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雖然溪水冷冽,可髒污的衣裳還是得洗。
無名溪旁,每天可見大嬸們邊刷衣邊談笑,只有一道縴薄的身影黯淡,與之格格不入。
周大嬸們暗覷在一旁默默洗衣的秦湘湄一眼,圍小了圈圈,壓低嗓子咬耳朵。
「都一個多月了,那個男人還是沒回來啊?」陳大嬸問。
「沒蹤影呢!」周大嬸搖頭。
「還真是忘恩負義啊!就這樣走了,只字片語也不留。」胡大嬸長嘆。
「可憐的是湘湄,她收留了那男人,鄉里的人已經把她說得很難听了,現在男人又拋下她不告而別,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湘湄傻呀!就怕她做出了傻事。」陳大嬸嘴上不說,其實也早輕視秦湘湄收了吃軟飯的行徑。
孤男寡女同住一個屋檐下,不發生見不得人的事情才有鬼。
「什麼傻事?」胡大嬸好奇的問。
「就是……你們看,她又不舒服了!」陳大嬸連忙要兩位大嬸快轉過頭去瞧,「我看她這幾天老是腸胃不舒服,要吐不吐的,該不會是懷了見不得人的雜種吧?」
眾人聞言轉過頭去,果然看見秦湘湄手捂著嘴,狀似嘔吐。
「你可別亂說!」周大嬸輕斥,「女孩家的名節是很容易被毀的。」
「她還有名節嗎?」陳大嬸冷哼,「跟一個男人沒名沒分的糾纏一個月,早沒名節了。」
兩名大嬸靜默,一個辯駁的字也說不出口。
「我猜,湘湄說不定是男人跑了,心情不佳,沒好好吃飯,才胃不舒服嘔吐的。」胡大嬸雖然也不齒秦湘湄的行徑,但她較有口德,仍替秦湘湄找借口。
「你當我沒生過孩子啊!」陳大嬸重拍了胡大嬸上臂一下,「那分明就是有喜!」
「好了好了,別說了。」周大嬸提醒,「人要走了。」
三人立刻心虛的抬起頭來,與已經洗好衣服要回去的秦湘湄點頭道別。
秦湘湄的臉容有些許蒼白,她心底很清楚這些大嬸們是怎麼說她的,鄉里鄰居又是怎麼輕視她的。
她假裝什麼都沒听見,表面如常的與她們打招呼,拿起沉甸甸的竹籃踏向回家的路。
最近不知怎麼搞的,好容易累,胃里像有塊大石頭頂著,不舒服極了。
將竹籃放上桌子,她先坐上椅喘了口氣,喝了杯冷掉的茶,想休息一下再至後院晾衣服。
這個時候,有人進來了,是趙家的長子,趙大山。
「趙大哥,有什麼事嗎?」他怎麼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直接進屋來了?
趙大山那雙鼠眼滴溜溜轉了轉,忽然將身後的大門闔上。
「你想干嘛?」秦湘湄慌忙起身退後,一個不慎,踢倒了椅子。
「湘湄妹子啊!」趙大山滿臉涎色走近,「這些時日來沒男人疼愛你,一定很寂寞吧!」
「你不要胡說,快走!」秦湘湄驚慌的揮著袖子。
「干嘛裝作冰清玉潔的模樣呢!誰都知道你收留那男人干了啥好事,不就是因為空虛寂寞嘛!要男人幫你排解寂寞,我也是行的!」說完,趙大山兩臂張開朝她撲了過去。
秦湘湄低頭險險閃過。
「我不需要!」她急出了淚水,想沖往門口,卻被趙大山自背後硬生生抱了個滿懷。
「咱們一起樂一樂。」
咸豬嘴朝小嘴嘟去,秦湘湄慌慌別過頭,才沒讓他得逞。
「放開我!」她用力掙扎,拚命哭喊,「來人啊!救命啊!放開我!」
「別再裝了。」受不住她哭鬧的趙大山一掌將她打倒在地,人欺壓在她身上,試圖月兌掉她的衣裳,「這天香山山腳下的住戶哪個不知道你是個任人上的賤女人,我好心讓你爽一爽,鬼叫什麼!」
「放開我!」他的力氣好大,她完全無法掙月兌。
「吵死了!」趙大山大手抓住她的衣領左右用力,撕裂了她的上衣。
粗布撕裂的聲音讓她愣住了。
若是非受他侮辱,她寧願一死!
舌尖送入兩排貝齒之間,她正要用力咬下時,外頭突然傳來周大嬸的聲音。
「湘湄?怎麼了?我是不是听到你在尖叫?」周大嬸用力拍門,「門沒鎖,我進去羅!」
壓制在秦湘湄身上的壓力突然離開。
「你不是那個……」
「滾開!」趙大山推開訝然的周大嬸,狼狽的逃出。
「真是不懂禮貌,這麼粗蠻。」周大嬸火大的碎碎念,然而當她轉過頭去,眼前的景象讓她駭了一跳。
「湘湄,你怎麼了?」她連忙蹲下審視拉著破衣,低聲哭泣的秦湘湄,「該不會……趙大山那王八蛋,竟敢對你亂來!」
周大嬸嘴上罵歸罵,卻沒有主動替秦湘湄討公道的意思。
秦湘湄怕極了,手不住的顫抖,雙唇早失去了血色。
「周大嬸……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剛好來,我真……我真不知該怎麼辦……」
「唉……」周大嬸嘆氣,「我說句老實話,這也是你咎由自取。」
她受欺負……是咎由自取?
「你若是不收留個男人在屋內亂來,會這樣嗎?」
「我們沒有……」秦湘湄急辯的嗓沒了下文。
他們沒有亂來嗎?
她為了替他沖喜而付出了自己,但或許看在他眼中,想法也是跟趙大山一樣,這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白白送上門來的肥肉,不要白不要啊!
「你不用再否認了!」周大嬸深深的望著她,「你懷孕了,對吧?」
秦湘湄愕然瞠眼。
她懷孕了?
「大嬸們都懷過孩子,曉得懷孕是怎麼回事,你這幾天老是想吐,就是在害喜!你肚子里頭已經懷了孩子了。」
秦湘湄縴細的軀體顫抖得更為厲害。
「你若是要繼續在這住下去,我去找個大夫替你把孩子打掉吧!」
要打掉孩子?
打掉她唯一的孩子?
「不!」秦湘湄用力搖頭,「不可以!不可以殺了他!」
那是她的骨血,怎麼可以殺掉他!
「不殺了他,你就等著被殺!」周大嬸沒好氣道︰「你以為大家會容忍一個yin亂的女人住在隔壁當鄰居嗎?你未婚有孕,是天理不容的事,孩子的爹還不要你,就算大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你住下來,讓你把孩子生了,這孩子注定要受盡歧視,把他生下來,對你或對他都沒好處。」
她已經夠好心特地來提點她了,今日要是陳大嬸或其他鄰人在場,絕對更為尖酸刻薄。
湘湄這孩子也是她看著她長大的,她清楚明白她的善良溫柔,可怎知後來竟會走了岔子,與一個男人姘上了,連女人最重要的名節都不顧了︰
真是胡涂!胡涂呀!
秦湘湄心底明白周大嬸說的沒錯。
以往大家只是猜測,懷孕的事實等于證明她跟男人有染,任誰也饒不過她,更不可能善待她的孩子。
但是……
就算恨他,這也是她跟他的小孩,她舍不得打掉啊!
況且她已經只身一人那麼久年歲,如今曉得將會有個小生命陪伴她的後半輩子,她不僅不怨小生命在她月復中種下,反而感激上天憐她孤單,給了她一個孩子陪伴。
這是上天的恩賜,她一定要留下他!
「沒有第二條路嗎?」秦湘湄顫聲問。
「有!」周大嬸望著她的目光充滿著無藥可救的指責,「離開這里,去一個誰也不認識你的地方。」
圓桌上,放置著布包,里頭是她所有的細軟家當。
對著鏡,她將長發綰成髻,打扮成已婚婦女的模樣。
「你走得越遠越好,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以一個丈夫身故,懷有遺月復子的寡婦形象出現,去租個房子,和你的孩子好好過日子去吧!」周大嬸如此建議。
她好感激周大嬸,她明明也是不認同她的行為,卻還是溫柔的給予建議,希望她過得好。
她背起行囊,環顧空蕩蕩的屋內一圈。這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家,要離去時,難免有著不舍。
打開大門,寒風迎面而來,她連忙拉緊棉襖。
「孩子,我們走吧!到一個新地方生活。」她低頭對著仍平坦的小骯道。
小腳邁出,踏出房子,這一路,她不曾回頭。
「周大嬸!周大嬸!」門板被急劇拍打。
「來了來了。」叫魂啊!拍那麼急!
正在睡午覺的周大嬸打著呵欠,用力拉開大門。
「誰找我……是你?」周大嬸瞪大眼。
「你怎麼會……你不是……」太過驚愕的她結結巴巴,話都說不好。
「周大嬸,你告訴我,湘湄去哪了?」杜若笙急問︰「我剛去她屋子,里頭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經過兩個月時間的努力,杜老夫人的態度終于軟化。
這段期間,家里一會兒是道長開壇作法,一會兒是高僧掐指指點,一會是哪的算命大師鐵口直斷……
反正杜老夫人用盡心思,就是要將被「妖女」迷惑的孫子的心魂給拉回來。
但他的神智清明得要命,不管那些不知從哪找來的大師、道長在他身上灑符水,或是拿來不知從哪采來的莫名其妙的果實要他吃下,他都十分堅定的聲明他非秦湘湄不娶。
一日,再也找不出方法讓孫子「迷途知返」的杜老夫人無奈的問︰「當真要娶那名老姑娘?」
「當真!」他的態度比玉石還要堅硬。
「好吧!」杜老夫人投降了,「先把人帶回來給我看看,若真的不錯,我就允了。」
他相信聰慧賢良的秦湘湄一定能擄獲杜老夫人的心,故一大清早就策馬前來天香山下,誰知秦家的屋子里竟然已是人去樓空!
「你不是拋下湘湄走了?」周大嬸的眼瞪得比銅鈴還大。
「我怎麼可能拋下她走人!我是因為祖母急病,不得不趕回家,我有留訊息給她。」
「你沒有!」
「我有!」
「你留在哪?」
「我寫在門板上,只要她一回來,就可以看見。」
「但湘湄沒看見啊!」
「沒看見?怎麼可能!」
「我怎麼知道怎麼不可能,反正湘湄就是沒看見。她被你拋棄之後,在這里待不下去,就走了。」
湘湄不可能說謊,所以說謊的一定是這個男人!
把一個好好的女孩子始亂終棄,現在又怎了?良心發現想挽回?已經來不及了!
「她走去哪?」
「我不知道!」周大嬸語氣充滿不耐,「但絕對不會在錦躍城!」
這是她唯一可以確定的。
天!他萬萬沒想到他留的訊息,湘湄竟然沒看見,難道是誰把它擦掉了?
「沒事了吧?」這種狼心狗肺的家伙也不可能花時間去找湘湄,故她也懶得再搭理,「沒事別吵我睡覺。」
用力甩上門,她爾記起,她有沒有告訴他,湘湄懷孕一事?「他知不知道也不能怎樣,搞不好知道她懷孕,人跑得更遠!」沒心沒肝的家伙,可不會因為多了個孩子,五髒六腑就突然生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