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紫簫一看是半塊白潤油滑的聯璧龍鳳玉佩,下面壓著一紙略帶泛黃的庚帖。
怎麼看起來有那麼點眼熟啊,自己曾在哪見過呢?溫紫簫存疑而沉吟了。
「怎麼?」溫紫笙也探過頭來看。
好個羊脂白玉啊,是個好寓意的東西。
電光石火,溫紫笙的目光踫觸到他大哥的虎目,兩人皆啊了一聲,前後想起來是在哪里見過和這鳳佩相似的龍佩了——
在他爹臨終前的床榻邊,老侯爺將那龍佩交給了他,再三叮囑了他關于寧寧的婚姻大事,只是由來沒有多說。
他曾往心里去,在心里擱了許多年,但自家妹子是那個樣子,均王府也絕口不提兩家親事,活當從沒這回事,他們不提,均王府也裝傻。是的,是他底氣不足,妹妹痴傻不要緊,反正有他這哥哥一口飯吃,絕少不了她的,但是,若把事情扯開,一旦退了女圭女圭親,雪上加霜的名聲……他實在不敢多想。
後來那幾年他不再想,也想通了,人家裝死看不上他妹子,不稀罕,無所謂,他這做人家大哥的稀罕、有所謂那就好了。
總之,死豬不怕滾水燙,他早就做好要養小妹一輩子的心理準備了。
溫紫簫臉沉了下去。「步世子這是何意?」
「所以我才說要和令妹私下一談。」
兩人眼光隔空交火︰她知道這樁親事嗎?
溫紫簫面色更加不善︰你覺得呢?
一旁的溫紫笙︰你要是敢用言語傷她分毫,惹她傷心,休想全須全尾的走出我溫家大門。
步孤城模了模脖子,有些涼,溫家兄弟要是知曉他是來退親的,別說溫寧寧的面都不會讓他見上,可能在溫家大門腿就被打折了。
于是,在溫家兄弟的虎視眈眈中,步孤城和溫寧寧移步到了正房外,草木蔥籠、花團錦簇的院子里。
院子敞亮,除了盆栽什麼都沒有,主要道路兩兄弟拿了兩把威風凜凜的大椅子就坐鎮在那,這還不加上四個佷子和小廝丫鬟。
這根本是嚴防死守吧?步孤城啼笑皆非。
「溫姑娘。」
「叫我溫七吧。」她行了個福禮,動作不甚標準,只能勉強看得出禮數。
「七姑娘。」
「步世子。」他眼光灼灼的沒離開過她,好像想從她的舉止神態看出朵花來。
「步世子為何這麼看我,我臉上有蟲還是髒東西嗎?」
「我們見過,七姑娘可有印象?」
這般試探,是來投石問路了?到底這位世子是有多不放心她,怕她把那件事捅出來?若可以她還真想試他一試,只是現今還是別玩火的好,一個不好,引火自焚就麻煩了。
「說來慚愧,我人清醒後將前塵忘得一干二淨,連府中的人都認不全,我還想問世子我們認識嗎?又或者是初次見面?」她神情茫然,不似作假。
活了兩世,裝傻充愣這點本事她還是有的。
步孤城眨了眨眼,不說話了。
是他防人之心太重了,一個小泵娘家家的,就算她把小黑屋的事情抖出去又怎樣,他難道還想不出應對的法子來嗎?如果真是素昧平生,那他不就枉作小人了?
「七姑娘也見著了方才的鳳佩,溫侯爺可曾告訴姑娘你我定有婚約?」他開門見山的說道,眼楮瞬也不瞬的看著溫寧寧。
以前的她是個痴兒,不想幾日不見,她身上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們之間居然還有那麼樁親事,果然世事難料啊。
她眄了他一瞥,沒帶任何意義的。「方才我二哥大致提了一下。」
要出永濮堂大門之前,溫紫笙拉住她將她和他那段多年前的親事大致提了提,重點是二哥鄭重的提點她,無論步孤城所為何來,意欲如何,全部推到哥哥身上便是,千萬別答應他任何事情。
這就是她的親人,無論她遇到什麼,絕無二話跳出來替她扛著、擔著,處處為她設想,雖說佔了溫寧寧的身軀心中有愧,但能有這樣的家人為她遮風避雨,一力承擔,那種被照顧呵護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自然她也不是那種一味只想依靠別人不思振作的人,等她儲備了該有的實力,她相信自己哪天也能回過頭來幫助家人。
只是,親事?為什麼她會有被雷打到的錯愕感?
「你看起來不是很驚訝。」是因為她不一般嗎?听到自己有門婚約,沒有羞澀、害臊,甚至別的情緒,就只是很平淡的也不是接受,而是「哦,我知道這件事了」的態度。
「我是該驚訝的,因為我這人人不看好,大家都退避三舍的傻子居然有一樁婚約?我不清楚是正常,世子你別告訴我你也不知曉這樁親事。」她不耐煩久站,挑了塊石墩坐下,完全沒顧慮到步孤城是外男,而且還是個長得頗為妖孽的青年。
听她自嘲自己是傻子,他的心不知為什麼竟閃過一絲不快,又看著她神色自若的坐下,他別扭了一下也尋了另一塊石墩坐下。
兩人雖然分坐不同的石墩,但這一坐,微微昂頭,視線里就映入了錯落有致的回廊,串連著四通八達的房舍,一層層的黑瓦,點綴其間的樹木假山,可以想象春風似剪吹過時的勝景。
這一停頓,好似無形中抹去了兩人之間一開始的尖銳和對峙。
「不瞞七姑娘說,這樁親事我還真的不知情,我也被滿得很緊。」要不是錢氏想拿捏他的婚事才讓這件事攤在陽光下,否則那塊鳳佩大概只能繼續暗無天日的擱著掉灰塵,直到哪天又因為某件事爆發出來。
「要不,我們就當沒這回事。」都說人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他這人看著雖不好相與,但此刻從他瞳色幽深而迷人的眼眸中散發出來的誠摯卻騙不了人。
原來百般排斥她的人也會有這樣溫暖的眼神。
「你知道我意欲如何?」她真是以前那個只會傻笑的傻姑娘嗎?舉一反三,幾乎是立馬就做出了反應。
只是自己有這麼掉價嗎?他都還沒把真正的目的宣之于口,她居然就看穿他的意圖?
「七姑娘覺得在下難與姑娘匹配?」
她又眄他一眼,這一眼帶了些「你擺明是來退親的,我爽快的答應了還要受你質疑」的意味,這完全是典型世家公子的毛病。
既然有病,那就治。
「你這人很難侍候,我沒有要死要活的刁難你,如君所願還不好?你我婚事只是長輩們所為,他們也都歸天了,既然這件事最早沒有告知我們,我們也沒必要為了遵守先人的約束而在一起。你堂堂一個均王世子一旦承認了這件婚事,傳出去就會變成整個大襄朝的笑柄,所以你來我家,除了退婚還能有什麼事?」
步孤城乎要為溫寧寧的聰慧鼓掌了。
「我本以為這婚事如果不算數也得由女方來提,所有的毀譽我一肩承擔,沒有我耽誤你許多年,如今還害你連落個耳根清靜都不能的事。」
「世子爺,我溫寧寧十幾年來就是襄京的笑話,既沒有名節也沒有清譽可言,至于毀譽,你說的這些我還真看不上,既然不重要,這樁婚事純屬畫蛇添足,我們各把各的日子過好也就好了,如何?」她的上輩子不就是嫁給他,可那又如何?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世家大族說起來赫赫揚揚,威風好听,可新媳婦嫁到里頭過的日子,真就是一個熬字,繼室婆婆、妯娌、小泵子,幾代混居,方方面面都是理不完的人際關系,討好了老的,指不定就得罪了小的,尤其良人不在身邊,動輒得咎,活得那叫一個彷徨無措,時間都是數著過的。
再重活一世,她有疼她的家人兄長,她又不是吃飽了撐著,嫁人?自找不痛快嗎?走過的路再走一遍,她又不是很閑。
兒女情長在七情之欲里,是最不值得去付出的一種。
再說,人總不能被一顆石頭絆倒兩次不是?
好吧,是她輸不起,她再也不想為誰無謂的蹉跎青春光陰。
步孤城薄唇緊抿,眸光森森。
是怎樣的女子能把終身大事說得那麼雲淡風輕,渾不在意,說起話來不慍不火,態度冷靜從容,彷佛婚姻大事對她就只是個笑話,面對自己的問話也落落大方,不慌不忙,彷佛他這個人和其他人並沒有因為自家的身分地位在她心目中有任何不同。
可拋可棄可不要,就看她的心情。
他步孤城這十幾年的人生,除了家里那點破事,還不曾遭遇過太大的挫折,但也因為母親早逝,父親又娶了後娘,後娘貪婪,還有族叔們虎視眈眈,自幼他便知道只有不停的往前,才能給妹妹一份安穩與尊貴,更因為錢氏的介入讓他深惡痛絕,明白紅顏佳人與白骨姑髏無異,從來不曾感受到女子的美好,可這次不曾預期的見面,她給了他不一樣的感覺。
到底是哪種感覺,他一下也說不上來,但就是不一樣了。
他原先來退親還思忖著要萬般補償這個姑娘,誰知道人家根本不稀罕。
不稀罕嗎?不料他步孤城也有被人不稀罕的時候啊。
「七姑娘真不怕會被人取笑一輩子,是在下先想負了姑娘的,在下可以一力承擔所有的責任。」
溫寧寧干笑兩聲,打著哈哈。「我是傻子嘛,京里頭的新鮮事多如牛毛,了不起一個月我們取消婚約的事就成了舊聞,誰能笑話我一輩子?再說你退了親,只要厚著臉皮撐上一陣子,風頭就過去了,也不會有人說你絕情寡義什麼的。」
畢竟,誰願意娶一個曾經是傻子的姑娘,說不準什麼時候又發痴病了呢。
何況,她不只有痴病,還有喘癥,能不能娶是個問題,娶回去能不能圓房,能不能繁衍子嗣,甚至能活多長都有問題。
所以,步孤城來退親,她一百萬個可以理解。
至于自尊什麼的,她還真沒想那麼多。
這親,步孤城忽然不想退了。「要不這樣,這親事我們暫時維持原狀,對你我都有利。」
「哦。」笑容仍在她臉上,卻像隔著千山萬水,顯然對他的提議並不怎麼感興趣。
「一來我不想讓我母親把我的婚姻拿去當作交換圖利她自己的籌碼,二來,七姑娘若是有了這樁親事起碼是個護身符,不會再有人拿你的親事說嘴,你我年紀都還不算大,也沒有急著非要即刻成婚的理由,先放個幾年,不管往後你我之間是不是有著別的想法還是念頭,我們到時候再議。」
溫寧寧抬起頭深深的看著他。
這是什麼話?她輕輕皺起眉,不過話中的意思她卻是听懂了。
「你是說你有逼不得已的苦衷,我嘛,眼下雖然我大哥他們很樂意讓我吃白食,但是將來那些個佷子們當了家,誰知道是吧?」
步孤城點頭。
「將來要是我不想要這門親事了,隨時可以作罷,往後你要是遇到讓你動心的女子,你也一樣可以隨時中止我們的婚約?」
「除此之外,我也會在能力範圍內給七姑娘滿意的補償的。」他是男人,不論兩人之間的將來是什麼,他會給她一筆豐厚到足以養老的銀子讓她不愁吃穿,足以愜意的頤養天年。
「以幾年為限?」
「兩年吧。」
說起來他們並不熟,無論當初爺爺許婚的理由是什麼,既然是結秦晉之好,那麼兩好才是好,如有一方不好,又何必強求壞了這份好?
「需要白紙黑字按手印嗎?」溫寧寧含笑攤手。
「這倒不必,我信得過你。」步孤城看著她。
溫寧寧對他施禮。
這時,已經听到溫紫簫高喊著步孤城究竟把話說完了沒有?
方才為了讓小兩口可以安心的講話,知琴也退得遠遠的,這時,得了溫侯爺的眼色,只好從遠處急步過來,守著主子不動了。
步孤城快步回到溫氏兄弟面前,躬身長揖,溫紫簫微詫,兩人便並著肩出了垂花門。不作聲的溫紫笙則來到溫寧寧身邊,頗有興致的說道︰「二哥送你回韶華院。」
這是有話要對她說吧?
「謝謝二哥。」
溫紫笙想模她的頭可半途又收回來,他總是會忘記妹妹已經是個少女,以前她渾渾噩噩,也不看重這些,現在的她就算仍不計較,可他身為兄長卻不能揣著明白當胡涂。
穿過夾道,越過月洞門,溫寧寧瞧著來來去去的僕役下人每個人各司其職,人間煙火的氣息有條不紊的在府里醞釀著。
「看什麼看得這麼出神?」溫紫笙問道。
「看僕役婆子丫頭們做事干活的樣子。」
溫紫笙失笑,「這有什麼好看的,不就那個模樣。」
「是呀,不就那個模樣。」她不點頭也不搖頭,回答得很模稜兩可。
她二哥不會知道她有多喜歡這些煙火氣息,因為這些能證明她是活著的。
「欸,那步世子可說了什麼?」
溫寧寧微微抿笑,這才是送她回韶華院的主要目的吧?
「來確定是否真有這門親,並且問我知不知道這門女圭女圭親。」
溫紫笙摩挲著只有青髭的下巴。「你覺得世子的人如何?」
「不如何。」溫寧寧偷覷了自家兄長的臉色,趕緊描補。「我與他初次見面,要是這樣就能看得出他人品好壞,我就神了。」
「你這丫頭,步世子的相貌無可挑剔,在皇城算得上是一等一,家世才華都屬上乘,年紀輕輕便是飛騎營總兵了,說實話,這樣的男人算得上是萬中選一,可是這人品,還真得相處才能知曉,二哥是想,往後你要嫁給他和他過上一輩子,要是不知人品好壞,兩眼一抹黑的嫁過去總是不妥,所以你沒多少剌探他一下?」
「二哥的意思是你不看好這個人,反對這樁親事?」
「倒也不是。」他支吾了下。自己這不巴望著小妹要是嫁人能嫁個知冷識暖,能懂她好處,小兩口能和和美美過日子的男人嘛。
均王世子可是皇城出了名的冷面郎君,對女子向來不假辭色,這樣的男人像是鐵板一塊,就算他的優點也不少,可是真能對小妹好嗎?
「我說哥啊,我以前從未想過咱們兩家有什麼交情,祖父和王府的老王爺又是怎麼回事?你可清楚?」她避重就輕,眼下可還不能對溫紫笙說她和那位世子也不過就是利益互惠下的交換條件,至于兩年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可都不是現在能決定的,誰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呢?
而前一世的三年後,他率領著大軍與韃靼進行長達五年的戰爭,且她最終並未等到生還的丈夫……
陷入回憶中的溫寧寧掐了下手心。
不過她對步孤城的印象倒是有些改觀,以前她還是葉曼曼的時候,曾听人提過他為人沉穩和煦,耐心大度,學問扎實,其實那時的她對此事是打著很大折扣和疑問的,因為葉曼曼與他別說說得上話了,就連新婚那天也才是第一次見面,可憐連洞房都未曾,哪來的了解?但如果用不帶任何有色或是偏見的眼光看他,他不靠家族恩蔭庇護,一個人單槍匹馬拼搏的那股勁兒就夠讓人欽佩的了,有名望的皇室子弟,王公貴族,一般子孫都挺紈褲的,旁人不說,比起他府里那兩個不成材盡拖後腿的弟弟,他真是難得的了。
溫紫笙思索了下。「爹和娘還在的時候我曾听他倆提過那麼一回,說爺爺曾在御前秋的時候救過老王爺一命,兩人相談之下都說府里的兒媳婦快要生產了,若是生男娃結為異姓兄弟,若是生女娃便結為姊妹,若是一男一女便讓他們結個女圭女圭親,結果王府得了男娃,我們家就是你了。」
「原來是這樣。」溫寧寧頷首。
原來是這樣?沒有別的話了?
「那步世子沒有說別的嗎?」
「二哥想要听他說什麼?」她睨溫紫笙一眼,眼里帶著淺淺的笑。
「譬如、我是說譬如……退親什麼的?」溫老二問得很小心,生怕一個不慎就傷了小妹的心。
「他一開始確實有這意思,我也答應了。」
「什麼?居然被我料中,這王八渾小子,看不揍得他滿地爬才怪!」娘的,玉面將軍的斯文立即掃地,青筋浮現,人也跳起來,順手袖子都櫓了起來準備要干架去了。
「欸,這不是後來改變主意了嗎?」怎麼一個兩個性子都這麼急躁?好像一提到有關她的事,兩個哥哥都一個樣,不問緣由,急著要去為她出氣。
「這樣的人不可靠,空有一副好相貌,竟是那等出爾反爾之人。」溫紫笙的臉色更不好了。
「二哥,那依你之見,到底是退了的好,還是不退的好?。」達成協議之事天知地知,他知我知就好,哥哥們只要知道兩家婚約還在就可以,反正兩年後她也十六歲了,一個大齡姑娘,嫁跟不嫁其實也沒什麼分別。
再說,她根本沒想過要嫁人,同樣的老路子走兩遍,嫁的還是同一個人,忒沒意思了。至于那位世子爺,男人嘛,就算到了一定的年紀,只要相貌不差,家世過得去,四肢健全,她還沒听過有娶不到老婆的。
她半點不為他操心。
對于自己的將來,她是有計劃的,婚姻可要可不要,重活一世,她要贏得自己的人生。
「這……」溫紫笙啞然了,他還真的說不出來。
他是武夫,能有什麼好見解,說的在理了,沒事,說岔了,準吃大哥排頭,罵他誤導小妹什麼的,還不如先當鋸嘴葫蘆,去和大哥合計合計再說。
「什麼?那一家子都是瘋子,惹不起你還不知道躲嗎?給你想了法子讓你躲遠一點,你還撲上去,這叫我該怎麼說?這事白白費了我一番苦心啊!」錢氏分岔的高聲帶著焦灼響在一字堂里,唱做佳的模樣好像步孤城辜負了她多大的苦心似的。
步孤城的兩個弟弟也在,一個蹺著腳吊兒郎當,手里捻著蘭花指唱著昨日戲班昆曲角兒唱的曲兒,一個就是等著要看好戲的表情,嘴角噙著意味深長的冷笑。
步郡、步韺兄弟就差一歲,模樣和步軒沒有太多相似處,倒是像錢氏多些,顴骨都有些高,這也不礙事,男人嘛,顴骨高,掌權的,可兩人若往步孤城身邊那麼一站,就很相形見絀了——所以他們很有自知之明,通常絕不往步孤城的身邊站。
因為太氣人了嘛,明明是同樣的爹,為什麼他們的長相高度模樣都差人一大截?這不是人比人氣死人嗎?
「我的婚事就不勞母親掛心了。」步孤城沒有意思要解釋為什麼他的溫家之行,退親會變成拜訪。
「你這什麼話!」她差點沖口而出她可是和娘家哥嫂說好了,只要一退親就把佷女的親事提上日程,步孤城這一攪和,把她的計劃全都打亂了。
就說這該死的繼子賤種,早該弄死他了事才對。
「退親之事我希望母親往後不要再提,我不願意的事,誰也勉強不了我。」步孤城語氣冷淡,不見任何溫度,他已經疲于應付這些所謂的親人,要不是妹妹還住在府里,他早就搬出去自己置的宅子了。
錢氏被噎住,氣得一陣頭昏眼花,直想砸杯盞,可也只能咬牙壓下來,「你真不願意,誰又能勉強呢,那這事咱們就不提了,呵呵,我听賬房說這個月的開銷有些緊,你這月該給的用度……」
步孤城面色不顯,但是對這家子的厭惡又提升了一個層次。
別以為他對府里的賬目不清楚,老的沒把錢當錢看,只要出門必充門面,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均王府的王爺,女的忙著把均王府的銀子往娘家搬,小的也有樣學樣,一個熱衷捧戲班的角兒,眠花宿柳,房里妾室通房一大堆,一個花錢如流水,十足十的紈褲。
這是把手頭上的銀子花光了,來向錢氏要銀子,否則依照這兩位主兒的個性,大白天的怎麼可能在家?他這一回來,不正好撞在槍口上。
「知道了,我讓一路把這月的俸祿拿過去。」他會給的,看在父親的分上,可也只有俸祿而已,多的,誰都別想。
「你那些俸祿哪夠家里花銷?」錢氏貪心不足的還想爭取包多,多年來他受陛下重用,那些個賞賜,人家指名贈送的禮物,從不見他拿出來,這不是藏私是什麼!
步孤城眼皮微掀。「我的俸祿也就那些,母親對我每月的俸祿有問題大可去面見陛下,畢竟那是陛下給的。」
錢氏又噎住,為什麼她每每都覺得這個繼子是存心惹她生氣的?面見陛下?她一個內宅婦人雖說坐穩了王妃的名頭,陛下又豈是她想見就能見的?
說到誥命,又是她心里的痛,她堂堂一個王妃,活人比不過一個死人,連一個命婦的誥命都請不下來,說來說去都是這個賤種的錯,要不是他帶著妹妹到陛下面前哭訴,皇帝又怎麼可能一直把王爺為她請封誥命的折子留中不發,這都多少年了,折子怕是早不知上哪去,陛下也八成早就忘了這件事。
除了誥命,她最恨的便是這賤種還利用面見陛下的機會,將他娘留下的嫁妝,那些個田莊鋪子金銀珠寶轉到步窈的名下,害她連根指頭都沾不到。
她的嫁妝本來就不豐,是靠著孫氏的嫁妝過日子的,步孤城和步窈還小的時候孫氏的嫁妝全放在庫房里,她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哪里知道步孤城心機那麼重,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說拿回去就拿回去了,使她和兩個孩子的日子都不好過了起來,尤其這兩年孩子大了,花銷更多,她幾乎疲于應付。
「母親要是無事,我就告退了。」步孤城說完轉身就走。
錢氏的臉色登時黑了下來,是,她是看步孤城這繼子不順眼,可更讓她氣結的是這小賤種人前一口一個母親的喊,人後連自稱兒子都做不到,別人以為他對自己這個繼母有多恭敬孝順,只有她知道他眼里根本沒有自己的存在。
這塊難啃的骨頭!她啐了聲。
不成,這回拿捏不到他親事,一定還有別的法子可想,她曾把手伸到步窈住的美麗堂去,想設法將孫氏那些嫁妝神鬼不知的挪回自己的口袋里,但是步孤城那混賬卻把一個美麗堂顧得和鐵桶沒兩樣,害她次次鎩羽而歸。
簡直是可惡又可恨!
見他身影很快不見,錢氏氣得把手中的茶盞往幾案重重一放,撞得青花瓷碗乒乓作響。
「娘,依我看大哥不想退這門親,或許是溫家許了他什麼好處,要不然,傻子耶,就算給我十里紅妝我也看不上。」鬼見愁般的大哥退下了,步郡悄悄的湊到錢氏身邊伸出雙手替她揉捏著肩膀,十足的孝順麼兒模樣。
她娘對他向來有求必應,前提是要巴結著,還要巴結對地方才行。
錢氏瞅了這小兒子一眼,原本怨毒的眼神轉瞬變得慈祥。
「耍什麼花槍呢,什麼時候會替那個賤……你大哥說話了?听說那傻子的病不是治好了?」
「娘,傻子就是傻子,就算病好了,往後又能聰明到哪去,即便真的嫁過來,那不正好,後院內宅還不是您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