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按規矩,收到雲雀的雁臨節慶請柬的女眷,均需回復請柬,但望著桌上堆迭的回復柬,雲雀不高興地板起小臉。
「冰翠至今仍沒有消息嗎?」
「是的。」香嬤嬤初次見識到她臉色如此難看,有些意外,也更加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該不會是中途有什麼疏失,請柬弄丟了?」
「應當不會,負責送請柬的侍衛告訴奴婢,他確實將請柬交到郡主府總管手中。」
雖說長年以來冰翠一直客居王宮中,但她偶爾會回郡主府邸小住,尤其是近來她可說是已搬回郡主府,沒理由沒收到請柬。
「那就沒辦法了。」聞言,雲雀倏然站起身。「準備起駕,本宮去冰翠的府里一趟。」
當雲雀來到冰翠住處的大門前,出來迎接的卻只有府內的總管。
「郡主人呢?」
「啟稟王後,郡王這陣子身子不適,一直待在自己的院落里足不出戶。」
「那本宮更應該去探視她。」
雲雀立刻要總管帶路,很快就來到冰翠居住的院落。
總管本想先行叩門通報,可是雲雀卻以眼神示意他退下,且揮手要跟來的侍衛,宮女全都在屋外等候,她自行推門而入。
甫踏入屋內,雲雀便看見滿目瘡痍,桌面是亂的,椅子是倒的,許多書冊像被誰泄恨似的撕毀,散落一地,一旁還倒了好幾只酒壇,壇邊還匐匍俯臥著……
一具尸體?
雲雀一驚,慌張地向前奔去,卻又緊急止步,因為尸體竟然動了起來,掙扎著以手肘撐起上半身,抬起困頓的臉龐。
「你沒死?」大大吐了口氣,頓時放松心神,雲雀再度朝冰翠走去,且在她身邊蹲下。
「誰死了?本郡主不過是喝了些酒罷了。」捧著醉得暈沉沉的腦袋,冰翠一時之間沒認出來者是誰,回答的語氣十分粗魯。
看在她喝醉的份上,雲雀沒跟她多加計較,四下迅速張望一番,心里有些明白了。
「你這陣子該不會是把自己關在屋里酗酒吧?」
與金氏皇朝的國情不同,北雁國的女子個個酒量甚佳,雲雀就看過香嬤嬤一口氣喝光一壺烈酒而面不改色。
不過,飲酒與酗酒是有所差別的,喝一壺是飲酒,一口氣喝好幾壇可就是酗酒了。
「要你管……嘶!好痛……」一記稍大的動作便讓冰翠的頭一陣抽痛,她萬分惱火,尤其是認出眼前的人竟是雲雀後,她更加氣悶,完全不因為雲雀的身分而多些敬意。「你來本郡主這里做什麼?」
「討回復柬啊。」一直蹲著真不舒服,雲雀索性席地而坐。「你可別說沒收到本宮差人送來的雁臨節慶請柬,本宮不會相信的。」
「是嗎?本郡主偏偏就是沒收到。」
「連著三回都沒收到?」
「都沒收到。」
「那本宮現下口述請柬的內容給你听,算是發請柬好了。本宮,美麗大方又高貴的雲雀,致同樣美麗大方又高貴的冰翠……」
「你騙人!你的請柬開頭明明就是『本宮,美麗大方又高貴的雲雀,致無知任性又亂發脾氣的冰翠』……啊!」
最後一聲慘叫當然不是雲雀寫在請柬中的字句,而是冰翠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竟然上了對方的當被套話,間接證實自己撒謊,因而發出的氣結哀叫。
「嘿嘿嘿!」雲雀發出得意的怪笑聲。「想與本宮斗?還早了十年……哇!」突然換她哀叫了。
屋外立刻響起負責護駕的侍衛長安靖的呼喚聲。「王後?郡主?兩位沒事吧?小的這就進去了。」
「不要進來!哇!」這是雲雀的聲音。
「但是……」
「不準進來!哇啊啊啊!」這是冰翠的聲音。
听里頭兩人都這麼響應,燼管心里再焦急,安靖與其它人也只好守在門外等候。
門里,因雲雀「嘿嘿嘿」的怪笑聲而惱火,不假思索地展開攻擊的冰翠,立刻和她纏扭糾打成一團,此起彼落的尖叫聲不絕于耳,直到這場短暫的混戰結束為止。
雲雀獲得勝利,勇猛地以全身重量朝冰翠的背壓下去,讓冰翠氣得哇哇大叫,不斷掙扎卻起不了身。
「可惡!你是使出什麼怪法術,書得本郡主動彈不得?」
「你當本宮是神仙不成,還使法術?呵呵,還是你是變相贊美本宮美如天仙?」
「你又胖又丑,哪里美如天仙?美如天仙的是霞紫姊姊,她才是足以匹配小扮哥的人,而不是你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公主。」
「本宮是打金氏皇朝來的,你……」听冰翠開口霞紫姊姊,閉口還是霞紫姊姊,一道靈光迅速掠過雲雀的腦海,忽然間明白了些什麼。「雖然你口口聲聲只有霞紫姊姊才配得上陛下,其實是你自己偷偷愛戀著陛下吧?」
「呃!」冰翠從沒想過,自己以為深藏心底無人知曉的秘密竟就這樣被人一語道破,登時氣虛,再也無法擺出理直氣壯的架式。
見她氣餒,雲雀反而有點緊張地松開她。「你沒事吧?」
「哇——」見她如此關切,冰翠忽地放聲嚎啕大哭,而且主動反身撲進雲雀懷中繼續哭泣。
「王後……」門外,再也按捺不住的安靖打開了條門縫,意欲探看。
雲雀抽出右手揮動,示意他退下,左手則輕輕拍撫大哭的冰翠,像在呵哄嬰孩。
哭了好一陣子,冰翠終于平靜下來。
「不哭了?」雲雀拎起袖子揩抹她臉上的淚痕。「小孩兒愛哭,小狽愛撒尿。」
「本郡王才不是小狽。」
「當然,你是小孩兒嘛。」
「本郡王才不是小孩兒……」冰翠一頓,又沮喪地改口,「可是,在小扮哥眼中,本郡王就是個小孩兒吧?不然他不會先是喜歡上霞紫姊姊,後來又喜歡上你,偏偏就不喜歡本郡王。」
「誰、誰說陛下喜歡本宮來著?」盡避已經成了親,做盡夫妻一切該做之事,可是赤luoluo的「喜歡」一詞被直接道出,還是讓雲雀有些結巴。
「這還需要誰說嗎?小扮哥的性子就是如此,凡事一旦打定王意必然著手實行,他確實娶了你啊。」冰翠才奇怪她為何會如此反問呢。
「本宮不明白你的意思……」哎呀,不明白歸不明白,可是她臉好燙,心跳得好快喔。「本宮和陛下是兩國聯姻,他也不是非本宮莫娶的。」
「但是,他大可和金氏皇朝里比你更年輕貌美的貴族少女聯姻吧?還是金氏皇朝的女子都和你長得十分相像?」那就沒得選啦。
「唔……並沒有。」這樣算不算是侮辱她啊?
「那不就對了?小扮哥就是喜歡你才會娶你的。」冰翠點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就像你,也是喜歡小扮哥才會願意嫁給他的。」
喜歡他?
喔,她當然喜歡他。
不說別的,光是北雁王是她的夫婿、她的天這一點,她就該喜歡他,更不用說他還長得高大俊美,成親後又善待她,她更應該喜歡他。
嗯,沒錯,她當然喜歡他,更應該喜歡他……喔,疼!
當然啦,雲雀不是因為心里想著喜不喜歡北雁王這事而發疼的,而是北雁王想擁著她溫存,卻發現她想心事想得出神,薄慍之下故意捏了下她的鼻子。
揉揉鼻子,雲雀含怨瞋他一眼。
北雁王可一點也不內疚,反倒責備她,「好大的膽子,敢在與本王溫存時不專心,該當何罪?」
她好笑地陪他演大戲,「按照律法,本宮與陛下溫存時不專心,是該當何罪呢?」
「該當……」北雁王欲言又止,「該當……該當……」腦筋不斷轉動著,試圖找尋「該當何罪」的律法。
有了!
「侍君不周,罪加一等。」
「侍君不周?本宮可沒听過這條律法。」雲雀一愣,注意到北雁王嘴角輕揚,立即明白了。「陛下你胡說!」
「錯了,本王並不是胡說。」他鏗鏘有力的反駁。「本王現下便宣旨訂立新律法,侍君不周,罪加一等。」
「哇,好可怕,本宮好害怕喲,陛下是打算如何治罪?」雲雀故作擔憂地問。
「你就會知道了。」低聲沉笑,北雁王張口吻住她的小嘴,翻身覆上她。
「王後的妝好像太濃了。」香嬤嬤為她作出場前最後的檢視,轉頭責備一旁的宮女。
「沒有哇,奴婢只為王後上很淡的妝耶。」宮女很無辜的回應。
「呃,不必管本宮上妝的濃淡了,過來看看本宮的衣帶有無束整,裙擺上綴的鮮花牢不牢固,本宮可不希望一開舞,花兒就掉滿地。」
香嬤嬤依令行事,檢視著雲雀的衣著打扮,但仍忍不住叨念著,「啟稟王後,奴婢真的沒听說哪一位北雁王後在雁臨節慶中獻舞于大雁之神的,這麼做真的妥當嗎?」
「但也沒人說北雁王後不能獻舞吧?更何況本宮是一國之母,在這種重要的慶典上獻上一支舞也是應當的。」其實背後真正的原因就只是她想玩玩看,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哪能老實說呢。
「可是……」
「這事連陛下事前也同意了。」
「可是真的沒這慣例……」
「那就由本宮開始立下慣例不就得了。」
原本雲雀也只是半開玩笑,未料此後成真,自此之後,每年雁臨節慶中,王後必率眾宮女向大雁之神獻上第一支舞,久之蔚成慣例。
「本宮已經準備好,可以出場了。」本著一馬當先的氣勢,雲雀興高采烈的走到宮女舞隊的最前方。
像是呼應她的命令,宮廷樂隊所演奏的曲樂及時響起。
她笑道︰「走!」
獻舞的慶典在王宮中舉行,北雁王坐于首席,男賓女客分邊排排坐于兩旁,席間騰空出一塊空地,宮女們便是在此獻舞。
文武百官以及他們的女眷,原本都納悶著為何慶典已經開始,但雲雀卻仍不見蹤影,直到曲樂聲響起,舞隊魚貫入場,待人人看清楚帶隊者竟是雲雀時,免不了又是一陣驚呼與耳語。
但雲雀視四周嘈雜如無聲,雙眼僅牢牢凝視著夫婿,北雁王則朝她鼓舞似的勾起唇一笑。
這一笑便夠了,她也回他一笑,接著以近來苦練的靈巧舞姿,開始翩然起舞。
伸臂、轉腕、收肘,接著她身形一轉,轉出一圈圈圓弧,揚起頰邊幾綹未綰好的發絲,些許花辦隨她轉動的身姿而灑落。
眾人皆靜,觀看著她領頭翩翩起舞。
北雁王視線凝然,一瞬也不瞬,眼底只有她的舞姿,心底充滿了對她日與俱增,原本未曾察覺,此刻卻再清晰不過的迷戀。
是的,一開始他便被她活潑且貪圖新鮮感的性子迷住,後來更戀上她日益嬌俏的風情與柔軟圓潤的身子,他的心、他的情、他的欲念,亦隨著這份迷戀勃發,因迷生戀,又因戀而生愛。
愛?他愛上她了?
原本伸向桌上酒杯的手,因心底如雷霆閃電般的頓悟而一縮,一伸一縮之間,袖子意外翻倒酒杯,濺濕了衣裳。
同時,原本正在旋身轉圈的雲雀腳下一絆,踩住曳地的裙擺,跌倒了。
「王後!」驚呼聲此起彼落的響起。
北雁王動作最快,在其它人趕抵之前便已經搶先趕到雲雀身邊將她扶坐起身。
「呵呵,本宮沒事啦。」她跌得不怎麼疼,卻尷尬得無地自容。
什麼嘛!她是打算好好露一手的,而不是糗糗的跌一跤啊。
「你真的沒事嗎?」北雁王緊張地將她從頭打量到腳,又不放心地再從腳望回頭上。
「沒事、沒事。」她以輕快的口吻保證道,同時從地上一躍而起。「瞧,本宮……」
咦?她驚訝的舉起手,按向莫名其妙開始發暈的額角。不對,額角不會發暈,腦袋才會發暈。
「怎麼了?」見到她的小動作,北雁王立即充滿擔憂。
「好奇怪……」她困惑地道︰「為什麼天是歪的,地是斜的……」
之後,她再也站不穩,無力的倒入北雁王及時伸出的雙臂中。
等她不暈了,也就是清醒過來的時候,雲雀發現自己仍然在北雁王懷中,但人已在房里。
「你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發現她已經清醒,北雁王立刻俯近她的臉龐,急切地問道。
「現下……沒有耶。」先前突發的暈眩像是場短暫的惡夢,船過水無痕,她現下精神好得很呢。
雲雀轉頭看了看四下,訝然發現自己不僅被北雁王抱在懷中,且正讓御醫把脈看診。
「陛下可以放開本宮了。」小臉一下子便窘紅了,她趕緊低聲向北雁王道。
平日私底下她是很喜歡主動對他親親熱熱,摟摟抱抱,可是一旦有旁人在場,她就不敢「豪放」了,難道他不知道嗎?
北雁王怎麼會不知道?但他心仍慌,情緒仍忐忑,坐立難安,非得確切摟著她,感受她圓潤的嬌軀,清楚她整個人確實溫暖的窩在他懷中,方能獲得一絲心安。
所以,就算她的臉紅得不能再紅,連連低語要他放開,他仍置若罔聞,決定要抱著她抱到至少御醫把完脈為止。
「微臣把完脈了。」鹿御醫地開口,同時躬身往後退離床邊,露出大大的笑容,道︰「恭賀陛下,王後有了喜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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