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未亮,賀仲岳起身在私塾前院打了一套拳,練完武後回房洗漱一番,從窗外看出去,那一牆之隔的食堂後院早點亮燭火。
廚房里,趙莎華已開始忙碌,她頭發挽起戴上頭巾,忙得汗流浹背,灶上的鍋子已有不少半成品,且香味四溢。
負責到巿場采買新鮮魚肉蔬果的毛婆婆祖孫更是天才泛魚肚白就過來了。
其實,幾個人的工作並沒有分得特別清楚,但趙莎華主要負責掌勺,一些較好食材的干貨則麻煩店家直接送來,毛婆婆大多幫忙洗碗筷、清理食堂、廚房;毛小凱主要負責外場,招呼客人並結賬。
食堂的三餐皆有限定供餐時間,如此做,也是保障食物的新鮮及口感,畢竟再好的食材烹煮好後放久了也不可口,這也是食客采會員制的原因,是雙方都能接受的條件。
此時,食堂尚未營業,賀仲岳已帶著呂勇從食堂後方的小門走進來。
按過往的習慣,趙莎華、孫容、毛婆婆祖孫皆比食客們要更早用早膳,賀仲岳要同桌用餐,也只能按照他們的習慣來,因而趙莎華在前一天就通知他們,還附上一把小門的鑰匙,卻沒想到他來得這麼早,她還沒準備好呢。
她歉然的跟他打招呼,「早膳還得稍等,賀先生請先坐。」
「嗯,妳忙。」
賀仲岳說完在圓桌前坐下,呂勇站在他身後,主僕的眼神同時看向杵在一邊的孫容。
孫容抿抿唇,心不甘情不願的也向他點個頭,接下來就在趙莎華身邊打轉,當起助手。
趙莎華正在做筍子肉餡,筍子選女敕的切成小塊狀,肉摔打好後剁成小塊,加點調味料,接著利落的以 好的面皮包起,再放進蒸籠。女敕白的豆腐切成薄片再切細絲,放置一旁,待會兒要做大煮干絲,至于濃稠的地瓜粥早已熬好,灶上的火雖小,但怕粥底焦了,得時不時的去攪拌。
趙莎華一心二用,做其他菜色時還不忘分心去顧粥,賀仲岳注意到,不止一次孫容在幫忙時踫到她握湯勺的手,沒道歉外還輕拍她的手,說「我來就好」。
是無三不成禮嗎?見他的毛毛手又踫到趙莎華的手,賀仲岳半瞇起黑眸,「男女授受不親,孫公子還請注意。」
孫容翻了個白眼,不快的看著坐著等吃的男人,「我視趙姑娘為姊姊。」
他好看的薄唇揚起一個弧度,「你看起來比她年長。」
這是重點嗎?「你眼楮有問題!」孫容炸毛了,恨恨的瞪著他,他明明比趙莎華小兩歲的。
但賀仲岳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兩相比較,你的皮膚較粗糙,不若趙姑娘膚若凝脂,你的眼楮混濁,不若她的澄澈如湖,你的眉宇可見滄桑世故,不若她的清風明月,這比的只是外貌,內在就更不需比了。」
孫容咬牙切齒,氣得語塞,偏偏毛婆婆祖孫還頻頻點頭,他對這個英挺貴氣的男人更討厭了。
被公然拿來當話題的趙莎華只有一種無言感,「吃飯了。」
孫容忿忿不平的坐下,沒好氣的瞪著賀仲岳,他跟他的梁子是結大了。
兩個小家伙也過來了,笑咪咪的跟賀仲岳道早安,原本毛婆婆跟毛小凱也要一起用餐,但在知道賀仲岳要同桌後,早已打定主意分了些飯菜到另一張小圓幾去吃,這樣也自在些,于是賀仲岳、孫容、趙莎華及弟妹就同坐一桌。
但賀仲岳的面前,明顯多出三道分量不多的精致佳肴,他不解的看向趙莎華。
「賀先生一天多了十兩銀,怎能只吃家常菜?」她這銀兩拿得不安心,只能更加用心。
「就隨姑娘安排,我不挑嘴。」他笑說。
不挑嘴?他這話說得她忍俊不禁,但他對孩子挺好,京亞跟歆亞嘴饞的往他的餐點多看幾眼,他不吝惜的讓呂勇分些給孩子吃,也撥了些給她,不過卻對眼巴巴看著他的菜的吃貨孫容視而不見。
趙莎華下意識要將碗里的挾給孫容,賀仲岳見狀挑高濃眉,「那是我的,我願意與誰分享是我的自由。」
「同一張桌上為什麼只有我沒有?厚此薄彼,你就這麼討厭我!」孫容氣得站起身來,右手還握緊筷子。
賀仲岳淡淡說著,「我是,身為男人,我為你感到羞愧,不懂你的臉皮是如何養成如今的銅牆鐵壁?」
「賀先生……」趙莎華蹙眉,怎麼都不明白他怎麼一直跟孫容杠上。
孫容氣得咬牙切齒,「賀先生以為以言語相激,我就會離席?我偏不,你的激將法對我沒用!」他氣呼呼的又坐下,徑自吃起早餐,也因為太生氣,吃相有些狼吞虎咽。
桌上又響起賀仲岳涼涼的聲音,「京亞,你是男子,先生教過你要見賢思齊,孫公子的言行舉止千萬不要學。」
「是。」趙京亞受教的點頭,學著先生的模樣慢條斯理的用餐。
趙莎華看到孫容臉都氣得通紅,連忙開口,「賀先生,其實孫容只是……」
「食不言。」賀仲岳直接打斷她的話。
她一怔,見弟妹吃著飯憋笑,她兩頰染上緋紅,不得不閉嘴,但忍不住又瞟賀仲岳一眼,話題不是他先提的嗎?真是雙重標準。
孫容是氣得心肝兒疼,看賀仲岳哪里都不順眼,就連他出色的長相都想抓來批評,但趙莎華似乎要他息事寧人,特意用湯匙舀了他最愛吃的醬燒雞肉放在碗里,向他搖搖頭。
趙莎華見孫容悶頭吃飯,這才松了口氣,看向賀仲岳。
賀仲岳對她眼神里的小小譴責無感,他吃得心安理得,吃得愉悅,不管是清蒸水煮、燒烤燜炖,她總能做到助味而不奪真,火候控制、刀工利落,鮮脆女敕的標準,她完全達標。
也因食不言,眾人安安靜靜的用完餐,賀仲岳就跟兩個小家伙說︰「你們先去整理書袋,準備上課。」
「是,先生。」兩個小孩乖巧的先行起身離座。
孫容喝完飯後也要起身,賀仲岳突然抬頭看他,「孫公子日後可有什麼打算?還是就此依附在這里當米蟲?」
「只要趙姑娘沒有趕我走,我都能留在這里。」他恨恨的回答。
「男子漢大丈夫,孫公子的志向真是令人……哭笑不得。」賀仲岳刻意停頓一下,揚眉說道。
孫容頓時氣得牙癢癢,看著在一旁灶上忙活卻皺著眉的趙莎華,明白她肯定听到兩人的交談,「還是莎華姊妳不要賺賀先生的錢了,他顯然很不待見我。」口氣挺委屈的。
「可是我已打了契約。」趙莎華回頭看向兩人,其實她是願意解約的,才第一餐就吃得這麼火花四射,她實在不敢想象接下來的日子會是什麼樣子?若是賀仲岳能自己提解約那是再好不過。
賀仲岳將茶杯放下,挑眉,似笑非笑,「趙姑娘實誠,至于孫公子,你在這里白吃白喝,臉皮倒厚,叫付費的走人,天底下還有這種道理?不知你師從何人?真是誤人子弟。」
孫容忍無可忍偏又駁斥不得,氣血上涌,卻只能氣呼呼的走人。
趙莎華咬咬唇,看著仍慢條斯理喝著茶的賀仲岳,悶聲開口,「其實孫容有苦衷,賀先生不要對他那般嚴厲……」
他眼神陡地一沉,她不得不噤聲。
「一個男人窩囊的躲在女人背後過活是理所當然?趙姑娘若是真心為他好,就該對他嚴厲。」賀仲岳不懂她為何一再偏袒那小子,是真的喜歡上了?一這麼想,他胸口憋著一團說不清道不明的濁氣,讓他覺得這里悶透了。
他驀地起身,拂袖離去,呂勇也連忙跟上。
廚房里頓時一片靜悄悄,只有灶上的湯鍋不時冒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毛婆婆吐了口長氣,看著趙莎華,眼里都是認同,「其實賀先生說得沒錯,哪有女人養男人的道理?」
趙莎華有口難言,孫容的私事不好對外人言,但她完全沒想到,賀仲岳與孫容的這場戰爭只是號角初鳴。
接下來的每一天、每一餐,兩人總是不對盤的唇槍舌劍,見面如水火,每每到劍拔弩張的時刻,她不得不挺身出來打圓場,但她也不得不承認,賀仲岳的言語一天比一天犀利,堪稱毒舌派,只是孫容自己作死一樣讓她無言。
「我心悅莎華姊,相信要不了多久,莎華姊也會心悅于我。」孫容單方面的認為每一個靠近趙莎華的男人都會喜歡她,基于他實在沒有可以夸耀或壓賀仲岳一頭的事,只能拿趙莎華氣氣他。
賀仲岳眸子一斂,口氣淡淡,「人要有自知之明。」
「賀先生什麼意思?莎華姊就不能心悅于我?」
「無才無貌,渾身上下沒半分優點,每一頓飯都要她施舍給你,也不知你哪兒來的自信?」
孫容氣得七竅生煙,偏偏駁斥不回去,「莎華姊,妳說有沒有可能發生?」
趙莎華好無言,明知不可能的事,怎麼吵到較真了?但在孫容頻使眼色都要抽搐下,她只好硬著頭皮,干巴巴的說了聲,「未來的事,咳……誰也說不準。」
賀仲岳挑眉,目光落到趙莎華那張無奈又尷尬的麗顏,胸臆間驀地燃起熊熊怒火,「趙姑娘的眼楮是不是不太好?孫容會是良婿之選?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失敗一次不可恥,妳若真的想要再嫁—— 」
「沒有,我完全沒有那種心思。」趙莎華急著打斷他的話,但也不明白他有必要那麼生氣嗎?瞧著他那張臉上肅冷冒火的黑眸,她就算想再嫁也不干他的事吧?
孫容又氣沖沖的跟他杠上,「她再嫁不行嗎?看上我就是眼楮不好,那誰適合?你嗎?來啊,試試看!」
趙莎華扶額,覺得好無奈,其實她和離的事在魏城不是秘密,賀仲岳知情她也不意外,只是她真的好懷念先前他只派隨侍過來提食盒的日子,不似現在天天過來蹭飯,天天嗆孫容,迫使孫容每每用餐都吃得火大,最終拿食物出氣。
她總找時間私下勸孫容,但孫容一直認為是賀仲岳在挑釁、瞧不起他,一個月匆匆過去,她可以確定先挑釁的就是孫容,而且屢戰屢敗,卻不怕死的也要再戰。
「這是莎華姊特別做給我吃的,賀先生不要太嫉妒啊,我不必多付十兩銀。」孫容得意洋洋的指著盤里那一看就柔女敕好吃的牛肉煨筍子。
「對一個除了擁有厚到穿不透的臉皮便一無所有的男人,我還真生不出一絲嫉妒來。」賀仲岳優雅的端起茶杯,他也不懂,怎麼有人從不掂量自己有幾兩重?偏要撞上來討罵,有這麼欠罵?
「你!」孫容氣得差點沒吐血,在吃這道特別烹煮的牛肉煨筍子時,視為賀某人的血肉狠狠咀嚼,最後吃得過量,抱著微凸的肚子難受的離去。
趙莎華輕嘆一聲,看著賀仲岳仍神定氣閑的喝茶,幾次欲言又止,還是穿起圍裙,走到灶前處理肉丸子。
將一鍋水燒開,再將已調味好的肉餡來回攪和甩打至黏稠,再以拇指扣住食指轉指一繞,就掐出個肉丸子入鍋,一顆顆圓滾滾的肉丸子浮在水面,她再以大漏勺入鍋撈起放到另一個鍋內。
她眼角余光看到賀仲岳仍坐在椅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茶。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會坐在這里靜靜看著她處理下一頓的食材,一開始她還有些別扭,但一日日過去,習慣他的存在後倒也沒那麼不自在了。
剛煮熟的肉丸子濃郁的香味撲鼻,她想了想,拿湯勺舀了兩顆,沾了點醬置入瓷盤,回身走到他面前,「剛做好,你試試,小心燙口。」
由于她以竹簽串著肉丸,他得以拿起就食。
她看到他眼楮浮現笑意,便知他是滿意的,想了想,她順勢開了口,「孫容他遇到些不好的事,年紀也小,賀先生何須與他計較?」
他細細品嘗這道家常菜,滿口鮮美,贊了句好吃後拿了棉巾擦拭嘴巴,才回答她的問題,「人貴在自知,他不招惹我,我便容他。」
「他的個性是孩子氣些。」因為私交,她還是忍不住幫孫容說話。
「因為他幼稚,我就容他?那他有機會長大?」
賀仲岳口氣淡淡,身後侍立的呂勇听出來主子有些不滿了,但同為男人,孫容的確很窩囊,趙莎華的目光實在不怎麼好。
趙莎華不想生氣,但很難,賀仲岳一定比孫容年長,還是才識過人的夫子,怎麼就不能寬待孫容?
「人生在世,總有不順遂的時候,在他人困難時多些包容,這不是待人處世之道?」
「自重人重,對一個只想躲在女人身後當廢材米蟲的男人,憑什麼包容?」
趙莎華覺得胸臆間隱隱冒火,兩人相處至今超過一年,在簽約同食之前一直保持著嚴謹的食客與供餐者的關系,但同桌而食後,因為孫容,兩人的關系也改變了,他的話多了些,更刻薄尖銳、心眼也小。
賀仲岳對她對于孫容的過分偏心也是不爽,那個沒志氣、沒責任的男人有什麼地方值得她對他那麼好?在他面前,她一向溫婉和悅,卻為了維護孫容露出幾分真性情,他才知她並非沒有脾氣,可見孫容之于她是特別的,但她的目光也太差,前夫就是一個渣男,怎麼還是沒有記取教訓?
「我去看一下京亞跟歆亞,上課時間快到了。」她悶悶的解下罩在外面的圍裙,回身去麻煩毛婆婆幫忙注意爐火就先行離開。她知道自己得走開,不然她有可能跟賀仲岳吵起來,他終是弟妹的夫子,若是小心眼的不教了,她便對不起弟妹了。
這還是兩人相識以來,頭一回她敢這麼膽肥的將他晾在這里,賀仲岳頓時抿緊唇。
毛婆婆也是目瞪口呆,趙莎華這樣是不是不太禮貌啊?
趙莎華知道自己臉色不好,連吐連吸幾口氣,揉揉繃緊的額際,她怎麼也上火了?
她走到後院左側的屋子,兩個孩子同住一房,不過分了兩張床,分別擱在左右兩邊靠窗的位置,兩人還各有一副桌椅。
雖然年紀小,但男女有別,兩張書桌上除了文房四寶外,趙京亞桌上的小癟子里放了一些奇怪的小石頭,趙歆亞的小癟子里則是一些小而精致的珠花耳環。
兩人看到姊姊還愣了一下,他們書包整理好了正要出去。
趙莎華陪著弟妹從側房走出去,往隔壁的惜園走,趁這小小一段路沉澱一下心情。
「姊姊,阿春問我比較喜歡賀先生還是孫大哥當我的姊夫……」趙歆亞很困擾的抬頭,皺著眉頭問。
「當然是賀先生。」趙京亞是絕對的挺夫子派。
「嗯,不管是毛婆婆還有張爺爺,哦,還有鐵大娘、鐵大叔,說人不以相貌論,但要讓女人來養男人就是不行,那不是男子漢,是小白臉、是吃閑飯的,姊姊會選賀先生吧?」趙歆亞也皺起秀氣的眉頭。
看弟妹索性站定不動,仰著頭等著她回答,趙莎華微微一笑,模模兩個人的頭,「姊姊誰也不選。」
「可是,大人們都說姊姊很年輕,要再找一個好的男人來疼,再生幾個小女圭女圭啊。」
「是啊,我跟哥哥就能當姨姨跟舅舅。」
兩個小孩哇啦哇啦的交談著,越說越興奮,也沒注意到心事重重的姊姊根本沒有接話。
趙莎華不想去回想那段不堪回首的婚姻,對生兒育女一事早已心如止水,盡避她也曾經那麼的想要一個孩子,思考間,突聞一陣吵鬧聲——
「又來了!」
趙京亞、趙歆亞對這些略微尖銳的女聲倒是熟悉,表情如出一轍,不開心的撇撇嘴,一邊將最近發生在學堂門前的事向姊姊說了。
原來是學生的某個姊姊或某個親戚未婚的女眷,藉由陪同孩子來上學,纏上賀仲岳,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從賀仲岳住到這里就有不少人打听他,巧遇或是送什麼湯啊飯的感謝夫子的皆有。
但賀仲岳為人淡漠,又有羅英跟呂勇兩個門神,時間一久,惜園就平靜下來,至于為何這段日子又死灰復燃,從兩個娃兒說出來的話,竟然跟她有關。
原來眾人以為賀仲岳春心萌動,一日三餐進趙家食堂就是為著趙莎華,是擔心孫容橫刀奪愛,這些人的心思也重新動起來,覺得先前賀仲岳是無心,現在既然有心,家中未出閣的姑娘就算長相差趙莎華那麼一點點,但至少是原裝貨,總之,來試試見見面,總是有機會,也許就一見鐘情了?
說話間,姊弟妹三人也來到惜園大門,就見附近鄰居幾個正值青春的小泵娘個個盛妝打扮,圍著臭著一張臉的賀仲岳,而阿春的姊姊正在跟另一個學生的姊姊斗嘴,兩人都正值花漾年華,卻爭得臉紅脖子粗——
「我不就邀請賀先生去我的生辰宴,是礙了妳的眼?」
「那天我家也有設宴,請了賀先生他都說沒空,妳干啥一直要強人所難?」
兩人吵得凶,賀仲岳正要甩袖走人,就見這些臉上抹紅涂綠的姑娘中,出現趙莎華那張素淨清新的臉孔,想也沒想的,他便喚了她。
「趙姑娘,京亞跟歆亞的功課有些問題,麻煩妳跟我進學堂。」
語畢,他還刻意看了呂勇跟羅英一眼,兩人明白主子要他們阻擋那些糾纏不休的姑娘們,遂擋了擋,幫助主子突圍。
賀仲岳看著在混亂中跟著進入惜園的兩個小娃兒,「你們先進教室自修,我跟你們姊姊到書房說話。」
兩個娃兒乖巧的往大廳旁的教室走去,趙莎華則跟著賀仲岳穿過栽花植樹的小道,往後方園子走。她進園的次數不多,每一回都覺得他的園子修繕得特別漂亮,處處可見精致靈秀。
兩人走進寬敞舒適的書房後,一名小廝送上兩杯茶又退了出去,瞬間茶香盈室。
賀仲岳坐在書桌後方,趙莎華則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等著他說話,卻見他一口一口喝著茶,她忍不住問︰「賀先生,我弟妹的學習上有什麼問題?」
他抿抿唇,放下杯盞,「沒什麼,只是藉妳月兌身而已,那些女子吵得我頭疼。」偏偏學生在,他總不能放肆吼人,損了夫子形象。
趙莎華還是頭一回見他如此煩躁的模樣,月兌口而出,「怪不得她們,賀先生才貌出眾,氣質非凡,動心是理所當然。」就不知他有無妻室?只是這問題涉及隱私,她再好奇也不好探問。
「是嗎?」他略微沉吟,「妳亦動心了?」他那雙黑眸突然定定的看著她。
「我……」她粉臉驀地漲紅,急急的搖頭,「沒有!當然沒有。」
「對我沒有,對孫容卻有意思?」
他明明說得淡淡的,但她突然有一種感覺,她要是答「有」,她的麻煩就大了!
「沒有,當然沒有,他更不可能的。」她急急的道。
更?賀仲岳敏銳的抓到這個字,看來他的某個猜測沒錯,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卻說了重話,「既然如此,妳的一些行為舉止,分寸的拿捏更要注意。」
她這是被訓了?他在暗指她行為不檢點?她粉臉倏地繃緊,「賀先生是不是誤會什麼?」
「不要他人誤會,更要謹言慎行,免得引來更多閑言閑語,白白污了清名。」他語重心長。
奈何她越听越不悅,眸底也漸漸染上火氣,不得不低頭掩飾,話不投機半句多就是這個感覺吧,明知他是為自己好,但這人說話怎麼就這麼刺耳?本想為將他晾在廚房一事道歉,此刻卻說不出口了。
賀仲岳不是沒有看出她燃起怒火,但仍不疾不徐的說著,「妳一肩扛起撫養年幼弟妹的責任,自立又堅強,我是欣賞妳的,但妳畢竟是女子,別萬事逞強,需要人幫忙時可以來找我。」
她一愣,飛快的抬頭看他。
「我去上課了,茶不錯,妳喝完再走。」他微微一笑,起身步出。
她看著他挺拔的背影,這一席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看出什麼了?
夏末,樹上的葉子有的已開始轉紅,魏城一如既往,天泛魚肚白,人車開始在街上走動,晨光下,惜園的學堂里響起了朗朗的讀書聲。
「弟子規,聖人訓,首孝弟,次謹言,泛愛眾,而親仁,有余力,則學文——」
賀仲岳站在台上講課,幾個娃兒搖頭晃腦的看著書本朗誦。
不一會兒,小娃兒們正襟危坐的看著夫子在台上揮毫,教他們寫字。半晌換他們練習,娃兒們套上連身兜一一坐好後,拿起毛筆認真的伏案一筆一劃寫字,沒多久,他們的兜衣就沾了墨汁,有的連臉上也沾到了,活像小花貓。
呂勇跟羅英兩個助教已備好毛巾與水盆,在小娃兒們寫完幾個大字後,讓他們一個個上前月兌掉髒掉的連身兜洗手淨臉,再回座位。
賀仲岳右手拿著書冊繼續上課,學堂外的門窗旁則有一窈窕身影佇足。
其實賀仲岳、呂勇及羅英早就看到趙莎華,只是仍在上課時間,主子沒開口,兩個屬下當然也只能視而不見。
趙莎華其實也很糾結,廚房里還有很多活兒要做,她是覷個空過來的,想確認他那天說的話——她真的可以來求他幫忙嗎?
本想晚上過來,又覺得不妥,萬一招來流言徒增困擾,但白天來好像也不適合。
不過,認真的男人真的很吸引人,賀仲岳對那些聒噪的孩童倒有耐心,孩子听不懂一問再問,他不厭其煩的回答。一些晦澀難懂的經義對這些娃兒自然深奧了些,他卻以這些經義為基礎,編成簡單易懂的白話故事,也難怪孩子們都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他可有功名?若他去考試,或許舉人、進士都是手到擒來吧?他如此聰明,就不知孫容的事,他能不能幫上忙?
眼見課程仍在繼續,趙莎華猶豫不決,畢竟孫容女扮男裝這事能不能透露給賀仲岳知曉,她應該先問過她的意願才是,思及此,她轉身就走。
「有事?」
冷不防听到賀仲岳的聲音,趙莎華生生嚇了一跳,踩上階梯的腳驀地一滑,整個人往前摔去。
也不知賀仲岳是怎麼動的,眨眼間,她只感到一只強而有力的大手扣住自己的腰,一個旋轉,她整個人竟然已穩穩的靠在他懷里。
她微喘著氣兒,怔怔的瞪著他,有些回不了神。
賀仲岳也有些恍神,他一直知道她生得極好,沒想到抱著她的感覺竟然也這麼好,她幾乎沒什麼重量,那張粉臉瞬間飛上兩抹嫣紅,很美。
「羞羞羞——」
不知何時學堂的娃兒們全探出頭來,一個個笑得賊兮兮的看著兩人,膽子大的還出言打趣,趙京亞跟趙歆亞更是笑呵呵。
趙莎華急急推開賀仲岳,無措的站著,想想又不對,急急一福,「謝謝,我、我先回去了。」
賀仲岳看著她倉皇離開的縴細身影,嘴角微彎。
趙莎華急匆匆的回到食堂,毛婆婆正看著灶里的那一大鍋湯,一听到聲音,回頭看向她,「回來了?不是要跟賀先生談事情,這麼快?」
「呃,賀先生在忙,沒能談事,毛婆婆,你休息會兒,我來吧。」她上前接手灶上熬煮的湯底,將剛剛那事兒全拋諸腦後。
大鍋里有全雞、鴨骨架、豬大骨,再加上火腿等等一起熬煮,撈去雜質,一直煮到湯色白似乳,就是一道好的湯底。
接著,毛婆婆將一早帶著毛小凱采買食材拿的單據交給她,之後就是供餐時間,陸續有食客進店里,趙莎華更沒有時間去想那意外的一抱,忙得不可開交,直到早膳時段的營業時間結束。
毛小凱將食堂關門,掛上「休息中」的牌子後,便回到廚房與毛婆婆清洗碗筷,再提前將午膳要用的食材分類切洗。
趙莎華就近坐在流理台旁的小桌前,上方擺著一本舊帳本及算盤,她拿起毛筆記帳,買的食材、耗掉的食材……
騫地,廚房的門被推開,一早就不見人影的孫容臉色蒼白的走進來,眼眶泛紅的看著趙莎華,下一瞬,她快跑上前一把將她緊緊抱住。
氣氛一下凝滯,毛小凱睜大眼楮,毛婆婆急急上前拍打孫容的手,凶巴巴的罵,「快放開!快放開趙姑娘!」
「莎華姊怎麼辦?怎麼辦?」孫容一再哭問,對毛婆婆的言行完全無感。
「那個……你們先回去休息吧。」趙莎華可以感覺到孫容的驚慌害怕,只能先打發毛婆婆祖孫離開。
祖孫倆如何能放心?但趙莎華頻使眼神要他們回去,他們不得不走,一離開食堂,毛婆婆卻沒往回家的方向走,反而忿忿的轉往惜園。
「女乃女乃?」毛小凱傻了,連忙叫住氣呼呼的她。
「小凱,你先回去,我請賀先生過去一趟。」她對孫容越看越不喜,一個大男人像個女人那樣哭,還抱著人不放,也不知後續會發生什麼事?毛婆婆揮揮手,腳步越走越快。
廚房里,孫容痛哭好一會兒,在趙莎華一再低聲安撫下,總算冷靜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你弟弟有消息了?」她的心也是七上八下。
孫容哽咽點頭,將兩人還有私下能送訊息的管道說了,可這幾日她發出的訊息都石沉大海。「莎華姊,你說他是不是出事了?」
「容兒別急,也別自己嚇自己,我們再等看看。」趙莎華忍不住再給她一個擁抱。
「可我真的放不下心,想回頭去找他又不知往哪里去?留在這里又怕會拖累你……」孫容真的是無處可去才不得不來投靠,但自己的出現明顯讓趙莎華為難了,她不是沒有听到外面那些蜚短流長,因此雖然老跟賀仲岳斗嘴,但也慶幸有他同桌吃飯,至少一些對趙莎華較負面的流言停止了,畢竟賀仲岳為人正派,還有夫子的好形象。
「傻容兒,我們什麼關系,說什麼拖累呢?你當然要留下,我對你絕對不離不棄——」「天啊,你們怎麼還抱——」
驚呼聲突起,毛婆婆急急搗住嘴巴,她將賀仲岳帶進來,听到一句不離不棄就算了,這兩人竟還抱著,她有點後悔,不敢看向賀仲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可是趙莎華一向矜持,怎會對孫容說出不離不棄這種話?而且,兩人之間到底有什麼關系?
賀仲岳也看著眼前這極刺眼的一幕,由于孫容個頭較高,趙莎華嬌小,她便成了小鳥依人的模樣,基于不久前他才擁她入懷,莫名的,他很不開心!
趙莎華看著賀仲岳那深邃微冷的目光與毛婆婆慌亂無措的神情,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急急推開孫容。
賀仲岳直勾勾的看著她,也不說話,一雙眼楮明明一如過往的平靜無波,趙莎華卻覺得涼颼颼的。
「抱歉,打擾你們了。」他的聲音也一樣涼涼的。
「賀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想解釋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他對她的人品肯定看低了,稍早才發生那件糗事,現在又……
「趙姑娘以為我怎麼想的?莫非你的言行合情合理?」他的口氣相當不善,「稍早前因為狀況特殊,我與姑娘不得不有肢體接觸,我還跟學子們仔細解釋一番,但看來,應該要上課的人是你。」
肢體接觸?孫容跟毛婆婆同時將好奇的目光看向趙莎華,急得她連忙解釋當下情形,兩人頓時明白,那真是個意外。
但賀仲岳好像沒打算就這麼饒過趙莎華,「身為京亞跟歆亞的先生,我應該有資格也有義務提醒趙姑娘,你的身教重于言教。」
他的話故意說得重,自是因為相處以來這些日子,他看出孫容這個雄雌難辨的俊帥小伙子壓根就是個女人!兩個女子在人後如此親密,難道不怕他人誤會?傳出什麼不堪的流言?屆時名節受損她如何自處?說白了,他就是氣她沒有考慮到自己,一味的心善。
他這一席話瞬間就將話題繞回來,毛婆婆忍不住就念了,「姑娘不會真糊涂了吧?孫容長得是比咱們這魏城年輕小伙子帥了點,但絕不是良人啊,你怎麼想跟他……唉。」她是恨鐵不成鋼啊,賀先生美玉在前,怎麼會看上孫容?難怪賀先生說過趙姑娘眼楮不好的話。
「毛婆婆,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們……孫容……」趙莎華不知所措,索性將低著頭的孫容拉到另一邊,「還是你跟他們坦白你的身分,我相信賀先生不會說出去的,毛婆婆更不會。」
「可是……」孫容也猶豫不決,頓了頓,才點頭,「好吧,但你幫我說。」她心亂如麻,根本不知該從何說起。
趙莎華回頭看向賀仲岳,那雙淡漠的黑眸彷佛已洞悉了一切,她深吸口氣,輕輕拍拍孫容略帶冰涼的手,逕自走到他面前,「賀先生,不瞞你說,孫容其實是我的手帕交,也是我的弟媳,而我隔房弟弟此刻被官府通緝中,她實在無處可去,只好女扮男裝來投靠我。」
毛婆婆目瞪口呆,怔怔的瞪著尷尬走過來的孫容,她、她是女的?
賀仲岳雖然早知孫容是女兒身,但不知道她跟趙莎華的關系,聞言也是一怔。
于是四人都坐下來,孫容一想到這段日子的逃亡與憂心,眼淚忍不住掉下來,毛婆婆連忙拍拍她的背,一邊听著趙莎華談起她的事。
孫容其實是京城同慶坊大老板孫鋒最疼寵的麼女,個性大而化之,老是女扮男裝的在家中幾家商鋪進出,與趙莎華的隔房弟弟趙晉元算是不打不相識。
趙晉元出身宛平趙家,也是極有權勢的百年世家之一,只是上上一輩的兄弟分家後成就大不同,二房長居京城,趙晉元就是其嫡出次子,原是在金吾衛當差,卻被牽扯進一宗連續殺嬰案。
「他是被冤枉的,他明明救了奄奄一息的嬰兒,卻被陷害栽贓成殺嬰案的凶手,他說要去查個水落石出,還自己清白,先前他還有派人傳訊息給我,這一個月卻無聲無息,他一定出事了!嗚嗚嗚——」孫容忍不住插話,連珠炮的說完就痛哭出聲。
毛婆婆連忙低聲安撫,拿帕子替她拭淚。
賀仲岳蹙眉看著趙莎華,將事情問得更仔細後,沉吟了好一會兒。
「你會幫容兒吧?」趙莎華月兌口而出,說完又覺得自己過分了,憑什麼要非親非故的他幫呢?
他卻回答她,「你很希望我幫她?」
她臉兒驀地一紅,還是硬著頭皮道︰「我跟容兒認識多年,說是閨中密友也不為過,她跟晉元才成親三年,夫妻恩愛,若賀先生有能力,請你發發好心,幫幫他們。」說來很不可思議,但她沒有理由的相信他絕對有能力能幫助趙晉元夫妻。
賀仲岳對上她那雙璀璨如星的明陣,有些心悶,他要幫的人是她,孫容的丈夫干他什麼鳥事?但他還是點頭,「好吧,我派人先查一查,若你弟弟真是被人冤枉的,我會伸出援手。」
「我夫君他真是清白的!賀先生,謝謝你。」孫容急著起身,向他行禮。
他目光一斂,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明明沒說話,卻讓孫容感受到一種震懾人的威嚴,不禁覺得畏懼。
「是不是冤枉不是你說了算,再者,我是看在趙姑娘的面上才幫的忙,所以不必謝我。」他轉身走出去。
孫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屏息與他對視,他一離開,她大大的吸了口氣,再看向趙莎華,「我的娘啊,這個賀先生氣勢一起,跟他對上一眼,一顆心就像被人揪起來,怪可怕的。」她撫著胸口。
趙莎華輕笑一聲,「一開始是如此,久了就好,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人。」
孫容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這麼了解他?」
「那是,賀先生愛吃什麼、不吃什麼,姑娘心里一清二楚。」毛婆婆笑著接話,但也忍不住替孫容捏把冷汗,憂心的道︰「你夫婿攤上那種事,要洗清冤屈很難吧?」
「是啊,現在我所有的希望都在賀先生身上了,看他听完這些,好像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孫容眼楮一亮,抓著趙莎華的手,「莎華姊你說,他會不會是什麼大人物啊?糟糕,我先前老跟他硬杠,他會不會回去想起來就不幫我了?」
「他不是那種人。」這一點,趙莎華倒是有把握。
「對,別看他一貫冷冷的,對孩子們可好了,又親切又隨和,他要是真能跟姑娘成為一對就好了。」毛婆婆喜孜孜的又想當起月老了。
「是啊,要是成為我姊夫,我就可以理直氣壯的求他幫忙了。」孫容眼楮更亮了。
趙莎華瞪她一眼,「我對成親一事早就無心,你就慢慢作夢吧。」
沒有?騙誰!明明有戲,臉都紅了。孫容八卦的眨眨眼,「但你對他有好感是真吧?」「當然,他有學識,待我弟妹好,對那些想盡辦法往他眼前湊的女子冷著臉,理都不理。」趙莎華坦承,若仍是未嫁之身,她會心動,但自己是下堂妻就該掂量,這也是那段婚姻教會她的事,不是單方面的努力就可以得到幸福。「嗯,他一看就不是個風流浪子,不似前姊夫那個人渣。」孫容月兌口而出,但一出口就後悔了,尷尬的看著她,「對不起。」
「無妨,都過去了。」她搖搖頭。
「對,過去就過去了,但賀先生就在眼前,姑娘,听老婆子一聲勸,幸福是要自己把握的,不然錯過了機會可不再有。」毛婆婆年紀較大,看得也多,她看好賀仲岳。
「是啊,莎華姊,你就跟賀先生走近些,雖然我老被他氣得要吐血,但我也仔細想過,其實他說的都對,也都在為你著想,我認為他對你也有好感,不然,怎麼這麼不待見我這個假男人在你身邊轉呢?」孫容越想越覺得她說得沒錯。
趙莎華粉臉驀地一紅,「別胡說。」
她卻不由得想起學堂前那驚心一抱,他的胸膛很寬,即使隔著衣服也感覺到貼著自己的體魄是精壯的,與他顯現在外的儒雅形象截然不同,而且,那個懷抱很給她安全感……呃,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呢?
毛婆婆見她一張臉染滿紅暈,以為她心動了,只是不好意思,更加鼓勵起她來,順著孫容的話說賀仲岳肯定對她也有意思,不然哪會因為孫容這偽男子就天天過來用膳,還跟孫容言詞交鋒,怎麼看都不順眼。
盡管毛婆婆說得有鼻子有眼楮,但趙莎華一向理性,「我是和離過的女子,雖然不自卑,但賀先生一看就非池中物,我們能有什麼可能?」
這話還是帶著點悵然的愁緒,可見她是真的很欣賞他,孫容心想。
不過賀仲岳面如冠玉,長得「天妒人怨」,一看就是個養尊處優之人,家里肯定有財有勢,這樣的人家哪會接受一個二嫁的女子當媳婦?
此時,毛婆婆跟孫容像是心有靈犀的互看一眼,再齊齊將目光落在已經認分處理起食材的趙莎華身上,驀地對視苦笑,命運對趙莎華何其不公?明明是那麼善良美好的姑娘,怎麼老天爺就不開開眼,眷顧眷顧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