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昨夜激情後,白熙月回過神來,徹徹底底想了許久。
她既已決定將下半生托付給他,這洞房之夜,男女情事是遲早的事。
她沒怪他,但不自覺被他熱燙的大手一踫,反應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而南天闊顯然被她嚇到了。
他是自責的吧?
她可以感覺他強壯的身軀繃得緊緊的,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
白熙月不禁想,這是人稱海皇、救過皇帝、打過海盜、海怪,不畏海上惡濤翻騰的威武男子嗎?
此刻他卻因為她一個反應,嚇得手足無措啊!
想著想著,內心不禁一蕩,她抬起眼才發現男人那寬朗的俊額居然急得冒出汗。
這個慕戀她多年、在乎她的男子是如此真實的將他的心意攤在她面前。
無來由的,急著想穿上衣衫的窘迫竟神奇消失,她抬高手抹掉他額上的汗,齦著臉說︰「都這樣了……你可別不認賬。」
像是沒想到白熙月會是這樣的反應,堂堂海上霸王南天闊再度成了傻怔的二愣子。
白熙月見他那反應,暗覺莞爾,有些故意的用力掐了掐他結實的手臂,嗔道︰「真傻了?听見我說話沒?」
那一掐,對皮粗肉厚的大男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古銅色的頰膚卻還是變紅了,足以見得白熙月是真的用足了勁。
那像被蚊子叮一下的一掐讓南天闊回過神,笑得傻咧咧,語氣卻極為慎重急切︰「認賬認賬,絕不會賴賬!」
見他那副傻樣,白熙月忍不住嗔了他一眼。「轉過身去,我要穿衣。」
南天闊回過神,「我幫你、我幫你。」
天一亮,陽光灑入洞穴,讓他清楚看見白熙月那一身吹彈可破的雪膚上,留下他「犯案」的證據。
憶起昨夜她喊痛的表情,他內心一陣厭煩,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
白熙月平時是藍兒貼身服侍起居,幾時讓個大男人服侍?她見南天闊拎起她的肚兜,顏色柔軟的布料落在他古銅色大手間的差異,讓她不由窘紅了臉。
「我……我自己——」
看他一副認真鑽研的嚴肅神態,白熙月羞得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給埋了。
她搶過他手中的肚兜,不讓他有機會「參與」,顫著手,飛快將身上衣衫一件件穿了回去。
南天闊看著她縴柔的背影,心口燎火,他咬牙粗聲道︰「時間差不多了,你等我,我去去就回。」
白熙月穿妥衣衫,回身卻是瞧見南天闊的背影,才想出聲喊他,瞧瞧他的傷口,卻見他走入水里,走了幾步便潛入水下,水面泛起漣漪,折射在水面的耀眼陽光被攪得零散,而他已消失在眼前……
南天闊並沒有讓白熙月等太久,再度回來接她、將她安安全全送上岸,不過花了兩個時辰的時間。
離岸愈近,白熙月便愈清楚瞧見那熟悉的身影見著小船靠近,不管不顧的踩著海水朝她奔過來。
「小姐、小姐……」
小船愈靠愈近,藍兒的模樣也讓白熙月瞧得分明。
只見藍兒雙眼浮腫、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盡是血絲,無須多問也知道,這丫頭鐵定為了她焦心了一夜未睡。
說不出的愧疚彌漫心頭,她還不及開口,便見南天闊直接攔腰抱起她,敏捷的躍下小船。
藍兒見狀,伸長手打算與主子來個相見歡,卻發現南天闊似乎沒有要放開她家小姐的意思。
藍兒扁扁嘴,雙手再度伸了伸。「南爺……我家小姐……」
雖說南天闊一連救了小姐兩次,是小姐的救命恩人,但他怎麼能在光天化日下這麼明目張膽的抱著小姐……
藍兒心里有疑慮,卻因為對上南天闊那張嚴肅、看起來氣勢凌人的古銅色俊臉,護主氣勢瞬間被壓得涓滴不剩。
南天闊只是淡瞥了藍兒一眼,漠視她的意圖,冷聲吩咐,「去幫你家小姐備熱水,再讓廚房熬些熱姜湯。」
藍兒還在發怔,白熙月已經赧著臉,在他耳邊低語,「我沒事,你放我下來……」
「不。」
他拒絕得果斷,惹得白熙月羞得雙頰通紅,一張臉就快燒起來了,偏偏男人沒有半點妥協的空間,態度十分堅定,整張臉繃得緊緊的,不容撼動。她只好硬著頭皮開口︰「藍兒,照南爺的吩咐去做吧。」
強烈感覺出主子的無奈,藍兒躊躇著。「可是……小姐……」
南天闊哪里不知道小丫頭的顧慮,心里煩躁的咒了聲,直覺她可以跟武真那嗦的家伙湊成對了。
「我和你家小姐就快成親了,沒有所謂的男女之防。」
南天闊這話像一顆倏然丟進池子里的石子,瞬間激起軒然大波。
藍兒驚詫得說不出話來,而白熙月則嚇得一顆心差點跳出胸口。
幸好他說的是成親,如果他是把昨夜已發生肌膚之親的事給說了,她還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臉該往哪兒擺。
回到別苑,在南天闊的一聲令下,整個南府陷入歡天喜地籌備婚禮的忙碌喜慶中。
白熙月雖然有了要嫁人的心理準備,但當她看到南天闊迅速的行動力還是有些被嚇到。
「最遲十日,我就要讓你成為我的妻。」
白熙月一驚,紅著臉道︰「你急什麼?我又跑不掉……再說十日內就成親,那嫁娶的細節,該置辦的,我的鳳冠霞帔、你的公裳花襆頭……」
一般普通人家的小姐備嫁也要兩三年的時間,她的母親去得早,父親雖然從小幫她攢了不少嫁妝,但現在全被扣在叔父手中……
「這世上有我南天闊一聲令下辦不到的事嗎?」
南天闊有些不滿他的女人竟然這樣瞧不起他,這點小事壓根兒兒不足以構成煩惱。
白熙月一怔,依他此時的權勢,真想在十日內將親事給辦妥,或許不是難事。
見她再三推阻,他下意識收攏臂膀,英俊陽剛的俊臉籠上一層陰郁。「熙兒,難道你不想成為我的妻……」
听著他那哀怨得彷佛已經被她遺棄的話語,白熙月心里有些莞爾,卻還是正正經經解釋。「我、我沒說不嫁……」略頓,她臉色凝重地問︰「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
突然見她凝重的神情,南天闊一顆心懸得老高。「只要不是不嫁我,你開口我就做,不用求。」
那幾乎是未經思索卻堅定不已的回答,讓白熙月的心軟得一塌胡涂。
「不怕我讓你為非作歹,做不公不義的壞事?」
「我的熙兒不是這樣的姑娘。」
這男人對自己的執拗,讓她不由得想多疼他一些。
她暗暗思索,好半晌才開口︰「爹過世後,叔父替我理著家產,我想要回來。」
雖然錢財是身外之物,但那些全是爹親打拼下來的心血,當初若是叔父沒有心生異心,又試圖讓人潛進府里輕薄她,她實在無法當這些事沒發生過。
屬于她的,她自然要盡數要回來。
而能幫她的,也只能是南天闊了。
關于白慶良的事,白熙月說得十分委婉,但南天闊早已得知他的陰謀詭計,已做好替白熙月要回屬于她的一切的打算。
「放心!屬于你的,我會盡數幫你要回!」
不同于南府喜慶的氛圍,白府現在是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白慶良和廖氏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白熙月和她的貼身丫鬟,派出去找的人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
夫妻兩人心急如焚,就怕到時若南天闊再上門,白熙月連個影都不見,他們上哪去找人來交代?
但擔心歸擔心,轉念一想,白熙月一個大活人,有手有腳,真跑了也怪不到他們頭上。
這一想心就安了許多,跟著不免期待,最好白熙月這丫頭是跑了,他可是等著看號稱海皇的南天闊的笑話。
而現在最讓他們苦惱的是,盧昌其這個縣令看到了自家閨女後,堅持要娶白熙華為妾,白熙華已經哭暈了好幾次。
為了這事,白慶良和廖氏這幾天都快急白了頭發,還沒喘上幾口氣,就又有奴僕來報說有客來訪。
「不見、不見……」
白慶良的話還沒說完,就見一群人如入自家門庭般的自在喧嘩。
憋屈了好幾天的白慶良一股氣無處可出,現在又見這群人如此無禮,大聲喝道︰「放肆!你們這群狗雜碎是從哪里來的,竟敢這樣亂闖進來?」
為首的男人也不理白慶良惡劣的態度,躬身一揖。「白二爺甭生氣,小的是南府管事丁大權,是領我家南爺之命來辦事。」
白慶良皺了皺眉,還沒開口,便听到丁大權開口又說︰「我家南爺跟白家大小姐就要成親了,以後都是自家親戚,小的就不跟二爺拘這個禮了。」
話落,他指揮著帶來的人開始動作。
一听對方是南天闊的人,白慶良氣勢一縮,卻也不甘自家府邸被隨意踐踏,惡聲問︰「我敬你是南爺的人,不跟你計較,但你帶的這些人張燈結彩的是要做什麼?」
「白二爺,您說笑了,白府要辦喜事了,南爺怕您這里人手不夠,特意派小的過來,務必要將府里布置得喜氣洋洋,讓白大小姐風光出閣。」
白慶良冷嗤一聲,白熙月現在連個人影都看不見,辦不辦得了親事還說不準,他揮手制止眾人的動作。
「停手!都停手。你回去跟你家南爺說,白熙月帶著她的丫鬟跑了,現在沒有新娘子,親事也辦不成了,也不用布置了。」
丁大權微微一愣,隨即臉色一沉。「這布不布置也不是您說了算,小的只是听從南爺的指令,其余的一概是不管的。」
看著只是南天閻手下一個小小避事也竟然這樣目中無人,白慶良氣不打一處來,怒聲道︰「什麼叫不是我說了算,這是我白家的府邸,我白慶良就是這個府邸的主人,我——」
白慶良的話還沒說完,丁大權卻笑出聲來。
「白二爺,我說這大白日的,您是喝酒喝渾了,還是腦袋出了什麼差錯,整個泉州城的人都知道,這座府邸的主人是白川義白大爺,雖然白大爺去世,這宅邸的主人也會是白大小姐,哪時輪得到白二爺來作主了?」
他的話一落,四周跟著響起此起彼落的笑聲。
白慶良自年輕時就跟著白川義做海上生意,隨著白家船隊勢大,到哪里都被人奉承著,還是第一次被這樣當眾奚落,他一張臉漲得通紅。
「我大哥去得突然,佷女年幼,我身為她叔叔,代為管理有什麼不妥。」
「是無不妥,南爺也很是感謝白二爺的辛勞,只是白家大小姐就要與我家南爺成親了,成為我南府的主母,小的這次前來,另一項重要任務就是清點白大小姐的嫁妝與家產。」丁大權說著從懷里掏出兩份厚厚的文書,遞給白慶良,又道︰「這是嫁妝和家產單子,請白二爺一並點交歸還。」
「你說歸還就歸還,白熙月跑了不知所蹤,我怎麼可能把嫁妝和家產交出去,這不會是南天闊想吞並白家的詭計吧?」
「白二爺請放心,成親那日,白家大小姐一定會風風光光從這府邸出嫁。至于這兩份單子的正確與否,白二爺若不信,相信您見了這個人就不會有任何疑慮了!」
白慶良還在想著這人葫蘆里在賣什麼藥,直到他看清走進大廳一瘸一拐的人,登時嚇得驚呼︰「趙、趙大……你不是已經死……」
喚作趙大的男子冷冷扯唇,語帶嘲諷地說︰「蒙慶爺關照,小的命不該絕,只是廢了一條腿而已。」
「趙大是白爺最信任的大管事,所有白府的管家庫房鑰匙都是交由他保管,這嫁妝與家產單子就是他列出來的,相信二爺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了。」丁大權指著趙大說。
不用他人引見,白慶良也知道趙大的來歷,當初他們在海上謀害白川義,接掌白府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買凶殺掉趙大。
明明他親眼看著趙大倒在血泊中的……看著眼前活生生的人,白慶良只覺得一陣暈眩,臉色愈來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