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夢曦呢？她到哪里去了？」回到家的歐陽闊大聲咆哮，嚇得吳媽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回答。
「哥，你別這樣，不關吳媽的事。」歐陽皓瑩替吳媽說話。
「該不會是你把她趕走的吧？」想到早上歐陽皓瑩的話，歐陽闊將矛頭指向她。
「天地良心，我可沒對她動手！我下午回到家，她就不在了。」歐陽皓瑩舉手發誓，下午她上完課回家就沒看到余夢曦，一直到傍晚仍沒見到她的蹤影，才驚覺事態不對。
「那她去哪里了？」
「我怎麼會知道？」歐陽皓瑩聳聳肩。「或許她回余家去了。」
「她連她的名字都忘了，怎麼可能記得回家的路？再說她的家就在這里，怎麼能回到余家，余政銓他們夫妻都去加拿大了！」歐陽闊沒有發現他早就將余夢曦納為自己人了。
「說不定她是出去散步，卻忘了怎麼回家？她失去記憶了嘛！」
「不要再開玩笑了！還不快去找！」歐陽闊吩咐著。
天下之大，要找個人談何容易？雖說台北不過只是個直轄市，但要找人卻沒想象中那麼簡單。
歐陽皓瑩雖然不喜歡這個大嫂，不過歐陽闊的話她不至于不听，而且如果是以前的余夢曦，她根本連理都懶得理，但現在這個余夢曦……歐陽皓瑩悻悻然的站起身，嘴里嘀咕著，「連失憶了也這麼麻煩……」
歐陽闊也沒閑著，他沖到車庫，開了車出門，就是為了尋找余夢曦。
然而任憑他在霓虹閃爍的街頭上到處尋找，卻還是沒能找到余夢曦的人影。
該死！她一個失去記憶的女人能到哪里去？
以前她常打電話告訴他，她在哪間百貨公司或是精品店購物，或是告訴他，她又花了多少錢，刻意想引起他的注意，那時起碼他還能知道她的行蹤，可是現在，他完全掌握不到她的去向！
難道真如皓瑩所說，她回到余家了嗎？
他記得余孟賢，也就是他的大舅子，因為工作的關系還留在台灣，她會去找他嗎？
不！如果是這樣的話，余孟賢應該會打電話過來開罵，而不是毫無動靜。
那她到底是去哪里了？
歐陽闊心急如焚，這個余夢曦——失去記憶前常跟他吵鬧不休，嫌他不夠關心她；失去記憶後又讓他牽腸掛肚！
她真的是讓他不得安寧，難道她真的是來克他的？
歐陽闊開著車子在市區轉了好幾圈，都沒看到他想要見的人，難道腦袋空空的她也要消失了嗎……
擺在車內的手機響起，歐陽闊接起來，「喂！」
「大少爺，少女乃女乃回來了！」吳媽的聲音傳了過來，一開口就給了這麼一個好消息。
「我馬上回去！」歐陽闊立刻精神一振！
一個漂亮的回轉，顧不得前方急速的車子，他迅速的往家中開去！
回到家中，歐陽闊發現是警察送余夢曦回來的！
原來她呆坐在街頭，引起巡邏警察的注意，再加上余夢曦和歐陽闊三個月前的婚禮曾經登上雜志和媒體，令人印象深刻，于是警察很容易就查出她的資料。
也是托身為公眾人物所賜，余夢曦很快就被送回家。
只是送回家後的余夢曦緊閉著嘴沒有講話，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教人看了很無力。
歐陽闊回到家中，吳媽已經替他送走警察；在得知余夢曦差點走失後，他走到余夢曦面前，開口就是，「你就只會找麻煩嗎？」
听到這句話，余夢曦的心頭又是一刺，她就這麼討人厭嗎？
抬起大眼，她迎上歐陽闊憤怒的眸子，胸中溢滿淒楚悲憶，卻是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你說話呀！」歐陽闊氣惱的大吼。
「少爺，不要這樣！少女乃女乃一大早就出去，一定什麼都沒吃，你不是要我繳補品給她吃嗎？先讓她吃一些好不好？」吳媽深怕歐陽闊會動粗，連忙上前打圓場。
本想爆發的歐陽闊听吳媽這麼一說，極力忍了下來。「帶她去吃點東西。」
「是，少女乃女乃，我們走吧！」吳媽把余夢曦帶離歐陽闊的身邊。
雖然她對余夢曦的印象也不佳，不過這時候的余夢曦嬌柔弱，看了令人心疼，實在很難與先前那高傲跋扈的余夢曦聯想在一起。
余夢曦被帶到餐桌，吳媽趕緊端出在電鍋里溫熱的雞肉放到她面前。「少女乃女乃，吃一點吧！」
余夢曦沒有講話，她看著眼前的食物沒有反應，好像就連嗅覺也失去了。
「少女乃女乃……」
見她沒有動靜，歐陽闊大步上前，伸手一揮。「吳媽，你先下去。」
「是。」
在余夢曦的面前坐下，歐陽闊兩眼瞪著她，嘴角抿成一直線，全身的肌理都在顫動，他是在隱忍著他的脾氣，唯恐烙燙了她。
「吃呀！」他的口氣仍然不怎麼好。
雖然他沒有打她、罵她，但他那火焰跳動的眼神、不苟言笑的表情，還有一踏進家門就挾帶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教她連最後一點胃口都失去了，只是恐懼的望著他。
見她驚懼的模樣，身子還明顯的瑟縮了一下，歐陽闊更生氣了，他端起碗，拿著湯匙，舀了一口湯斥道︰「喝！」
畏懼于他的憤怒，余夢曦微微張開嘴巴。
歐陽闊趁這個空隙，將湯灌了進去，一口、一口，再一口……很快的，湯已經喝完了，連肉也被歐陽闊挑起來送到她的嘴巴。
在這粗蠻近乎無禮的手段下，余夢曦將所有的食物全都吃得干干淨淨，一點也不剩。
「很好。」他很滿意。
被歐陽闊喂飽的余夢曦，畏怯的看著他。
「為什麼要跑走？」歐陽闊沉聲問道。
來了！余夢曦閉緊雙眼，不敢看他。
「看著我！」
歐陽闊的一聲大吼，把余夢曦的眼楮嚇得睜開了，不過同時也把她給嚇壞了，她就像是瑟縮在角落的小貓咪，恐懼的看著隨時要取她性命的屠夫。
見到她這麼畏縮，歐陽闊更是惱怒，「我有這麼恐怖嗎？」
余夢曦沒有講話，不過從她的眼神來看，答案是肯定的。
歐陽闊只得捺下性子，深呼吸，再以幾近咬牙切齒的模樣問︰「為——什——麼——要——跑——走？」
「我……」
歐陽闊在等她的解釋，不過他的眼神令她好心慌，她只得低下頭，才有辦法把話說完，「我……我怕你把我趕走，所以……我先走……」
「誰說要把你趕走？」歐陽闊幾乎要跳了起來。
余夢曦抿緊嘴，沒有說話；而歐陽闊很快的想著，便知道她一定是听到早上的談話，他惱火的道︰「沒有人要趕你走！」
「可是……我並不受歡迎……」她怯怯的道。
歐陽闊不可思議的看著她，這句話……竟然是從那驕傲任性的余夢曦口中講出來的？
他張大眼楮，想要打斷她的胡思亂想，原本就要沖口而出的嘲諷突然停了下來——這不是以前的余夢曦，現在的她，只是個嬌怯膽弱、可憐兮兮的小女人，他不能再用以前的方式對她！
萬一她又不告而別，可就沒有像這次這麼的幸運，由警察送回來了。
認清了這一點，歐陽闊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拿出商場上的沉著態度。「這樣就要走嗎？這不是不戰而敗嗎？」
「呃？」余夢曦驚疑的看著他。
歐陽闊知道這時候安慰她、撫慰她，都只是假象，她失去記憶的這幾天來，他一直沒給她好臉色看，說她受愛戴是騙人的。
「人家看輕你，難道你就不會努力改變其他人的觀念嗎？」
他這句話……是在鼓勵她嗎？余夢曦不敢置信，眼楮張得大大的，不過總算是恢復了點生氣，眼楮里跳進了小小的光芒。「包括……你嗎？」
歐陽闊一怔，他沒想要她討好他，他只是不要她再次不告而別，不希望她再走出這里的大門，才想設計她留下來，沒想到反而讓自己也陷入窘境。
他沒有意思要對她釋出善意，然而她卻誤以為他軟化了。
「既然是家里的一分子，就不要搞得家里雞犬不寧，家里沒這麼多閑工夫，每天都花在找人上，你自己檢討一下。」
這算是……認同她嗎？
家里的一分子……
余夢曦怔忡的看著歐陽闊，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他到底……是怎麼看待她的？
他是要她留下來？還是要她走？要她留下來的話，為什麼每次看到她的表情都是這麼的冷冰冰？
要她走的話，他為什麼又要找她回來？
已經不知道過去的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然而她卻有個感覺，如果她要留在他身邊的話，就要扭轉他對她的既定印象！
望著躺在床上的余夢曦，歐陽闊心中有著說不出的復雜滋味。
在洗了個澡後，她幾乎沾枕即睡，看來是累斃了，她那酣睡的模樣像是在襁褓中的小貝比，令人不自覺的由衷疼愛……
疼愛？不會吧？
他搖搖頭，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有這種念頭？
然而那嬌憨的姿態、恬靜的氣息，在在吸引著他……他有多久沒有好好的看她了？
先前他們只會為了爭贏對方才會面對面，他們之間的大吵、小吵不計其數，沒想到一場意外後，一切竟然都變了！
他發現他的心……竟然在動搖！
歐陽闊拿出雪茄，憶起她不喜歡煙味，便走到陽台，坐在涼椅上抽了起來。
這個涼椅，包括整個陽台的設計，是充滿歐式古堡浪漫風格的，從欄桿到磁磚都有著華麗而古典的味道，是當初她結婚時要求的。
而他也不置可否，就讓她在他的臥房里動工——反正改變一個陽台，對他來說毫無影響。
只是真正進了家門後，一切都變了！
剛開始還甜蜜了幾天，但很快就變了——她一下子就變得跟個疑神疑鬼、吃醋抓狂的妒婦一樣，天天打電話到他的公司；回家則是不斷質問他整天的動向，這讓向來自由慣了的他怎麼可能接受她的責難？當然也反擊回去！
然後……紛擾就開始了。
從那一刻開始，他就開始後悔自己走上婚姻這條路！要不是顧及歐陽徹和宮紫倩，還有歐陽家的名聲，他早就和她分開了。
先前她大吵大鬧的多麼嚴重，他已經不願再想了，只希望在他一結婚就去旅行的父母回來後，她能收斂些，陪他一起演戲，然而他怎麼也沒料到，為了打擊他，她竟然和別的男人在旅館……
將雪茄丟在地上，用腳踩熄，他煩悶的站了起來。
他自認對她已經夠容忍了，為什麼她還要做出這種事，讓他痛徹心扉，也對她徹底失望，那僅剩的些許好感已經被她親手扼殺、消滅殆盡。
然而現在……那個感覺又回來了！
他開始感到初見她時，某種奇怪的情愫又在滋長，那是雙方父母約見面時，他莫名產生的奇怪感覺。
也是這莫名的情愫驅使，他才會在歐陽徹要求他娶她時，那麼爽快的答應。
而現在她失去了記憶，情況比先前更紊亂，他不知該怎麼對待她？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
歐陽闊陷入了沉思。
有了前車之鑒，歐陽闊在上班前，特別囑咐吳媽注意；而吳媽也唯恐她再出狀況，簡直是亦步亦趨、如影隨形。
沒有出門不代表沒事，在歐陽闊出門沒多久，吳媽就發現沒看到余夢曦的身影。
怎麼辦？少爺出門之前才交代過要她好好看著少女乃女乃，怎麼也沒見她出門，人卻不見蹤影？
「少女乃女乃！少女乃女乃！」吳媽在屋子里叫著。
沒有聲音！
吳媽愈來愈恐懼。「少女乃女乃！」
從外面巡到里面，從一樓巡到二樓，終于听到在歐陽闊和余夢曦睡覺的房間里傳來一點聲響。
「少女乃女乃！」吳媽輕喊一聲，走了進去。
歐陽家的臥房每間都有自己的浴室，不至于跟其他人搶廁所，洗澡、上廁所都很方便，而聲響就是從里頭傳來的。
吳媽走上前敲門。「少女乃女乃，你在里面嗎？」
還是沒有回答，不過里頭窸窸窣窣的聲音倒是挺響的，她到底是在里面干什麼？吳媽心生疑竇，卻是怎麼也得不到回應。
「少女乃女乃……」連續喚了好幾聲，都沒得到余夢曦的回答，唯恐她在里面出事，吳媽連忙下樓打電話到公司。
砰！
連車子都來不及停進車庫，歐陽闊就打開大門；而見到他回來的吳媽更是驚愕的張大了嘴——
「少爺！你……你怎麼這麼快？」平常要半小時才能回到家的，怎麼還不到十五分鐘，歐陽闊就出現了？
「少女乃女乃人呢？」
「在你們的浴室。」
「她在里面多久了？」歐陽闊邊問邊上樓，吳媽則是跟在後頭。
「大概有半小時了吧！」
「你怎麼不早點打電話給我？」該死！她在里頭做什麼？會不會是想不開，要自殺吧？
他對她的態度一向很惡劣，萬一她在里頭做傻事怎麼辦？歐陽闊幾乎懊悔起來。
「我……」吳媽不知要怎麼說，她已經小跑步，跟著歐陽闊來到他們的臥房了，
「夢曦！」歐陽闊敲著廁所的門。
沒有回應，不過里頭還是不斷傳出聲響。
「夢曦，你如果再不開門，我就要進去了。」歐陽闊出聲威脅，卻還是沒有人回答。
她明明就在里面，卻不理會？！歐陽闊只覺煩躁難耐，唯恐她出事，他往後退一步，正準備踹門——
門打開了！
余夢曦站在門口，驚愕的看著他們；而歐陽闊和吳媽也驚愕的看著打扮猶如清潔婦的余夢曦，一臉的不敢置信！
余夢曦原本柔軟而蓬松的長發，此時用一條巾子包起來；而她原本精致秀麗的臉蛋也戴著口罩，她的一只手拿著洗衣的刷子，另外一只手拿著掃把，整個人活像個歐巴桑。
歐陽闊在驚駭之余，總算回過神來。「你……你在干什麼？」
「你……怎麼回來了？」余夢曦怯怯的問。
「我在問你，你在做什麼？」歐陽闊一把拉過她，發現她的耳朵戴著耳機，根本听不到他的講話，便順手取了下來。
余夢曦將口罩拿下來，露出恬靜而羞怯的笑容。「你不是在上班嗎？怎麼回來了？」
「這是什麼？」他抓起她的手，她的手上還濕漉漉的。
「我……我在洗廁所。」
「洗廁所？」歐陽闊的臉快扭曲了。
「對……啊！我想說你每天都要回來，一定會進廁所，所以……我就想說把廁所打掃得干淨一點、布置一下，你……你會很開心……」愈說到最後，她的聲音愈小，甚至低下頭。
歐陽闊這時才把注意力放到廁所里——地上的磁磚閃閃發亮，連窗戶都洗過了，東西也擺得相當整齊，連牙刷、牙膏也像是在閱兵似的，擺得整整齊齊。
而在馬桶上，還有角落，都有小小的盆栽，空氣中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你……待在廁所這麼久，就是為了這個？」
「是……呀！」余夢曦看著他，害怕的咽下唾液，因為……他看起來似乎很生氣。
怎麼辦？她本來是想他回來後，看到煥然一新的廁所，讓他高興的，結果他不但在上班時間跑回來，還很生氣的樣子，她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你就沒有其他事好做了嗎？」歐陽闊咬牙切齒的道。
「我……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什麼？」
「這些事有吳媽就夠了，你不需要做！」歐陽闊把她手上的掃把往廁所一丟。
「我只是……只是……」一片好意被他抹煞，余夢曦縱有再多的熱情，也全被澆熄——她只是單純的想讓他開心。
「你可以出去逛逛街、買買衣服什麼的。」見到她做下人的工作，他仍是怒意橫生。
「可是……你叫我……不要出去……」
一句話驚得歐陽闊的心頭一陡，他忘了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高傲自我的女人；如今的她，卑怯得猶如受盡欺凌的小媳婦！
男性的優越感伴隨著心憐滋生，歐陽闊完全無法招架。「只要你不要動那些奇奇怪怪的腦筋，再給我搞失蹤那一套，看你是要買衣服，還是要買珠寶，我都可以給你。」
余夢曦搖搖頭。
「不要？」歐陽闊詢問。
她點點頭。
「那你要什麼？」
余夢曦抬眼，一雙盈盈大眼眨呀眨的，卻又迅速垂下眼簾，嬌怯憐弱的模樣讓適才氣血翻騰的歐陽闊身子又感到灼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