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話可勾起了兩個男人的好奇了,伸著脖子直往里頭瞧,又覺得自己太沒規矩,回過神便看到日暖來了,漆盤里端著兩小盆的東西和碗筷。
溫棠趕緊去接了過來,鼻端乍然聞到香噴噴的氣味,忍不住就咽了咽泛濫的口水。
「都嘗嘗。」樂不染說道。
一早她挑了幾個還沒長出芽眼的馬鈴薯,炸了薯條和燒了馬鈴薯炖肉,炖肉要人看著灶火,她便讓日暖留下來,逕自去了楊氏那里。
這時間點,炖肉的火候足了,最是好吃,就是薯條出鍋的時間有點久,香脆度不夠,會有點軟。
「小姐說薯條要沾著這個西紅柿的醬汁一道吃,包準你會吃到……不要不要的。」日暖學著樂不染的語調,表情都是自豪,因為真的好吃到不要不要啊。
兩個男人也不客氣的開動了,這嘗一口,那嘗一塊,接著再也沒有其他,只有咀嚼的聲音響起。
「要是來碗大米飯就好了。」齊壯發出滿足的喟嘆。
溫棠卻思索著要是能給小問帶一點回去就好了。
樂不染像是看出兩人心底所想,笑道︰「馬鈴薯長三到四個月,短期就能收成,要是趕一趕,年前就能看到成果了。」到時候,大家也能過個好年吧。
看著連湯汁都讓薯條給沾著,掃得一干二淨的盤子,樂不染笑著拿出兩個讓日暖撿著碎布縫制的小布袋,「我用葵花籽炒了瓜子,齊叔帶回去夜里可以下酒。」
另外一小包給了溫棠,說是給小問當零嘴。
送走了齊壯和溫棠,老太太這邊迎來了據說是縣城最出名的官媒,老太太稱病,不克招待,由程氏接了。
官媒也算是見慣風浪的人了,老太太病著,她能理解,可女方家長一個不見,卻由不相干的大伯母出面,這等作派,肯定是有貓膩。
只是她已經拿了男方的謝禮,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事給辦妥才是。
果真,她一直等到茶水都沏了三回,喝到一肚子的水,才等到程氏不情不願的拿出女方庚帖,她妥貼收好,這才離開樂家。
這事還不算完,若是八字沒問題,便就近選蚌好日子,將聘書送來,這件親事也算板上釘釘了。
送走官媒,程氏忌妒得想撕碎連彼岸的庚帖,好黃了這門親事。
這門別人求都求不來的親事,為什麼不是給黛姐兒和蕙姐兒的?
程氏原先盤算著自家老爺當上知縣後,女兒的親事便能水漲船高,攀上更好的高枝,再也不用和那些眼皮淺的小民小戶打交道,因此,有人上門說親時,她一個也看不上,殊不知這官場水深得很,每個眼楮都長在頭頂上,那些個官眷夫人每每有邀宴聚會,都沒她的分。
就算去了,也只能是最末座的陪襯。
她可不服了,老爺好歹管理著偌大的縣城,怎麼那些人就瞧不上她?
她哪里知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些個夫人們不也存了同樣的心思,眼里只想替夫君結交權貴,替兒女鋪路,一個下屬夫人能給她們什麼榮華富貴?給她帖子已經是給面子了。
程氏發現這條路不通,左思右想,她簡單粗暴的請媒婆去知州府提親,說是家里的姑娘對二少爺一見傾心,有意結親。
知州夫人這回倒是客氣,客氣的听完媒婆的花言巧語,客氣的把人打發出去,卻是從此再沒有任何音訊。
日子一久,程氏也知道這件親事沒戲了。
我呸,不過是個直隸州知州的少爺,還是庶子呢,有什麼了不起的,看不上她的女兒,她還瞧不起一個旁支庶子,能有什麼作為,還不得靠嫡子給他一口飯吃?
這條路不通,縣城里多的是鄉紳富貴人家,讓她就這樣把女兒嫁了,心底又不甘心,憑什麼便宜那些下等人?
他們家老爺可是一縣的父母官,說什麼女兒都要高嫁才是。
她日夜溫柔小意的對著樂啟開吹枕頭風,鼓吹他再去捐個官,總要爬得比那知州更高,才能消她滿月復被看輕的怒火。
一回兩回,雖然程氏只要提了個頭就被樂啟開給斥了,可轉過頭去,樂啟開架不住心里那點評然心動,是啊,縣太爺的官就這麼丁點大,不管去到哪,自己就是敬陪末座的那個,要是能讓自己再往上升一升,再美不過了。
這心思一動,他便往老太太那里去了,母子倆一合計,這才有了樂不染被帶回府的事情發生。
程氏拿著連彼岸的庚帖,她也沒想要送去三房,而是直接拿去正房。
老太太沒空見她,她屋里也唱著一出大戲。
程氏從丫頭的口中得知屋里的是三房的老爺,抿了抿唇,露出一抹她就知道的諷笑,逕自去了。
樂林氏壓根沒把連彼岸送庚帖的事當回事,由著程氏應付,自己卻是把樂啟釗找來了,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原來,三房這些天的動靜被有心人很快地傳到她的耳里。
「瞧瞧你這副鬼樣子,滿身酒臭,臭不可聞,離我遠一點!」
樂啟釗是在酒樓里泡著被叫回來的,滿身酒氣嗆人得很,樂林氏嫌棄得不得了,就是個沒出息的東西,恨不得打他兩棍子出氣。
樂啟釗乖乖的退到下首最後面的位置,酒也醒了一半,看著老太太,他只有兩腿打顫的分。
「我活到七老八十都沒能享到你們三房半點福氣,你院子里那個女人倒是好命,人參燕窩魚翅輪流著漱口,呵,還山東阿膠呢,可曾想過孝敬我這老太婆一分半點?」指頭有長短,兒子就算一樣從她肚子里蹦出來的,也分親疏遠近,她每每只要見到這個讀書不成,做生意也平平的兒子,眼里就長針眼,心里就有氣。
發作他,多少帶著因為拿捏不到樂不染的怒氣。
可接下來的事又非要他去辦不行,這才把眼不見為淨的老三又叫過來。
「娘,您的話兒子不明白,您不想見青娘,我也讓她少在您跟前出現,她到底又哪里惹您不快了?」
「你自己回去問問你那跟我對著干的女兒,仗著在外面不明不白賺了錢,用她來路不明的銀子都干了什麼好事。」
「娘,您這話也太寒磣人了,什麼來路不明的銀子,染姐兒的性子我還是了解的,她不是那種會與人不清不楚的孩子……」樂啟釗這些日子雖然回家倒頭便睡,兩耳不聞窗外事,母親看妻子女兒不順眼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總歸是不知染姐兒做了什麼讓母親不開心的事,母親找碴。
「住嘴,回去告訴染丫頭,乖乖的把莊子、田地宅子的契書交出來,我便讓她順利的嫁出去,還有,要是她听話,布莊的掌櫃位置還是你的,要是不知好歹,就別想出我樂家的大門。」
「娘,您又不缺那點錢,染姐兒就要嫁人了,還是那樣的人家,身上有點銀子傍著,也有點底氣,她要是嫁得好,也會回來孝敬您一二的。」他幾乎要叫了出來。
樂啟釗心底無比憋屈,這些年他做牛做馬是為什麼?委屈妻兒屢屢的退讓忍耐又是為了什麼?不就是想從母親這里得到一句稱贊,說他做得好。可母親的眼里根本沒有他,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往後……更不可能有。
而因為他那點私心,連累了妻子女兒……
「大膽!我叫你做你去做就是了!」樂林氏沒想到這說一他不敢說二的兒子居然反駁她,這三房是串通好要忤逆她了是吧?
樂起釗委屈的眼眶都泛紅了。「娘,您逼著染姐兒要她的私房,是為了大哥吧?」
樂林氏重重拍了下圈椅的扶手,眼底沒半點被識破的心虛,反倒豁了出去一般。
「你還敢問,我要不是為了周全這一大家子,何必這麼用心計較,老三啊,你和你那媳婦也不反省反省,瞧著把染姐兒教成了什麼樣子,不孝不敬不悌,不知禮,不明規矩,不懂廉恥,要是我都沒臉見人了,這個家要不是有你大哥撐著,哪來你們幾個吃香喝辣穿金戴銀的過著優渥的日子?如今你大哥想往上升一升,我們不幫他誰幫他,我今天把話撂在這,你們誰要擋了老大的青雲路,就給我搬出去,我們家不養忘恩負義的無用之人!」早就該把這家子攆出去了,半點都不知道感恩圖報,不省心的!
樂啟釗的嘴張了又張,最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心如槁木的離開了正房。
他在書房里發呆了半天後,去了楊氏的院子。
盡避夫妻關系疏離,但終究也成親這麼多年了,楊氏看著渾身酒意未退,神情卻無比清醒的丈夫,直覺有事。
「青娘,你嫁給我這些年,可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
楊氏沒有回答,瞥了這枕邊人一眼,「你可是在婆母那里受氣了?」
樂啟釗的眼里閃過一抹了然。
這是沒有吧,他的結發妻子跟著他,連一天的好日子都沒過過,他艱難的啟齒,「娘說……」
說什麼?要他這當人家親爹的去挖出女兒的體己,供大房用?他忽然語塞。
多麼熟悉的場景。
之前,為了大哥,他放棄了女兒,這回,又是為了大哥,他到底要退讓什麼時候,他娘才能見他的好?
「如果你要說那些我不想听的,趁早把那些話收回去。」一听到丈夫說出那兩個字,楊氏便不想再听下去。
她嘴里還喝著女兒讓人買回來的補品藥膳,房里擺著女兒送來的銀霜炭盆,他這爹卻打起女兒的那點體己的主意,婆母要丈夫回來轉述的話從來沒好話,她已經厭煩到不行,這回又要他們三房拿出什麼來?他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貪得無厭的老太婆還要什麼?
「我——」
「如果你還有時間替婆母傳話,倒不如想想自己將來怎麼辦?我听說四弟打算要接二伯的庶務,這個家……已經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了。」
「如果染姐兒肯把銀子拿出來替大哥鋪路……」
又是這句話!這句話挑起了楊氏敏感的神經。
「你想都不要想!」她虎著臉,用樂啟釗從來沒見過的厭煩神情冷瞪著他。
一向沒有大聲講過話,臉紅過的夫妻,因為楊氏的態度轉變,樂啟釗在一向好說話的妻子前面踫了個大釘子。
「你眼里除了你娘還有沒有我們娘仨?你繼續這麼昏聵糊涂下去,我們娘兒仨也不指望你了,我們搬出去住!我就不信活不下去!」她的聲音不大,語氣卻很重。
樂啟釗像被針刺到了般的跳起來,揮著大袖。「你胡說些什麼?」
「是你逼我的!」
三老爺這一夜在書房搭了鋪,宿在那,楊氏睡在自己的院子。
這對夫妻算是鬧崩了。
消息傳到樂不染那里,她正忙著,就算知道爹娘鬧了齟齬,卻只是听听,絲毫沒有去勸和的意思。
她是覺得沒什麼,她對樂家,也就是這樣了,而且,就算樂啟釗和老太太不歡而散,吵歸吵,樂啟釗恐怕沒有任何能夠想改變妻子小孩生活的想法和行動。
沒辦法,他就是那種人,懦弱、愚孝,沒有任何勇氣反抗的念頭,覺得有那樣的念頭都是大逆不道。
所以,樂不染也不指望這個便宜爹,對于把原主逼迫到無路可走,打算玉石焚的樂家,她實在投入不了什麼感情。
唯一能叫她心軟的只有那個弟弟。弟弟,她很喜歡。
樂不染正挽起袖子,穿著裙兜,頭發高高的用簪子挽起來,露出白藕般的胳臂握著石杵,用力的研搗著扁扁瓷盆里的事物,盆中有水,水里是研磨得極細的顏料。
長長的案桌上放著好一個大盒子,盒子里是各色的礦石。
赭石塊、藍銅礦、孔雀石、雌黃、朱砂、高嶺土、藤黃、鉛丹、碑磲……全是她花錢叫人搜羅來,或是去作坊買回來的。
也慶幸她所在的這年代,這些礦石不像現代那麼難找,有的還近乎絕跡,但也使了不少銀子才買到這些。
拿碑磲來說,是海洋最大的貝類,是稀有有機寶石,白皙如玉,是佛教七寶之一,研磨之後,用上好的阿膠調色,其潔白無瑕,可以保宣紙不褪色。
其他的就更不用說了。
除了礦物顏料,還有植物,譬如可以煉成胭脂的紅藍花,長在地里的蓼藍草、用海藤樹皮煉制的藤黃……真的想做,一輩子夠琢磨的了,只可惜就她一個勞力,日暖要替她打點前後,人手嚴重不足,植物顏料暫時是做不了了。
傳統的水墨畫是沒有顏色的,只有黑灰白,雖說經過筆法渲染,意境深遠,但是添上這些自然顏料,像由遠及近的黛山,由春到夏的綠葉,由深至淺的湖色,漂洗嫵媚的胭脂,跳躍的藤黃,清冷的花青……它們呈色持久鮮艷,較之水墨畫,彩墨畫在色彩上豐滿、明快又鮮亮,而且,這些顏料可保千年不會褪色,是現代手段生產出來的顏料無法代替的。
即使是不會畫畫的日暖,也被這些顏色魅惑,看得目不轉楮,恨不得各裝一個小瓶子回去珍藏。
樂不染一樣樣敲碎、磨粉、細篩、漂清、沖洗、靜置、分離、烘干,才能形成第一道顏色,這樣周而復始,才能得到由深至淺分離出來的四道顏色。
做顏料既花心思又費力氣,樂不染卻渾然不覺得累,沉靜如歲月,這一埋首便是四個時辰過去。
縣城因為靠著北邊,冬天來得早,沒兩日便下起雪來,恍如鹽粒子的雪紛紛揚揚,從下午開始,一直到第二天都不見停。
因為臘月不娶,正月不嫁的習俗,她和連彼岸的好日子只能挑在仲春二月,連彼岸覺得時間太久,可眼下都十一月了,他也無能為力。
連彼岸沒奈何,且淞州府的災情也不能等,他離去的那個夜晚,在樂不染的案桌上放了一朵盛開的芍藥,樂不染追了出去,卻已經見不到他的人影。
臘月這天,樂不染收到連彼岸寄來的信,信封上用遒逸婉麗的館閣體寫著她的名字,拆開信封,紙上只有一行字——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從一日不見如隔三月,到三秋,再到三歲,期盼與她見面的焦急心情,可以想見思念的煎熬。
他的字筋力有度,氣派雍容,又帶著股金鉤鐵劃撲眼而來,看起來非常的舒服,樂不染把信看了又看,貼著胸口,彷佛感受文字間的溫度和他的思念之情。
空氣靜默的沒有一絲聲音,在這安靜到極致的寂然里,樂不染彷佛听到了一點什麼聲響。
撲通、撲通。
那不是她的心跳聲,是連彼岸的。
他思念的心聲。
她用銀簪挑了燈芯,攤開筆墨宣紙,開始寫回信。
待寫了一張紙,總覺得不滿意,他應該不會喜歡自己寫在信紙上的日常吧,皺著眉把紙揉成團,扔到一邊。
一封信,她翻來覆去的寫了小半個時辰,又扔了,最後,她拿來宣紙畫筆和顏料畫了一小長幅條的山禽臘梅圖,落款是一首五言絕句——
山禽矜逸態,梅粉弄輕柔,已有丹青約,千秋指白頭。
終于覺得可以,待墨汁干透,封了信,讓日暖幫她寄出去。
都說瑞雪慶豐年,一場大雪下到年關。
下雪的天氣雖然惡劣,卻不冷,真正冷的是雪融的時候,人只要隨便往外面一站,不出片刻,就冷得連骨縫里都冒寒氣。
對樂不染來說,這一年是豐收年,光是糧食的收益就超過萬兩,果子的收益也有千兩之多,至于馬鈴薯和玉米她沒想要賣,讓人悉數收進地窖作為種子,來年便可以開始大肆的種植,那時的收成會更多,銀子也會滾滾而來。
另外,她送了兩幅彩墨畫到如海居,老板還沒攤開之前直嘀咕她不夠意思,都多久了才送來兩幅丹青,之前的兩幅小畫生吃都不夠等等等等等。
等畫作攤開後,他直接攔著樂不染不讓走了,「這樣的芙蓉錦雞圖老夫從來沒見過,錦雞毛色鮮亮,眼神睨人,還有這幅筆畫,這色彩……好姑女乃女乃,求求您可否讓我見放翁老人家一面,目睹他老人家的風采?」
樂不染被纏得無法,只好答應再給兩幅書法和條畫,老板才放她走人。
她不知道,如今縣里那些個達官雅士和文人書生對這不知來歷,技藝極精,卻畫作很少,少到一出現便引人爭購的畫師有多火爆和追捧。
更別提她引領先驅的彩墨畫為委靡的畫壇注入一股清新的氣息,締造了嶄新的風格,在畫壇留下重墨濃彩的一筆。這是後話了。
現在老板擔心的是,等他推出這兩幅叫彩墨畫的畫作……如海居的大門不知道會不會被擠破?
樂不染很快樂的捧著幾乎是鉅款的銀子,準備回家過年了。
十一月中旬,她便往柴家送了年禮,衣料、布疋、藥材、還有一整條的大火腿,一扇緒肉,莊子里的莊頭還有佃農們也收到了五斤的白米,三斤肉、雞鴨各一只,活魚一條,雞蛋十個,還有一疋上好的布料。
已經開始放年假的樂淺曇不用去上學,樂不染便帶著他這小勞力去了東市,買了不少年貨,還專挑他愛吃的東西買,一點也不手軟。
「先生說我今年不錯,明年就可以參加童試,我想去試試。」他臉上有著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氣魄。
「你可以的,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咱們家的頂梁柱,以後你就要立起來,努力過了童試,比什麼都強。」
「我會記住姊姊的教導。」他一定要好好的努力學習,才不會辜負家人對他的期望。
小除夕這天,樂不染又提前發放了年終的賞錢,對日暖還特意賞了她一根玉簪子和兩身新衣裳,讓她回去和家人團聚,一起守歲過年。
日暖收下東西,給樂不染磕了頭,卻道︰「小姐身邊就日暖一個人侍候,奴婢要是回去,小姐怎麼辦?」
樂不染笑得暖心,她的付出這丫頭都看在眼底,記在心底。「讓你回去,一來是讓你回去和大家吃團圓飯,二來,是讓你問問你大哥和妹妹年後願不願意一起陪我到京城,要是他們同意,開工日就一起過來。」
日暖不敢置信的問道︰「小姐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她身邊只有日暖一人,實在不夠,她思忖著,女乃娘那邊也不差素問一個,干脆讓他們到自己這里來,讓他們一家團聚。
「奴婢馬上回去,得了訊立刻來回稟小姐。」一直以來,他們兄妹仨的月例都是由小姐這里出的,能過來侍候小姐,有什麼好不樂意的?
日暖這邊樂陶陶的出了樂家的門。
只是,她這邊出了門,正房那邊卻有消息傳回來,樂啟釗出事了!
樂啟釗趁著小年到處去拜訪貨商,試著想從舊識那里批些過季布料過來,賺點小錢,卻被馬車給撞斷了腿。
來傳話的人說因為連日大雪,路面濕滑,又年關近,街市出出入入的馬車忙碌,大家都急,互相搶了道,他被驚慌的馬匹狠狠踩了兩腳,摔出去的時候又被松動的大雪覆蓋了個滿頭滿面,被抬回來時全身是血,人也幾乎凍成了冰棍子!
樂家立刻就炸了,連忙請大夫來,結果大夫說了,人是救的回來,只是這腿是廢定了!
樂不染趕到父母的院子時,一屋子的人不知在說什麼,還發出爭執的聲音。
她一進來就發現很難得的,甚少看見的祖父樂伯畬、樂林氏,二、四房的人都在,而大房只有一個程氏。
她喊了聲爺女乃、長輩,便逕自進了內間。
楊氏的床上躺著因為失血過多,臉色慘白透著青灰的樂啟釗。
「姊。」樂淺曇听到動靜回過頭,眼楮立刻紅了。
樂不染立刻去拉住弟弟的手,輕拍他的手,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問向樂啟釗,「爹,您的腿怎麼樣?」
樂啟釗雖然醒著,但他透支了全部的體力,已經沒了說話的力氣,只虛弱的說︰「廢……了……」
楊氏邊哭邊說︰「大夫看過,說你爹的腿即便好了,也要調養,要是沒調養好,恐怕以後不良于行。」
「只要人還在,花錢是小事。」樂不染的眼落在樂啟釗那層層包裹著布條,卻還滲著血水的傷腿。「那撞了爹的馬車主人呢?可來打過招呼?」
「兵荒馬亂的,闖了禍早就跑了,要不是鄉里鄉親幫忙,你爹可能就埋在雪地里沒人管了。」楊氏氣得雙眼通紅。
話聲剛落,侍花端著冒著熱氣的藥碗走進來,楊氏連忙去接過來給樂啟釗喂藥。
樂啟釗沉默的喝了藥便睡下,氣氛剛緩和些,就听見程氏身邊的大丫頭來喊人,要三房的人到正房去,說有事商量。
「你和侍花留在這里照看爹,我陪娘過去。」樂不染說道。
「只有姊姊和娘,你們可以嗎?」樂淺曇的臉上帶著幾分冷意,商量?哪次家里的事是真的有商有量的?還不都是爺女乃一聲令下,他們三房的人照辦?
「沉住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走著瞧就是了。」
「我知道了。」看見姊姊那能安定人心的眼神,樂淺曇彷佛心底有了底氣,重重的頷首。
樂不染扶著楊氏去了前頭的正房。
剛走進正房就听到程氏尖銳的聲音,「娘,雖然說長兄照顧弟弟是應該的,可三叔那模樣,得燒多少銀子才調養的起來?您要咱們拿錢,好歹給個數,要是這數用完了,還要無止境的掏嗎?說出去捅破天也沒這道理!」
「娘,大嫂考慮的極是。」是四房的聲音。
「閉嘴!」樂林氏喝斥,「喊什麼喊,了不起這錢公中出就是了。」
「娘!」程氏沒想到婆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樂不染陪著楊氏走進來,正房里只有樂伯畬夫妻、程氏和二、四房兩家子,至于那位大伯,忙著處理公務,怕是沒空理會這些家事。
眾人的臉上都極其難看。
樂不染被樂林氏的話給驚了下,不過隨即明白過來,無論如何,她爹畢竟是樂林氏生的,再不待見也不能真的不管不問。
程氏不吭聲了,可二房的樂啟天說話了,「娘,給弟弟治傷是應該的,只是咱們也該討論個章程來,弟弟這腿骨只怕沒有百兩銀子能好全嗎?」
瞧,這會說話的人就是這樣,把好話先說了,兄弟情深,可真正的意思在後頭,要是公中這回把銀子掏出來,可樂啟釗還沒好全,繼續的花費誰出?公中嗎?
樂伯畬夫妻對看了一眼。
要出這筆錢,夫妻倆也是心疼的,可再怎麼心疼,老三終究還是自己的兒子,何況,平日的偏心,已經很招人閑話了,大兒子在當官,最要緊的是名聲,可不能替他臉上抹灰,為此,總要顧忌著些。
「兒子的爹,你說該怎麼辦?」樂林氏把燙手山芋丟給樂伯畬。
樂伯畬轉著手上的扳指,看了眼眾人,沉吟後才道︰「家里出了這樣的事,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只是家中這些年只出不進,小子們雖然讀的是家塾,可筆墨束修就不知花了多少,更何況布莊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差,家里這麼多口人要吃飯,這些都是不能省的。」
其實最花銀子的是老大想往上爬,那不知又要燒掉多少銀子?如今新帝登基,對捐官一事感冒得緊,上行下效,那些個賣官蠰爵的也收緊了風口,要撬開這口子,更不容易。
所謂官商一家,樂伯畬做生意一輩子,對官府的動靜就像出遠門要看天氣一樣,總得瞧好了,才能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
樂伯畬說到這里,頗有些意猶未盡的意思,只是屋里一片靜寂,沒有人要接話。
按理,楊氏是要出來接話的,可惜她想開口的時候,樂不染在她的手心里捏了捏。
楊氏意會的閉緊了唇。
樂林氏可不樂意了。「老三媳婦,你也說說該怎麼著,受傷的可是你夫君,要不是你這個貪財的女人逼著老三去找活兒,他也不會被車撞了,都說妻賢禍事少,你這不賢不肖的攪家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