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皚皚白雪覆蓋大地,冰冷寒冬,一名身著男裝相貌清秀的女子,腰際佩掛著長劍,在一片雪白的山林里徘徊著,似是在找尋什麼。
一陣窸窣聲響,伴隨聲聲野獸低咆,她勾起唇角,心中有底。
「看你這只畜生多會跑!」一聲低喝,只見她拔劍施展輕功往不遠處那株枯樹飛奔而去。
一陣獸吼,一只約莫半人高的野豹迅速跳下樹,無處可躲的野豹,不斷發出低沉的咆哮,意圖阻嚇那人類。
鳳袁禹撇撇唇,揚劍往那畜生直奔而去,「今天若不滅了你這只畜生,只怕還會有更多家禽被吞食、更多人被弄傷!」
被她追了整個下午的野豹早已傷痕累累,措手不及之際,被她揮來的一劍砍破肚月復,登時奄奄一息的倒臥在雪地里。
鳳袁禹勾起勝利的笑,執劍刺穿野豹的喉頭,確定那畜生已死後,便大剌剌的抓起牠兩只後腿扛上肩,快步下山而去。
沒一個時辰,她下了山,走進一處有著寥寥幾間矮舍的小村,天色也已漸暗。
「爹、娘,我回來了!」見家門就在幾步之遙,她揚聲大喊。
正在收拾晾曬好的衣物的鳳母,見到女兒咧嘴笑嘻嘻的扛著一頭不知是啥的東西顯得有些吃力,她本是要將衣物擱在一旁前去幫忙,當她看清楚那是一頭豹時,登時嚇得目瞪口呆。
「禹兒,你……你扛著那什麼呀?」鳳母簡直快要尖叫。
鳳袁禹將那頭豹丟在地上,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肩膀,「娘,這頭畜生就交給你啦!這天氣冷的,那豹皮剛好可以做些御寒的衣物,晚膳也可加些肉了。」
「你消失一整天,就是上山去獵這頭豹?」
「是呀!這頭畜生三番兩次騷擾村民,不僅偷食家禽還傷了人,若不早早把牠給宰了,只怕會有更多人受害呢。」
「你怎不多帶幾個村里的壯丁幫忙?要是受傷了怎麼辦?」雖然女兒身手不凡,但畢竟這頭野獸也很是凶猛,要是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被活生生吞食的。
「不礙事的。爹呢?」
「在里頭跟寶兒玩得不亦樂乎呢。」鳳母沒好氣道。那老頭子有孫萬事足,今兒個又玩到連劈柴都忘記了。
「爹又忘記劈柴了?」見娘親一臉不悅,鳳袁禹大概猜到爹爹又干了什麼好事。
「可不是,我看你下次要去打獵,干脆帶上你爹算了。」
「哈哈……」听到娘親嘔氣的話,她忍不住笑出來。
「禹兒在笑什麼,這麼開心?」在屋里便听到女兒笑聲的鳳子擎,將小家伙丟上肩跨坐著,小心翼翼的矮身走出屋子。
「爹,我今兒個去山上獵了這頭畜生,剛回來娘就說你又忘記劈柴了,所以她惱得叫我下回要再去打獵時,也順道把你帶去。」
鳳子擎驚呼一聲不妙,暗暗覷了眼妻子犀利的眼眸,將寶貝孫兒交給女兒抱,連忙去劈柴。
抱著懷里柔軟的小東西,鳳袁禹的注意力完全被兒子天真無邪的小臉吸住,露出溫柔的笑容。
當年對巫族之戰,在確認敵軍勢力已被她削弱不少,且南宮淮恕傷勢也痊愈後,她便使計在戰亂中墜崖,終于逃離那座牢籠。
她助他得到他最想要的天下,也給自己找到一個解月兌的方法。
在他懷里,不論他的擁抱有多溫暖,他對她有多呵護至極,即使她貪戀他的情,內心仍不斷有滅國之仇的陰影時時刻刻提醒她不該如此,令她羞愧無比,所以她只能選擇用這種方式來斬斷對他的情愫。
而這孩子,則是在她上了戰場後才發現已懷了身孕,望著小家伙笑眯了眼的模樣,鳳袁禹不禁有些出神。
小小的臉蛋上,一雙濃眉搭配深邃的眼楮,明亮的眸子有著慧黠之色,高挺的鼻梁,愛笑的唇形皆與那個人如出一轍……
她辛苦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卻完全不像她,反而與那男人無比相像。每當看著這張小小的臉蛋,她總會不自主的想起他。
這些年來,關于皇宮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在民間流傳著,其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在兩年前,已登基十一年的天璟帝終于喜獲麟兒,為他誕下龍子的臻妃母憑子貴晉升為皇貴妃,成為掌管六宮的掌權者。
他是帝王,多少妃子能為他誕下子嗣,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可是,為何她的心卻苦澀不已?
對他來說,她也只是一時貪鮮的女子吧。
可即使如此,她卻依然思念著他。
三年過去了,不知他是否安好?
當年梁金帝在幾名忠心耿耿的臣子協助下逃出國都,為躲避慕容天競的追捕,隱居在陵南國京城郊外的一座山腳下數年,此時卻傳出梁金帝等人皆被逮捕關入天牢,並且擇日處斬。
這項消息迅速傳遍全國,當然也傳入鳳袁禹的耳里。
當年她墜崖詐死,早就知道那處斷崖下是一條河,熟悉水性的她才能順利月兌困。
慕容天競在釋放鳳子擎夫婦前,恩賜他們一家三口短暫相處的時光,讓她與父母道別,也因此她才有機會私下叮囑父親要他關注朝廷的動靜,一旦打听到她在戰場上失蹤的消息,便即刻動身往西南方而去,她會找機會與他們會合。
為避免鳳子擎夫婦可能和梁金帝秘密踫頭,慕容天競在釋放他們後,便派人監視他們的行蹤,不過鳳子擎畢竟是征戰沙場數十年的老將,在打听到女兒失蹤的消息後,便利索的解決掉跟監的探子,謹記女兒的叮囑,帶著妻子迅速往西南方移動。
重獲自由的鳳袁禹則因為有孕在身,諸事不方便,她先找一個小村落將孩子生下,之後就馬不停蹄的往西南方而去,並一路打听父母與梁金帝一行人的下落。
約莫半年過去,她終于在這座小村子找到父母,歷經磨難的一家人終于可以團聚,也因為這里的環境清幽且鮮少有官府的人來巡視,便決定在這里住下,只是梁金帝一行人的下落卻讓她如大海撈針般,怎麼也找不到。如今終于有他們的消息,卻是即將被處死!
望著安穩睡在床榻角落的小家伙,那鮮明的五官,令她又想起那個人。
「禹兒,你有何打算?」得知消息後心情一直平法平復的鳳子擎,打算先听听女兒的意見。
沉默片刻,她才緩緩的道︰「身為人臣,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主子被處死。」
她沒有否認慕容天競是坐擁這片江山唯一的皇帝,但對她來說梁金帝才是她自始至終的主子。
君主有難,身為人臣必當全力相救。
「那好,咱們收拾收拾,立刻出發去救皇帝。」鳳子擎義憤填膺的說著。
「不。」她伸手制止父親要回房收拾行李的舉動。
「不?」鳳子擎不明所以的瞪著女兒。
「這回也請爹爹別插手,讓女兒去就好。」
人才抓到沒幾天,消息就已經傳得全國皆知,她總覺得慕容天競讓這個消息迅速傳遍全國的舉動很不尋常。
或許,那男人已經發現當年她是詐死也說不定……
思及此,鳳袁禹面色僵凝,始終沒有忘懷的曾經浮現腦海,逼迫她面對那男人給過的歲月。
「你說這什麼話?爹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去那里!」當初他看到女兒抱著一個小娃兒出現在他們夫妻面前,說那是他們的外孫時,夫妻倆簡直就是青天霹靂,無法置信。
他們從小就當男子養大的女兒,二十年來未曾讓外人知道是女兒身,卻被敵人囚禁到生了個娃兒出來,教他們如何不心疼。
他想著女兒許是被囚禁時,遭歹人凌辱才會失貞,雖然他很想為女兒討公道,然而她始終不肯說清楚,再想著好不容易有個清靜之處可以好好過生活,若再妄動干戈只會顛沛流離,眾多無奈讓他只能隱忍下來。
「爹,娘跟寶兒不能沒有人照顧。」她明白父親的心情,但孤兒寡母亦不能無人照顧。
「可是……」
「我在天牢待過,熟知那里的地形,我去比較有利。」她打斷父親的話,拉起他的手,字字句句真切的交代著。「爹,請听女兒的勸,此行若我無法順利歸來,請您千萬別來找我,就帶著寶兒與娘親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好好過日子吧。」
走這一遭,是凶多吉少。
若是成功,那是上天垂憐她的孩子還小,不能沒有娘親照顧。
若是失敗,那就是她欠慕容天競的情債,注定得償還他。
他們父女兩人都曾是武將出身,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她相信父親不會不管她所交代的每一句話。
鳳子擎怔怔的望著女兒視死如歸的神情,嘆息了聲,萬千情緒只能化作深沉的無奈,埋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