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睡到一半的殷如素忽地听見有異聲,她以為身懷武功的四喜會起身查看,但等了許久只听到守夜的青玉的打酣聲。
青玉睡著了?還睡得這麼沉。
反常即為妖,這淺眠的丫頭一有聲響便會清醒,習慣先看看小姐有沒有睡好、踢被子了沒、要不要如廁或喝水,等確定了小姐一切安好後,她才會回外屋的小榻躺下,而今晚連她都感受到異動,青玉睡得再沉也不可能毫無所覺,除非她被……下藥了。
而唯一有機會動手的只有……
思及此,原本的慌亂一掃而空,繼而是等待,以及莫名的惱怒——夜深人靜,還讓不讓睡。
「我。」張揚而不收斂的男聲低低揚起,如醇酒般的嗓音十分迷人。
「梁上君子?」
一聲輕笑,後是輕佻的輕哼。「爺像賊?」
「翻牆而來,登堂入室,不是賊難道是送金送銀的過路財神?」
「財迷,爺不如那些黃白俗物?」他冷哼。
「銀子人人愛,賊卻不見得,通常人人喊打。」要不是知道此人臉皮特厚,她真會高聲大喊捉賊。
「爺是萬人迷。」他大言不慚。
在被里翻白眼的殷如素心里月復誹了幾句,卻不得不承認顏值高的人特別吃香,他四下干盡壞事,可那迷人的桃花眼一橫,很容易就船過水無痕了。
反正他就是渾人,跟個渾人計較是跟自己過不去。
「對爺的話有質疑?」竟然半晌不吭聲。
「不是,剛剛打了個盹。」發呆這種事不用提,有點丟臉,她居然因為他好看的外表而走神。
女人果然都很膚淺,只看臉。
「你說什麼?」打盹?
月光輕曳,照在一張令人看得失神的俊顏上。
「小聲一點,你想吵醒其他人嗎?」她可不想落個夜會情郎的污名,令家族蒙羞。
昏黃的光暈忽地一亮,一顆雞蛋大小的夜明珠照亮來者俊美的臉龐。「這院子的人都睡了。」
「迷藥?」小人伎倆。
「安神香。」他坦承。
她不解。「為何我沒中招?」
唇角一勾的趙無疾十分得意,「你睡前的紅參桂圓湯里有解藥,爺這一招用得妙吧!」明明是作賊還得意,他真的是狂到無可救藥。「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呀!」
殷如素暗諷早知四喜是內應,但她一片坦然待人,四喜還是不喜明月,偏好臭水溝,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少悲秋傷春,爺帶你賞月去。」水色的床帳內,隱隱約約照出一道縴合度的身影。
「不去。」晚上不睡覺看什麼月亮,他有病。
「不能不去。」趙無疾霸氣十足的走上前,伸手欲撩帳子。
「不許動。」他能不能做點人干的事,別老行畜牲之舉。
他真不動了,把手上的夜明珠當轉珠轉著玩。「小丙兒,清風徐徐,月色清輝,在月下影兒成雙好不快活。」
「那叫私會。」有規矩的名門閨秀不會做。
「和爺私會是福氣,爺挑人的。」她當是誰他都看得上眼嗎?燈火闌珊處,他想起的人只有她。
趙無疾被無良的皇上留到剛剛才放人,兩人下了一盤又一盤的棋,黑棋、白棋在棋盤廝殺,你進我退,你攻矛,我持盾,從天明下到天黑,又從天黑戰到滿天星子出來了。
不論輸贏,只求痛快。
兩雙相似的桃花眼中都有對戰後的狂熱,「為什麼所有人都不相信汝南王不會造反呢?如果皇叔想要那個位置,朕拱手讓出。」趙無涯以一句「朕累了」做為棋局的結束。
他所言的「朕累了」指的不是身體上的疲累,而是做皇上做乏了,他想休息,可沒人體諒他,接手他這份不是人干的活。當皇帝讓他雞鳴得起,睡得比狗晚,做得比牛累,還得當種馬,貢獻快被掏空的身子去雨露均沾那些被送進後宮的大臣之女。
什麼寵愛都是假的,一個個令人作嚼的女人他踫都不想踫,可是為了政令能順利進行,他只好牲龍軀,好鞏固一些派系勢力。
原因無他,只因他太年輕了,尚未建立令人威懾的聲望,老臣們不像怕當年的攝政王一樣畏懼他,新秀拿他試水溫,百年世家隔岸觀虎斗,一些皇商選邊站,認為新帝靠不住。
在外人眼中溫和謙遜,明理公正的趙無涯其實是個月復黑的皇帝,而且還是話癆,他邊下棋邊吐滿肚子牢騷,不許堂弟贏棋,捉著他大吐苦水,最後還把自己受的委屈加諸于人。
趙無疾就是個坑,專門接收皇上吐出的廢言,皇上心里輕松了,換他一身沉重。
而皇上坑人一流,一吐完諸多不滿後,又接連下了幾個旨意,讓任勞任怨的堂弟去執行,他繼續頂著仁德之名當他廣納賢士的明君。
「我能說好走不送嗎?」她上輩子沒挖他家祖墳吧,讓他萬里不懈的追殺到底。
「不行。」他強硬。
面對不講理的人,殷如素是莫可奈何。「你曉得此時是什麼時辰了嗎?夜鶯都睡了。」
「子時剛過一會兒。」丑時一刻。
看他理直氣壯的神情,她發現對牛彈琴沒有用。「你非要我沒得好覺睡是吧!」
趙無疾將眉挑高。「夜闖香閨的事爺沒干過,不過凡事總有第一次,多來幾回就熟門熟路了。」
還來?她挫敗。「轉過身去。」
「為何?」
編貝的牙一咬。「姑娘換衣服。」
「早晚都得看……」還怕羞呀!
「你說什麼——」當她沒听見他完全不放低的嘀咕啊?這一位狼兄太不把人當一回事!她為之氣結。
「反正也沒什麼看頭……」視禮法為無物的主兒驀地拉開床帳,打光似的拿高夜明珠照明,一具玲瓏有致的小泵娘身形映入眼中,他正要開口嫌棄的聲音梗在喉頭,兩眼發直的盯著。
前一世的殷如素有luo睡的習慣,身上衣物一多就睡不舒坦,因此光著身子上床是常有的事。
但是來到這朝代她得「入境隨俗」,因此她只穿著肚兜和薄褻褲入睡,一早再由丫頭服侍她穿戴,薄得貼身的里衣讓人幾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同時也……原形畢露,完全展現出已有曲線的身段。
「趙無疾——」她惱紅臉低喝。
「爺收回那一句沒什麼看頭,士別三日,刮目相待,你讓爺大為驚喜。」小丙子長大了。
「你轉頭,不許看。」他當看雜耍嗎?目不轉楮。
爺兒脾氣往上沖。「都是爺的為何不準看。」
她一听,頭頂都快冒煙,氣的!「沒拜堂成親前,我是我自己的,把你的狼眼移開。」
他一動也不動,狼眼……不,是黑瞳深邃,看得熱血沸騰。「要不你早日嫁爺,不用等到及笄。」
自從被他取笑個矮後,又自覺發育得晚,這一年來殷如素非常用心的調理自身,不僅補身的湯湯水水不斷,還加強美白養顏的保養,豐胸縮腰小腿,抹絲瓜水潤膚,甚至為了長高還踢毽子、跳繩、偷練瑜伽……女人為了美什麼都做得出來。
從齊南回京後,殷如素可說是一日一變化,她前幾年摘桃花、采桃子曬黑的皮膚白回來了,滋補的湯水起了作用,她來癸水後的身子一直抽條、一直抽條,足足抽了三、四寸。
所謂女大十八變,女子在某個年歲中變化極大,于短短一、兩年間與過去告別,月兌胎換骨,蛻變成蝶。
其實也才一個多月沒見而已,就感覺原本的小臉長開了,小泵娘的嬌憨多了分女子的嬌色,眉眼間有著淡淡嬌艷,猶如含苞待放的小花骨兒悄然在枝頭綻放,明媚動人。
「不要。」誰要嫁入皇家那個大染缸。
「要不爺先辦了你,你不得不嫁。」他獰笑,作勢要月兌鞋上床,將她壓在身下承歡。
「不要。」她迅速往床鋪內側一滾,拉起被褥將自己裹得密不透風,眼中透著微慍的抗拒。
「除了不要,你還能給爺其他的話嗎?」一臉不快的趙無疾坐上床頭,一手壓住她往上拉的被子。
「你……你不是要賞月,我陪你。」床這種東西太曖昧,暫時遠離它才不會失身。
「你認慫了?」他取笑。
不認行嗎?遇到賊老大了。「你轉身,我換衣服。」
「不轉,爺看著。」大好美景誰敢叫他錯過。
「趙無疾,你到底去不去?!」泥人都有三分火氣。
笑意一揚。「膽兒肥了,三番兩次直呼爺的名字。」
「取名不就是讓人喊的,你要是不喜歡,我改喊你世子爺。」她這人很隨和,從不強求于人。
「世子爺」三個字一出,趙無疾臉色刷地一陰。「世子爺是給外人叫的,你是自己人。」
知道再鬧下去他肯定會發火,殷如素語氣一軟,和緩情緒。「無疾哥哥,你的邀約還算不算數,再耽擱下去天就要亮了,賞月成了逛早市,當心月色沒瞧見卻看見一堆雞屎。」
「什麼雞屎,煞風景。」他低啐。
「夜涼如水,更何況現在又是深夜時分,我這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情,不添件衣裳又要犯病了。」她在春、秋兩季最容易發病,因為早晚溫差大,看似暖和卻帶有涼意,一不小心入了風邪,病蚌三、五天是常有的事。
她給自己開方子,久而久之也成良醫。
雖然未在藥鋪坐館,可她身邊的人一旦身上有個病痛,一向是她醫治的,無師自通治好不少頑疾,只是以她的身分不好高調,所以只在自個兒院子練練手,知曉她會醫術的人並不多。
看她小臉有點白,一模小手的確不夠暖,憐惜之心油然而生。「穿厚實點,別招了風寒。」
「是的,大爺。」終于把這頭逆毛獅子撫順了,真不簡單,再讓他胡鬧下去,她的名聲也毀了。
「哼!還大爺呢!謗本是磨人的貓兒生了副狐狸性子,將爺當要糖吃的孩子哄。」他知道她糊弄他,但也被取悅了。
趙無疾走到窗邊抬頭望月,殷如素這時趕緊拿起放在床邊小幾上的家常服穿上,瑩白的腳兒柔美,套入繡雲雀啄米的繡花鞋內,鞋子兩邊有細帶,往上綁腳,顯得小腿修長,有股縴麗之美。
「一雙大腳。」他不知何時又轉過頭來了。
「嫌腳大就別盯著看,我中意得很。」殷如素踢踢裙擺,將未纏足的雙腳往裙內放。
不給看。
她也是有傲性子的。
「在爺面前耍脾氣了,真得瑟了你。」還不是仗著他寵著她,恃寵而驕,不過他樂意。
「爺呀爺的直喊,還走不走啊?」她就別強起來怎樣,好言好語不管用,她只得扮一回悍婦。
他一哼。「走。」
趙無疾一手攬著她的小蠻腰,從四方格子窗一躍而出,幾個輕點的起落,人已落向泊在湖心的小舟,風吹湖面而輕漾,舟身也跟著輕輕搖擺,湖中倒映著暈開的圓月,月圓人相偎。
「你輕功真好。」要是她也能飛該有多好。
繼顏值之後,又多了一個新優點,殷如素對他的好感往上竄升一些。
「這是重點?」他囂張的挑眉。
她好笑的捧場。「所以很仰慕你啊。」
「這還差不多,爺……我是像山一樣的崇高,不要忘了繼續崇拜。」她的吹捧讓他非常受用。
「怎麼不說爺了?」她笑眼盈盈。
趙無疾一臉不自在地拉著她走進舟篷里,相對而坐。「你不是不喜歡,爺……你就偷著樂吧!」
「不是不喜歡,而是有隔閡,感覺你高高在上,而我卑微得有如你腳下的泥。」階級制度中永遠皇權至上。
「那這樣呢?」他傾身向前,在她唇上一啄。
「啊!你、你……」粉頰瞬間爆紅,她又氣又羞的捂著臉,露出兩顆圓睜的大眼瞪人。
「不太夠味,再來。」淺嘗一口更想深入了。
「不行。」她直接捂嘴,不讓他得逞。
不過兩人先天上體形懸殊,加上趙無疾又是習武之人,他輕輕伸手一扯,嬌柔的玲瓏身軀就滾入懷中,不容拒絕的唇狂妄的覆上,唇舌如沖鋒陷陣的大軍,所過之處無不蹂躪。殷如素的唇,腫了。
口中盡是他的味道,帶點薄荷的清香。
「果兒,嫁我可好?」他等不及了,想要與她合為一體的感覺無比強烈。
眼兒迷蒙,她被吻得有點茫了,沒注意他問了什麼,只覺頭很重的往下一點。「好。」一听「好」,他樂笑了,接著又是令人窒息的綿長一吻。「過些日子我差媒人上殷府提親,明年開春完婚……」
「明年開春……等等,什麼完婚,誰跟誰?」她腦子一片渾沌,缺氧中,沒法正常思考。
「我和你。」她這憨憨的模樣真有趣。
「什麼我和你?」清醒、清醒,別被男色迷惑。
「成親。」看了裙擺下露出的大腳,他也甚覺優美。
人逢喜事精神爽,見什麼都順眼。
「為什麼成親?」剛剛發生什麼事?
趙無疾大笑的摟緊懷中人兒。「小丙兒,你答應嫁給我為妻,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要認了。」
「不能不認嗎?」她氣聲虛弱。
黑瞳一瞪眼,意思是說︰你認為呢!「是你先來招惹我的,本世子的桃花林還沒人敢擅闖。」
而她不只闖了,還大膽的摘了桃花、桃子釀酒,幾年來不和主家打聲招呼,她把自己賠給他理所當然。
身為債主的他不計前嫌地接收她,她不感激涕零還一臉埋怨,反像他迫害她似的。
「無疾哥哥……」殷如素想說服他打消成親的念頭,誰知她一開口,他忽地俯身晡了她一口酒,讓她微嗆了一下。
「好喝嗎?未婚妻。」他調笑的仰頭灌了一大口酒,酒直沖入咽喉。
「已熟成,有點花香味……不對,這是我家的桃花酒。」味兒一樣,她喝過好幾回,不會錯的。
「什麼你家我家,連你都是我的,拿你幾壇子酒還大呼小叫。」一說完他又哺了她一口,以口親哺的感覺讓人全身都舒暢了,他能起身舞一套劍,龍行千里風雲涌。
殷如素臉色有些不對勁的問︰「你在哪取的酒?」
「羊角巷進去第七間二進院,不是我說,有夠破的,根本不能住人。我把所有的酒移到王府酒窖里,屋子推倒重蓋,建的是兩層的樓房,還給你弄了個登月樓,偶爾去歇個腳還行。我另外送你南門口的大宅子,以及城外的溫泉莊子,連著五百畝的土地……」
「等一下,你給我宅子、莊子做什麼……」還有五百畝土地,他想嚇死她嗎?那些桃花酒是回京後,那些小乞兒將桃花摘了全部釀酒,再送些到京城給她的,謝謝她的照顧。
他一副她很不懂事的神態。「我寵自己的女人要什麼理由,汝南王府花得起,過兩日我讓北墨把房契、地契給你送來,錦繡閣在我名下,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手軟便是丟我面子……」
這口氣,這口氣真像……「紈褲。」
「爺就是紈褲,你不曉得嗎?」他樂得仰起頭,神氣得不可一世,彷佛當個人人唾棄的
紈褲是件光宗耀祖的事。
好想一拳打歪他直挺的鼻子怎麼辦,她拳頭癢了,被酒氣暈紅雙頰的殷如素有除害的沖動,若殺人無罪的話,她會將人推入湖中冷靜冷靜。
「九妹妹,你收到了沒?」
穿著新做的玫瑰紅流彩暗花綢衫,下著湛藍色撒花月華裙,腰上系著翠玉珠子串成的腰帶,帶著幾分驕色的殷如惠款款走來,蓮步輕移,婀娜多姿,彷佛湖中的一朵紅蓮。
她裝作不在意,眼神卻透著令人難以忽視的得意,手中揮著粉色的桃花箋,好像她一夜之間高人一等,把其他姊妹都踩在腳下,連嫡母、嫡姊都能不當一回事。
而這些轉變只因她得到一張別人求也求不到的請柬——來自德音郡主的賞花會。
「收到什麼?」沒頭沒尾的,誰曉得她又在炫耀什麼。
沒錯,就是炫耀。
自從得知殷老夫人給了殷如素一匣子舊首飾,以及補給她的月銀,同樣被削減分例的殷如惠很不服氣,便和杜姨娘一同找上殷老夫人,不求一樣多,但多多少少從殷老夫人手中漏出一點就夠兩人享用一、兩年了。
但是殷老夫人不但不給,還轉身回內室,理都不理她們。
當了二十幾年後宅女子的杜姨娘知曉女人若要翻身,唯有靠自己的男人,她便小意溫存的找上殷三老爺,軟玉溫香的伺候,耳鬢廝磨之際將人搞定——
杜姨娘淚眼泣訴殷老夫人的不公,哭得憐花惜玉的殷重軒一時不舍,便賞了她三百兩當私房,這下她不哭了,滿臉歡喜的帶著殷如惠出府花銀子。
簡琴瑟知道此事氣得砸盤子、摔杯子,不甘被個姨娘壓了一頭,索性帶了大把銀票和女兒上街,見到什麼就瘋買,無論如何也要把杜姨娘的勢頭壓下去,比財力、比闊氣的撒錢。
在銀子方面,杜姨娘比不上簡琴瑟,很快就蔫了,拿著剩余的銀子安分好一陣子,想著利用其他事兒再爬到夫人頭上。
不過她也發現了更弱勢的雪姨娘和殷如素,簡琴瑟的財大勢大她是比不過,可鵪鶉似的雪姨娘卻良善可欺,她與殷如惠便常常繞到兩人面前,不時搔首弄姿的談及自個兒剛得到什麼好東西,有意無意的展現受寵姿態。
攀比之風因而產生,殷如素越不在意二姊姊打扮得有如一只會走動的吊花藍,殷如惠越要妝點得美不勝收,再來到人家的院子轉兩圈,說幾句貶人的話語再帶著自我膨脹的自信回去。
「這個呀!」殷如惠再次揚揚繪上雲紋的桃花箋,面上的笑意滿得藏不住,快咧開了。
「這是什麼?」一張紅色的紙箋罷了,真不知她在張揚什麼。
「請柬。」她刻意裝無所謂,但兩眼熠熠生輝。
「請柬?」
「九妹妹,看你我投緣,請柬上寫著可以多帶一名姊妹赴宴,你跟我去吧!咱們姊妹情深。」九妹妹當她的跟班,她一出現多有排場呀!誰敢說庶出的不如嫡女出彩。
殷如卿不能出席,就她顯威風了。
殷如惠想著要拿異母妹妹當墊腳石,自鳴得意她得貴人青眼,得以庶女的身分進入貴女圈,日後身價不可同日而語。
「什麼宴會?」殷如素沒如殷如惠期盼的歡喜點頭,她面色如常的抬頭問,停下手邊的活。
「六姊姊帶你去開開眼界,瞧你那小家子氣的樣子,省得以後出去完全上不了台面。」她將人嫌棄到一無是處。
「那我就不去了吧,免得拖累了六姊姊。」這幅仙人賀壽圖得趕在年前繡好,祝賀祖母生辰。
一听她不去了,殷如惠反而急了。「不去不行,我都跟送請柬的人說好了,要帶一個妹妹過去。」
說人沒見過世面,她才是真正怯場的那一個,面對權貴人家的邀約她心中很不安,惶惶然不知所措,很害怕會犯錯,萬一沒做好要怎麼辦?會不會被笑到無地自容?
因為沒來由的恐慌和懼怕,她必須找一個和她做伴的人,九妹妹和她同是三房的人,一樣是庶女,找她最合適。
而她從頭到尾沒想過要約殷如卿,大姊姊只會搶走她的風采。
回來一段時日了,殷如惠能改口喚昔日的三妹妹為九妹妹,可是早年嫡女的名頭將人壓得抬不起頭來,因此她怎麼也沒法子改口喊五姊姊,在她心里殷如卿仍是高高在上的大姊姊,人站得太高是拉不下來的。
「還有八姊姊、十妹妹呀!她們一定樂于相陪。」她不愛熱鬧,喜靜,人一多就煩躁。
「她們又不是我們三房的,給別人錦上添花的事我不干。」傻子才做虧本的事,八妹妹、十妹妹和她走不到一塊。
主要是八娘、十娘是嫡女,若是其中一人陪殷如惠赴宴,身為庶女的她哪有出彩的機會。
殷如素睞了她一眼。「不管二房還是三房、四房,我們都是殷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殷字。」
「九妹妹少說教,她們看我們也不是同路人,你瞧其他房頭有幾個姊妹主動來找我們的,一個‘庶’字就將你我打入泥里。」她的語氣中帶了一絲蔑意,別人瞧不起她,她同樣見人不上眼,彼此彼此。
「我喜歡清靜。」意思是不來更好,省得還要費心招待。
她和其他姊妹的確不親,一來她的心智年齡已經不小了,面對幾個嘰嘰喳喳的小泵娘實在提不起勁,二來某人說來就來,從不事先打招呼,她也擔心兩方哪天不意撞上了。
大房、三房是嫡親兄弟,本該走得親近,可大房的孩子或娶或嫁,沒有和三房弟弟妹妹說得上話的地方,大房媳婦常年茹素拜佛,和無肉不歡、愛串門子的簡琴瑟搭不上,原本該是最親的兩房人卻往來極少,日後只怕更不親。
而二房、四房是庶出,各自不是同一個娘生的,一旦殷老夫人不在了,他們是要分出去的,即使同為殷家人,嫡出的孩子和庶出的孩子感情依然疏遠,只維持表面上的和諧。
「再者,嫡庶之分那是你的想法,並不代表我的想法,六姊姊應該和姊姊們打成一片,不要分嫡庶。」她就不覺得自己矮人一截,出身不是她們能決定的,人若有心,山亦可移。
眼界窄的殷如惠听不進大道理,只覺殷如素的拒絕讓她面上無光,想張揚一回的她反被掮一耳光,她氣悶的連哼數聲。「反正你得跟我去,沒有二話,明兒一早在門口見。」
丟下這番話後,她小碎步跑開,一雙小腳跑得歪歪斜斜的,讓她身後的殷如素看得吊著心,唯恐她跌得鼻青臉腫。
裹小腳真不是好習俗,得廢。這是殷如素的結論,她慶幸自己有一雙大腳,不用人家扶就能走得很穩。
「六姊姊這麼任性,杜姨娘知道嗎?」她在喃喃自語,嘴邊掛著一抹看好戲的笑意,想讓女兒嫁高門的杜姨娘怕要欲哭無淚了。
「啊!六小姐的請柬忘了拿走!」青玉輕呼。
看到隨手一丟的桃花箋,殷如素莞爾。「一會兒給六姊姊送去,別讓她以為我們有意昧下了。」
「是的,九小姐。」
青玉剛要收起扔在桌上的請柬,一只小麥色的手從她身後往前一伸,抽走了她手上的桃花箋。
「汝南王府的宴請,賞八月金桂,德音郡主……哎呀!九小姐得去,這是為你設的賞花會,我家主子……呃,是前主子想讓你去瞧瞧王府,順便和郡主結交。」和小泵子合得來,九小姐在汝南王府里就能橫著走了。
一听到德音郡主,她眼皮一抽,心口發悶。「什麼為我設的,太浮夸了,我可沒收到請柬……」
「有請柬。」四喜大叫。
「有請柬?」她在發夢嗎?擺哪兒怎麼沒瞧見。
「九小姐忘了,奴婢七天前就給你了,你說先擱著,一會兒再看。」她恭恭敬敬的放好,唯恐九小姐沒瞧見。
「有嗎?」她想不起來。
這陣子大哥要訂親,五姊姊也要交換庚帖、準備嫁妝,即使是她也被母親叫去幫手,常不在屋里,雖然只是小輩的婚事,忙起來也夠嗆了。
更別說祖母還將她帶在身邊學中饋,教她算賬、管理下人和打理家務等瑣事,祖母說她總有一天會用得到,叫她用心學習當個能擦大局的主母。
「有的,金光閃閃那一塊。」暗三大哥親自送來的,讓她一定要親手交到九小姐手上。
他們底下人都曉得是世子爺為九小姐特意弄的場面,想借由郡主的手抬舉九小姐的庶女身分,進而光明正大的進入眾人之眼,不再默默無聞。
不想太費神的殷如素從不在請柬這種小事上費心思,因為她知道人家看重的是嫡女,她去了也只是陪襯的綠葉,因此沒放在心上,想了許久才略微有印象。「金光閃閃……你說的不會是那一個吧?」
她一臉不確定的指向妝台上的首飾盒,最上頭那一層她扔了塊金色牌子進去,順手嘛!
四喜往前一跳,先一步把巴掌大的四方扁平物取出,遞到九小姐面前。「這是請柬。」
聞言的殷如素十分錯愕。「這是金牌。」
她沒看錯,名符其實的金牌,四角方方,用純金打造,拿在手上非常沉手,上面用浮雕刻出幾行小篆,左下角是汝南王府的印記,以及德音郡主的名字︰趙寶華。
「那是郡主特別讓宮廷匠人為你訂制的,僅此一面,再無其他。」可見其慎重。
「用金子做的請柬?」她失笑,好大的手筆。
「是。」四喜笑咪咪的點頭。
有種趕鴨子上架的感覺,她是該哭還是該感到榮幸。「好吧,我去瞧瞧,不過赴會的衣服怕是趕制不及……」
沒等她說完,四喜咧開嘴再獻上一物。「九小姐放心,世子爺都打點好了,你只要人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