭女子縴縴十指搔癢,癢得他像條泥瞅般在泥地上亂騰亂跳似,小臉紅撲撲。
樂鳴秀像官老爺審嫌犯似粗聲問︰「說!磊兒寶貝喜歡你阿叔多些,還是喜歡嬸娘多些?」
「阿、阿叔好……嬸娘也很好,都、都很好,都喜歡啊哇哈哈哈……不行不行——」孩子上氣都不接下氣了,笑得渾身顫抖毫無招架之力。
「哼!磊兒這回答不中听!」繼續審問。
此一時際,身為「審問者」的樂鳴秀根本絲毫沒發覺,她就像一個真正的娘親,總要逼著、試探著、一遍遍詢問著,問自個兒的親親孩兒,要孩子說出究竟是喜歡阿爹多些呢?抑或阿娘才是自己最最喜歡的人兒?
她不知道,她已成為孩子渴望在心的娘親。
此次隨行出征,樂鳴秀內心同樣作好「中長期對戰北蠻狼族」的準備,畢竟這一次不同于上一回掃蕩赫夜族叛徒那般輕易,北方部族聯盟確確實實深入敵方,需得步步為營方能穩紮穩打。
所以說,要再如上一回那般速戰速決根本痴人說夢……樂鳴秀本以為如此,卻忽略事情落到金大爺手里,沒有七,八個變因也少不得三、五個變數。
深入敵方五日,北方部族聯盟終于跟北蠻狼族的主力對上。前五日的對仗根本是小打小鬧,金玄霄完全沒放在眼里。
直到追蹤到北蠻狼族主力,他大爺就像一具被觸動的捕獸夾,尖銳鐵牙又狠又緊地咬住好不容易才逮著的獵物。
這一仗將成終章。
這一仗終為絕響。
而因為歷經這一仗……樂鳴秀也才知道自家夫君先前隱藏了多少實力!
根本是逆了天,以為主力交鋒需中長期對戰,事情落到她家金大爺手中完全扭曲變形。
就那麼一戰便定下乾坤,真要算算,從他們離開黑石堡、各部集結朝北蠻子地盤前進,到北方部族聯盟取得空前勝利,前後也才過去大半個月。
要問變因嗎?
變因自然出在金玄霄身上。
樂鳴秀雖然並未親臨雙方交戰的現場,並未親眼目睹整個過程,卻是听金玉磊詳細轉述了小雀兒阿紫傳回來的話。
當真不听不知道,一听驚得她幾乎當場石化,然後就悔得要命,後悔自個兒干麼那麼听金大爺的話,他不允她觀戰,她就乖得跟只怕生的鶴鶉兒似,縮在後方大帳,連頭都沒探出去一次。
據阿紫說,金大爺率北方部族聯盟與北蠻狼族對峙,敵方長期盤踞,主力人數逼近五萬,加上馴養並訓練上百頭的雪原狼成為「致命武器」,一陣排開氣勢可謂驚天動地。反觀北方部族聯盟,除了大黑狗子以外找不到第二頭猛獸,聯盟戰力集結起來不到三萬人,生生被北蠻狼族給比將下去。
但,部族聯盟的大頭頭畢竟是金玄霄,有他大爺一個足抵百萬大軍。
樂鳴秀听著金玉磊轉述,男孩語調滿滿驚奇。
很顯然的,金玉磊應也是頭一回听聞自家阿叔那般無法無天的剽悍事蹟,他愣愣地把紫雀兒的話譯給表情同樣愣愣的嬸娘听——
「……說是對峙時,對方近五萬人喊殺喊打,上百頭的雪原狼豬獪咆叫、蓄勢待發,阿叔不但無動于衷,像似唔……阿紫絕對不會說錯,我信阿紫的,但它說……說阿叔像還打了個盹兒,還睡到險些從狗子背上掉下來。」
這……樂鳴秀都猜不出金大爺使的是哪招了?
金玉磊緩了一小會兒接著道︰「之後敵方開始沖殺過來,成群的雪原狼亦在馴獸手的驅使下朝咱們部族聯盟的勇士們飛撲而來,對方越逼越近,雙方距離越縮越短,敵人的馬蹄聲、嘶吼聲,殺聲震天,連大地都震動起來……」
孩子語調變快,她听得一顆心都提到嗓眼,快不能呼吸。
「然後呢?然後呢?」怎麼突然頓住?
金玉磊粉女敕小臉蛋布滿迷惑,好像很努力在理解紫雀適才傳達的消息,試圖弄明白究竟是何狀況。
「……阿紫說,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樂鳴秀挑眉。「什麼叫『就沒有然後了』?」
「阿紫說,北蠻狼族沖到離咱們的人不到五個馬身之距,他們胯下坐騎突然頓住四蹄,不是一匹、兩匹有這種怪異反應,確實如連鎖一般相互影響,整大群馬匹全僵化成石頭……」孩子吁出一口氣,潤潤唇——
「嬸娘應能想像得出,對方那沖殺速度有多快多猛,後果就有多慘,飛馳中的坐騎驟然停下,足可將背上的人甩飛出去幾丈遠吧?」
樂鳴秀不禁逸出一聲低呼,一手輕捂左胸房,想像著那般場面。
她緩著氣慢慢道︰「馬背上的北蠻子被拋飛出去,沒摔死也得摔傷,何況按那一拋,十有八九會被拋到咱們北方部族聯盟的人馬面前,甚至拋進咱們人群里都有可能,咱們的人完全以逸待勞啊,趁他病要他命,趁他們摔得暈頭轉向之際,輕易了結對方,我方傷亡盡可降到最低……啊,對了,是不是連那上百頭的雪原狼也瞬間被制住?」
金玉磊很快點頭。「是啊,只是狼只不像北蠻子的坐騎那樣僅停下不動,而是窩里反一般相互嘶咬起來,咬到最後幾乎全軍覆沒,就沒一頭還能好端端站起的……所以阿紫才會說,就沒有然後了,因為突然就打勝了。」
「噢……」她怎麼就沒能親眼見識呢?扼腕啊!
「嬸娘,是不是阿叔做了什麼?」
樂鳴秀拿了孩子的鼻頭一下,老氣橫秋嘆道︰「不是你阿叔動的手腳,還能有誰呢?他這是隱藏真正實力,先以弱示人再扮豬吃老虎,力求一擊必殺、一刀斃命,你阿叔好手段、好手筆啊。」哼哼兩聲。
金玉磊不知道自家嬸娘在不痛快,只道︰「阿叔控制獸類的靈能變得好強,以前阿叔就很強,現如今是強到……強到無法無天、無邊無際。」略頓,一臉求知欲旺盛樣兒。「嬸娘可知阿叔為何會突然實力大增?就像吞了什麼天王大補丹似的。」
「那自然是因為你家阿叔吞了你嬸娘我……呃!」趕緊打住話,樂鳴秀頰面微紅,內心一陣好笑,還真不曉得該如何替孩子解惑。
哼,她不管了,交給孩子的阿叔私下處理去。她愛憐也帶戲謔地輕捧孩子的臉,道——
「等見到你阿叔,磊兒盡可問你阿叔去,問他到底吞了什麼天王大補丹?又為什麼從頭到尾對咱倆隱瞞實力?他對外邊的人隱瞞也就算了,磊兒跟嬸娘那是誰啊?那可都是他最最親愛的親人呢,他竟如此對待咱們……」
「阿叔待咱們挺好啊。」孩子老實道。
「咱們娘兒倆好生可憐啊……」
「也沒有可憐啦。」金玉磊驚奇看著「很愛演」的嬸娘,有些想笑,但好喜歡嬸娘用「娘兒倆」這個詞。
「被欺瞞得好慘,還被關在後方這座大帳……」
「沒有被關啦。」笑聲已現。
「還不給飯吃、不給水喝……」
「可桌上有餅子、肉干、果脯,還有一大壺酥茶呀。」
「他、他簡直其心可議!」
突然,羊皮大帳的簾子被人從外邊撩開,低沉聲音乍響——
「說誰呢?誰其心可議?」
「哇啊!」樂鳴秀瞬間驚嚇,本能地抱住男孩。
金玉磊在女人家馨香懷里扭著小腦袋瓜望向回帳的高大男子,彎彎眸,輕喚了聲——
「阿叔……」
「呵呵……呵呵呵……夫君……」孩子的嬸娘也跟著彎彎眸,笑得……一整個心很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