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輕快的敲響著青石板路,兩匹高頭大馬並巒騎在東城大街上,略帶初夏的清風徐徐吹來,卷起令人側目的兩人衣袖。
雖近黃昏,商販們仍舊賣力的吆喝著招攬生意,夜里的營生正要開始,酒樓上人影幢幢,樂坊中絲弦也傳出試弦的動靜,東城到處處堆金積玉,令人目不暇給。
「想不到溫七姑娘別具巧思,為了讓自己瘦下來讓人砌了那道攀石牆。」那牆看著容易,上去之後才知道考驗人的體力,更沒想到翻過一面,不代表成功,更有挑戰性的還在後頭,一輪玩下來,人流了汗,也更見精神了。
最有趣的是牆邊的告示牌還貼著不許有武功的人去爬,倘若堅持非要一試,請先「自廢武藝」,否則勝之不武。
太子明璞不同于在朝堂上的嚴肅不苟言笑,發絲雖有點散亂,但高貴優雅的臉龐帶著的是難得的放松。
據他所知,一般姑娘家為了讓自己體態婀娜,要不就是少吃多動,頂多跳個繩就頂天了,絕不會去造一堵充滿難度的牆面讓自己汗流浹背,還考驗自己的臂力和全身的肌力,要一個不小心練出男人般的鐵臂來可怎麼辦?
步孤城睨了眼太子,他沒想到的是這位未來的帝王真的會依照告示牌上的指示乖乖的手腳並用去翻那牆,還翻得沾沾自喜,有模有樣。
「我也沒想到她會花藝,還一鳴驚人。」步孤城比較驚訝的是這個,她讓人訝異的事情一樁又一樁,她像一本待人靜讀的書冊,每翻開一頁都是驚喜。
明璞涼涼眇他,賊兮兮的笑起來。「雖然是長輩給你定下的女圭女圭親,溫七姑娘以前……本宮還真沒想到你會認了這門親事。」
「這證明我慧眼獨具,再說我相信祖父的眼光。」即便他和太子有著過命交情,他也沒打算將他和溫寧寧兩年之期的交換條件說給他听。
她是姑娘家,就算將來真走到那一步,他總得替她留條後路。
女子的名譽大過天,只不過他看得出來,她並不那麼在乎,這點也很讓人詫異,或許她曾經是那麼純白無垢,對見不得人好的人心並不以為意,還有長信侯府也將她保護得很好,才會保有這樣的純善。
「下回再有這麼有趣的聚會,一定要喚本宮出來。」
遠離朝政和那些只會出一張嘴皮子的大臣,這樣的經驗對他來說十二歲以前比較容易,十二歲以後便成了艱難的任務。
因為難得,所以更顯珍貴。
太子不是個容易坐的位置,但是生在皇家,又生為陛下少數幾個存活下來的子嗣,他除了往上爬,鞏固自己的權益,沒有別的選擇權。
「她是我的人。」步孤城有些不悅,溫寧寧可不是用來取悅太子的工具,這話,他非常不喜歡。
「本宮只說她有趣,這樣就吃味了?」他從穿**起就認識步孤城,他從小就是個小老頭,堅毅果決,他十九年活得如同一本刻板的教案,全無行差踏錯之處,但也了無生氣,宛如枯井。
也許他認下溫家這門親事,能活絡他的心也不錯。
無論如何,那個府里有個真心關心他,替他鋪床迭被,端茶遞飯的人總是好的。
「雖說還未過我家的門,也是我的人,都說朋友妻不可欺,別打她主意,倒是你一個端方君子,拿了人家姑娘的草蚱蜢,別說你對那葉姑娘沒有任何企圖心,別忘了你可是有妻室的人了,對她不會真的有意吧?」不是他要替葉家大姑娘說話,而是這一日他看著溫寧寧和那葉大姑娘形影不離,甚至冷落他,頗令他不是滋味,他才是她應該守在身邊的人,又听說這春日宴是專程為了葉大姑娘舉辦的,這兩個小泵娘到底是什麼時候好上的?
朝中也有不少大臣都是分桃之士,他們除了妻妾,身邊還帶著美貌的嫛童,這般還不夠,踏足南風館,與小倌要好的更時有所聞。
他可不希望那小丫頭也涉入那個區域,這叫人太難接受了!
明璞要是對那葉家大姑娘有興趣,他不介意撮合。
明璞哪里曉得一時的玩笑話,惹得好友醋勁大發,想把他這死黨往「火坑」里推,完全的見色忘友。
「你不也一樣,拿了人家這盆花。」明璞瞄了眼步孤城此刻放在胸前,一副寶貝的模樣,堂堂的飛騎營總兵,象話嗎?
他最讓人鄙視的是他不只明晃晃的搶花,連花器也沒放過,就對著溫七姑娘說他屋里缺盆花,便厚著臉皮把花要走了。
步世子啊步世子,你最好是有那麼窮,連個花器也要順走。
「我要晚上一步就讓苻國公老夫人帶走了。」未婚妻的東西,包括她的人,連一根頭發都是屬于他的,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許擅動。
明璞朝天翻了個大白眼,應該沒有人知道這位世子是個無折不扣的霸道醋紅子,不打翻則矣,要打翻,也不知某位尚未過門的姑娘受得了嗎?
「這事本宮自有打算,你操心自己吧。」
既然太子都這麼說了,他再沒有異議。
明璞看著步孤城唇邊放松的線條,還有一提到未婚妻就像吃了神仙肉的快意,暗忖,嚴肅不苟言笑的步孤城要是真談起了感情,到時候會變成什麼模樣?
嗯,他很期待。
步孤城和溫家傻姑娘的親事隨著春日宴的落幕,在京里掀起了空前未有的高潮,不只成為各處茶樓里的談資,更是百姓茶余飯後的消遣,將這樁年輕世子爺牲自我,認了溫家女圭女圭親一事渲染得感人肺腑,就連說書人都拿來當段子,還編成了戲曲熱熱鬧鬧的演成纏綿悱惻的愛情戲,一時間贏得了不少感人的熱淚。
只是相較于年輕世子爺的重情重義,被模糊了焦點的溫家姑娘,听著綠雀氣憤得想撂人去砸茶館場子的咬牙切齒,只哦的輕應一聲。
「我們封得住別人的嘴嗎?」
她比較關注葉曼曼回府之後有沒有受到繼母刁難,後來她又安慰自己,葉曼曼在花藝比試上拔得頭籌,這對葉家也算長臉的事,苻老夫人為了皇覺寺的大法會肯定會去知會葉家主母,苻老夫人可是當今皇後的娘家人,有這麼座大山壓著,她不相信江氏還會不知輕重的找葉曼曼的碴,讓她不痛快。
所以葉家的事她可以暫時不去理會。
果然,三日後葉曼曼讓人給她送了信,詳情雖然沒有細說,但字里行間表露她自溫家回家後,葉仲薇的確給她使絆子,也告了狀,還沒等江氏發作,苻夫人登門了,言談間盡是苻老夫人對她的好感,還希望兩家兒女多往來,也因此這一小段曰子是她自從喪母之後,最不必活得戰戰兢兢的日子了。
而她能有這一切,都是溫寧寧帶給她的,因此文字里充滿了感激。
依照溫寧寧對江氏個性的了解,苻國公府來示好的一句話,可能被江氏解讀成她的女兒有機會攀上國公府,進國公府的門享福去,就算拿不下正妻之位,國公府小鮑爺的妾,也比那些個小門小戶不知強了幾百倍,至于要拿捏葉曼曼這個前妻之女什麼時候不行,既然她得了苻老夫人的眼緣,就暫時讓她松快幾日吧。
綠雀聞言搖了搖頭。
「那些閑言閑語妨礙到我們吃飯睡覺還是玩樂?」
綠雀頭搖得更大力了。
「既然這樣,就當作咱們做善事,娛樂一下大家,要不然老百姓的生活那麼枯燥乏味,愛說就讓他們去說,反正我也不會少塊肉。」
一綠雀雖然听不太懂小姐的話,但是小姐不在意那些惡毒難听的言論,那麼她就當門子听來的話是臭屁。「小姐,您心腸真好,要是那些人敢這麼說我,婢子一定去和他們拼命!」
她握著小拳頭,一副誰敢背後說她壞話就去跟誰拼命的誓死模樣。
綠雀接過小姐手上的書袋,主僕倆回了院子,溫寧寧換上一套輕便的出門服裝又讓浣花給她梳了個利落的平垂髻。
「小姐這是要出門?」幾個侍候的丫頭好奇了,她們家小姐自從神智清明,恢復正常後,還沒有單獨出過門。
「我回來會給你們帶好吃的。」
「可夫人那——」
「我昨晚就打過招呼了。」大嫂知道她想出門還大方的給了五百兩銀票,要她盡量花,還說要是銀子不夠使,到自家鋪子去跟掌櫃的拿就是。
「先生布置的功課怎麼辦?」恰如其分的管家婆善盡她的職責。
「要不綠雀幫我寫?」
綠雀一臉驚恐。
溫寧寧哈哈大笑,「回來再做。」
不過就是要她默寫《千字文》和《幼林瓊學》各三十遍,她回來熬夜拼一拼應該就行了。
「小姐要出門帶上婢子吧。」綠雀躍躍欲試,雙眼發亮,「婢子來服侍小姐之後還沒出過門呢。」
溫寧寧的目光在兩個丫頭身上轉了圈。「那就跟上,下回換浣花。」
浣花喜靜,能坐著一整天剌繡做女紅縫制衣服都不覺得疲倦,對于溫寧寧每回總帶著綠雀到處走,卻讓她看院子,她甘之如飴,一點都不吃味。
「小姐,隨身一個侍候的人太少了,按婢子的想法,護衛婆子丫鬟都不能少,」知琴出聲了,卻在溫寧寧的眼神里聲音漸低。「……兩個丫頭是底限。」
官家小姐出門,身邊沒有服侍的人是不行的,誰家貴女出門不是大陣仗侍候著的?何況她們家小姐可不是什麼小門小戶的小闢千金,一個侯府千金只帶一個婢女出門,她要敢點這個頭,就等著讓夫人拆她的骨頭吧。
「我只是嘴饞,想去吃京享齋的神仙肉,去去就回,人多了麻煩。」
「小姐想吃神仙肉,婢子讓廚子買回來就是。」知琴還想做最後掙扎。
「知琴姊姊,我真要出門,你攔得住我嗎?」早知道她就不回院子換衣服,直接出門去了。
知琴是嫂子給她的人不錯,該給她體面的時候不會少,她想做什麼的時候可不見得就非听她的不可了。
知琴是個識趣的,她見小姐沉下了小臉,知道惹小姐不快了,立即垂下了頭請罪。
溫寧寧沒讓她難看,答應會帶好吃的回來給看家的兩個丫頭,便帶著綠雀出門去了。
都說閻王好見小表難纏,溫寧寧終于體會了一把知琴這「小表」的難纏法了,只是她也知道知琴說的沒錯,這些都是約定俗成的禮制。
大襄朝的民風算是開放的,也允許女子在有人陪伴的情況下出門,因此處處可見搭馬車、乘小轎的姑娘家出門逛街游玩。
再說男女大防,比起嚴苛的前朝也松寬不少,世交親戚之間互相走動,也有結伴同游的,只是礙于禮法,必須在光明正大的場所,身邊有無數護衛丫鬟跟著,又在光天化日之下,沒有人會嚼什麼舌根。
但是那又如何,大哥、二哥不管她,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面前,大嫂、二嫂也睜只眼閉只眼,只要她不做什麼太出格的事情,從不多句話,難道她要為了怕那些隨波逐流的百姓嚼舌根,就讓自己失去自由,像世間大多數的女子那樣終其一生都關在方寸之地,談妥婚事之後,從這一個院子再搬到另外一個院子,然後就如此過完一生?
上天重新給了她生命,便是給她機會,而不是給她伽鎖。
她知道自已在做什麼,也知道分寸。
夏日的東城多了幾分不同于春季的慵懶,日光炎熱,薄衫搖曳,走路都懶洋洋的,隨處可見窩在陰涼處吐舌頭的老狗。
只是熱歸熱,生意人照做買賣,京里頭斗雞走狗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可不會因為天氣熱
就窩在家里不出門了,他們更會想盡辦法找樂子,所以想賺得滿盆滿缽的生意人便削尖腦袋的去哄這些小祖宗高興。
上了馬車,溫寧寧對車夫說道︰「咱們不去京享齋了,轉彎,改道去瓦市。」
東城是權貴商家聚集的地方,其中大小貝欄有五十余座,更有可容納數千人的象棚,能在這樣一個沒有強力靠山就別想開店的地方做生意,其實力絕對不容小覷。
而且不論風雨寒暑,不管春夏秋冬,瓦市里頭天天都有演出,在這里,好時光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上輩子她還是葉曼曼的時候,別說來過,連耳聞也不曾。
里頭不但有著雜劇學鄉談講史等表演,還有傀儡戲、影戲、雜技等節目,以及相撲、賣藥、算卦、賣雜貨和酒食之處,酒肆茶房一家挨著一家,南北美食更不在話下,煞是熱鬧。
溫寧寧沿路走過去,左手拿著撒了花椒和豆蔻等辛香料的幾串烤鹿羔子肉往嘴里塞,右手拿著夾滿羊肉、抹上酥油的胡餅,吃得滿嘴流油,後面距離半步的綠雀大包小包,嘴巴也沒閑著。
她變瘦之後的模樣的確招人,不過溫寧寧也不是吃素的,遇到幾個言語挑逗的都叫她打發走了,只是接二連三的煩不勝煩,她知道這回是自己走運,遇見的都是她能處理的對象,要是運氣一背,遇到個不好招惹的,憑她這只能拿出來嚇唬人用的武藝……為了自己安全,下回出門還是听知琴的話把帷帽戴上吧。
看完了百戲雜技藝人耍勝花、變戲法、噴火雜技,吃吃喝暍,喝喝吃吃,逛到賭場試了把手氣,手氣很不錯,她把贏來的錢都給了綠雀,喜得她眉開眼笑,不過銀票往荷包放,卻不忘克盡婢女的職責,提醒小姐答應知琴要早些回家的。
「小姐,我們下回再來玩。」綠雀也是一臉的意猶未盡。
「玩野了是吧?」
綠雀提著大包小包,很老實的點頭。
「回就回,往後不怕沒機會出來。」輕重她是知道的。
主僕相偕出了瓦市,出口處全是進進出出的人,來來去去的馬車轎子,溫寧寧本來轉來轉去的眼珠忽然不轉了,她瞧見了什麼?
兩個壯碩的大漢看似扶持的拉著一位垂著頭的姑娘,旁邊還跟著一個略微矮小一點的漢子,嘴里不停的嚷嚷著,「請讓讓……請讓道,我妹子忽然不舒服,得趕緊去看大夫……請大家幫忙讓讓。」
雖然只有一剎時,溫寧寧卻看見那被拖著走的姑娘雙手無力的垂下,裙擺拖著泥地,繡鞋剩下一只,說是妹子卻讓她這般狼狽,一般的兄長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妹妹嗎?
她心思電轉,手上還有著來不及擦拭的炸雞翅油漬,便直接往裙子抹了去。
綠雀的眼珠幾乎要凸出來,還沒能出聲阻止,溫寧寧已經一個箭步攔了人家的路。
「請問這位大哥,這位姑娘是你的親妹子?」
「是啊,我妹子患了急癥,請姑娘讓讓。」很緊急的口氣,可溫寧寧沒錯過他看見自己時那兩眼發光的樣子。
是啊,論起相貌,如果這些人是人販子,要拐帶,自己這張可以上得了台面的臉蛋應該更能勾起對方的不當心思,不過負責說話的矮個漢子隨即抹去閃過的想法,示意挾持的兩人趕緊往前走。
再說,那姑娘一身雖然不刻意張揚卻也不俗的打扮,頭上金釵步搖不少,幾個漢子卻是粗俗的麻布短褐,兄妹間的待遇落差好像太大了。
溫寧寧很識相的讓了道,眼角余光卻沒有放棄追著那幾個人的背影。
那些人下盤很穩,都是練家子。
拍花子是拐賣兒童,詐騙錢財,可拐帶的若是年紀輕輕的少女……這是人販子,真將人擄了去,那位姑娘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自己沒看見也就算了,被她撞上,不能不管。
「那是專門拐帶少女的人販子,我跟過去,綠雀,你快去把車夫叫來!」
溫家的車夫是會武的,應該說溫家上上下下,就連門子和花匠都能比劃幾招,用來對付幾個赤手空拳的漢子不成問題,加上因為她要出門,嫂子又從護院中挑了個武功上乘的,一路替她嚇阻不少登徒子,方才是見她們東西買得實在不象話的多,才先行搬了一趟回馬車。
綠雀見小姐的臉色凝重,方才那姑娘的模樣她也看到了,手里拎著的大包小包再也顧不得,立刻就往馬車停放的地方奔了過去。
溫寧寧自以為神鬼不知的跟了好幾條巷子,只見那幾人越走越偏,越走越遠,她這才察覺不對勁。
只是——
「嘿嘿,小泵娘你躲躲藏藏的跟了我們大老遠,可是對咱哥兒仨有興趣?想找個人舒坦舒坦就直說,要是覺得我一人侍候不了你,我們哥兒也能輪番上陣,嘿嘿嘿嘿嘿,絕對讓你忘不了我們的好……」厚顏無恥的男人開起黃腔,說著猥瑣的話,發出了一陣奸邪的笑後,一只毛毛手就作勢要摟抱她的腰。
溫寧寧飛快的閃了過去,仍讓他踫到了衣角,她嚇得差點心髒停止,臉色發白。
「瞧這模樣一定是個還沒開苞的雛兒,搞不好比萬花樓的花魁還要夠味,我非得嘗嘗不可,」男人曖昧的撞了下另一個同伴的手,見高個子沒得手,表情更加下流。「咱們哥兒仁這下有福了,自動送上門的,不要白不要。」
「這國色天香的樣貌,倒手賣了,應該能換不少銀子,到時可以找的樂子更多。」其中一個打的又是另外一種歪主意。
溫寧寧掐了自己的腿一把,不讓人看出來它軟得跟面條沒兩樣,嘴里故意虛張聲勢,
「一張臭嘴,到處噴糞,我就知道你們不是什麼好人,把你們的齷齪思想給本姑娘收起來,還有,把那位姑娘放了,當街擄人可不是小罪,並非打幾個板子能了事的,本姑娘勸你們三思。」
她的話得到的是一陣放肆的哄堂大笑。
溫寧寧穩住自己的心神,「我敢一個人跟著你們過來,難道沒做兩手準備?」和這些下流漢子逞口舌之能是沒有用的,忍著惡心周旋,她的用意在拖延,拖延到綠雀帶人來為止。
希望她家丫頭夠聰明,知道要多叫上幾個人手。綠雀,你可別讓你家小姐我死得太難看啊!
領頭的男人一凜,半信半疑。「老二,你跟她費什麼口舌,一個丫頭片子,既然被她識破,就把她滅了,你這樣拖拖拉拉的,事情若出了差錯,讓那人發現我們干的好事,你我兄弟還有命在嗎!」
像是提到一個令人忌諱的人物,幾個男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了,除了看顧那被擄姑娘的男子,其他兩個都凶桿的從腰際掏出短刀,這是準備要取溫寧寧的性命了。
溫寧寧這些日子跟著大佷子風里來雨里去的,武藝也沒有白練,拳腳稱得上是利落,不過對手是兩個練家子,還一心想要她命,一旦動起手來,她才發現自己太天真了,別說力氣上贏不過對方,還很快落入下風,逼得她只能利用巧勁躲來閃去,險象環生,疲于應付之余,幾番左支右拙,很快手臂見了一條長口子,衣衫也被割破,形象狼狽的被逼到了牆角。
這里偏僻得很,牆角的青笞厚厚一層,看得出來平時少有人出入,她若不設法自救,一條小命很可能就會搭在這里。
「走水走水了!大家快出來,走水了……」這種地兒叫救命八成不會有人出來看一眼,可走水就不一定了,這里一眼看過去都是木造房子,木造房子易燃,所以一起火就要趕緊提醒、趕緊滅火,何況老百姓最看重的就是身家財產,要是有任何損失都是不能承受的痛。
男人沒想到溫寧寧會亂叫一通,高個子一過去就搨了她一巴掌,力道之大,打得她眼冒金星,失去重心之下差點撞上牆壁,可她從來就不是那種會輕易認輸的慫包,咬破舌尖,換來一瞬間的清明,便一腳往矮漢子的胯下狠踢過去,頓時就見對方狂哀慘叫。
「不識抬舉!」高個子看著滿地打滾的同伙,有些惱火的哼了聲,一只手便往她的頸子掐去。
感覺到那男人的力道逐漸加大,溫寧寧的呼吸也越來越稀薄,連手心都開始發涼,冷汗沿著背脊滴濕了整個背,排山倒海而來的絕望襲上心頭。
為什麼綠雀還不來?為什麼那個叫阿武的車夫還不來?
那高個子顯然不想和溫寧寧多做糾纏,手刀舉起就想往她的頸子劈下去,只是掌刀還沒能踫上溫寧寧的肌膚,他便發出一聲慘叫,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穿透他的手心,立刻血流如注。
他疼得把溫寧寧重重摔了出去。
溫寧寧以為自己不摔個頭破血流是不行了,哪里知道落入的是一堵溫熱又富彈性的懷抱,那懷抱帶著激烈奔跑後挾帶的濃烈熱氣。
因為鼻子重重的壓在他胸膛,她一時眼冒金星,加上剛剛死里逃生,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于是更顯得楚楚可憐,輕易激起了男人的保護欲。
還沒等她看清來人,就听到一道略帶發顫的聲音,「世子爺……」
「好你個王森,你想把青嵐郡主往哪帶?」青嵐郡主正是他的妹妹步窈。
高個的王森在步孤城森然的目光下,只覺得身上一寸寸的發冷,像是被毒蛇注視著。
他們雖為王府的護院,以王爺為主子,可對這位名動京城、不苟言笑的世子爺卻更加忌憚。
因為只有他們這些人才知道,他們在世子爺的眼中,與螻蟻無異。
說得更難听一點,他們的薪餉還都是世子爺給的,如今干出這等吃里扒外的事情,別說項上人頭不保,下場……他不敢想。
「小人……小人是看郡主落了單,好心想送郡主回府。」王森雙腿軟如泥,差點就跪下去。
步孤城也不多廢話,「老實招來,本世子可以考慮留你們全尸,是誰讓你趁亂把我妹妹帶走,好壞了她的名譽,讓她見不了人的?」
王府里欲置他們兄妹于死地的只有那個女人,她向來用盡鎊種借口將妹妹拘在府中,等閑不讓她外出,近日朝中諸事繁雜,前有刑部侍郎貪墨一事,後有兵部員外郎私賣兵器,兩樁大案並發,牽連甚廣,為此,他忙得回不了家,卻讓那女人鑽了個空子。
那女人對他無可奈何,但是妹妹整天在她的眼皮子下生活,府里只要她一句話誰敢不听她的號令?
女子的名聲要是沒了,就再也沒有臉可以見人,他的名聲也會受到妨礙,或許皇上還會因此厭棄他,只是那個短視無知又淺薄的女人有沒有想過,同氣連枝,一榮榮,一損俱損,他們兄妹落不著好,她身為王府的主母臉面就有光嗎?
雖說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但是,以前他能力不夠,做不到讓妹妹高枕無憂,但是現在萬般小心,仍舊敵不過繼母的算計。
錢氏既然做絕了,那就別怪他不再顧慮均王府的臉面、父親的榮光,在已經堅持走出來的路上,他將昂首無懼。妹子,有他護著,懷里的這個丫頭……看在她這麼為窈兒盡力的分上,他也不會允許任何人染指!
他在衙門,接到飛鴿傳書,立即飛馬趕到妹妹最愛去的寶珠閣,不承想還是遲了一步,妹妹已無蹤影,只留下一堆無頭蒼蠅似的丫頭婆子,他立刻讓吳喬帶著小隊出動,滿城搜索,心急火燎之余,這丫頭的婢女居然莽莽撞撞的攔了他的去路,差點成為馬蹄下的肉醬,婢女坑坑巴巴的給他說了事,指了方向,這回,幸好他趕上了,卻也為這丫頭的膽大包天嚇出一身冷汗。
「小人不知世子爺在說什麼。」王森眼神閃爍,語調虛浮,擺明了心虛。
「大哥,他既然要你我的命,你還跟他唆什麼,不如跟他拼了!」差點失去子孫根的矮個子,全身還在劇痛中,一顫一顫的忍得滿頭大汗,眼看籌謀多時的計劃要黃了,就算功虧一簣,也不能滿盤皆輸!
「本世子向來說話算話,只要你們老實交代背後的主使者是誰,你們死後,不會罪責你們家人,這是本世子能給你們最後的情分了。」步孤城眸光沉了下去,像暗夜前最後一抹光亮消失。
然而讓豬油蒙了心的王森被伙伴的話激起殘余的勇氣,他大聲嚷嚷,像是給自己壯膽,「左右不過是死,我和你拼了!殺了你,功勞更大,足夠我們弟兄仨吃香喝辣,坐擁美人三輩子享樂不盡,好過一輩子在王府里做牛做馬受人使喚,得不到半點好。」
頭都剃了一半,已經停不下來,他就不信他們三個大男人打不過一個年輕的小子,就算他們怕他怕得要死!
溫寧寧的眼前忽然多了一只手,擋住她的視線,接著步孤城令人心安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閉上眼楮,直到我讓你打開才睜眼。」
溫寧寧還想說什麼,卻听他再次說道︰「听話。」
溫寧寧點了頭,依言閉上眼楮,她可以感覺到自己手臂上的口子火辣辣疼得厲害,臉也腫了,傷口失血的速度超乎她想象,身子發虛得很,她是得閉一閉眼,要不然就要暈了。
步孤城扶著她席地而坐,可這樣一來,她的听力反倒更加敏銳,廝殺的聲音、刀劍踫撞的聲音,再加上利刃剌入血肉的聲音……只是她的心才高高吊起來的瞬間,四周已經恢復一片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