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更深,殘月懸在墨藍色的天際,散發如上等瑩玉般的冷光。
南天闊徐步穿堂過院來到海軒,抬起眼卻發現那觀海的亭閣里,竟然沒有白熙月的身影。
上哪兒去了?
心無由來一凜,他加快腳步,迅速推開後園的門。
當他踩過細軟的沙灘沒多久,便看到一抹縴柔的白影走向那略帶青藍的喲色海面。
白熙月尋短見的想法倏地竄入腦中,他的心如受重錘地涼了半截。
不!
他絕不允許這打從他十六歲就決心要扞衛的女子受到半點傷害!
這想法一浮現,他不假思索沖向海邊,踩進因入夜而冰涼的海水中,將那衣裙已經濕了半截的女子扯進懷里。
「大小姐,你要做什麼?我不準你有輕生的念頭。」
白熙月突然被一雙強悍有力的健臂攬進懷里,茫然慌亂的目光抬起,再度對上那雙懾人心魂、流淌著銀銅流光的異瞳。「你……」
因為害怕失去,南天闊緊緊抱著她,堅定承諾。「你不是孤苦無依,你有我,我會代替你爹愛你、保護你!」
貼著他廣闊而堅實的胸懷,他的話隨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鼓動,擊進她的耳里,還有那一聲聲熟悉的大小姐……
白熙月輕蹙眉的問︰「你……到底是誰?」
南天闊輕輕將她推開一點,深幽的雙瞳注視著她,「我——」
他的話還沒說出口,猛地一道大浪朝兩人撲襲而來,硬生生打斷他的話。白熙月一個沒站穩,整個人被帶著驚人力道的海浪給擊倒。
南天闊幾乎是瞬間回過神,卻敵不過大自然的力量,沒來得及抓住被海浪卷帶走的白熙月。
他一雙眼死死盯著她在海水中載浮載沉的身影,憑借著多年在船上的經驗,加上熟悉水性,他很快便在海中撈住她的腰,再度將她緊攬入懷里。
這一片位在別苑後的海,是他每每回到中土時最常待的地方,興起時常常潛入海中探索,在浪里穿梭自如。
也因為如此,無論此處的地形、潮流、海象,他都了如指掌。
為了救回白熙月,他不知不覺已經離岸邊有一段距離,白熙月嗆了海水暈了過去,不知道有沒有辦法撐到岸邊……
南天闊飛快在腦中思忖當下狀況,一雙眼就著月色,迅速打量周遭情況。片刻後,當他不經意瞄到東北方有一塊突出的墨色礁石,記憶迅速涌入腦中。
那塊墨色礁石所在處是個異地,乍看是個海中岩洞,僅需潛游不過彈指時間便可進入岩洞。
岩洞內部不似礁岩構成,而是一片彷佛被工匠費心打磨過的干爽、平滑石地。
幾年前,他誤闖那處岩洞,便覺無比奧妙,沒想到今日竟成為他和白熙月的救命之所。
思緒略定,他便帶著白熙月往那墨色礁石游去。
南天闊慶幸平日對自己嚴格的海泳操練以及勤習武藝,讓他的體力一直處在巔峰。
雖然多帶了一個人也不影響他的行動,比預估的時間還快的將白熙月帶到那處岩洞。
一潛泳進入岩洞內,將白熙月帶上石地,他用內力將她肚月復中嗆入的水給逼了出來。
嗆入的海水吐出後,白熙月醒了過來,卻禁不住的咳著。
見她清醒過來,南天闊掏出隨身攜帶的夜明珠,原本黑漆漆的洞穴,瞬間籠罩在一層瑩潤的光澤中。
南天闊扶起她,讓她輕靠著自己的肩頭,大手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安撫。「沒事了,有我在,沒事了。」
明知男女授受不親,但這當下,白熙月難受得沒有辦法顧及這些。
她靠在男子的肩上緩著氣,渾渾噩噩的思緒盤旋的全是那雙深邃得讓人過目難忘的瞳眸。
那一雙眼太特別了,她肯定見過……
見她呼吸平順了許多,南天闊才輕推開她的肩,凝視著她問︰「感覺還好嗎?」
白熙月看著他溢于言表的關心,恍恍的開口︰「還好……」
她的聲音雖因為嗆過海水略啞、臉色有些蒼白,但整個人狀況瞧來還好。松了一口氣,他緊接著開口︰「我要你答應我,你以後不準再動半分輕生的念頭!」
他的表情看起來好凝重,兩道斜飛的粗獷濃眉緊揪在眉心,看起來有點駭人。
她囁嚅著回道︰「我……沒有動輕生的念頭。」
「沒動輕生的念頭?別告訴我你是在戲水?」
她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才幽幽開口︰「我去踩浪……然後爹爹送我的珍珠簪子不知怎麼掉了……我在找簪子……雖然我知道浪流來來去去,天又黑,根本不可能找得回來,但我就是舍不得……那是我爹爹留給我的遺物……」
說著,她的眼淚已經如斷線珍珠般,一顆一顆的滾落。
看見她的眼淚,南天闊再也壓抑不了內心對她滿溢的愛憐,低下頭就堵住她略顯蒼白的小嘴。
瞬間感覺男人的唇貼上,粗獷英俊的臉就在眼前,白熙月一雙美眸難以置信地瞪得又圓又大。
他……怎麼可以……她怎麼可以讓個男子這麼吻她?
意識到這點,白熙月用力推開他,眼淚掉得更凶地抬袖猛擦著嘴唇,惱聲斥喝︰「你、你怎麼可以欺負我……」
她的嬌喝伴隨著委屈的咽嗓,被不斷擦嘴的動作給揉得細碎,南天闊扯住她的手,怕她把那嬌女敕女敕的嘴唇給磨破了。
他是一時的情不自禁才唐突了佳人,行動凌駕于理智之上他已吻了她,但他卻不後悔這一時的沖動。
他用誠摯無比的語氣道︰「熙兒,你別惱我,我南天闊就算欺負天下人也絕不欺負你!」
南天闊……白熙月听到他說出名字,看清楚他如古銅色的深膚仍留有她那日抓他的抓痕,心激動得沸騰著。
熙兒……這世上只有爹會這麼喊她,他為什麼如此唐突的喊她的閨名?他又為何知曉她有難,出手相救?又為何留她在別苑休養,護她周全?
如今竟還輕薄她,說出這般讓人心思撼動的話,白熙月被攪得思緒一團混亂,好一會才擠出聲音問︰「你到底是誰?」
她記得在南天闊救她那夜,她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但他只是雲淡風輕地告訴她,他是爹的部屬。
她想細問卻暈了過去,住進他的別苑好幾日,卻沒有再見到他,同他問出壓在心頭已久的疑惑。
南天闊幾乎瞬間便明白她明明知道他的名字,卻仍如此問的原因。
原本他也沒打算隱瞞,伸手探到腰間,將一直帶在身邊的玉佩解下遞給她。
白熙月接過玉佩,不消片刻,一雙眼眸因為認出自家的龍頭家徽玉佩,驚訝不已地看向他。
「你……是阿海?」
白家的龍頭家徽玉佩代表著可以橫行泉州海港的權勢,爹親從不輕易贈人。但她記得清清楚楚,許多年前,爹親曾贈給一個人,只可惜那人已墜入海中……
听到她喊出自己曾經的名字,南天闊掩不住內心狂喜,咧嘴笑道︰「沒想到大小姐居然還記得我這個無名小卒……」
他的話讓白熙月震驚得幾不能言語,一瞬間,關乎南天闊對她做的一切、說的話,都有了答案。
「可是我听說你勾結海盜……」
「勾結海盜……」南天闊嘴角揚起一抹冰冷的笑,這些年發生了許多事,包括白川義的死,這其中有許多需要查清楚的事,他已經掌握了一些線索,只是事情在還沒完全清楚前,他並不打算讓白熙月知道太多。
他略頓了下,避重就輕回道︰「那是謠言,但確實發生了些意外,也許是我命不該絕。這些年,我腦中想的都是與大小姐在港口初遇的點滴,想的都是白老爺對我的期許。只是可惜,我還是沒能阻止悲劇發生……」
即使處于激動的情緒中,白熙月依舊敏銳的揪出他語末的奇怪之處。「這話是什麼意思?」
南天闊凝視著眼前心思細膩卻又聰慧無比的女子,內心的情意幾乎要溢滿出來。
他勉力壓抑著內心的悸動,柔聲說︰「有些事我會慢慢告訴你。眼下我想說的是,我已經去過你家,在白爺的牌位前稟明求娶你之事,你二叔那邊我也告知過了。方才的吻……是情難自禁,不是欺負。日後,你便是我南天闊的妻,由我守護。也算回報當年白爺對我的知遇之恩,讓我月兌胎換骨,闖出今日的成就。」
震撼一波接著一波襲來,白熙月幾乎無法承受地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你說……娶……」
「也許對你來說很是突然,但你也知道白慶良那廝根本就是居心叵測,我絕對不會任由你這樣被人欺侮。」略頓了頓,他深深凝視著她問︰「熙兒,你可願意將終身托付給我?」
白熙月完全沒想過,當年與阿海的初遇會在多年後發展出這樣的緣分。
當年她年紀雖小,卻直覺阿海是個好人,多年後再重逢,他如此重情重義的懷記當年那份恩情出手相救,她心里自然是無限感激。
但如今守護她的強力後盾已經不在,家產又被叔父強佔,她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白家大小姐,而是孤苦無依的弱女。
而當年的阿海也已不同以往,依他今日的名號,應該可以娶條件比她更好、對他的事業更有幫助的女子才是。
她暗暗在心中思量片刻,才如實說出心中的想法。
南天闊听完,臉色略沉,半晌才緩緩傾吐藏在內心多年的想法。「因為有你,才有今日的我,沒有你,我無法撐著到今天。自我十六歲那年見到你,我就告訴自己要成為一個足以匹配你的男人,然後回來向白爺求娶你。現在我回來了,我慶幸你尚未婚配,更不是早已嫁人,成為某個男人的妻,或生了女圭女圭……」
光思及那個可能,他便覺得心痛如絞。
過去阿海只要一回泉州便托人捎來禮物給她時,藍兒就偷偷說過,船上的人都知道阿海喜歡大小姐。
當時她年紀小,還不懂所謂的情情愛愛,只知道她也喜歡阿海,喜歡他的禮物。
如今听他說出這番話,一股深埋內心已久的情懷瞬間發酵。
她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成為某個人活下去的理由,自己居然如此重要……這陌生的感覺在心頭泛濫,讓她那張柔美嬌顏悄悄染霞。
見她紅著臉沒說話,在人前強勢果決的南天闊居然露出忐忑不安的神情,再次問︰「所以……你可願意將終身托付給我?」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原本終身大事該是爹親為她做主,但他老人家不在了,想娶她的是當年他看中的那個人,她喜歡的阿海哥哥,她又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白熙月羞怯怯地抬起眼,不自在的瞋了他一眼,好一會兒才掀唇說︰「若不說當年,光是你連救了我這幾次,我們肢體上的踫觸,甚至……你剛剛還吻了我……這一切還需多問嗎?」
听到她的回答,南天闊緊蹙的濃眉微微舒展開來,緊繃的神經在瞬間放松。
他萬分鄭重地看著她說︰「熙兒,我會待你好,絕對不會讓你後悔今日的決定!」
她羞卻的頷首,卻不經意瞥見南天闊身側有一灘觸目驚心的紅,顫聲問︰「阿海……為什麼有血?」
南天闊瞥向那一灘血,神態自若的掀起上衣一角看了看,才說︰「沒事,應該是剛剛抱著你潛進來時被礁岩劃傷的。」
傷口位在他線條結實的腰側,約莫兩寸長的傷痕,皮開肉綻,不斷流出汩汩的鮮血。
若是潛進來時劃傷的,表示傷口是浸在帶著濃濃鹽味的海水中的,光想她便覺得痛,但他卻只是看了自己的傷口一眼,便拉下衣衫蓋了回去。
白熙月心中柔情瞬間消失殆盡,掩不住憂心地問︰「傷口不用處理嗎?」南天闊倒是爽快,直接月兌掉上衫,緊緊地纏在腰間,「只能暫時止血,等天一亮,我游出去,上岸找艘小船來接你。」
白熙月雖生在海商之家,但畢竟是被捧在掌心嬌養大的,怎麼都無法想象身上帶著這麼大的口子,他怎麼還有體力游回岸邊找船?
見她憂著張小臉,南天闊握住她柔軟的小手,安慰道︰「放心,我不會讓你獨自一人留在這里太久——」
她見他的傷口只能草率處理,再听他說這些話,一顆心更是慌得像是要跳出胸口。
「我是擔心你帶著傷,這麼出去……」
看她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南天闊的心狠狠被撞了一下,源源不絕的淌著股溫暖的蜜味。
他柔聲道︰「你以為我這些年在海上是混假的嗎?相信我,這點小傷真的不算什麼。」
這些日子她從藍兒口中听到不少關于南天闊的豐功偉業。
听說他救過皇帝,打過海盜,再憶及剛剛看到他肌理強健的上半身,古銅色的肌膚上有著大小傷疤,間接印證了他說的話。
但她還是無法安心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鐵打的……我也沒那麼嬌弱,水性也還不錯,或許等天亮,由我潛出去求援?」
這個提議讓南天闊鈹緊眉,讓只在她面前展現的柔軟溫和消失殆盡,臉龐瞬間變得冷硬剛毅。
見他板起臉,不用開口白熙月也明白他的意思。
她不想將體力浪費在爭辯上,嘆了口氣,「現在爭這也沒意思,我們多留些體力,早些休息,等天亮再做決定。」
「行。」話落,他拉起她的手,挪到岩洞內部,靠著洞壁席地而坐,卻在握住她的小手瞬間才發現,她的十指透著冰涼寒意。
兩人渾身濕透,加上洞穴陰涼,也莫怪她會冷,而他居然後知後覺踫到她的手才發現。
「冷怎麼不說?」
見他兩道濃眉再度揪了起來,語氣還有些凶狠,白熙月卻彎起蒼白的唇,突然笑出聲。
听見她的笑聲,南天闊不解的看著她問︰「笑什麼?」
「笑我的阿海哥哥成了霸道愛生氣的男人。」
南天闊聞言一怔。
這些年他的確有極大的轉變,在海上經歷變幻無常的風雨,體會殘酷現實的人性,讓他再也不是當年的阿海……
「這樣的我,你嫌棄嗎?」
白熙月沉吟了片刻,將手貼在他心跳怦動的胸口,嗓音柔柔地說︰「只要你的心沒變,你就永遠是我的阿海哥哥。」
南天闊凝視著她,那雙銀光流逸的異瞳愈發灼亮,讓她粉女敕的雙頰因為羞怯,浮現可人的紅暈。
他將她拉進懷里,心滿意足的低聲說︰「我的真心永遠不變。」
他展臂圈住她腰肢的動作,讓彼此的身軀嵌得更加緊密,白熙月可以強烈感受到他沉穩的心跳和身體散發出的溫暖。
那感覺太親密,她有些羞怯地扭了扭身子。「阿、阿海……我、我們靠太近了,你、你能不能放開我?」
「不能。」他沉聲拒絕。
看著他古銅色的厚實大掌落在腰間的綢帶上,白熙月嚇得忙壓住他的手,結結巴巴地問︰「阿海……你,你做什麼?」
「我不想我未過門的娘子冷死在這里。」他輕拉開她的手,強勢而堅定不容反抗的扯開她腰間的綢帶,褪去濕透的丁香色交領上衫以及羅裙,甚至連她的鞋襪都除去了。
被月兌得只剩貼身抹胸及褻褲,白熙月一張臉羞得通紅,雪般的藕臂在胸前交叉,扞衛著女子最後的尊嚴。
「你……不準再月兌了!」
白熙月瑟瑟抖得更厲害,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
他低咒了一聲,連做了幾個吐息抑下那股燥熱才開口︰「這當下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對吧?」
這些她都明白,就算他說要娶她,她也無法如此坦然。
因為她不肯配合,兩人僵持得有點久,南天闊只好動手把自己也月兌得精光。
白熙月沒想到他居然開始月兌自己的衣服,甚至毫不扭捏的在她面前露出那一身肌理分明、線條強健粗獷的雄軀,她心中一震,下意識避開視線不去看他。
見她嬌羞得彷佛想把自己藏起來的模樣,南天闊慶幸她在這有限的空間里根本無處可躲。
他不容她抗拒,一把將她軟若無骨的嬌軀緊緊攬入懷中,用最直接原始的方式,以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冰冷的身子。
當男人如暖爐般的身體貼上冰冷柔潤的肌膚,她不自覺顫抖了下。
「放心,我只是怕你冷才抱著你,不會再有逾越的舉止。」
他雖然這麼保證,但被他摟進懷里時,白熙月還是忍不住全身繃得緊緊的。
感覺她的緊繃,南天闊順手拿了她濕透的羅裙擰吧,替她將同樣濕的長發上的水氣絞干,口中哼著充滿異國風情的小調。
不知是因為貼著他迅速溫暖了起來,還是他哼的曲調太具有催眠作用,白熙月在不知不覺中放松,昏昏欲睡。
終于讓懷里的人兒松懈下來,南天闊松了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