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來得迅速直白,蘇練緹紅女敕雙頰更是殷紅欲滴,眸光如撩人春絲。
宋觀塵被她瞧得胸中滾燙,牙關一緊,頗凶狠問道——「既作了真正的夫妻,本侯就作個徹底,對夫人動情,向夫人討愛,這有何錯?以往說過的那些話……還不許人反悔嗎?」
男人的故作凶惡和虛張聲勢,全是為了掩飾排山倒海般的羞赧。蘇練緹三世為人,豈會感受不出來?
胸臆中澎湃涌潮,情潮一波波激起,將她的一顆心潤得情難自禁。
于是她任由眸眶泛熱,任由身子向他傾靠,秀額抵著他的,鼻側與他相貼,任由自己與他親近再親近。
「……若論反悔,妾身早就悔了。」
換他瞪人,粗聲粗氣道︰「說清楚!」
蘇練緹也學他齒關一咬,一股腦兒豁出去。「還能怎麼說清楚?就是妾身是真的很喜歡侯爺,喜歡很久了,別問我是從何時對侯爺上了心,許是前世,也可能比前世還要久,我……我不知……」
總歸就是情種在某個時候落入心田,靜靜地開花結果,直到今生的相近想親才令她嬌然醒悟。
此一時際,宋觀塵瞳仁縮了縮,竟端出皇城軍司審訊犯人時那種不容逃月兌且勢在必行的氣勢,一掌按在「嫌犯」縴潤的頸後,一掌緊貼「嫌犯」腰後將她狠狠壓向自己。
「說!你有多心悅本侯?」攀著他的雙肩,蘇練緹真想朝他的頸側咬一口,最終卻印上一吻,嘆息道︰「侯爺做什麼為難人?這怎麼說嘛,就是很喜歡、很心悅了,還不成?」
「比喜歡你家師弟和師妹還要喜歡?」某位大爺開始斤斤計較。
「嗯,還要喜歡。」反正師弟和師妹相互喜歡,沒她這個大師姊什麼事,所以她答得毫不心虛。
「比喜歡你家師父還要喜歡?」大爺他繼續斤斤計較。
「嗯,還要喜歡。」她家師父與齊連大人的「內情」十分不單純,有情人能走在一塊兒,能相互憐惜,那樣就很好,一樣沒她什麼事,她照樣答得理直氣壯。
「比喜歡萱姐兒還要喜歡?」出狠招啦!
這一問令蘇練緹頓住,秀美的五官浮現糾結。
「你快答!」他寸步不讓一直進逼。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啊!蘇練緹驀地發現自己根本是被他牽著鼻子走,亂繞一通!
「答什麼?這怎麼比嘛。」柔荑捧住他的臉,都想掐他雙耳了。「宋觀塵,我就是心悅你、喜歡你,打算跟你長長久久過下去,你听懂也好,听不懂也罷,反正事情就是這樣,妾身說完了!」
她說完的同時,朱唇被堵了個結實,男人發狂般深深吻住她。
被吻得上氣不接下氣,感覺擱在她身上的一雙大掌越來越不安分,探入她的襟口,拉扯她的羅裙,蘇練緹勉強保留一絲神智——
「午膳……在桌上,侯爺……侯爺還沒用呢……」她忽然披打橫抱起,宋觀塵的嘴未曾須臾離開她的臉,灼熱氣息拂上她的面頰和耳畔。「爺現下只想用你!」
什麼……什麼用不用的?蘇練緹心房哆嗦了下,昏昏然想著,身子已難以克制地發軟。
宋觀塵將她抱到書房里邊一張用來小憩的羅漢榻上,俯身而下吮吻她頸側到耳垂那美好的線條,在她耳邊動情喃喃喚著。「緹兒,夫人,乖寶兒……你是本侯命里的小桃源……」
他再次狠狠吻她的唇,似怎麼都嘗不夠她,心口跳得無比激烈。
蘇練緹從未想過那種情人間歪歪膩膩的稱呼用在她身上,真會令她從心窩里酥麻到四肢百骸,全身發燙,軟得像一團泥似的。
……
待稍稍尋回一點清明時,蘇練緹只有一個想法——她家侯爺確實有病。
她沒料到彼此互訴情衷,兩情相悅了,他會發狂到這般境地,她都軟趴趴伏在那兒緩不過神,幾是除了喘息兒什麼事都干不了,他卻俯過來親著吻著喃喃低語,擺布了一下便又重新進入她的身體。
這一次延續好久,她使出所剩不多的力氣擁住他,不住地喊他的名字,最後是如何「活下來」,她混混沌沌,靈魂還在半空飄,記不清了。
結果就是這一日寧安侯爺的午膳一延再延,延到最後跟晚膳一塊兒用。
午後一場激情香艷的歡好讓宋觀塵容光煥發,何況對象還是與他已成眷屬的有情人,情濃欲起,抵死纏綿,他吃著有史以來最香的一頓晚飯。
晚膳是擺在他們寢房外間的起居廳里。
用膳間,宋觀塵本有意讓一旁服侍的婢子們退去,他莫名眷戀起這種僅與妻子共享的小時光,是蘇練緹這位當家主母堅決讓婢子們留下,為的就是要防某位食髓知味的侯爺飯吃著吃著又來「作亂」和「動粗」。
總覺得有旁人在場,多少能令他的狂態收斂些。
對蘇練緹而言,能明了彼此情意自然讓她滿心歡喜,真真怎麼形容都無法描述內心有多欣悅,但今日一整個下午在書房里發生的事……著實糟糕啊糟糕,她都覺自己這個當家主母快要沒臉當下去。
要怪她的過分縱容和意志不堅,寵著寵著就把他寵上天。欸。
所以再來怎麼樣也得堅持住,關于潮海閣卓家的事,在沒有好好與他談出結果前,絕對不能允他近身。
這一邊,宋觀塵用完飯,婢子們利落地將席面撤下,再按主母的指示奉上雪芽香茗,這才全數退出主院。
終于僅余他們夫妻二人獨處。
宋觀塵起身才想拉她的手,蘇練緹卻是退到門邊,回首朝他敲了敲巧鼻,抿唇笑。
「侯爺剛吃飽,妾身陪你在回廊上走走,一塊兒消消食。」
豈知她一腳還不及跨到門外,眼前倏地一道黑影襲來,待定楮一瞧……欸欸,說什麼堅決不允他近身?全是痴人說夢!
她又落入男人臂彎里,足不沾塵,被他攔腰橫抱。
「夫人若想一塊兒消食,本侯倒覺得可以再試幾回下午在書房里的那些活兒。」
「宋觀塵!」羞惱地狠槌了他胸口一記。
他呵呵笑,往昔的冷峻被融得涓滴不剩,一臉被插得很舒心暢快似的,果然病得不輕。
一氣之下好像下重手了,她下意識揉著他的左胸,表情仍滿滿糾結。
「侯爺先听妾身把話說完好嗎?你、你這樣頻繁清空,毫不閉鎖,絕非練氣之道,侯爺還需克制,身強體健才是一切根本,妾身還想長長久久伴侯爺左右。」
說大實話,宋觀塵當下是真真切切愣了好大一下。
他好一會兒才意會過來,懷里的人兒是在為他憂心什麼,忽地仰首大笑,他雙肩顫抖得厲害,胸膛內的鼓動震得她也跟著輕顫。
他抱著她坐回圈背椅上,口吻像個惡霸,道︰「敢質疑本侯的身子骨不耐操不耐用?哼哼,看來是得再好好欺負夫人一頓,讓你明白明白。」
嘴上這麼說,下巴卻擱在她腦袋瓜上蹭了蹭,雙臂僅松松地環著她,不似下午在書房時那樣蠻橫霸道。
蘇練緹松了口氣,臉微紅,她握住他的手指,抬頭近近看進他的眼底。「侯爺願意听妾身說話了?」
「說些好听的,本侯自然願意听。」宋觀塵眉峰微蹙。「若要提什麼不愉快的,夫人的小嘴還是用來多親親本侯即可,話就別說了。」
蘇練緹捧正他的臉,湊上去就往他嘴上重重親了一記,隨即道——
「妾身道張嘴,既要用來親侯爺,也要說些令侯爺不愉快的,非說不可。」杏眸瞬也不瞬,神情堅決。「侯爺不欲妾身與瀚海閣卓家接觸,我明白侯爺內心顧慮,多半是怕妾身為了挖出卓府的骯髒底細,一下子陷得太深,把自個兒拖進險境。」
宋觀塵俊顎一繃。「你明白就好,本侯如何能任你……」
「正因為明白,所以才跟侯爺商量啊!」她打斷他的話,將他的指握得更緊,脆聲快語又道︰「要扯掉瀚海閣卓家那一層道貌岸然的外皮,令世人看清楚他們都干了些什麼,就需得鐵證如山。上上一世,卓家為了讓我安分地把萱姐兒交出,身為瀚海閣閣老的卓老太爺曾令卓大公子領我進到一處密室。
「那處密室位在卓府宅第的大祠堂內,很是隱密,首先要找到機括,妾身記得,那機括是一小座九宮格,得按順序操作方能打開進入密室的門,而那間密室里全是與密家有至關緊要的物證,一旦將其公開,相信定能震驚朝野,打得他卓家現出原形。」
宋觀塵問︰「那座九宮格機括的位置,可還記得?」蘇練緹不點頭也不搖頭,語氣倔強。「不管記不記得,妾身得親自去看。」
「不準!」斬釘截鐵。
「侯爺!」她搖了下他的手,努力說服。「你我重生到了這一世,因而改變了太多人事物,很有可能卓家那一處供奉密教靈契的密室亦有所變化,說不定不在原來地方,又說不定機括變了,有太多不確定,所以總要先找到那個所在,才能擬定下一步該怎麼做。」
宋觀塵鼻翼輕歙,一臉不痛快。
「侯爺別惱妾身啊……」她再接再勵,眉目鄭重中帶著溫柔,連嗓音也輕柔緩下。「卓府宅第我定然較侯爺熟悉,妾身想過了,就光明正大踏進去,再悄悄行事,不會有什麼危險。」
「本侯不……」
「妾身起誓,一但確定有那間密室,絕對不再深進,一定跟侯爺有商有量!」高高舉出三根縴指,帶乞求的眼底瀲灩滿滿水光,好像他如若不答應,那雙眼楮就要落淚給他看。
「你……」宋觀塵咬牙切齒,火氣撲騰,一副想把她吞進肚里了事又舍不得的模樣,最後恨恨道︰「要進卓府宅第,你只能跟本侯一塊兒去!」蘇練緹微怔,倏地笑開懷,捧他的膾又重重落下一吻。「有侯爺護著,便是萬無一失了,侯爺待妾身真好。」再親。
「錯了,本侯不想待你好,本侯只想欺負你,狠狠欺負。」單事按在她縴細的頸後,加深與她的唇舌纏綿,語氣听起來滿滿不甘心。
蘇練緹柔聲輕嘆。「好,那妾身就任侯爺欺負一輩子。」
她放任身子軟軟依偎過去,兩手環上他的腰,牢牢將他抱住。
年關將近的這些日子,錦京里突然流傳起許多「听說」的事。
听說,前些時候「幻臻坊」的大姑娘、如今亦是寧安侯夫人的蘇練緹回坊中巡視,被瀚海閣卓家大公子的孟浪行徑給沖撞了,好死不死還被寧安侯逮了個現行,若非自家夫人息事寧人,怕是卓大公子那文秀身板都不夠讓寧安侯掄上兩拳。
又听說,寧安侯夫人某天忽然對身邊的親朋好友發出感慨,說是一年已近尾聲,開春就盼個新年新氣象,若論新年何所願,她沒什麼大奢求,就希望身邊至親之人一切安好,但如果真要說出一個小小私願嘛,也僅是格外想逛逛錦京卓家的宅第。
這是為何呢?那又得回歸「听說」二字。
听說啊,全錦京城里就數卓府大宅中的冬日雪景最具特色,還听說,卓府有一座巧奪天工的「松石紅梅園」,顧名思義,那就是一座遍植著長青老松和火紅寒梅,並且佐以各式各樣石峰山柱所造就而成的大園子,加上東雪覆蓋,定然更添風情。
听說寧安侯夫人當時是這樣感嘆的——
石峰多奇,老松翠綠,紅梅奪目,與冬雪的純白交錯,那顏色層層又疊疊,……欸,光用想像都覺手癢,都能畫出他十幾二十張繡樣,欸欸……每張繡樣就是一幅畫,任大任小,可尋常單繡更可組合成一件大作,好想進那座‘松石紅梅園’好好臨摹一番啊……」
當初僅憑藉一幅神乎其技的「江山煙雨」繡作便震懾了鄰國的使者們,並且受當朝天子召見入宮,似她這般廣受朝野注目的流派傳承者,如今道出那般彷佛求之不可得的感嘆,卓家老太爺又不是傻子,豈能傻傻等著此事傳達天听?
老人家不但不傻,還精明得不得了,一听聞此事,立時親筆書寫並命人快馬遞帖。
到底是文壇大家,那帖子上頭寫出一手絕妙好字,先是為自家長孫卓溪然孟浪舉止深深致歉,接著是感謝寧安侯夫人對自家園子的傾心與向往。
當朝瀚海閣老親筆的帖子,就為邀請小輩進「松石紅梅園」一游,邀請游園的帖子一送送進幾條街外的寧安侯府內,大氣若劈斧開山般攤在寧安侯夫婦兩面前。
蘇練緹注視著那依稀有些熟悉的字,恍惚記得那一世為求卓家老太爺青眼色=,曾下了大功夫臨摹對方這一手獨創字體,此時再見原跡,心境與處境皆已大不相同。
「成了呢。」她淡淡道。
「夫人設的局,本侯推波助瀾,豈有不成之理?」似察覺到她的心緒波動,宋觀塵把帖子合起來往桌上一拋。
蘇練緹很快瞅他一眼,親手為他斟茶。「侯爺手段當真了得,手中的暗椿一發動,什麼話都成「听說」了,听的全是錦京百姓們所說。」
宋觀塵輕哼了聲,接過她遞來的茶從容飲著。
「妾身深深覺得嗯……好像……似乎……欸,更情生意動地傾慕侯爺了。」「咳!咳……」他被突如其來的直白情話打中,含在嘴里的茶湯顯些噴出,待調息穩下,卻見眼前這個在成親後彷佛變得更水靈潤女敕的女子一臉無辜,他放下茶杯一把將她抓進懷里,緊抵她的秀額狺狺低咆——
「很好,你都瞧著本侯三生三世了,此生此世自然要任你好好傾慕個夠。」
三生三世嗎?蘇練緹抿唇笑,很認真望著他。「也許啊……妾身之所以一再重返十八歲,不為別的,只為成全與侯爺的情緣。」
宇宙洪荒浩瀚無窮,許是冥冥當中,在不可考的某個地方、某個時候,他們種下了一顆情種,于是彼此依約而來。
宋觀塵氣息明顯亂了,雙目微微發燙,他將雙臂收攏再收攏,把他的命、他的小桃源,珍藏入懷。
「別離開我。」他閉起美目,半哀求半命令。
「除非死別。」她輕揉他的背心。
「死也不能離開!」口氣陡狠。
「侯爺……」
「若時候到了,夫人別一下子就走,且等我一等,我隨你一起。」「宋觀塵!」她真是……無言了。
她嫁的男人有病,這一點她向來心知肚明,以為自己多少療愈了他,甚至還有些沾沾自喜,覺得他的心智是走在「正途」上無誤……結果是她失算嗎?
但還能怎麼辦?欸……
看來,只能努力讓自己活得比他久,較他命長,讓他不要為她傷心難過。
她舍不得看他傷心難過。
寧安侯夫婦倆接受瀚海閣卓閣老相遨游園的這一天,連日來的飄雪恰巧停了,賓主雙方皆笑稱這是老天爺賞臉。
先來說說這瀚海閣,這是東黎國內藏書量最齊全的所在,無論是經史子集成是稗官野號稱「瀚海書香、書香瀚海」絕非說假。
瀚海閣的創始起于東黎建國的元年。
東黎歷代帝王一直將這座書閣交由當代文壇打架坐鎮,不僅如此,連三年一度的科舉試題亦有瀚海閣的參與。
于是在朝野百官和百姓眼中,當上瀚海閣老之人必然成為全東黎讀書人的精神領袖,全國九大書院遵其號令。
之所以有人會用「瀚海閣卓家」這般稱呼,說得好像瀚海閣就是他錦京卓家的,其實並非如此,全是因卓家已連著三代接掌瀚海閣,穩佔閣老地位,久而久之便把瀚海閣與卓家連在一塊兒。
再說說今兒個踏進卓府園子的寧安侯夫婦倆。
夫妻二人著實精心打扮了一番,所有精巧皆在細節處。
男俊女美啊,看上去頗有些夫妻臉,身上服飾是男女成套搭配起來的,連發飾和發帶也絲毫不馬虎,若往下瞥去,會發現兩人穿的軟靴亦是男女成套,采用相同材質制成,靴頭上的繡紋雖巧妙不同卻相互對應。
總之不管怎麼瞧,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站出來就能瞬間奪人注目的一雙璧人。
這樣一對天成佳偶,落入卓大公子眼里卻刺得他渾身皆痛。
尤其見識到一向頂著剽焊俊漠的表象在外行走的寧安侯,竟會當著眾人之面時不時對妻子顯露笑意,在園子里游逛時還會動手撥掉妻子發上、肩上的點點輕雪和梅瓣,而寧安侯夫人則回以嬌俏笑顏,夫妻之間的情意如膠似漆,更讓卓溪然心如刀割。
今日有貴客登門,卓家自是由身為大家長的老太爺率眾相迎。
但卓老太爺畢竟已上了歲數,之後陪同貴客游園一事則全權交給長子和身為當家主母的長媳負責。
卓府這座「松石紅梅園」的雪景實是錦京一絕。
蘇練緹舊地重游,伴在她身邊的幾名卓家女眷亦是舊人,盡避內心百感交集,如今的她早就能坦然以對,唯有卓大公子彷佛不經意般投來的目光讓她頗感厭煩。
卓家似乎很努力想將當日在「幻臻坊」中發生的「誤會」解開,一開始就讓卓溪然過來鄭重賠禮,並且讓他陪同他們游園,卓老爺更是幾次把景致的解說交給卓大公子說明,企圖與宋觀塵攀談,化掉一切不快。
蘇練緹深感慰藉的是,她家侯爺的表現當真可圈可點啊!
今日偕同妻子應邀游園的宋觀塵顯得隨意溫和,唇角噙著淡淡笑意,將以往動不動就刺得人不敢直視的鋒芒收斂得甚是干淨,舉手投足間謙和從容,與之說話令人如沐春風,完全抓到身為一名如玉佳公子該有的氣質和神態。
她不得不嘆,精髓果然在細節里,她家侯爺這是演開了。
接下來她就跟宋觀塵「分道揚鑣」了——
她此趟游圓的重點,在旁人眼中是為了臨場進下「松石紅梅園」的景致,跟著再繪制成繡樣,之後再著手繡出佳作。
所以園子大略逛過,也該輪到她獨處,方能激蕩她內心靈感將之繪出。
她這個借口一擺出來,果然冠冕堂皇的很,一下子就擺月兌掉那些作陪的卓家女眷,讓眾人把諾大的一座園子留給她創作,全簇擁著宋觀塵去到正院後堂的懷古雅軒,與歇在那兒的老太爺一塊喝茶閑談。
蘇練緹自然不是單獨待下,宛姑姑以及兩名已被她收為心月復的貼身丫鬟也都跟來。
宛姑姑知道她與宋觀塵今日游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並不曉得她最終要干什麼,也沒有多問,兩名丫鬟就更是听話辦事。
卓家為了方便她作畫,在園中的六角亭子內備有丹青紙墨,也備著炭火盆子和熱茶小食。
蘇練緹讓兩個婢子和宛姑姑分別守著園子入口的那道月洞門和六角亭內,仔細交代了幾句便獨自往園子深處去,若這時有其他人瞧見,也僅會以為她正在尋找好景點繪圖。
就蘇練緹腦中所記,「松石紅梅園」的深處有一處小小石林,春夏時候花木扶疏、綠意盎然,有無數綠油油的藤蔓交錯攀爬其上,令石峰與石峰之間形成一道道藤蔓牆,一入其間彷佛進到小小迷宮,在苦夏酷熱的時候實是個避暑的好所在。
猶記得萱姐兒小時候就愛往里邊躲貓貓,總教人一頓好找。
每每找到孩子,母女倆就在里邊鋪一大塊方巾子,躺在上頭仰望藍天白雲、仰望形態各異的大小石峰,然後說著體己話,孩子的童言童語永遠能逗得她笑出淚花來。
想到孩子,她微微牽唇。
心口又泛疼了,是她相當熟悉的感覺,但,她已能與之共存,幾個呼吸間已將心情收拾妥當。
冬天時候的小石林里,成遍的藤蔓枯萎,視野想必會好上許多,有助于她加快時間穿過,一但通過小石林,便能抵達卓氏大祠堂院子的後門。
她可以很快溜進祠堂中,到目前為止,卓府內的一切皆與她記憶中相同。
她等會兒進到祠堂里要做的事有——
確認里邊的布置是否未變?通往密室的九宮格機括是否存在?
又,當初為了替孩子求一線生機、死死暗記下來啟動機括的法子,如今還能不能使?
全都得弄個清楚明白。
既要動他瀚海閣卓家,便要一擊必中!
但像是老天爺有意要讓她明白什麼叫「好事多磨」似的,她怎麼也料不到會在滿地枯藤的小石林里被卓大公子堵個正著。
無須她多費唇舌解釋,卓溪然已替她出現在此地尋到非常合理的借口——
「你也喜歡這片藤蔓石林是嗎?在下……嗯,就知道的,你定然會被吸引到這兒來,我無法解釋為何,但冥冥之中就是有所感應。」
他目光中閃爍著異樣的熱切,深深投落在她臉上、身上。
「蘇姑娘可知,你彷佛進到我夢中的夢中的夢,彷佛在某生某世,你與我相愛相憐,我對你一見鐘情,你非我不嫁……我們是天生的一對,你體會不出來嗎?」
蘇練緹一開始的感覺是驚駭。
眼前這個男人曾令她無怨無悔地付出所有,在那個遙遠到宛若不曾存在的人世里,她初初嘗到情愛滋味,卻是被情愛蒙蔽一切。
他顯然並非重生之人,卻依稀有著殘存記憶,但……也僅僅如此而已。
……什麼夢中的夢中的夢?
「還請卓大公子自重。」她腦中急思,想著該如何「料理」他。
卓溪然朝她靠近。「自那日在‘幻臻坊’遇見姑娘,我便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總盼著能再見你一面,將內心之情訴之,我……」
「卓大公子是想把事情鬧大嗎?鬧到卓閣老和我家侯爺面前去,你敢嗎?」她眉目陡凜。
「我、我……我就想見見你,跟你說說話……」腳步頓住。「我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怎麼滿腦子都是你?」
這個王八蛋!她那時是瞎了眼了才會看上他!
莫名其妙跳出來阻她的既定計劃,她恨不得一掌劈昏他,然而為了大局又不得不咬牙忍下,牙癢癢啊牙癢癢!
啪!
咚!
兩道聲響前後劃過耳際,蘇練緹迅速傻眼。
她是眼睜睜目睹近在距尺的卓大公子倒地,「咚!」地一響,額頭重重親吻了地面之後,才意識到那個「啪!」的頭一響是來自某人發出的小暗器,那暗器直接擊在卓大公身上,才發出那樣的聲音。
一想通,她立即揚睫去看,就見一道肩寬腰窄的熟悉身影出現在不遠處的石峰後。
她沒有發出聲音,撩起裙擺直直朝對方奔去,奔進對方懷里。
宋觀塵本來滿月復怒火,想狠狠把覬覦妻子的卓大公子踢翻,再近距離狼狼射他十幾二十把唾手可得的小石子,包準射得他皮開肉綻、破相殘身,畢竟這一手當年用來對付瑞王父子的狠招,他已然練上手,爐火純青的威力不可小覷。
但……怎麼他家夫人就這樣急不可耐朝他撲來?
瞧瞧,這還不把他噗噗亂燒的心頭火全撲散了?
蘇練緹在他懷里蹭出一張白里透紅的鵝蛋臉,藕臂將他死死摟緊,略焦急問道——
「侯爺怎麼來了?你來了,那、那前頭懷古雅軒里的人能對付嗎?卓老太爺或是卓老爺那兒可蒙混得過去?」
「還有余裕擔心本侯?」宋觀塵沉聲道︰「本侯若然不來,你又要何應對?」
她咬咬唇。「唔……就虛與委蛇一番,然後尋機找塊稱手的石頭把他敲昏,就算他之後醒來也不會傻到四處聲張,到得那時,妾身已辦完事,回到園子里頭了。」
「就你這點手勁,能立時將個大男人敲昏?」他屈指輕叩她秀額一記,表情緩和許多。
「妾身力氣可不小,都有本事趕馬架車,再說了,也不是每個男人都像侯爺這般結實精壯。」話順順道出,說的盡是實話,她其實沒有要捧他的意思,但確實讓宋觀塵非常受用。
他捺下得以,輕哼一聲。「嗯,算夫人說的在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男人多的是,他卓大公子就是一個。」
蘇練緹揚唇笑,從他懷中退開,半玩笑道︰「多謝侯爺出手相救,妾身銘感五內,來日定當餃環結草。」她朝他又笑,即正了正神情,「那咱們繼續依計行事,妾身過去大祠堂那邊瞧瞧,侯爺也快些回雅軒,免得引起卓家老太爺猜疑。」
「無妨,卓家的大祠堂,本侯陪夫人一同前去。」他握住她的手「咦?可是……」
「走吧,這事得快刀斬亂麻,速戰速決。」
蘇練緹被牽著走,男人的步伐從容不迫,那挺直的身背顯得高大堅毅,握著她手的大掌溫暖有力,彷佛一切盡在掌控中,他勝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