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名庸,你來告訴我,我剛使用的是哪個公式?」範滄雲凌厲的眼瞪向還在睡的江名庸。
江名庸完全沒听見老師點名他,依然睡得歡快,嘴角還微微抽動著沉浸于美夢中的笑意。
邵仇堯立刻踢了他的椅子一腳。
撐著頭顱的手掉下來,頭失去了支撐,「砰」的一聲,直接撞在桌面,全班的人都笑了。
「發生了什麼事?」江名庸一臉茫然的左顧右盼,嘴角的口水忘了擦。
「給我去外面罰站!」範滄雲怒道。
「我為什麼要罰站?」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的江名庸不平。
「上課打瞌睡,還不能罰站?」做錯事還敢頂嘴?
「老師,」江名庸舉手後站起來發難,「這不能怪我,數學的組合就是一首催眠曲,比我媽唱的搖籃曲還好睡,我才會不知不覺睡著了。」五官擠出很是委屈的模樣。
「你這麼大還听你媽唱搖籃曲?」範滄雲笑罵。
「其實……」江名庸泫然欲泣,「我媽早就過世了,我是把她小時候唱的搖籃曲錄起來,每晚放在枕邊听……哎喲!」
粉筆不偏不倚的打中那張毫無演技的臉。
「你媽上星期才跟我做過家長會談!」要編謊也不編高明一點!
「那是繼母啊。」江名庸煞有介事道。
「給我滾出去!」懶得再跟他五四三的範滄雲手指向外頭。
「好吧。」江名庸一臉無奈,拖著依然睡意濃重的身體走出教室。
「老師不知道這多稱他的意。」畢祖豪靠近邵仇堯以氣聲道,「他站著也能睡。」
邵仇堯忍笑點頭。
江名庸最愛惹惱導師了,導師每次生氣都會把人叫出去教室外面罰站,這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繼續睡,還不會被發現。
突然,有個人從教室後門走了進來,邵仇堯眼角余光瞥見,轉頭,赫見是林海欣。
竟然夢見已經過世的亡者?
他明明不記得她的長相,目前有印象的也只有畢業照,怎麼在夢中她的模樣如此清晰,好像是聯絡不曾中斷的友人一樣?
邵仇堯很是納悶,覺得這夢有點奇怪。
林海欣頭發微濕凌亂,身上的制服也是濕的,還好他們學校的制服是水藍色細格紋襯衫搭深藍色A字裙,即便衣服濕了也不會走光。
「林海欣,你怎麼現在才進教室?」範滄雲好像沒看到她的狼狽,只是不悅的質問。
林海欣沉默了一下下才回,「我身體不舒服,去保健室。」
去保健室怎可能衣服濕濕的回來?邵仇堯判定她是為了掩蓋事實而說謊。
若是據畢祖豪所說,她極有可能是受到翁衍菀的欺負,譬如被潑水什麼的,所以才會這麼晚又一身濕的回教室。
說到翁衍菀,邵仇堯不免好奇是哪一個,因而在女同學中昂首搜尋。
「下次去保健室要先說,不然也要交代同學。」範滄雲沉著臉道,一看就知道他沒打算細究她為何從保健室回來竟會如此狼狽。
邵仇堯看穿同時身兼導師的範滄雲心思。
霸凌的事若要處理就是一個麻煩,一旦處理不好,罵名有可能反落到老師頭上,早就失了熱情,僅是把老師當成一份工作,一心等退休的範滄雲是盡量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林海欣沒有回應,回座後從抽屜里拿出數學課本,隨手翻開時突然尖叫了聲,把班上同學嚇了一跳。
「林海欣,上課中你叫什麼?」範滄雲怒問。
「沒事。」她低下頭來,不再說話。
在她附近,有幾個同學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嘴角帶著讓人不舒服的笑。
由于邵仇堯座位在最後,很難看到同學的臉,光從背影他根本不知道誰是翁衍菀。
「喂,」他推了下畢祖豪,「翁衍菀是哪個?」
「你問翁衍菀干嘛?」畢祖豪可好奇了,難不成這位校草終于對女生有興趣了?
可哪個不好挑,挑中聲名狼藉的翁衍菀,也太沒眼光了。
「林海欣不是被她欺負的嗎?」
畢祖豪聞言大吃一驚,「你竟然會關心這種事……不,你竟然會知道林海欣被誰欺負?」
畢祖豪心想,邵仇堯不是對女生的事情都漠不關心的嗎?今日是怎麼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就是你講的?」不然他哪會知道。
「我什麼時候有說?」完全不記得有這回事的畢祖豪瞪大眼。
既然知道邵仇堯對女生小團體的事毫無興趣,自然也不會成為他們的聊天話題,因為只要一開口,邵仇堯就會叫他閉嘴,不要講無聊事浪費時間。
這就叫做被倒追恐懼癥候群。
「因為這是我的夢,所以你不記得十年後的事。」
「你在說夢話啊?」什麼十年後,什麼夢的?
「對啦,是夢話。」邵仇堯催促,「是哪個?」
「那一個。」畢祖豪手往前方指去。
手指過去的時候,剛巧翁衍菀轉過頭來,一看到畢祖豪指著她,立刻狠狠的瞪上一眼,可見其性子嗆辣,但她再稍微偏頭,與邵仇堯四目相觸,臉迅速紅了,無限嬌羞的低下頭,須臾又抬起,速速給了他一個甜甜的微笑,並且立刻回頭拉坐在隔壁的死黨,咬耳朵說邵仇堯剛剛偷看她。
她一連串的表情變化讓邵仇堯感覺很不舒服,打了個冷顫後視線改投往林海欣。
從他的方向可以看到林海欣頭微垂,像木偶似的動也不動,眼楮幾乎未眨,不知道在盯著什麼東西直看。
看起來就是很陰沉的樣子。
畢祖豪曾說過她原本並不是這樣的個性,只是因為一直受到欺負,性格才會變得如此陰郁。
老實說,這是夢,是無法扭轉現實的,就算給予再多的關心也沒用,人死了就是死了,不可能復生,可是下課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朝林海欣的座位走去,至于到她面前要干嘛,他尚無頭緒。
就是……覺得應該關心她一下。
來不及在生前做的事,就算現在是在夢里,多少還是可以彌補一點心上的遺憾吧。
林海欣依然一動也不動的坐在那兒,好像石化了一樣。
快接近時,他听到笑鬧聲。
「哎呀,好惡心喔!」那是翁衍菀的聲音。「林海欣,你家是不是到處都蟑螂,不然怎麼會連課本里都有蟑螂。」
「什麼?蟑螂?」
「呀!好惡心啊!」
「該不會書包里也有蟑螂吧?」
他看到好幾個女生一搭一唱,表情做作至極。
他走近了,也看到林海欣書上那只爆漿蟑螂,被壓得扁扁的,體液沾滿了課本,連邵仇堯也覺得惡心想吐了。
這時在外頭睡飽的江名庸走進來,一邊伸懶腰一邊打呵欠,經過林海欣的座位時,大叫了聲,「哇!怎麼會有蟑螂!」
剛睡醒的視覺沖擊更大,他夸張的往後跳了數步。
邵仇堯的記憶猛地被挑起──這不是江名庸在酒吧時說過的嗎?
莫非他是受到江名庸說的話的影響,才會夢到那只爆漿蟑螂?
林海欣一語不發的將書本合起,拿著書起身時,每個人都離她遠遠的,就怕那只蟑螂突然活了起來,飛到他們身上。
她直接走向垃圾桶把書扔了,毫不猶豫。
原來她上課時一直在盯著那只蟑螂嗎?
邵仇堯這才驚覺。
當時她心里怎麼想的呢?
怎麼能夠一整節課都盯著書里的爆漿死蟑螂,而什麼也不說呢?
那只蟑螂會是翁衍菀她們抓來的嗎?
他環顧那幾個湊在一塊兒,夸張笑鬧的女生,注意到有個最嬌小的笑得十分勉強。
「……原本被欺負的那個人還反過來欺負她。」他想起畢祖豪說的話。
也許,那個較嬌小的女生就是曾被欺負過的?
該不會蟑螂是她負責抓的吧?
在他思考之際,林海欣回來了,一**坐下,始終面無表情,好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喂,你家也太髒了吧?」翁衍菀走到林海欣桌前,語氣夸張,刻意放大的音量全班都听得到。「怎麼到處都蟑螂,連書都爬進去?你家該不會塞滿了垃圾吧?」
「哇,太惡心了!」跟班吳慕蒔雙拳抵在下巴上,做作的露出恐懼的樣子。「她身上會不會也被蟑螂爬過啊?」
「檢查一下她的書包啦,要不萬一蟑螂爬到我們這邊來怎麼辦?」跟班陳迎璇提出建議。
「好啊,檢查書包。」翁衍菀指揮桑玥雪,也就是最嬌小的那一個。「你去檢查。」
「我、我嗎?」桑玥雪面有難色。
「就是你啊!」陳迎璇猛地將人往前一推。「快呀!」
桑玥雪不得不伸手拿起林海欣掛在桌側的書包。
邵仇堯見狀,一股怒氣陡然升起,伸出手想阻止,但書包剛月兌離鉤環,林海欣忽然扣住桑玥雪的手腕。
「不要踫我的東西!」林海欣瞪著桑玥雪。
桑玥雪一緊張,手就松了。
林海欣一把將書包抓回來。
翁衍菀朝吳慕蒔使了個眼色,吳慕蒔狠瞪了桑玥雪一眼,悻悻然上前去用力搶過書包,將里頭的東西全都倒出來。
書本、錢包、筆袋還有衛生棉、濕紙巾等掉了一地。
「你大姨媽來喔?」陳迎璇拿起衛生棉在掌中揉成一團。「像你這種垃圾人怎需要用衛生棉?」她轉頭朝翁衍菀燦笑求取認同。
「是啊,浪費了。」
得到翁衍菀認同的陳迎璇把衛生棉塞到桑玥雪手里,「拿去丟掉。」
桑玥雪怯怯接過,照著指示把衛生棉丟了。
邵仇堯在一旁看得拳頭都硬了。
他完全沒想到,原來這些女生平常都玩這種欺負人的把戲。
火大的正要開口嚇阻,突然肩膀被拍。
是畢祖豪。
「要不要買飲料?」畢祖豪問。
「買飲料?」現在?
「我口渴,想喝女乃茶。」
邵仇堯心想眼前就上演著霸凌事件,但畢祖豪卻只想喝女乃茶?
然而環顧班上其他同學,每個人都在做自己的事、聊自己的天,無人特別注意關心這一區。
他想到自己以前也是這樣的,下了課都不在教室里,要不就是埋頭抄筆記,對其他人漠不關心,連有個人長期遭受霸凌也不曉得。
「你怎了?」畢祖豪見他遲遲未動,心生納悶。「不走喔?」
「她們……」邵仇堯指向翁衍菀眾人。「你沒看見嗎?」
「那我們管不了啊。」聳肩的畢祖豪又是一頭霧水。「況且你不是不管女生的事的?」
邵仇堯似被點醒了般的一愣。
是啊,他們管不了,不是因為現在的他不想管,而是因為這是夢。
就算想在夢中做一個正義使者又有何用?
因為人們的冷漠,林海欣早在現實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