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待後院的廂房整理出來,陳紫萁將蘭草支開,獨自坐在房間,慢慢平復下心底的恐慌情緒,冷靜思索起之前瞧見的那一幕。
其實這些日子,她一直都有在思索父親中毒以及那晚自己被劫持一事,想著就算真是父親自個兒不小心在吳山上誤中了野葛的毒,依王大夫十幾年的醫術怎麼可能瞧不出來?
而且就算真是他誤診,後來自己拿著醫書去詢問他時,他卻連看都沒看就一口咬定是醫書亂寫。
此時她才慢慢想起來,那日父親在藥田病倒時,恰好汪東陽也在,這王大夫便是他幫忙請來的。
因王大夫不是汪家藥鋪坐診的大夫,而是張家藥鋪坐診多年的老大夫,且醫術上佳,因此她才沒有對他產生懷疑。
直到今日瞧見那名水匪,縈繞在腦中多時的疑惑終于解開。
張家原本是杭州最大藥行,可自從獨子遇害身亡,隨後兒媳與孫子也遇害失蹤,張老太爺大受打擊,從此以後就沒怎麼出面打理自家藥行,而汪東陽的親姑姑是張家的侍妾,要在其中動手腳並不算難。
當初若汪東陽是請自家藥鋪的大夫,當她發現那本醫書里的病癥與父親的病不相符,第一時間絕不是找大夫對質,而是換掉大夫。
而那晚那群水匪看似劫船,實則卻是沖著他們來的。
至于汪家處心積慮想除去她父親所圖謀的是什麼,自是她家的藥田以及即將培植成功的靈芝。
「姑娘,天快要黑了,您怎麼不點上蠟燭?」蘭草端著晚餐走進來。
陳紫萁回過神,這才察覺屋子的光線變得暗淡蘭草放下晚餐,點燃桌上蠟燭。
自上午她被陳軒接來後,就感覺姑娘神色有些不對,似乎受了什麼打擊,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就被姑娘支了出去,獨自在房間枯坐了快一下午。
此時瞧著陳紫萁只低頭默默用著飯,一句話也不說,蘭草終于忍不住必切道︰「姑娘,您今兒是不是遇到什麼煩心的事了?」
陳紫萁抬頭看了她一眼,勉強扯出一抹笑,搖了搖頭。
瞧著姑娘臉上那明顯的疲憊憂慮之色,蘭草更加肯定有事發生,只是姑娘既不想說,她也不好再問,于是便轉了話題。
「對了,銀公子怎麼突然邀請咱們過來住?」
陳紫萁握著筷子的手略頓了下,才淡淡說道︰「今兒上午我過來時,神色有些疲憊,銀公子便提議讓咱們直接搬來,省得每日來回跑。」
「原來是這樣啊。」蘭草不由一笑,「平日瞧著銀公子總一副冷冰冰、沉默少言的樣子,可心底卻很熱心,對咱們更是三番兩次相助。」
陳紫萁听著她的話,心里卻是猛地一驚,剛才她只顧著想汪東陽的事,沒時間去想銀暗為何早不提、晚不提,偏偏今日提出讓她搬進來住?
她想起汪東陽第一回來探望父親時,就提醒她要小心銀皓,當時她還以為汪東陽是在提前打擊競爭對手。
至于在船上與銀皓相遇,並得他相救,以及自己所要尋找的神醫恰好是他義父之事,她一開始以為只是巧合,並沒有多想。
可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對銀皓稍稍有了幾分認識,才發覺他其實並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待人甚至有些冷淡。
這樣的人,待自己卻如此費心關照,除了引薦他義父替她父親解毒外,還每日派屬下親自接送她,只這一點就讓她忍不住產生疑惑。
可她思來想去,覺得他如此關照自己,最壞的可能便是等他的藥鋪在杭州開張後,憑著這份救命之恩要求她家為他提供草藥。
直到此時听到蘭草這話,她突然覺得銀皓的目的似乎不簡單。
只怕今日自己路過藥街,無意中瞧見那水匪一事,並非巧合,而是人為。
若果真是人為,那他費這麼一番功夫,圖的又是什麼?是要她親眼看清汪東陽與水匪的關系,由此對汪家產生懷疑,進而猜出對父親下毒之人?
若是如此,能對他帶來什麼好處?
這邊陳紫萁苦思著銀皓接近自己的真正目的,那邊銀皓正在書房听陳軒稟報汪東陽的行動。
「兩人站在藥鋪門外商量,導致暗衛無法靠近听清他們到底密謀著什麼,只是隨後見羅勇不光招集了一批手下,還花銀子請了一幫地痞,看樣子是準備今晚再來襲擊。」
銀皓沉思片刻,問道︰「前日吩咐你暗中租下一艘小型客船,可有租到?」
「今早租到了,就停在碼頭,因為不確定主子您打算何時走,我便讓船夫在家等著。」陳軒不禁問道︰「主子是打算今晚離開?」
「不,今晚先留在這里,將這些人徹底解決掉,明日再動身。」
前日義父說陳世忠的身子恢復得差不多了,再休養幾日就可以,于是他讓陳軒暗中找艘客船等著,打算借著去杭州查看藥鋪裝修為由,同陳家人一道離開。
不過,在走之前,為了防止半路再遭襲擊,他打算派人將汪東陽身邊的那些爪牙除掉。至于讓陳軒每日接送陳紫萁時特地繞道藥街,的確是打算借機讓陳紫萁瞧見那名水匪,不過他並不是只能靠這個機會取信陳家,只是踫踫運氣,沒想到今日還真讓她瞧了個正著。
「今晚汪東陽不會只沖著我一個人來,為了安全起見,你再去調幾名暗衛過來,另外吩咐我義父在陳世忠的湯藥里摻些安神藥,等他睡熟後,便將他移到書房後的密室。」
陳軒點了點頭,「那陳姑娘呢?」
「暫時不要驚動她,只在她屋外多安排幾名暗衛守著,到時情況有變,再將她轉移到密「好,我這就去安排。」
今日瞧見的事以及自己對汪家和銀皓的猜測,為了不影響父親養病,陳紫萁打算暫時不告訴他。
用過晚飯後,她強打起精神陪著父親閑聊了幾句家常,見父親服完藥就犯起困來,便也起身離開。
走回屋的路上,她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味,抬頭看了看,隨即抬腳朝那氣味傳出的方向走去。
藥房內,滿頭大汗的張天澤攪拌著小爐上一鍋黑糊糊的藥粉,打算制作藥丸,听到腳步聲,下意識抬起頭,「丫頭,你怎麼來了?」
「被您這鍋藥香味給引了來。您這里面添加的藥材,我只要認真嗅上一嗅,就能猜出個大概,只是其中有一味帶著古怪氣味,卻猜不出是什麼草藥?」
「什麼?」張天澤怔了怔,「你光靠嗅這藥味,就能猜測出里面所添加的藥材?」
「嗯,從小我的嗅覺就比一般人靈敏,這些年在藥田幫忙種藥,識得不少草藥,並慢慢將草藥的氣味記了下來。」
張天澤頓時兩眼放光的瞧著她,忙將那鍋藥端離小爐,然後拿起桌上一碟被磨成細粉的「你聞聞這里面都有些什麼藥材?」
陳紫萁接過碟子,放在鼻尖聞了聞,「這里面有黃芩、蒲公英、苦地丁、板藍根。」張天澤有些不敢置信,又拿起另一碟藥粉讓她再聞,結果她全都答對。
「丫頭,你這狗鼻子可真是個寶。」張天澤驚嘆道,心里卻可惜她是個姑娘家。
陳紫萁淡淡一笑,轉而問道︰「我想問問張大夫,以我父親目前的身子狀態,可禁得起舟車勞頓?」
張天澤點點頭,「可以是可以,只是為了安全起見,最好再多休養個兩三天。」
陳紫萁忙向他鄭重一禮,感謝道︰「這些日子承蒙張大夫費心為我父親治病,這份大恩,將來若有機會,一定報答。」
「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職責,丫頭別想太多了。」張天澤神色有些不自在的擺了擺手。
陳紫萁從張天澤那里回屋後,簡單洗漱完,與蘭草一起躺在床上,閑聊了幾句,蘭草就睡了過去。
陳紫萁的腦子這會亂得很,壓根睡不著,雖說可以帶父親回家了,但她又要如何才能避開汪東陽的人,帶父親順利離開?
想到那晚銀皓對付水匪的狠厲樣子,倒是完全有能力幫助他們回到家。
若他只是單純沖著自家草藥而來,她倒能以草藥為籌碼,請他相助自己。然而從今日這件事看來,只怕他的目的遠不止于此。
子時三刻,張家後院一片寂靜,偶有幾聲蟲鳴蛙叫。
突然十幾條黑影從陳世忠所住的房頂落下,然後很順利的潛入屋內,其中一名黑衣男子來到床邊,二話不說,舉起手中利刃便朝床上躺著的人刺去,一刀下去卻不見血。
「不好,咱們中計了,快撤!」
「想走,先留下命來。」鄭峰與陳軒帶著十幾名同樣身著黑衣的男子沖了進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雙方立即拔刀相向,那群黑衣人一邊抵擋對方攻勢,一邊急著向外撤退。
鄭峰得了主子的命令要趁著這個機會將這些人通通收拾干淨,免得他們有機會再生事端,因此見他們退出屋子後並不戀戰,一得到機會就逃走,他也沒有多想,帶著人急忙追去。
陳軒利落的解決掉面前的一名賊人後,抬頭一看,只見鄭峰已帶著人飛奔上屋頂,轉眼便消失在黑夜中。
與鄭峰大剌剌的性子不同,陳軒是個心思細膩之人,略略一怔後,立即察覺出事情有些不對,可惜鄭峰人已走遠,于是他忙朝陳紫萁的屋子奔去。
陳紫萁腦子里想著事,一直沒有睡著,可就在她剛要睡去時,突然听見外面傳來激烈的刀劍相擊聲,她驚慌的坐了起來,快速披上外衣,拉開門。
「陳姑娘,別擔心,我家主子早料到今晚會有人來襲擊,已將陳老爺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一名黑衣男子手持利劍,閃身上前。
陳紫萁被眼前的人給驚住,怔怔听完他的話,慌張的心稍微放下幾分。
這時陳軒也趕了過來,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見陳紫萁兩眼直直看向他身後。
陳軒立時轉過身,便見十幾支帶火的箭從後巷發出,直直朝銀皓所在的書房落下。
他當即臉色大變,急聲吩咐,「陳姑娘先進屋去。」然後又轉頭命令,「留兩人在此護衛,其他人跟我走。」
此時書房密室內,銀皓正拿著一本書在燈下翻閱,張天澤與王平坐在旁邊,一角的小床上躺著熟睡的陳世忠,而王嬤嬤則靠在椅子上昏睡著。
密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一般人是听不到外面的打斗,但銀皓身懷高超武藝,耳力自然比一般人靈敏。
他一邊看著書,一邊傾听著外面的打斗聲,不料那打斗聲只持續短短一小會就沒了,心下頓覺有些異常。
據說汪東陽這次是下了決心要除掉他,因此除了自個兒的手下,還花銀子請了不少京中地痞,就算這些人的武藝不怎麼樣,也不可能這麼短的功夫就被擺平。
他正打算親自出去瞧瞧情況,突然感覺屋外傳來幾聲異響,似乎有什麼東西滾落到書房里,隨即傳來一聲不小的爆炸聲。
听到這聲音,張天澤微微一怔,頓時臉色大變,「不好,只怕是毒藥煙球。」
銀皓與王平都一臉不解望向他。
「這毒藥煙球通常只出現在兩軍交戰的戰場上,因此一般人並不知道它的存在。」張天澤一邊解釋,一邊在自個兒隨身攜帶的藥箱里翻找著什麼。
「它的外殼用多層紙糊成,內裝火藥及狼毒、巴豆、草烏頭、砒霜等毒物共五斤,再用外敷藥厚涂密封。使用時,先用燒紅的烙錐將球殼烙透,再用拋石機拋射至敵方爆裂,毒氣四散,敵軍人馬嗅之立即中毒,輕者口鼻流血,重者當即死亡。」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我听剛才那幾聲爆炸的聲音並不大,只怕是他們將它的威力減輕。因為它威力大,殺傷力強,朝廷早明文規定只許在戰場上使用,若是一般人敢私下制作或使用,被官府發現定是要問罪的。」
張天澤年輕時曾在邊關駐軍中當過幾年軍醫,有一次駐軍與外番發生戰爭,外番交戰時第一次使用這毒藥煙球,一時間導致駐軍大敗,死傷慘重。
因為是第一次瞧見這種毒藥煙球,張天澤與眾軍醫們用了一個多月時間,仔細研究這毒藥煙球里所使用的毒藥,然後經過半個月才成功研制出解藥,使得駐軍能抵擋住毒藥煙球的攻擊。
找了半天,終于從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出一個小白瓶,張天澤忙打開蓋子,嗅了嗅,才交給銀皓,「幸好我這些年一直將它帶在身邊,沒想到今晚竟派上用場了。」
銀皓先倒出兩粒解藥,一粒自個兒服下,一粒交給王平。
他帶著解藥,打開暗門,立時一股刺鼻的毒藥味襲來,書房各處燃起了火苗,瞧著那火光,他瞳孔一縮,握緊手中的解藥。
陳軒與兩名暗衛口鼻鮮血直流,倒在門外地上,好在他們是習武之人,有內力護體才沒有立即斃命,只是陷入昏厥。
不過,如果不及時服下解藥,也只有死路一條。
銀皓忙倒出三粒解藥,喂進他們嘴里。
「主子,您快去救陳姑娘,這里交給我。」王平忙說道。
銀皓點點頭,忙朝陳紫萁那同樣遭到火箭和毒藥煙球襲擊的屋子飛奔而去。
護衛在門外的兩名暗衛都已中毒倒在地上,而屋內陳紫萁坐在床上緊摟著已陷入昏厥的蘭草,兩人口鼻也不停流著鮮血。
因陳紫萁的鼻子靈敏,當第一枚毒藥煙球落下爆開,她立即察覺有異,忙屏住呼吸,隨即去捂蘭草的口鼻,可惜晚了一步。
可她也不可能一直屏住不吸氣,此時她的意識已變得模糊,只是因心里的不甘與憤恨,才努力強撐著。
就在她實在撐不住,快要昏厥過去時,房門猛地被強力推開,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銀皓那高大挺拔的身子朝她飛奔過來。
銀皓及時將她扶住,忙將解藥給她和蘭草服下,正打算把她們移出,王平趕了來,將蘭草抱起,快速離開,退回到密室。
好在那火箭和毒藥煙球短暫集中發射完後,便沒再繼續投來。
倒不是汪東陽手軟,一是不想將事鬧大,不好善後,二是憑著剛才拋進的那七八顆毒藥煙球,已完全足夠將眾人毒倒。
不過,為防萬一,他們還是派人將前門和後門圍住。
「主子,前門和後門都被汪東陽的人圍住了,咱們要想沖出去,只怕有些困難。」
陳軒與幾名暗衛服下解藥後不久,人便都醒了過來,調息片刻後,雖體內的余毒散盡,但內力一時間無法恢復正常,再加上人手不足,實在沒有把握能替主子殺出一條逃生的路來。
「咱們暫時不急著離開,你先趕緊帶人將書房以及其他各處的火撲滅。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想必已驚動官府了,只怕一會兒衙役就會趕來。」
銀皓目光陰鷥,緊握著拳頭,「這毒藥煙球茲事體大,就算汪東陽不怕被查,我暫時還不打算與汪家因這事鬧到官府。等衙役到了,汪東陽膽子再大,想必也不敢當著衙役的面行凶,而鄭峰此時也應該察覺中計,快趕回來了。」
「唉,都怪我,反應慢了點,才讓這傻大個中了計。」陳軒忙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這不怪你,我事前就已吩咐你們,今晚務必要將汪東陽的人除掉。」銀皓淡聲說道。這邊陳軒忙帶著人滅火,另一邊追趕賊人的鄭峰也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鄭峰一邊帶著手下朝張宅趕來,一邊恨不得想敲破自個兒的蠢豬頭。
剛才他帶著手下一心只想將這幫賊人趕盡殺絕,不料等他們追出去後,那幫賊人卻只一個勁兒的逃跑,而且跑起來比兔子還快,轉眼就瞧不見人影了,可當他們追得不耐煩準備撤退時,又冒出頭來引誘他們。
等他們再追,人便又朝四周的小巷子躲藏,且非常熟門熟路,加上月色暗淡,就算鄭峰等人個個武藝高超,卻因對這些巷子不熟悉,追了半天也沒抓著人。
追得氣喘吁吁的鄭峰停了下來,終于用腦子想了想,這才反應過來,真正上當的那個人其實是他自己。
他隨即帶著人往回趕,不想在半道上竟恰好與撤退的汪東陽等人踫了個正著。
瞧著汪東陽那一臉憤恨不甘的樣子,鄭峰心下暗松了口氣,隨即將一腔怒火全撒在他們頭上。
「實在是萬分抱歉,大半夜驚擾官爺和眾位鄰居們趕來,如今大火已被撲滅,請大家放心回家休息。」王平滿頭大汗,站在門口,朝鄰居和幾名趕來的衙役連連鞠躬道歉。
「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起火?我好像還听到幾聲砰砰的爆炸聲?」最先被驚醒的一位鄰居出聲質問道。
只因剛才他帶著家中僕人提著水桶趕來幫忙滅火時,竟被幾名手持大刀、蒙著面的黑衣男子驅趕,後來隨著越來越多的鄰居趕來,那些黑衣男子才轉身離開。
「……是我家主人剛才在藥房煉制丹藥,不小心導致丹爐走火,發生爆炸。」
張天澤雖來京城不久,但因醫術高超,名聲早傳遍京城,在場的鄰居中就有幾位找他瞧過病的。
盡避眾人心里疑惑他一個醫者怎麼也學起道教那一套,但這畢竟是他的私事,自然不好再追問。
「朝廷不是早明文規定,不許在民宅中煉制丹藥。」領頭衙役沉聲責問道。
以前京城中曾發生過好幾次因煉制丹藥不當,導致爆炸進而引發火災的事故,朝廷便頒下禁令,不許煉丹者在人多密集的住宅內煉丹。
「官爺,實在對不住,我家主人是最近才搬來京城的,因此並不知道這條規定,還望官爺大量,寬恕這一回,我保證明日就將一應物件搬出城去。」王平一邊向那領頭衙役懇切的認錯賠禮,一邊將一張銀票不著痕跡塞進他手中。
那衙役瞧了眼數額,竟是一張五百兩的銀票,當即滿意地點了點頭。
既沒引發傷亡事故,對方也不是知法犯法,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便帶著人離開。
眾鄰居們見狀,也都紛紛轉身回家。
汪東陽帶著十幾名黑衣男子,站在不遠處的漆黑小巷中,冷眼瞧著這一幕。
「你不是說只要一吸入這毒煙,來人就算身懷高超武藝不會立即斃命,也會被毒昏過去,那銀皓等人是怎麼回事?」
瞧著他們跟沒事人一樣能走能說,若不是他便是這場火災的主謀者,只怕也真信了那人的話,以為宅中失火只是張天澤煉丹導致。
「這……」羅勇一時也想不明白,這毒藥煙球他暗自使用過好幾回,從沒失手過,怎麼到了銀皓這里,就失效了呢?
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人,「唯一的解釋便是張天澤手里正好有這毒藥煙球的解藥。可是當初向我販賣這毒藥煙球配方的外番人說,這解藥只有他的首領和咱們駐扎在邊關的將軍手中才有,這張天澤到底是何方聖手?」
因為那外番人手中只有毒藥煙球的配方,沒有解藥,因此剛才羅勇無法趁著銀皓等人中毒,帶人潛進去將他們直接滅口,更沒料到他們手中竟有解藥。
冒如此大的風險,結果仍然沒能傷到對手半分。
汪東陽心下又驚又恨,卻也只得暫時帶著人離開,再重新想法子,反正絕不能讓銀皓和陳家人活著離開京城,否則自家必將受到威脅。
結果沒想到在回去的路上,自個兒便先受到了嚴重的人身傷害。
若不是銀皓事先吩咐過暫留汪東陽一命,鄭峰是不會手軟地只將他暴打成豬頭。
待鄭峰除掉汪東陽身邊的那群水匪趕回來,銀皓正要帶著仍處于昏迷狀態的陳家人,坐馬車去碼頭,等天一亮便開船下杭州。
為了防止汪建業得知兒子暗殺失敗的消息後,轉而對陳紫萁的母親和弟弟下手,銀皓讓鄭峰留下來監視著汪東陽,阻止他傳遞消息回杭州。
除了留下鄭峰外,他還讓王平也留下來處理宅子的事,畢竟在衙役到達之前,趕來幫忙滅火的鄰居都曾親眼瞧見一群黑衣大漢持刀守在張家門外,不讓他們進門滅火。
雖然後來王平出來解釋了起火的原因,將衙役和眾人打發,但萬一有好事的鄰居跑去官府舉報,到時只怕得費一番功夫打點。
陳紫萁與蘭草畢竟是柔弱的姑娘家,那毒藥煙球的毒性又強,服下解藥後,直到被銀皓帶上船,行駛了一天半左右,兩人才慢慢轉醒過來。
陳紫萁最先清醒,睜開眼,瞧見自己身處的屋子很陌生,且還有些晃動,這感覺有幾分熟悉。
正當她準備撐著身子坐起時,門外突然傳來兩個男人的對話聲。
「張大夫,主子他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作起噩夢來?」陳軒一臉不解的問道。
剛才他在船上巡視,經過銀皓房門外時,突然听到銀皓驚惶地呼喊著什麼,他沖進屋中,卻見躺在床上的銀皓緊閉著眸子,滿頭大汗,雙手在空中虛晃,口中不斷地叫著「母親」。
見狀,他一邊搖著銀皓,一邊呼喊著,可任他怎麼叫,銀皓也無法醒來,于是他忙去找張天澤,是張天澤在銀皓頭上施了幾針,銀皓這才安靜下來。
「想必是昨夜那場火災勾起了他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恐懼。」張天澤先是一嘆,才回答道。
陳軒比銀皓大六七歲,五年前他被仇家追殺,幸得經商路過的銀皓出手相救,為了報答救命之恩,陳軒心甘情願成為他的手下,任他差遣五年。
直到兩年前銀皓決定將生意擴展到京城,他才將自個兒的身世與目的告訴陳軒。
「可有辦法醫治?」
「這是心里創傷,只得靠他自己慢慢克服,不過我會開幾服安神湯藥,讓他每晚臨睡前服用,多少能緩解幾分。」張天澤想了想,又叮囑道︰「這段時間,他可能時常會被噩夢困住,晚間記得一定要留個人在他房間外守著。」
陳軒忙連聲應道,之後隨著兩人走遠,聲音也漸漸听不見了。
听著他們的對話,陳紫萁不禁暗自思忖,銀皓到底是什麼人?曾經經歷過什麼?心里創傷、因火勾起噩夢?這與幫助自己可有什麼關聯?
前日上午她才看清汪東陽的真面目,晚上汪東陽就急著派人來滅口,而銀皓似乎早料到他會來,先一步將她父親轉移。
這更加證明她前日恰好瞧見汪東陽與水匪的事並非意外,而是人為安排。
而汪東陽又是放火,又是下毒,瞧著並不只是沖著自己而來。
銀皓對汪東陽的舉動如此了解,為的又是什麼?也是想提前打擊競爭對手?還是與汪家有什麼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