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一種古怪的直覺,梁安惟打住思緒,睜開迷茫的水眸,望向沙發另一側,一張設計精巧的薄荷綠名片靜靜躺在那兒,似在提醒方才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場白日夢,而是再真實不過的現實。
她探長了手,拾起那張名片,端詳起上頭的印刷字一
瑞昀創投公司董事\瑞昀電信董事\瑞昀集團董事
傅容予
望著一連串又臭又長的響亮頭餃,梁安惟胸口一悶,下意識將名片一揉,正欲往垃圾桶扔去,卻又硬生生的停住。
內心掙扎許久,梁安惟終是將揉皺的名片撫平,往桌巾底下一夾。
她起身來到廚房,握著傅容予踫過的咖啡杯,這才想起,依他如今的社經地位,怕是喝不慣廉價的速溶咖啡吧?
但方才傅容予沒有拒絕這杯廉價咖啡,甚至喝得一滴不剩……這算是給足了她面子嗎?
梁安惟嘴角微微一揚,壞透的心情稍稍好轉,她來到洗手槽前,沖洗起馬克杯。
沖著冷涼的自來水,擁抱過傅容予的那雙手,依然隱發燙,彷佛上頭留有一簇簇火苗……
十七歲的他們分開了,二十七歲的他們重逢了,然後呢?
青春已逝,物事已非,即使相遇,他們已是兩條不會重疊的並行線。
關上水龍頭,梁安惟將刷得發亮的馬克杯掛在瀝水架上,倒映在杯身上的那張模糊秀顏,滿是不甘心與落寞。
只因她很清楚,今天的他們,角色已然對調。
十七歲的傅容予孑然一身,如今二十七歲的她,卻是一無所有的彷徨女人。
別再想傅容予了,他只是一個過去,一個青春期的回憶,不該成為她現今的煩惱。
話雖如此,梁安惟仍是回到書房,打開筆電,開始上網搜尋關于瑞昀集團的新聞……
寸土寸金的信義區,現代化商辦大廈林立,其中一棟由瑞昀集團投資的金融大廈,落成不過五年余,吸引了不少大規模外商入注。
十樓以下出租,十樓以上則是瑞昀集團旗下各個子公司的台北辦公處,包括瑞昀產險、瑞昀人壽、瑞昀投信等子公司,其中預留最為廣闊的空間是頂樓,該樓層設計為瑞昀集團的高層辦公室所用。
大片采光玻璃提供照明,雪白花紋大理石地板,粉刷成米白色的裝潢隔板,頗具質感的進口辦公家具,牆上一幅幅藝術畫作,裝飾著過于嚴肅冷硬的辦公環境。
望著懸掛于牆上的中世紀掛毯,王家齊認得這幅「圍欄中的獨角獸」掛毯,他曾在大都會博物館見過一幅,亦曾在巴黎的中世紀博物館見過其它幅。
只是沒想到,台灣竟然也有私人收藏家,擁有這一幅色彩繁麗的骨董掛毯。
落地窗那方的辦公桌後,傅容予就坐在沙發皮椅上,透過計算機視訊與高層談論公事。
王家齊局促的坐在一側會客沙發上,看著由另一頭隔間走來的女秘書,為他送來一杯現沖咖啡。
「總經理正好有點急事,請稍坐一會兒。」年紀較長的女秘書,貼心的遞上了報紙與幾本英文廳。
王家齊雖然有些不悅,但面對傅容予這樣的大人物,他一個小老百姓也只有忍氣吞聲的份,只能耐著性子靜候。
就在王家齊翻完兩份報紙,並且喝完半杯黑咖啡後,傅容予總算結束視訊。
他站直了包裹在深色西裝里的高大身軀,指間捏著一張支票,慢條斯理地在對座沙發落坐。
「傅先生,不知道你找我來這里是為了什麼事?」王家齊急躁的開了口。
傅容予先將外貌清秀的王家齊仔細端詳過一遍,隨後放下手里那張支票,堅定的挪至王家齊面前。
看清支票上的數目後,王家齊再難保持冷靜,他瞪大雙目,神色震驚。
傅容予沉穩揚嗓,直奔重點,「我知道王先生的公司正在草創初期,需要一筆流動資金紆困,這筆錢比你向銀行貸款的數目還多,你可以大方收下,而且不必償還。我另外還會再貸一筆款項給你,不過公歸公,私歸私,以光曜銀行名義貸給你的款項,你必須償還。」
聞此言,王家齊傻了傻,「這里有兩千萬,你要白白送給我?!」
傅容予挺拔的肩膀往後一靠,交迭起一雙長腿,揚起談判時一貫的溫和笑容,說︰「我是生意人,我不做賠本生意。」
王家齊隨即意會過來,「所以你打算用兩千萬跟我做什麼交易?」
傅容予笑笑的提出要求︰「我希望你能主動與安惟分手。」
王家齊深受震撼,「你——你說什麼?!你要我跟安惟分手?!所以,你的真正用意,是要用這兩千萬逼我跟安惟分手?」
太離譜了!這種事情只會發生在戲劇與小說里,而且……他倆的角色也不太對勁,一般而言,不都是女方被逼迫分手,才會遭人拿錢打發,這種事情怎會發生在他身上?
「王先生,你、似乎有所誤解?我這是交易?不是逼迫。」
傅容予心平氣和的陳述事實,話里沒有一丁點玩笑成分。
「你應該很清楚,你與安惟並不適合,若不是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她怎可能會與你交往。」
情敵交手,字字敏感,王家齊面紅耳赤的反駁︰「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跟安惟哪里不適合?我是留美碩士,我爸媽都是公務員,我父母在中南部有置產,我哪里配不上安惟?!」
傅容予客氣的作出響應,「我想,你應該不會傻到想跟我比學歷和資產。我所謂的不適合,是指你的個性與脾氣,任誰都看得出來,你太軟弱而且沒有主見,是安惟拉著你往前走,更是她在主導你的一切。」
弱點被狠狠戳中,王家齊頓時漲紅了臉,結結結巴巴的辯駁著。
「你根本不認識我,少來評斷我!我跟安惟交往了這麼久,我們自有一套相處模式,才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還有,你不過是安惟的高中同學,你不是她的親戚或家人,你憑什麼對我說這些話?」
「我跟安惟的默契與交情,早已超越了同學情誼,我比誰都了解她。」
出于男人的尊嚴與面子,王家齊抗辯到底︰「鬼扯!只是高中同學,而且已經十年沒見面,你跟安惟的關系能有多好?」
「你知道安惟為什麼會跟你在一起嗎?」
俊顏揚起一抹同情的笑,傅容予不慌不亂,按部就班的擊潰王家齊。
「我當然知道!」王家齊憤怒的加重語氣。「安惟喜歡我,我也喜歡她,我們兩情相悅——」
「錯了。」傅容予忽爾提高聲嗓,斬釘截鐵的打斷他,「安惟之所以會跟你在一起,是因為你軟弱無能,而她的壞習慣就是總把自己當作英雄,即使是面對異性也一樣。」
王家齊遭他這席話羞辱了一番,當即怒不可抑的站起身,指著傅容予破口大罵。
「就算你是安惟的朋友,你也不能說出這麼失禮的話!我跟安惟是什麼樣的相處模式,我自己最清楚,不需要你在這里捕風捉影!」
「承認吧,我說的一點也沒錯。」面對王家齊的失態,傅容予毫不介意,只是轉而好言相勸。
「傅容予——」
「當年因為一些私人因素?我不得不與安惟分開,否則按照我原本的人生計畫,安惟早已是我的妻子。不過,計劃雖然延宕了十年,但並不妨礙繼續推行。」
醇朗的聲嗓一頓,傅容予臉上滿溢自信,並且揚起勢在必得的微笑。
王家齊則是瞪大雙眼,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太可笑了!你說你想娶安惟,你有問過她的意見嗎?她只把你當作高中同學耶!你是不是有妄想癥?」
面對王家齊的嘲諷,傅容予不為所動,笑笑地回應︰「是不是妄想,你就等著看吧,我也沒必要浪費口舌多作解釋。」
「你有病是不是?!你喜歡安惟,安惟根本不喜歡你!」
望著傅容予那一派從容自信的笑容,王家齊的信心動搖了,他開始心生不安,恐懼著事情真會照著傅容予所說的走,他只能拼命的予以駁斥,彷佛這麼做便能阻止他害怕的事情發生。
「前天我去過安惟的家。」
傅容予本不想提及這一段,但面對王家齊過度激動的反應,他不得不搬出事實佐證。
「我只想問,依照你對安惟的了解,你認為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安惟會主動擁抱一個異性兩次?」
順著這席話,王家齊迅速在腦海回憶,然後鐵青著臉斥道︰「安惟對這種事情很敏感,她不會隨便抱異性。」
即便是與梁安惟超過十年情誼的方銘顯,梁安惟與他仍是保有最後底線,絕不會越過朋友那條線。
別說是一般異性朋友了,就連對他這個正牌男友,擁抱接吻這些事更是少之又少,而他最欣賞梁安惟的潔身自愛,自然不會介意女友鮮少主動擁抱親吻。
傅容予用著唯恐天下不亂的口吻說道:「前天我去見過安惟,她還抱了我兩次,你覺得我們兩個是什麼樣的關系?」
王家齊的臉色頓時可精采了,青紅交錯,烏雲罩頂,怒氣滔天的奪門而出。
「王先生,你真的不收下支票嗎?」傅容予涼涼的揚高聲嗓,喊住已火速奔至門口的王家齊。
王家齊的背影明顯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頭也不回的離開。
傅容予將支票撕成兩半,嘴角一挑,低聲自語︰「還算有點骨氣。不過,安惟注定是我的妻子,只能對你說聲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