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蔚藍,陽光普照,秋高氣爽,正是適合收割的好天氣。
池輕歌帶著池御風以及四季雜糧行的徐掌櫃前往莊子,巡視今年秋收情況,今天已經是開始收割的第三天了。
「池娘子,您看今年肯定又是大豐收。」莊子上的陳管事領著他們一起巡視著結實橐橐,幾乎要垂到地面的稻田,笑呵呵的說著。
池輕歌蹲在田埂邊伸手秤了秤一株稻穗,「看來這一季晚稻不會輸給年的早稻。」
雖然早稻收割施了幾次肥,她還擔心田地不夠肥沃,馬上種下第二季水稻會收成不好,所幸她是白擔心,不過秋收後還是得好好養地才成。
陳管事激動的說著,「池娘子,都虧您送來的新稻苗比一般稻苗品質還好,這才能大豐收。」當時他還憂心好久,直到看到橐橐的稻谷這才安下心來。
「讓大伙加把勁,趁著天氣好,最好能在五日內將所有稻子收割入倉,屆時我將向東家請示,會有賞的。」
「好的,好的,老奴一定會催促莊子里的佃農們加把勁,力求五日內將所有稻谷收割完成。」
第一季早稻收成入庫後,東家額外賞了每一戶佃農一畝地一百文,有的佃農可是領了足足一兩多的打賞。還有收成最多的那戶佃農獲得三兩銀子,這幾乎是一家五口半年的花用。
佃農們見獎勵豐厚,沒事就下田抓蟲子、拔草、趕鳥,就是想得到那些賞銀。
「有勞陳管事了。」
「不會不會。」陳管事連忙應下,晚稻的收成若是比早稻好,他免不了又有一筆賞銀,自然要盡全力盯好莊子里的佃農們。
他又提議道︰「秋老虎咬人,日頭愈來愈大了,附近沒有可以乘涼的地方,不如我們到曬谷場上看看吧。」
「也好,我們過去看看吧。」風哥兒是第一次跟著她到莊子里巡視收割,一到達就跟莊子里的孩子打成一片,現在也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她該去看看。
他們還沒走到曬谷場,便看到一群小孩子像瘋了一樣玩著官兵抓強盜的游戲,在整個曬谷場上亂竄亂跳,惹得忙著曬稻谷的大人們扯著喉嚨大罵。
但這一群小孩卻絲毫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地爬上準備送進谷倉的谷包,在上頭嬉鬧。
這群孩子今天會如此有恃無恐,跟池御風月兌不了關系,莊子里的佃農都知道他的身分,哪有人敢罵他,連帶的也不敢拿棍子藤條抽他身後那群尾巴跟班了。
池輕歌揉了揉隱隱發疼的額頭,走向前,雙手援腰聲色俱厲的怒喝,「風哥兒,不許在曬谷場上玩,你沒有看到大人們在辛苦工作嗎?你再糟蹋那些稻谷,我就把你吊起來修理!」
池御風猛地停下腳步,「娘……」
「不許在這里打擾大人,你們在里頭跑來跑去,會把剛收割的稻谷踩碎,去別處玩!」
「喔……」他委屈的看著自己的娘親。
池御風身後的一個小屁孩便提議了,「風哥兒,要不然我們玩捉迷藏吧,這樣就不會踩壞稻谷了。」
其他小朋友一听也跟著附和,「好啊,好啊,玩捉迷藏。」
「我們來抽簽,抽到最短的就當鬼。」
小朋友們哇了一聲後,很快就投入新的游戲里,連池御風也跟著躲得不見人影。
徐掌櫃呵呵笑著,「池娘子,小公子很活潑啊,男孩子這樣好,就怕內向了,日後擔不起家業。不過小公子應該四歲了,還沒打算啟蒙嗎?」
「不急,等來年再給他請個先生,徐掌櫃可有好的人選?」
莫三爺學富五車,文韜武略,其實她還滿屬意這個免費教師,這些日子風哥兒跟著他可學了不少東西。可惜人家不是普通人,秋收後就得回京,哪有那空閑教導風哥兒。
想到就要失去莫三爺這麼好的一個人才,還真有些可惜。
「人選啊……我認識幾位教書先生,品行不錯,但思想較為古板,小公子生性聰穎活潑,那幾位看來並不適任。」徐掌櫃思索了下後搖頭。
「不急,慢慢打听。」
若是真的找不到合適的,屆時把慕夏給抓回來,他們穿越前都是從知名學府出來的,腦袋里裝的知識可以瞬間秒殺這一群古人,他們兩個強強聯手,還怕教不好風哥兒?
「欸,好的。」
這時,陳管事指著一旁幾個大谷倉,「我們到那里看看吧,有兩個谷倉已經裝滿了。」
她看了眼扛著谷包忙進忙出的工人們,有些詫異地低呼,「不是才剛收割,怎麼就已經裝滿兩個谷倉了?」
「這兩日日頭才,稻谷很快就曬好了。」
「那好,我們霽去看看。」
她抬腳往谷倉的方向走去,遠遠便看到第三個谷倉也幾乎要被谷包填滿了,回憶片刻後才道︰「今年的收成不錯啊,我記得早稻是第三天才裝滿一個谷倉!」
「這一季稻作,除了用您教導的插秧方式種植外,稻田里也養了魚,魚能吃掉害蟲,糞便還可以當成肥料,一舉兩得,加上佃農們特別用心,收成自然不錯。」
「看這樣子比去年多上兩成啊。」她滿意的點頭。
「恐怕要直逼三成了。」
說話間,幾人來稻谷倉外,就看雜糧行派來的人忙著秤重、登記、發銀子,粗工們忙著將秤好的谷包運進谷倉內堆放。
三人進到已經快塞滿的谷倉里,看到疊到天花板的谷包,心里有著說不出的滿足。
在現代,想當個小農夫有一畝三分田都是奢望,沒想到來到古代才短短幾年時間,就實現了她當地主婆的夢想。
這算是老天爺出差錯給的補償吧,否則她一縷幽魂,早該到地府準備投胎轉世,怎麼能夠穿越呢?
「趁著谷倉還未裝滿,您要巡視一下嗎?」陳管事提議。
「也好,徐掌櫃,我們一起看看工人們是如何堆疊的。」她朝中間的走道走去。這時,一個小孩子突然從里頭竄出,差點與池輕歌撞上。
「啊!」
「池娘子,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您。」這孩子一臉驚恐的道歉。
「鐵蛋,你怎麼在谷倉里?」陳管事厲聲質問。
「我們……我們在玩捉迷藏。」這個叫鐵蛋的孩子扭著手囁嚅。
「谷倉是你們能玩耍的地方嗎?趕緊全部給我滾出去!」陳管事扯著喉嚨氣呼呼地吼道︰「數到十要是不出來,你們就等著餓肚子,三天不準吃飯!」
幾個躲在谷包堆里的孩子一听,嚇得連忙從躲藏地點爬來。
池輕歌只是笑著看了眼落荒而逃的孩子們,便跟著徐掌櫃繼續巡視防潮、防蟲、防鼠等設備是否完善,即使這些稻谷很快就會賣出,仍然必須做好所有的預防工作。
這時,一個躲在高處的孩子緩緩爬下谷包堆,腳下卻不慎踩空,驚恐的尖叫聲瞬間炸開,「啊!」
他的手胡亂揮抓,無意間抓住谷包邊上留下的長線頭,用力一扯,那袋谷包的縫線瞬間被扯開,里頭的稻谷宛如泄洪一般嘩嘩往下掉。
谷包堆的結構遭到破壞,瞬間坍塌,一包包往下滑落。
「啊!」現場傳出一片哀嚎。
「糟了,不好了,不好了,谷包塌了,快救人,快救人!」
整個谷倉內外亂成一片。
「主子,前頭就是風哥兒所說的莊子。」陌一指著前方不遠處被金黃色稻田包圍的莊子。
莫叡沉點下顎,昨日風哥兒神神秘秘的告訴他,說自己今日要與娘親到莊子巡視收割情況,讓他到莊子上直接簽采購合約,免得娘親賴帳。
小家伙竟然這樣想自己娘親,也不知道池娘子知道後會不會抓狂。
莫叡的視線落在道路兩旁已經可以采收的稻子上,拉住僵繩翻身下馬,蹲在田上模著結實飽滿的稻穗,輕摘了幾顆稻谷,用內力將外殼去掉,幾顆晶瑩剔透、渾圓飽滿的白米靜靜躺在掌心上。
看著這幾顆白米,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詫,起身眯眸望著眼前這一片隨著涼風吹拂而高低起伏的黃金海,說心下不震撼是騙人的。
這是他見過品質最好的稻米,甚至比進貢的更為優質,池娘子究竟是用了何種方式,才能種出如此優秀的稻米?
忽地,他瞧見遠處像是谷倉的地方傳出了騷動,驚叫聲與哭聲隨著風斷斷續續的傳來。
「似乎出事了,走,過去看看!」莫叡即刻翻身上馬,策馬前去。
不一會兒,一行人便來稻谷倉前,只見一群農人神色慌張的將一包一包的谷包往外搬。
陌二趕緊拉住一名一身是汗的老漢,問道︰「老丈,請問發生何事了?」
哪里知道這老漢還沒回話,被擋在谷倉外急得淚汪汪的池御風就看見了莫叡,急忙沖過來。
「大叔!」他一把沖上來抱著莫叡的大腿,語無倫次地哭喊著,「大叔,快救救我娘,我娘被谷包壓在下面了,谷包掉下來……把她壓在下面……快救她……」
莫叡馬上听出小家伙所要表達的意思,瞥了一旁手下,「陌四,到鎮上將所有大夫找來,同時把我們的人都叫來,進谷倉救人。」
陌一他們沒有一刻遲疑,立即進入谷倉,陌四領命後便策馬疾馳往鎮上前去。
莫叡蹲下心疼地模著池御風的頭,拿出帕子替他將豆大的淚珠擦掉,抱起他讓他將臉埋在自己肩膀上,輕聲安撫,「別哭,我答應你,一定將你娘救出來。」
「可是他們說,娘、娘……會死……」
「相信我。」他用指月復輕輕拂去他仍不斷掉出的淚,「我答應你的事情有哪一項沒有做到?」
「沒有!」他搖頭。
「所以這次你也一樣要相信我。」
莫叡的話讓人莫名安心,看著他篤定的神情;池御風不安害怕的心瞬間平靜,用力點著頭,「我相信大叔。」
莫叡將池御風放在一旁用來記帳的桌子上,彎模著他的頭,跟他約定,「風哥兒,我現在要跟他們一起進去救你娘親,答應我在這邊乖乖坐著,不要亂跑,這樣你娘親被救出來時才能在第一時間看到你,好嗎?」
「好,我答應你!」池御風慎重點頭,伸出尾指,「打勾勾,我娘說,男子漢大丈夫一句話比九個鼎還要重,所以要說話算話,我們打勾勾就是約定好了,不反悔。」
「行,男子漢的約定,再加一條,不許再哭,哭了就不是男子漢。」
莫叡也伸出尾指與小家伙打勾,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做出這麼幼稚的事,但旋即一想,因為對象是小家伙,所以他願意幼稚一回。
他又模了模池御風的頭後,轉身進入谷倉加入救人的行列。
隨著一包一包的稻谷被抬出去,約莫過了一刻鐘後,陳管事是最先被抬出來,因為撞擊力道過大,他被救出來時滿身是血,整個人看起來奄奄一息。
其他人見狀,哭聲與驚叫聲是一聲高過一聲。
池御風看到陳管事的慘況,嚇得差點就哭出來,但又想到自己跟莫叡的約定,硬是將眼淚逼進眼里。
他要相信大叔,大叔一定會救娘親出來的。
又有幾個孩子被救出來,一個個頭破血流,甚至有兩個孩子因為年紀太小,不堪重物擠壓,救出來時已經沒了心跳。
也許是因為有莫叡那身經百戰訓練有素的手下加入,被壓在谷堆下方的人很快被救出。
可遲遲未看到池輕歌,讓在谷倉里救人的莫叡心下有些不安,擔心自己無法完成對池御風的承諾。
池娘子是個機警聰敏的女人,絕對不會讓自己身陷困境,意外發生當下定會想著如何自保,而若他是池娘子,他會用何種方式自保?
他不斷問自己這個問題,眼眸不停地搜索著谷倉里的每一個角落。
忽地,他在一根斷掉的柱子下看到了一抹湖水綠,那可不是莊子上農婦會穿的樣式,他毫不遲疑地往那抹綠奔去。
他將周圍的谷包往一旁丟去,不一會兒便看到被壓在柱子下,頭上不斷冒出汨汨鮮血,滿臉血漬的池輕歌。
「池娘子!」看到她的當下,他心頭的重擔放下了一半。
意識已經有些模糊的池輕歌勉強睜開一眼,虛弱的喘著氣,「三爺……」微睜的眼皮又緩緩闔上。
見狀,莫叡對著不遠處的手下喊道︰「快過來幫忙!」自己則是一刻也不敢耽擱,飛快將她身上的谷包搬開,輕拍她的臉,心慌地命令,「是我,眼楮睜開,不準閉上!」
過了好一會,她才又緩緩睜開眼,扯著一抹勉強的微笑,「三爺……你很霸道……」
「本王霸道不是一兩天的事情!」因為著急,莫叡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自稱。
「你可真是不謙虛啊……」她方才听到了什麼……本王……
多了人手幫忙,壓在她身上的柱子很快就被抬起,莫叡焦急地要將她抱起,她卻壓住他的手制止,「別,先讓大夫檢查……搬動很有可能造成二次傷害……」
「我馬上讓人去請大夫進來。」莫叡拿出隨身帕子,小心翼翼擦拭著她額頭上的血。
昨日見她,她臉上充滿明媚的笑容,元氣滿滿,沒想到才事隔一天,她便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他只覺得心疼又不舍。
大夫很快被拽進來替池輕歌檢查,不幸中的大幸是谷包坍塌當下,她就在一根柱子附近,當機立斷躲到了柱子邊,有柱子阻擋,即使谷包掉下也不會馬上砸到她,這才讓她躲過一劫。
然而柱子最終因不堪重負斷掉,她用手臂擋了一下,因而月兌臼,腳也扭傷,頭雖然還是被敲到,但只造成些許失血與腦震蕩,並不會影響生命安全。
她簡單包紮後被莫叡抱出谷倉,一直在外擔心得全身發抖的池御風一把沖向前,對著池輕歌大哭,「嗚嗚,他們都說你一定會死,那我就要成為沒有人要的野孩子了!」
她心疼地想將小團子抱在懷里安撫一番,無奈自己此刻像個破布女圭女圭一樣,根本無法動彈。
莫叡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到擔架上後,抱起哭得成為淚人兒的池御風,低聲輕哄,「別哭了,沒事,你娘她受了一些傷,養一養就好,別哭,你哭她會傷心,不利養傷。」
他這麼一說,池御風馬上就止住淚水,情緒也不再像當下那般激動。
池輕歌看出他的話能安撫池御風的情緒,在她要被抬上馬車前往醫館醫治時,她虛弱地提出要求,「三爺,我養傷這陣子,能否請你幫我看顧一下風哥兒?拜托。」
風哥兒雖然看起來人小鬼大又精明,身為娘親的她卻清楚他心底是很脆弱的,只是因為沒有父親在身旁,因此總是表現得很堅強,可是再怎麼說他也只是個孩子。
即使有蘇嬤嬤在,她還是不放心風哥兒,想暫時把他交給莫三爺,相信這是最好的抉擇。
「風哥兒交給我吧,你好好養傷。」他承諾。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