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緲緲被放在方杌上,延維同她一樣,濕透的長發貼覆在腦後,英挺臉龐越發突出,原先赤luo的身子已重新套上外衣。
驀然,她想起方才在海中,延維抱住了她,一股臊熱感遲鈍地竄升,在心頭奔流。
「方才在海里,你看見了什麼?」
無視于緲緲那一臉的嬌赧,延維兀自陰著一張俊臉,冰冷地質問起她。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已逐漸習慣他的陰晴不定,她恍惚地回憶著海中那場幻影。
「什麼樣的夢?」
「我夢見了一個女人,她是一條長著翅膀的魚,她與你一同在海里嬉戲……延維,你認識她對嗎?」
聞言,延維陰沉的神情明顯一窒。
「是你讓我看見那個夢的嗎?」于緲緲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麼做。
「不是我。」延維冷聲否認。
「那我為什麼會看見那個夢?那個女子……我沒記錯的話,她名叫贏魚。」
听見許久不曾提及的名字,延維俊臉僵硬如石像,好片刻沒有出聲。
他沒撒謊,方才于緲緲看見的幻覺,一概與他無關。
「她好美,好快樂,一下變成魚,一下變成人,在海中優游自在,好似天地之間沒有什麼能絆住她。」
贏魚沐浴于曙光中的笑靨,已深深烙印在于緲緲的腦海,令她無比艷羨。
延維面色發僵青,他抿了薄唇,隱忍著滿腔怒火,就怕一個不受控制便會將眼前的她給撕成碎片。
「延維,贏魚人在哪里?她為什麼要讓我看見那些夢境?」于緲緲兀自揣度起來,「莫非,她是在吃味兒?」
延維笑了笑,異常燦亮的黑眸,深沉地直盯著她不放。
「這是不可能的。」他駁回她的妄測。
「為什麼?」她歪著螓首,一臉天真的迷惘。
延維胸口一緊,忍下了想觸踫她的沖動。
「她已經死了。」他語氣漠然,彷佛口中談論的只是一株花草,死活不重要。
于緲緲一震,水眸瞪大,好半晌發不出聲來。
延維兀自往飛說,「她已死了數百年,又怎可能會吃你的味兒?」
「那你跟贏魚是什麼在系?」她遲鈍地想起夢境中,贏魚與延維之間的曖昧。
延維揚唇一笑,傾身湊近她,大手撫過她猶濕的臉頰,低垂的眼神甚是魅惑。
「你在夢中看見了什麼?我與贏魚在做些什麼?」
她被他這席充滿暗示的話,意得臉紅心跳,連忙結結巴巴解釋起來。
「你跟她沒有做什麼——夢里,你跟她只是在海里泅水,你追著她跑,她說你永遠抓不到她的。」
聞言,延維面上那抹笑僵凝,眼底刮起了一場風暴。
正當于緲緲級以為他即將發怒時,他已抽身,退回幾步之外。
「是啊,我確實抓不到她,因為誰也拴不住她。」延維自嘲一笑,焦距不在她身上,落在遠方,這句話不知是說給誰听。
清楚看見延維眼底的痛苦,于緲緲隱約明白,贏魚曾經傷害了他。
「……延維,你仍愛著贏魚,是不?」
延維淡淡睞來一眼,不吭聲,神色不置可否。
于緲緲心頭一擰,有些酸澀,盡避她並不意外,延維過去另有心愛之人。畢竟她自己同樣有一段不堪的過去,可當她親眼看見那贏魚有多麼美麗動人,且同樣身分不凡,與延維甚是匹配,她方真正明白自已與延維之間的差距。
「愛?」延維笑了聲,這笑,極盡嘲諷。
「難道你不愛贏魚嗎?」
「愛……我現在只愛你一個,緲緲。」
延維笑著,眸光卻是那樣空洞,怕是連他自己听了都不會信。
于緲緲不明白,延維明明還愛著贏魚,為何不願承認,而他對自己……恐怕只是出于憐憫罷了。
這樣一來,所有的疑惑,頓時全有了答案。
延維仍愛著贏魚,對她不過是同情,因此當他對自己做了親昵之舉,興許他心中覺著對不住贏魚,方會如此喜怒無常。
于緲緲自作聰明的推敲著,殊不知,延維全將她這份小心思看在眼底。不錯,他能讀透于緲緲的心。蒼茫天地間,他只能讀透她一個人的心。
只因,她的元神就在他的體內。
「緲緲。」延維望著窗外,低沉的輕喚她一聲。
「嗯?」她停沉思,循聲望去。
「要下雪了。」延維撇首,朝她慵懶一笑,顯見心情豁然轉好。
「真的?!」
于緲緲小臉又驚又喜,蹬起身湊到他身旁,一同望向木欄窗外。
窗外望去,是一片茂密白林,可此時天空湛藍,冬陽暖暖,雖有些寒涼,卻不至于凍人,更遑論是有飛雪的跡象。
「想看雪嗎?」他笑問。
「嗯!」水眸晶亮亮的,她猛點著頭。
延維伸手輕撫她的頰,眼前卻浮現從前的一幕——
「延維,你能讓海凍結成冰,那你能不能讓天地下雪?」
贏魚水眸眨巴眨巴的望著他,繽紛的小臉還帶了絲淘氣。
他探手輕敲她額心。
登時惹來她的驚呼與抱怨。
即便如此,為了討她歡心,他仍是施展了咒法,將雲海里的雨,化成了鵝毛般的細雪。
不出片刻,天地之間已被覆蓋成一片白皚皚,風起,雪落,眼前一切只余下純淨的雪白。
一身雪青色裙的贏魚,在結了冰的海面上,捧著手心朝天,接住絲絲落下的雪花,秀麗的臉蛋漾起歡喜的笑。
「好美呵!延維,你真厲害!」
淺淺粉女敕的雪青色人影,在盡染霜白的天地間,不停地旋轉。瑯瑯笑嗓,亦傳遍了這座天地。
黑發黑袍的延維,反成了一抹突兀的存在,可他並不在乎,他始終揚著寵溺的笑,凝視著那抹歡喜的雪青色人影。
「……下雪了!」
于緲緲興奮的喜嚷,將思緒飄遠的延維拉回來。
他定楮一看,嬌小的人兒已奔出屋外,捧高手心,迎接著今年冬日下的第一場雪。
「延維,真的下雪了!」于緲緲在不斷飄落的鵝毛細雪中,緩慢地旋轉著身子,欣喜地笑聲來。
望著她猶然一身濕,就這麼不畏寒冷的站在雪中,延維心一沉,追出屋外,將她一把拉回屋里。
于緲緲正詫異間,就見延維抬起手,撫過她的發,剎那,發間的水珠與細雪,全轉移到他手中。
當他輕輕握緊手心,再張開時,那些水珠與細雪,已化成了一顆顆晶亮的珠子,自他掌中落地。
于緲緲看怔了眼。「好厲害……」
她抬手模了模腦後的發,驚覺已干得差不多。延維再次探來大手,這一次改撫過她一身,將衣衫上的水氣,變成一顆顆剔透珠子。
當他的手撫過她的腰間,她臉頰一燙,羞怯地想躲開。
延維盯著她臉上那朵紅霞,問︰「霍逸群可曾踫過你的身子?」
于緲緲聞言一怔,雙頰滾燙得更厲害。
她困窘不已的否認,「沒有!他只牽過我的手,還有……還有……」吻過她的小嘴。
延維眼神一沉,將滿臉紅光的于緲緲拉進懷里,挑起尖下巴,將薄唇覆上。
他的氣息有海水的味兒,咸咸淡淡,渡進了她的芳腔。
他深吻了她一會兒,而後松開了摟得過緊的雙臂,牽著她的手來到屋外,一同沐浴在紛落的細雪中。
于緲緲仰首望著漫天舞的雪花,粉女敕暈紅的秀顏笑開了花,並在延維灼熱的視中,再次旋轉起來。
望著那張天真的笑顏,延維冷硬的胸口,再次被矛盾割據。
不該是這樣的……他為何還要討她歡心?為何要擔心她會著涼受寒?
因為這次,他要慢慢地折麻她,不能太快讓她倒下,所以急不得。
不錯,他正要這麼做。
讓她陷得越深,他越能好好折磨她,讓她嘗盡遭人背叛的滋味。
正反復說服自己時,一團軟綿綿的溫暖,撲進了延維的懷里。
他下意識展開雙臂,接住了跌進懷中的人兒。
她自他胸膛里抬起了春花般的笑靨。眉睫彎彎,凍紅的秀挺鼻頭,嘴角上燦爛的笑。
延維心底的恨,一寸寸沉了下去,沉至最暗處。
他放縱自己,這一刻,只貪戀她的美好,不去想她曾經帶給他的痛。
彷佛被感染一般,他亦揚起了笑。
越發蒼茫的漫天細雪中,延維俯,輕輕吻住了懷中的人兒。
在那低掩的美目深處,混雜著愛恨交纏的掙扎,只是,于緲緲已沉浸在他給予的美好幻境中,無從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