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考終于結束,範可心也可以喘口氣了。
但由于有前車之鑒,已經對自己沒什麼自信的她無把握自己到底寫得好不好,雖然考完有跟同學對答案,成績似乎還行,但實際分數未出來前,誰也說不準,不能太樂觀,以免自立死亡之旗。
倒是孔家兩老在範可心考完試立刻興致勃勃地提出旅游計劃。
原來兩人早就打算暑假去歐洲玩……雖然是熱門時段,不過他們走的是冷門的自助路線,所以機票、飯店都不是問題。
範可心沒去過歐洲,有點向往,可是想想旅行費用一定可觀,畢竟兩老要去兩星期的,她目前是靠租金在生活,雖然把父母遺下的錢扣除掉大學費用之後全交信托保管,不用擔心成年後的生活賈用,但仍得未雨綢繆,省吃儉用,畢竟未來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曉得。
歐洲兩星期旅游,少不得也要十幾萬吧?
「別擔心,」孔母大方道,「付機票跟旅館費就好,其他費用我們出。」
「這樣不好意思啦!」範可心婉謝搖頭,「我已經在叔叔阿姨家白吃白喝了,也沒有付什麼賈用,怎能連出去玩都讓你們付錢呢?」
「吃飯不過多一雙筷子,你食量小,根本沒差。」孔父笑道。
範可心猶豫不決,也想問孔季揚有沒有要去,但又不好意思開口。
剛巧,孔季揚從琴室出來了,孔母一個箭步擋在他前方。
「季揚,下下星期一塊兒去歐洲玩吧。」
印象中,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跟兒子一起出游了。
「下月底有三場演奏會,得練習。」孔季揚一貫平淡的口吻。
「對喔,我差點忘了。」
孔母這才想起他跟交響樂團有三場柄內巡回演奏會,從下禮拜開始,一個禮拜有二至三天必須參加團練,當然不可能跟他們一塊兒出國。
練琴是一天都不可懈怠的,據說孔季揚就算長時間外出,居住的飯店附近一定要有音樂教室之類可租借練琴的地方。
他每天至少練琴三小時以上,這是不能停止的功課。
听到孔季揚不去,範可心就更不想去了。
她喜歡孔父孔母,但這不代表能與他們一塊兒出游兩個禮拜,畢竟在家與出門旅游是兩回事,出國狀況多,很考驗人的情商跟反應能力的。
「可心呢?考慮得怎樣?」孔母轉過頭來問。
「我……」範可心依然猶豫不決。
「考試成績都還沒發表,你有心情出國?」孔季揚一句話解救了她。
「對、對啊,還要填志願,我、我想我下次再去吧。不好意思,叔叔阿姨,這次指考成績很重要,沒塵埃落定之前,還真的沒什麼心情呢。」不得不讓長輩失望,她也覺得非常不好意思。
「這樣啊?」孔母面露失望之色。
「對不起。」她愧疚地低下頭。
但她真的不太想跟兩老出去,尤其又要讓他們花錢的情況下。
她已經欠他們太多人情了。
「好啦,這次就當我們第N度的蜜月旅行吧。」孔父摟過妻子的肩,「等可心的學校確定,或是等寒假再去也可以啊,不急。」
「好吧。」孔母又再嘆了口氣。「那我們得趕快訂機票跟飯店了。」
「嗯。回房上網訂吧。」
兩老相偕回臥室。
門關上後,範可心這才吐了口輕松大氣。
「很為難?」在廚房里的孔季揚低著頭泡茶。
範可心繞來中島流理台對面的餐椅坐下。
「不想再讓你爸媽花錢了。」她咬了咬唇,小小聲地說︰「而且單獨跟他們出去,我感覺不太自在。」
「如果我也有去呢。」
「呃……那可能就會去吧,畢竟跟你總是比較熟一點啊。」範可心羞赧回應。
兩個人一起出游好幾次了嘛,他的小習慣也很清楚了。
雖然說住宿費用他沒讓她出過,但他老是差迤她,還說這就是抵消費用了,所以心上也不會有任何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低姿態感。
「哼。」孔季揚輕哼了聲,撇過頭去的嘴角竊笑微揚。
他這種意義不明的哼聲,範可心已經听得習慣了,一開始還以為他在不高興,也開口問了,但他根本沒理她,後來她就自行解釋是他一個習慣,類似發語詞那種,也就不放在心上。
見他拿起馬克杯,她關心的問,「還要練習嗎?」
「要進來听?」
範可心驚喜地瞪大眼,「可以嗎?」
她還沒進過他的琴房呢。
希望他不是在戲弄她,趁她歡欣雀躍時再潑她一桶冷水。
「沒什麼不行。」
「好。」大喜過望的範可心忙不迭用力點頭,小臉寫著興奮之色,像剛得到獎品的小朋友。
孔季揚的琴房不僅有隔音效果,聲音不外泄,里頭亦鋪設吸音板,才不會受到回音干擾,使琴聲更為干淨。
琴房的空間比她想象中還要寬敞,她還以為是間一般的房間,貼牆放台直立式鋼琴而已。
但孔季揚的琴房正中央放置的是史坦威黑色平台鋼琴,角落有頂天的書櫃,上頭放滿了樂譜。
鋼琴旁邊有張樂譜架,以及四方型絨布座椅,一只小提琴盒就放在座椅上頭。
琴的對面是大片氣密窗,可以看到外頭的景色,不會給人像被關在屋子里的局促感,也讓屋內的采光更為良好。
最里頭的角落放置了一張淺灰色雙人沙發,旁邊有張茶幾,孔季揚就把茶杯放在上頭。
也抱著馬克杯進來的範可心自動在沙發上坐下,把杯子放在桌上後,兩膝並攏,手置大腿上,滿臉期待。
她听過他的獨奏會,還有他跟管弦樂團的國內演出,都是跟家長一起去的,今天可說是他獨奏給她一個人听呢。
這讓她覺得自己是特別的、與眾不同。
當然她知道這只是自己的妄想。
他不過是隨口一提,不是特地演奏給她听的。
但她喜歡這樣的小確幸,即便那並不真實。
孔季揚姿態閑適的翻動樂譜,隨後坐下,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輕盈躍動。
他彈奏的是巴爾托克第三號鋼琴協奏曲,範可心很喜歡這首匈牙利民謠風格的曲調,據說這是巴爾托克寫給夫人的曲子,旋律優美而溫柔,彈到第二章時,範可心不知怎地竟熱淚盈況,不自覺地被深深感動了。
一曲奏畢,她忙不迭起立鼓掌。
「坐下。」孔季揚聲線冷靜。
練習時鼓什麼掌?這會干擾到他的情緒。
「噢。」範可心訕訕坐下。
「累了隨時可以出去。」
「不會,我不會累。」她可以听他彈鋼琴听上一整天。
孔季揚聞言微微一笑。
雖然只是嘴角一個淡淡的,微乎其微的淺勾,卻已經讓範可心屏息了。
他笑起來好好看。
範可心雙手托腮,露出花痴傻樣。
好希望就坐在這听他彈琴,听一輩子啊……
然而,一個小時後,範可心就睡著了。
人歪在沙發里,往上仰的臉嘴巴還開開的,睡姿十分不雅。
「還說不會累。」孔季揚面露些許無奈,自櫃子下方拿出一條薄毯蓋在她身上,並把她的身子放倒,調整了一下姿勢。
他彈累時,也會坐在沙發上小憩一會兒時候。
她的睡姿跟清醒時一樣可愛,粉女敕小嘴微微張開,長長的睫毛陰影落在下眼皮。
望著那張毫無防備的臉,心口涌上了沖動,他傾身靠近,與她接近一指的距離,兩人的呼吸纏繞在一塊兒。
如櫻花瓣一樣小巧的嘴唇就近在眼前,但他終究還是克制住了。
他若會吻她,肯定是在她清醒的時候。
她來他家住了快半年了,也表示他在口頭上欺負她也很長一段時間了,但她的態度始終未變,望著他時,眸中總是閃爍著熱切的光芒。
「你是喜歡我『這個人』的吧?」他以輕得幾乎听不清楚的嗓音問。
拂開散落在她頰上的發絲,他起身拋下那份想吻她的誘惑,持續練習,等範可心霍然清醒時,他已經練習完畢在整理樂譜了。
範可心慌張起身,手背速速抹去嘴角疑似口水的痕跡。
「我、我睡著了?」小臉赧然發紅。
「我的琴聲很催眠。」孔季揚慢條斯理道。
「沒、沒的事!可能是我最近因為忙考試睡得太少了,所以才會不小心睡著。」她慌張搖手,並保證,「下次絕對不會了。」
「餓了沒?」
「噢……」她還沒反應過來,肚子倒先誠實地叫了。「餓了。」
她難為情的笑。
「我爸媽應該出去了。」
孔家兩老放寒暑假時,外務仍然多,不是有朋友聚會就是有社會團體的活動邀約,有時還會相約去做慈善義工,白天大都不在家。
「那我去做飯。」
範可心起身時才發現身上蓋有薄被。
是他幫她蓋的嗎?
肯定是的吧,這房間里就只有他們兩個啊。
他雖然對她冷淡又毒舌,但老是有些不經心的溫柔動作,這不是要逼死他嗎?
她什麼時候才能從他的魔咒里走出來啊?
「我想吃墨西哥卷餅,你會做嗎?」
「……不會。」
她會做些家常菜已經很不錯了,要求異國料理太逼人了。
「出去吃吧。」
吃完飯後,他又帶她去美術館看展覽。
有時範可心會幻想兩人是在約會,不過中間隔開的距離、不可能牽起的手,在在提醒她,這優秀完美的男人一點都不喜歡她。
單戀真是心酸又辛苦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