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麼一想,崔寧遠急匆匆入宮求見皇帝。
皇帝是崔寧遠的親哥哥,對于崔寧遠的要求,皇帝就沒有不應的。當听說崔寧遠想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時,皇帝連連點頭,「大辦一場就對了!你也老大不小,必須要熱熱鬧鬧的。」
有了皇帝的點頭,崔寧遠心里有了底氣,自回府去策劃他的婚禮去了。
而玉驚鴻回到家中,冷靜下來以後才發覺,她這到底是走了一步多蠢的棋啊,天哪,她居然跑去質問他為什麼還不來娶她?
想到自己出的糗,玉驚鴻就羞愧不已,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了好幾圈也無法抑制住心頭濃濃的恥辱感。
以至于在接下來的好幾天,她連房門也不敢出,生怕家人知道她竟做出這樣的事。
然而幾天過去,玉府突然迎來了聖旨。
先是玉老爺被封爵,跟著又是玉家大哥由翰林院國子監升任為紫薇閣大學士,玉家二哥也官升三品……
接下來,皇上又下旨賜婚,將玉驚鴻指婚給了賢郡王崔寧遠。
這消息一出,舉朝震驚。
雖說本朝一向鼓勵寡婦跟和離女再嫁,但皇子迎娶和離女還這真是頭一遭,一時間,玉府簡直被各種流言蜚語給推上了風口浪尖。
說實話,這賜婚的聖旨一下,玉驚鴻的心也慢慢平靜了下來。可每每回想跑去找崔寧遠催婚的事兒,總讓她感到十分難堪。
她刻意逃避,日夜躲在房里不見人,家里人卻以為她是在害羞。
玉驚鴻之後就是郡王正妃,所以需要穿戴郡王妃的大禮服與妃冠,在崔寧遠的護送下先入宮拜謝皇帝皇後,再去太廟祭祖,然後回郡王府拜堂,第二天入宮謝恩。
太後娘娘派了女官與老嬤嬤過來,教導玉驚鴻各種禮儀。原本她們以為賢郡王的婚期這樣緊,要教導出一個禮儀過關的郡王妃……實在是太難了。
但其實,玉驚鴻是有受過禮儀教導的。自從她幼時學走路起,玉夫人就聘了從宮里退下來的老嬤嬤專事教養她,所以女官和嬤嬤們完全沒有遇到想象中的為難。
安慰之余,她們便將婚禮當日需要過的流程仔細說與玉驚鴻听,又將各種皇家規矩禮儀等細細教與她,玉驚鴻均認用心記住。
到了花嫁之日,玉驚鴻卻被嚇了一大跳。
是,她知道自己需要穿上郡王妃的大禮服作為吉服……可那套郡王妃的禮服,怎麼跟嬤嬤們說得不一樣呢?
雖然禮服是按品階所制,但衣裙上的圖案皆用細碎的金、銀、玉、珊瑚、翡翠細珠點綴,只要慢慢走動,裙擺上的鳳凰就會閃閃發光!
還有她的大紅色繡鞋的鞋頭上,也綴著和鴿子蛋一般大小的紅寶石!就不用說她頭上戴著的妃冠上有個赤金五尾鳳,鳳嘴上餃著一粒荔枝般大小的明珠了。
這華麗到了極點的禮服,還只是一個開端。
當崔寧遠抵達玉府接親,在與玉驚鴻一塊兒拜別了玉老爺與玉夫人之後,便帶著玉驚鴻往宮里去。玉驚鴻在駕輦里剛坐穩,便悄悄地透過妃冠上的流蘇,從馬車的窗簾子縫隙里看出去,只見無數人簇擁在道路兩邊,男女老幼似乎都在竊竊私語。
雖然听不清路人們說的話,但想也知道,他們必定是在議論她這個和離女到底何德何能,居然嫁了王爺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
玉驚鴻的嘴角微微彎起,她不經意地又朝後看去,只見駕輦之後跟著長長的馬車隊伍,每一輛馬車上都馱著漆了大紅漆的紅箱子,那些都是她的嫁妝。
可是,這送嫁妝的車隊……會不會太長了?一眼望去都看不到盡頭。
「王妃還請仔細些!」車窗外頭傳來了禮教嬤嬤有禮而又恭敬的提醒,玉驚鴻立刻端坐好,不再東張西望。
想著今兒繁復的婚禮流程,玉驚鴻倒抽了一口涼氣,她告訴自己要沉住氣、要節省體力……
果然,穿戴著一身厚重大禮服的玉驚鴻被累得不行。
初時她要跟著崔寧遠入宮拜見太後與皇帝皇後,後來又與眾人一同去太廟祭祖,再去淳王府拜堂,最後才回到郡王府……
各式禮節太繁復,時間又冗長,回到郡王府的時候,玉驚鴻已經累得完全顧不上緊張,只覺得全身無力。
直到崔寧遠用秤桿將她妃冠上的珍珠流蘇挑開,兩人又在禮教嬤嬤的唱禮之下飲了合巹酒,崔寧遠被請到前院去宴客。
玉驚鴻這才在王府里的侍女和管事嬤嬤們的服侍下,除下了大禮服。
這時,一個管事嬤嬤恭恭敏敬地上前問她︰「稟告郡王妃,親家府上的嫁妝到如今剛送完,先前王爺吩咐過,東西都先堆在玉湖居,可整一個玉湖居已經堆滿了……所以奴婢來請王妃的示,放不下的那些嫁妝是不是放到玉湖居旁邊的翠煙軒。」
聞言,玉驚鴻吃了一驚!她的嫁妝可是從一大早的就開始往郡王府運的!這都一整天了,且天都黑了,她的嫁妝居然才送完?
玉家什麼家底,玉驚鴻是知道的,就算把整個玉府搬空,也絕不可能從一大早開始搬,搬到這會兒才搬完,所以……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崔寧遠運到玉府的聘禮太多!
想到這兒,玉驚鴻心中又有些七上八下。她到底何德何能,讓他如此厚愛?說起來,她與他相處不多,也就是在九峰山上處了兩日,然後他便要娶她,也不嫌棄她是個和離女,既然她連逼婚這樣的事兒都做出了來他也不以為意,還給了她那麼多的聘禮。
此時,她心中生出了些感激,先是點頭同意了管事嬤嬤的提議,然後強撐著倦極了的身子沐浴包衣,又召來了王府里的其他管事嬤嬤們,了解府中之事。
直到夜深,崔寧遠才帶著一身的酒氣回來了。
玉驚鴻已經用了些吃食,還歇了一會兒,體力略恢復了些,听到了動靜,她連忙迎了出來。
崔寧遠看著穿著大紅家常衣裳的她,眼楮亮晶晶的,「可……用過飯了?」他低聲問道。
見他身形有些不穩,她急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回郡王爺的話,妾身已經用過飯了……」因見他一直盯著自己,那閃著莫名光芒的眼神教她有些害怕,便低了頭,輕聲說道︰「妾身備下了醒酒茶,王爺用一些?」
話一說完,玉驚鴻就感覺到他身形一滯,她再想扶著他往前走,已是不能。
玉驚鴻抬頭看向了他。
只見崔寧遠定定地看著她,讓她有些不安。似乎對他的稱呼有些不滿。
「……王爺?」
玉驚鴻有些不明白,難道他不是王爺?要不然她要怎麼稱呼他,叫他寧遠?可只有太後,淳王和皇上才會這樣叫。
她使盡了吃女乃的力氣,扶著他繼續往屋里走,「王爺可是覺著頭暈,用些醒酒湯就好些了。」
崔寧遠就著她的攙扶進屋坐下,在她的服侍下飲了一碗又黑又苦的醒酒藥汁。再看向她時……她已經去大櫥櫃那兒整理他要沐浴換洗的衣裳了。
寧遠歪著頭看著她忙碌的身影,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直到看著玉驚鴻收拾好他的衣裳,捧著去了角房,遂又走出來,倚在角房門口問他,「王爺是……這會兒沐浴嗎?」
看著她面上的羞怯,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搖搖晃晃地朝她走去。
玉驚鴻上前走了幾步,本想扶住他的,可她又意識到什麼,朝著角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紅著臉兒往後退。
寧遠覺得她很有趣,忍不住發出了低沉的笑聲。
殊不知,他一笑她就跑得更快了……一直逃到了大床的另一頭,這才偷偷探出了半個腦袋,悄悄地看著他。
崔寧遠確實動了些心思,可轉念一想,她這麼害羞,今天又是他與她的洞房花燭夜,還是不要把她嚇著了吧!反正來日方長。于是,他發出了愉悅的笑聲,自顧走進角房、沐浴去了。
玉驚鴻這才松了口氣,說實話,剛他看向她的眼神……好可怕呀!她真怕他會一把將她擰進角房里去。
幸好幸好!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在床邊坐了下來。
她已嫁過人了,又不是處子,當然知道洞花燭夜會發生些什麼。可是,欸,好緊張呀!他會不會嫌棄她?會不會……
角房里傳來了不緊不慢的撥動水花的聲音,玉驚鴻已經累了一整天,雖然也憂心著待會兒可能發生的事,可听著那嘩嘩作響的水聲,她忍不住就犯起了困。
突然間,她猛然睜大了眼楮,抬頭看向……站在她面前的崔寧遠。
剛剛沐浴餅的崔寧遠披散著長發、敞著中衣站在她面前,她看到了他結實的身體,還帶著水霧氣的眸子。
玉驚鴻的腦子有些不清醒,眨了眨眼正要說話,崔寧遠卻突然伸手推倒了她!
……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場如狂風暴雨一般的歡愛才雲收雨歇。他扶著她的腰,使她乖乖窩在他的胸膛,還微微地喘著粗氣。
筋疲力盡的玉驚鴻在他胸膛上趴了一會兒,便掙扎著想起來。
「做什麼?」崔寧遠低聲問道,玉驚鴻喘著粗氣答道︰「妾身……服侍王爺洗漱。」
崔寧遠听了,伸出手摟住她︰「今兒累著你了,就歇著,待會兒我來服侍你。」
玉驚鴻瞪大了眼楮!半晌,她才回過神來,搖頭︰「王爺,這不合規矩。」按著皇家的規矩,就該是她來服侍他,怎麼能……這麼說著,玉驚鴻掙扎著起了床。
兩條腿兒和軟面條似的……根本站不住,不過走了兩步,她便忍不住啊了一聲,趕快扶住了床柱子。
看著她踉踉蹌蹌的樣子,崔寧遠皺眉,「驚鴻,你……」
玉驚鴻晈牙,「王爺請稍候,妾身這就……」說著,她強撐著穩住自己的身形,一步一步走向了角房。
崔寧遠的面色沉了下來,他半坐在床上抱臂沉思。
尚未成親之前,她敢只身前來質問他為什麼還不來娶她,在那一刻,他心里實在是很驚喜。倒並不因為是她也想嫁給他,而是……他的伴侶是個有趣、有想法、有勇氣且敢于表達的女子。
可現在看來,她墨守皇家規矩,罔顧他的好意,而且還十分固執,實在是……無趣至極!
不多時,玉驚鴻跌跌撞撞地捧了盆溫水過來,猶猶豫豫地說道︰「王爺,妾身服侍你……」說實話,她從未這樣卑微地服侍過人,可想想太後派來的女官們的諄諄教導,再想想崔寧遠不僅僅是她的夫君,他還是身分尊貴的郡王爺,玉驚鴻只得擰了帕子,紅著臉兒上前服侍。
崔寧遠新得了她,又是初嘗美人滋味,本來快活到了極點……這會兒看到她有多卑微,他便有多生氣。
他冷冷地看著她,完全不願配合她想服侍他洗漱,那莫名綻放出來的可怕威儀倒教玉驚鴻有些不知所措。
可到最後,他看不得她那泛著羞意的面頰上掛著的汗水,也見不得從她那水汪汪的杏眼泛出的水光……于是崔寧遠猛地掀開被子,隨便披了件衣裳就下了地,然後憤然離開!
玉驚鴻呆住。
她捧著溫熱的帕子,眼睜睜地看著崔寧遠摔門出去了!咬住嘴唇,玉驚鴻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是她做得不夠好嗎?還是說她哪里服侍得不夠周到?又或者是……他嫌棄她不是處子?玉驚鴻只覺得腳一軟。
眼看她的身體即將跌向地面,玉驚鴻只得舍棄了手里捧著的濕帕子,任其吧嗒一聲掉在地上,然後伸出手死命地扶住了床沿,這才慢慢坐下。
剛剛才因為嘗到絕妙動情滋味而變得酥軟無力的身體漸漸變得僵硬,那顆充滿了歡喜又羞怯的心兒也漸漸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