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搖搖晃晃的進了縣城門,下了車隨著人流進城,這時的六安縣彷佛剛剛蘇醒,龍眼樹一棵接著一棵,鋪展成連綿的綠色,風雨橋、茶樓、書坊、布莊,基本上都有,只是門面都不大,頂多就二層樓高,街面多是石板鋪成,但巷弄就只有黃土和粗卵石,孩童戲笑跑過,便會揚起塵埃。
她熟門熟路的領著蘇雪霽到了驛站,又從角門進了小跨院,卻見梅氏面色難看的正在跟人說著話。
「蘇三公子,我家銀銀和你蘇家已經沒有關系,你以後別再來了!」梅氏的話說得客氣冷淡,但是逐客之意明白的連小孩都懂。
蘇和局促的站在屋檐下,聲音帶絲急迫,「兒大娘,退親不是我的本意,請讓我見銀銀姑娘一面,我相信她能體諒我的無奈。」
「你走吧,你無不無奈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我只知道當初你要沒那個意思就別來招惹我家銀銀,招惹了又說退親,這般肆意行事,你一個男人將來娶妻輕巧,可想過銀銀的將來?」女子活著本來就艱難,一旦被退親,世人不會問緣由,而這過錯卻會成為女子身上一生的污點,永遠跟著她。
這些日子左鄰右舍的流語碎言就算她把大門關了也關不住那些喋喋不休,她都听得都一肚子火,更何況裝著一副沒事模樣強顏歡笑的女兒。
蘇和還要說話卻讓後頭的兒金金給打斷了。
「伯娘,金金回來了!」
梅氏一愣,顧不得蘇和,趕緊迎了上來。「金金,你回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沒有原主記憶的兒金金自然不認得蘇和。
梅氏怒指著蘇和,手指還是抖的,可見被氣得不輕,「蘇家太欺負人,婚都退了,還上門說三道四,讓人看了笑話!」
「蘇三公子?」兒金金用肘子拐了下蘇雪霽。「太白哥哥,你家的人耶。」蘇雪霽的肚子讓她拐了個正著,不過他什麼也沒說,也沒糾正她,她如今嫁給了蘇雪霽,也是蘇家人了。
蘇和轉過身,其實他早見到蘇雪霽,被點名後不情不願的過來。「小……叔,」他望向兒金金,少女要笑不笑的,微微翹起的嘴唇盛滿早上金燦燦的陽光,真美!「這位是?」
蘇雪霽的個性知道的人說他慢熟,不熟的人說他清冷,叔佷同個書院讀書雖然被傳為美談,可他也常被同儕拿來比較,比較多了,蘇和發現自己拍馬也追不上人家,就連在輩分上,他也矮了蘇雪霽一截。
在書院中,蘇雪霽從不與人打交道,吃花酒、逛街找樂子,年輕人最能抱成一團的事他從來不參與,眼里彷佛只有書本。
母親曾叮囑他少跟蘇雪霽打交道,他卻總是不由自主的拿他當成對手,可少年心性,一方面忌妒對方才華洋溢,一方面又哪忍得住同儕挑撥和自己處處吃癟,比不上蘇雪霽,又忌妒又討厭又自卑,兩人不只沒有交集,還漸行漸遠,就算在書院里踫見,也會裝作沒看見的避開。
對蘇和來說,蘇雪霽就是個復雜的存在。
「你該稱呼她一聲小嬸。」
「小叔何時成親?我怎麼不知道。」蘇和傻愣了下。
家里有許多事爹娘是不同他說的,爹娘只要他一心向學,家事不用他管,再說課業繁忙,他自顧不暇,也就沒什麼過問了,因此他對蘇雪霽娶妻的事情是真不知情。
「也就三天前,今日陪她歸寧。」蘇家二房那幾口人,蘇雪霽從不主動打交道,這蘇和雖然跟他在同個書院讀書,也不熟。
陪妻子歸寧?這是向來冷冷清清,冰涼如月華的蘇雪霽會做的事?蘇和還真想不到。
他想從蘇雪霽的神情看出什麼,卻只看見溫潤如玉的少年仍是一派的雲淡風輕,清俊雅正。
「蘇和見過小嬸。」眾目睽睽,他也不能失了禮數,傳出去難听。
兒金金回了半禮,她舉止優雅,氣度姿態比起縣城里的富紳千金半點不差。
「這里,往後莫要再來了。」蘇雪霽溫言好語,不過那語氣卻沒有商量的余地。
「我不明白。」他回頭看了兒家大門一眼。
「不明白的地方,回去問你娘。」他今日心情好,多和蘇和說了兩句,可也就兩句話的情分了,多了,是沒有的。
蘇和其實是知道母親退了兒家親事的,母親說他將來可是要做大官的人,兒立錚不過一個屁點大不入流的驛丞,他們家姑娘配不上他,若真非要不可,等將來功成名就,再把她收進來為妾就是。
他被母親規劃出來的遠景給迷惑,搖擺不定的應了,但是這些日子他越想越覺得答應得太早,縣城中,姑娘家相貌性子出挑,家世又富貴的沒幾個,看來看去兒銀銀還是最順他的眼,門戶雖然差了點,也能將就。
反正他也不會那麼早成親,若干年後,他要是飛黃騰達,有了更想要的,再放她走也就是了。
他從來沒想過,多年後當兒銀銀的青春被他耗盡了之後,她的未來呢?
一心為己的自私想法讓他熱血沖腦,好不容易等到休沐日便緊趕慢趕的上門來,想說只要甜言蜜語一番必能讓兒銀銀重燃愛火,可惜,梅氏連門都沒讓他進,更遑論見到兒銀銀了。
至于重燃愛火,沒有——不過倒是點燃了梅氏的熊熊怒火!
說起來,蘇秦氏在替小兒子退親後還妄想讓兒銀銀改嫁蘇雪霽,與兒家換親這件事,蘇和並不知情。
等之後他回到自己家里,問清楚所有的事情,這才知道他不在家這段時間竟發生了那麼多的事。
但那又如何?因為性子被蘇秦氏養得軟弱又自我,就算讀了書,明是非,也知道母親那麼做有欠公道,但是得知父親已經下定決心要把蘇雪霽分出去,大房那些讓人眼紅的產業都將會是二房的,蘇和回房想了一夜,索性甩手不管。
這一頭,蘇和前腳被打發走,梅氏還沒能把兒金金和蘇雪霽迎進屋,屋里頭卻響起兒銀銀的尖叫和重物倒地的聲音。
兒金金和梅氏一驚,連忙提步小跑著進去了。
屋里的兒銀銀吃力的試圖將倒在地上的兒立錚扶起來,奈何一個小女子,手里沒多少力氣,加上兒立錚一個病人身子沉重又不利索,兒金金想過去幫忙,還沒踫到她伯父,蘇雪霽醇潤的聲音聲音驟響,「我來。」
一只男人的手已經從兒立錚腋窩下伸過去,另一只拉起兒立錚的胳臂讓他圈住自己的肩頭,將人攥扶了起來,在梅氏的示意下將兒立錚安置到房間的床上。
兒立錚原本是個方頭大耳的壯碩男子,這一病,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不說,臉都削尖了下去,一下看似老了好幾歲。
「銀銀,快點去請大夫來!」梅氏急喊。
兒立錚虛弱的開口,制止了女兒,「我剛剛是氣暈頭了,歇會兒就好。」方才他也在堂屋,把梅氏和蘇和的對話听得清清楚楚,本想著要出去痛罵蘇和一頓,沒想到步子走得太急,又氣力不濟,一下沒踩穩才摔倒的。
梅氏氣急敗壞的轉向兒銀銀,「怎麼讓你爹下床了?」
「別數落孩子,金金今日回門,我哪還躺得住?是我要銀銀扶我起來的。」
他昨日醒來,一家三口高興的相擁而泣,兒金金替嫁的事梅氏本來瞞著丈夫的,但是家里少了個人,紙哪包得住火,她逼不過,才把原委說了。
兒立錚感慨蘇家人心涼薄,不過一場看似凶險的病,就忙著來把兒女的婚事退了,甚至欺他不醒人事,家里只有婦孺,落井下石,逼得金金不得不嫁給蘇家大房那小子。
佷女硬生生吃了大虧,他愧疚得都快瘋了,所以堅持非要在堂屋等金金回來不可,哪里知道,金金和蘇雪霽還沒回到家,卻等來了不速之客的蘇和,就算不曾進門,也夠惡心人的了。
他打量眼前的蘇雪霽一表人才,雖然看著瘦弱了些,卻也不像外面謠傳一腳踏進鬼門關的樣子,隨意站在床邊就自有一股秀雅風流,一眼望去彷佛是名家水墨畫勾勒出來的少年公子。
「伯父。」兒金金伸著脖子站在門口往里望,一副想進來又怕擾了兒立錚的模樣。
「一直伸著脖子不累?」
兒金金抿嘴笑著進來,清澈見底的雙眸是滿滿的歡喜。
她眼楮生得靈動,直直望著人的時候能把人心看化了,兒立錚看著她的眼楮,眼楮就濕潤了,他示意她往床邊坐,柔聲問︰「蘇秀才對你好嗎?」
她想都不想便說︰「好,他把床和被子都讓給我。」
兒立錚看著面色坦然的蘇雪霽,見他微微挺了胸,「晚輩保證會護她一生周全,給她幸福的!」
他會讓兒金金知道,嫁給他,是能幸福的。
兒立錚頷首,他雖然成就不高,但識人的眼光從來不錯,這孩子即使還只是個不上不下的秀才,只要有心肯努力,不好高驚遠,成就會不容小覷的。
「我不會看錯人,我相信你會是個言而有信,可以讓靈靈托付終身的人。」他點點頭,習慣的叫著兒金金的小名。
「哎呀,佷女婿難得來,你這伯父是怎麼當的,連個座位也不讓坐,還讓人家站著說話,真是的,來來來,孩子,咱們別理這老頭子,過來喝茶。」把家里那丁點茶葉梗泡了茶水端過來的梅氏讓兒銀銀把茶奉上,還不忘要給蘇雪霽拉椅子。
兒銀銀悄悄的打量著蘇雪霽,都說看人要看眼楮,只見他身上樸素得很,一雙眼楮卻光華內蘊,湛湛旳勻,和蘇家二房的人一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你這是來和我搶人了?知道你和銀銀有一肚子話要和靈靈說,我不管你們要去說女人的悄悄話還是什麼的,把賢佷婿留下來陪我嘮嗑就行。」看見女兒和妻子的小眼神,夫妻做那麼久,哪里不知道妻子心里埋汰他霸佔佷女太久。
兒金金撲過去拉梅氏的胳膊,親昵的撒嬌,「伯娘,金金想您想得每天都沒睡好覺,您瞧我的黑眼圈。」
梅氏樂了,曲指彈了彈兒金金的額頭。「想我這老太婆想到睡不好?你怎麼不換套說詞,說是想伯娘那金絲蝴蝶 子?」
兒金金整個人都貼了上去,眼里都是星星。「伯娘,除了金絲蝴蝶 子,還有烙饃卷 子,要是再炒上一盤鹽豆炒雞蛋,包在一塊,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梅氏是南方人,南方 子多以米面為主,北方 子以麥面為主,可她嫁了個北方人的兒立錚,兒金金喜歡的烙饃卷 子是梅氏綜合南北,用小麥和米面揉制成面團,再用 面杖 成薄紙般的薄餅,放在鏊子上把兩片烙熟,吃的時候,可以趁熱吃,可以卷菜吃,再來卷 子吃,還能湯泡饃,可謂吃法多元。
「想吃,行,來幫我 餅皮,到時候想吃多少都有。」
女人去了廚房,把房間留給了男人。
為了今日要待客請佷女婿,小窶子裝了滿滿的金絲 子,兩大盆烙饃已經擺在桌上,灶上爛著地鍋雞、把子肉,開飯時只要炒兩個菜就可以上桌了,哪真需要兒金金干活,梅氏不過是借口讓她進來說些知心話。
兒金金知道家里手頭緊,她鼻子靈,一進來就聞到那些個香噴噴的肉味,知道梅氏為了她回門是花了大錢買這肉面菜的,白生生的小臉笑出花,心里也有些感動。
「下午回去時把帶來的那些肉啊、糕點都帶回去,自家人,花那些錢做什麼?」
「伯娘說這些話就見外了,哪里把金金當自家人?伯父醒了,正是要吃些滋補身子的東西,金金問過那鎮上的大夫,在雞鴨鵝肉里添些蔘桂鹿茸之類的下去炖成藥膳,能更快把元氣精神補足,多吃些肉也是好的。」她想帶回來的東西太多了,只是時間緊,別說蔘桂鹿茸,連雞鴨鵝她都沒空去買,不過她早想好了,不如拿銀子貼補最實際。
「你伯父已經醒過來,就不用你再操心這個,我還能短了他吃喝嗎?伯娘問你,那蘇秀才對你可好?」
兒金金也沒什麼小女兒嬌態,很單純的笑道︰「伯父問這個,您也問一樣的話。他脾氣看著挺好的,我剛去的那會兒他病著,那二房也真不是人,短藥少吃的,這病會好才有鬼,昨日能起了,怕我在二房那邊吃不著飯,還弄面菜給我吃。」
梅氏見兒金金不似作假,放了一半的心。「我還不是怕你這孩子報喜不報憂?不過听你這麼說,我的這顆心總算能放下一半。」
另外一半還得看小倆口往後日子怎麼過,不論是窮是富,夫妻要能同心,其利斷金,否則要過不下去,什麼都是白搭。
兒銀銀瞧著兒金金的氣色不差,想想這堂妹是個去到哪都能適應,隨遇而安的性子,也許真能把日子過下去。「你出門子三天,娘就念叨了三天,怕你在那邊吃虧,又擔心你回來什麼都不說把自己憋壞了。」
兒銀銀是真心希望堂妹的日子能過好,否則自己豈不是要背負著歉疚過一輩子,畢竟她是替自己嫁過去的。
看那蘇秀才身上那股淡淡的書香,透著墨的芬芳,留著硯的韻味,帶著紙的氣息,飄逸的書卷氣,顯得光風霽月,雖然說不能用皮相斷定一個人的好壞,但氣質是不會騙人的,再說這會她爹不正關起門來試探蘇秀才?他的人品是好是壞,一下就知道了。
兒金金不知道兒銀銀此時心里翻江倒海,她從荷包里拿出兩張各二十兩的銀票,還有幾錠碎銀,一共五十兩。「這錢伯娘收著。」
梅氏一看面額,吃驚不小。「你哪來這些錢?」
其實兒金金是想把銀子都換成銀票的,但是後來覺得銀票對她們這樣的小戶人家不方便,便換成面額小的兩張銀票,十兩的大小碎銀。
「這是太白哥哥給的。」她沒撒謊,蘇雪霽的確拿了銀子要給梅氏,不說是補貼當初蘇家那五兩的彩禮,只當作是女婿上門禮,他其實沒什麼錢,將自己那四兩廩銀拿出來,余下的四十六兩自然是兒金金補貼上去的。
她伯父能醒是好事,但是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那日上街買回門禮的時候,她就打算補貼伯娘一些,好讓他們日子不要過得那麼緊張。
不只梅氏錯愕,兒銀銀也晃了晃自己嗡嗡叫的腦袋,不是說那蘇雪霽在蘇家很沒地位,就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大房養子,這樣在蘇家二房下面討生活的人,是怎麼攢下這些銀子的?
梅氏沒女兒這麼多心思,她把銀票推回去,「孩子,我知道你和蘇秀才都是好的,但是這銀子得來不易,伯娘不能收,你知道的,平時伯娘和你銀銀姊做點繡活女紅生活也過得去,如今你伯父人好了,慢慢養著,咱們家很快就能回到以前,不用你擔心。」
養著,也不是三天兩頭就能好全,她知道這個家全靠伯父一人,要是伯父的身子根本壞了,兒家天塌了的事又要重來一遍。「伯娘,要不我讓太白哥哥來同您說?」說服人她不行,太白哥哥是讀書人,應該行。
「曖,你這孩子……」
「娘,您就收下吧,往後妹妹要是有需要,咱們家始終是她的娘家,往後再幫襯著她一些就是了。」兒銀銀的心情有些復雜,她一方面希望兒金金嫁過去能順風順水,但是她一輩子沒看過那麼多錢,何況是銀票,畢竟是十幾歲的少女,這不由得讓她生出了對蘇雪霽的遐想。
只是遐想歸遐想,她和金金的感情向來不壞,再想到蘇家那些人,起了一陣疙瘩後,她很快掐滅了自己不該有的那點小心思。
「我听你開口哥哥,閉口哥哥,又不是兄妹,怎麼如此稱呼蘇秀才?」梅氏听著不對勁。
「伯娘,他大名叫蘇雪霽,太白是他的字,我們畢竟還不熟嘛,叫哥哥也好。」兒金金沒提蘇雪霽不讓她叫相公的事。
反正喊著喊著也習慣了。
「娘,這您就不懂了,哥哥妹妹的,這是小夫妻情趣。」兒銀銀白了她娘一眼,替兒金金解了圍。
「瞧我這老古板,我可不懂這些。」梅氏一拍腦袋。
推來說去,梅氏最終還是收下那五十兩銀子,這五十兩對他們家來說就是及時雨和救命錢,再推托,就成了矯情了。
梅氏的烙饃柔軟勁道,嚼勁可口,蘇雪霽雖然吃得腮幫子發酸,但還是夾著食材和沾醬足足吃了三片,梅氏還拼命的給他夾菜,把他的飯碗堆得小山高。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過這種待遇,又是長輩夾的菜,到後來雖然吃不下,還是把所有的飯菜都吃完了,起身的時候差點直不起腰。
兒立錚今天心情好極了,對談之後,他對蘇雪霽言談氣度學識印象好了不止一層,現在看他表現,更是好上加好,金金這孩子是因禍得福了。
「你這孩子也太老實了,往後別這樣,真要吃不下,吱聲就是了,哪能胡塞海吃的。」
「哎呀,都是我疏忽了,要是吃壞肚子看怎麼辦?」兒立錚能上桌吃飯,梅氏簡直樂壞了,因為掛心丈夫,也到這時才發現蘇雪霽的窘樣,不禁埋怨起自己粗心大意了。
「積食了不打緊,回去用山楂片、陳皮和酸梅泡茶喝就沒事了。」兒立錚怕妻子不自在,把他積食時,梅氏給泡的山楂水方子貢獻出來。
「伯父伯娘別急,我估計走回家後積食也消得差不多了。」兒金金真心覺得這法子比喝山楂水還管用。
「說得是,年輕人多動動也就沒事了,這也是你伯娘做的菜好吃啊。」兒立錚狗腿的拍了梅氏的馬屁。
蘇雪霽但笑不語,這種其樂融融的互動,家人間關懷的溫暖,他從沒經歷過,打打鬧鬧,談談笑笑,這樣才是一家人的感覺吧。
兒立錚的身體畢竟還談不上大好,勉力和大家吃完飯,便說要去歇著,大家見他臉色有些乏,也不勉強他。
「靈靈你扶我進去吧。」兒立錚點名要兒金金扶他。
眾人一愣,但知夫莫若妻,梅氏知道丈夫有話要同金金說,這是要避開眾人,便招呼了蘇雪霽到堂屋坐。
進到房間,兒立錚便道︰「好孩子,伯父對不起你。」
「伯父您說什麼呢?」
「因為這個家讓你草草嫁人,這不是伯父的初衷,都怪我!」他這做兄長的稀里糊涂的把弟弟的閨女兒給嫁了,往後他見了弟弟,都不知道要如何交代是好。
「人吃五谷雜糧,誰不會生病的?要我說伯父就是太操勞了,驛站的大小事情一手包不說,還要求完美。而且,嫁給太白哥哥是我自願的,我們也會把日子過起來,您呢,與其擔心我們,不如把身子養好,養好了,誰還敢小看我和銀銀,誰又敢來趁火打劫?銀銀姊的親事可還要您來替她拿主意不是嗎?」
兒立錚感嘆佷女的明白事理,又滿心感動。「你這孩子,嫁了人連口齒都伶俐許多,你這是說來讓伯父安心的?」
往常就不是個多話的孩子,現在卻說得有板有眼,也許他這一病,讓兩個天真無邪的孩子都快速的長大了。
「你一定要把自己照顧好。」兒立錚都不知道自己這麼婆媽,自己的親生女兒出嫁也不會這麼舍不得,但木已成舟又能如何?
「嘿嘿,照顧好自己我最會了,我從來不會虧待自己的!」她一串連哄帶騙總算說得兒立錚放了心。
她雖然和兒家這對夫妻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誰對你好,誰對你不好是很容易分辨的,她又怎麼會不明白,所以她也願意掏出真心來相對。
歸家路上,蘇雪霽沒有問兒立錚私下對兒金金叮囑了什麼,避開人了就是不想讓旁人知曉,他又為什要問?「你們家人的感情很好。」
方才梅氏和兒銀銀一直送出大門,要是可以,金金那伯娘還會想送他們到城門口。
感情這麼好的家人,卻沒有直接血緣上的關系,還真是罕見,看見兒家人對金金的態度,再想想蘇家人那嘴臉,一個天,一個地,真是一種米養百樣人。
也是直到這一刻,蘇雪霽對兒金金那點疑問才盡數掃去,更認知到他如今也有自己的家人,他的妻,他的娘子,他的媳婦,是要與他同生共死,白頭偕老,一輩子不離不棄的人。
相較那些個掛著他親人名頭卻不願付出一絲真心的「親人」,他一點都不稀罕。
秋日將盡,草枝樹葉凋零,大地一片枯黃,風刮過去能讓人打寒顫,但這都不影響仍舊穿著夏服的兩人的心情,他們說說笑笑,趁著日陽正暖,腳步輕快的回到家。
二房的簡婆子站在從來不曾出入的角門,昂著脖子拼命往遠處眺望,她已經在這里等了一整天,腰酸背痛不說,等得都罵娘罵了千萬次,她老娘要是有知,恐怕早從棺材里跳出來罵她不肖女了。
蘇雪霽眼力好,老遠就看見她,不過他和兒金金仍舊慢吞吞的邁著步子從簡婆子身邊經過,進門了。
簡婆子這不是想擺譜嗎,誰知道蘇雪霽壓根沒把她放在眼里,兒金金也是直接無視的經過。
見擺譜無望,她趕緊轉身湊上去,「唉呦喂啊,我的小祖宗,你們這一整天是都上哪去了,老爺、族長、里正可都在大廳等了老久,老爺有事要和公子您商量,請務必過去一趟。」
她那麼久沒把人喚過去,別說老爺了,太太也不會給她好果子吃的。
「我梳洗一番便過去。」把族長、里正都請來了?上回請那兩位過來是為了分家一事,這回,又能是什麼好事?
簡婆子看上去內心戲十分的多。「梳洗什麼的不能先放一放嗎?」老爺等得頭頂冒煙不耐煩得很,族長和里正也臉色鐵青啊。
「反正都說那些人已經等了一天,那多等一會兒也不礙事。」兒金金也想進屋里喝口水,喘喘氣,那些急著要見蘇雪霽的人都那麼有耐性的等了一天,也不差那一點時間,再說計憑什麼要他們隨叫隨到,連擦把臉、喝口水的時間都不給,又不是家里著火了。
「也罷,族長和里正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我去去就回。」蘇雪霽聲音無波,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倒想看那些人意欲為何。
「要去?那我陪你去。」兒金金自告奮勇。
沒道理有事讓相公自己去面對,雖然好像不能幫他什麼,不過助個人陣總好過他一個孤家寡人。
「老爺們說事,你一個女人湊什麼熱鬧呢?」簡婆子看不過去他們這黏乎勁。
小倆口直接忽視簡婆子的話,越過她的瞬間,兒金金趁蘇雪霽沒注意,突然轉回頭朝著簡婆子吐舌頭,扮了個大鬼臉。
簡婆子一口老血差點沒吐出來!
這一點家教都沒有的臭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