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都賣完了,她開始收拾店面,忽然,她感覺到有人在看著她,她停下動作四處張望,卻沒發現任何人,她想應該是自己的錯覺,便也不以為意了。
一如平常,爾沫的無名小站前擠滿了等著買包子的客人,一個人身兼多職,忙得昏頭轉向。
突然,人群之中有個帶著孩子的婦人喊道︰「我呸!這是什麼玩意兒?!」她的聲音引起旁人的注意,每個人都將目光轉向她,包括正忙著給客人找零的爾沫。
那婦人一手抓著剛買的豆香紅薯包,一手拉著孩子,幾個箭步沖到攤子前,氣怒地罵道︰「我說姑娘,你瞧瞧這是什麼?」
婦人手掌一攤,一只油亮的蟑螂就躺在她肥肥短短、使勁並攏的五根指頭上。
「是油蟲啊,這要是讓我家小寶吃了,肯定要生大病的!」婦人拔高音調,像是要喊得人盡皆知一般。
看見那油蟲,爾沫也是傻眼,她是非常注意衛生的人,每一顆包子的餡料也都是仔仔細細確認過才用面皮包起來的,怎麼可能會沒看見這麼大一只油蟲?
「各位父老鄉親,」婦人拉開嗓門,「這家包子不能吃啊!太可怕了!」
「大娘,這……」
「誰是大娘啊?」那婦人氣呼呼地吼回去,「我才三十,你叫誰大娘?」爾沫實在不相信對方才三十,不過客人至上,她只能趕緊賠不是,「抱……抱歉,大姊,我一直急了,口誤。」
「哼!」婦人不領情,續道︰「你這鋪子不干淨,想必里面一定油蟲耗子到處爬吧?」
「不,絕對沒有。」爾沫向婦人解釋的同時,注意到其他客人的臉上充滿疑慮,拿在手上的包子遲遲無法安心的送進嘴里。
突然,人群中出現了一抹高大的身影,爾沫看了過去,不由得一愣。
她真想不到齊三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她覺得好糗,因為他的幫助,她才開了這家包子店,沒想到他第一天光顧,就看見這一幕……
她望著他,眼眶倏地一熱。
忽地,齊浩天抓起婦人手中黑亮的油蟲,在眾人來不及驚呼之前,一口吞了下去,頓時,四周一片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瞪大眼楮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他。
「這……你……」婦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大娘,你有所不知……」他笑視著她,「這油蟲可是能入藥的好東西呀!」婦人張口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
「《本草綱目拾遺》寫道︰小兒疳疾,不論何等疳,垂死者皆效,取灶上蟑螂,焙干與之食,患者但聞其香,不知有腥臭之氣。」齊浩天說得一本正經,頭頭是道,「油蟲珠更可治小兒脾胃脹氣,大娘的兒子吃了也是能強身健體的。」
婦人滿臉漲紅,「我、我不是大娘……」
「是呀,大娘吃了說不定能滋陰,大娘都能變姑娘了。」
齊浩天妙語如珠,逗得眾人掩嘴偷笑。
那婦人羞惱至極,氣恨地瞪著他,再瞪向爾沫,一個跺腳便拉著孩子走了。
齊浩天掃視著所有客人,朗聲道︰「各位父老鄉親姊妹們,方才在下吃下的油蟲並非自爾姑娘的包子里取出,而是那婦人偷偷放在手里要栽贓爾姑娘的。」
眾人皆是一臉驚愕。
「什麼?」爾沫也相當驚疑,「你……你怎麼知道?」
「我看見了呀。」齊浩天說得理所當然。
「那婦人是想敲詐爾姑娘吧?」
「我看不是,興許是金貴肉包那邊的人眼紅,故意派人來找麻煩。」
「唉呀,你這麼說倒是有點道理。」
客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起來,早已忘了剛才齊浩天在他們面前吞了一只油蟲,可爾沫記得,而且那一幕已深深的烙印在她腦海之中。
等他走到她面前,她馬上問道︰「你都看見是她放進去的,為什麼還吃掉?」
「我若說我看見她栽贓你,她也可以一口咬定我是替你開月兌呀!」他不以為意地一笑,「所以我覺得吃了它是最快的方法。」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心里情緒一陣涌動,「可是那是油蟲呀!」
「放心吧,吃一、兩只油蟲不會死人的,頂多就鬧鬧肚子吧!」齊浩天痞痞一笑,打趣道︰「給我來個包子壓壓驚吧!」
齊浩天在鋪子里一直待到爾沫收攤,看她生意興隆,他也為她高興。
收拾妥當後,爾沫點了十兩銀子遞給他。「先還你十兩。」
他愣了一下,並未伸手接過,「我不是來討債的。」
「我知道。」她一笑,「但說了是借,那就得有借有還。」
齊浩天就是欣賞她不貪婪,也不佔便宜,他收下十兩銀子,看著她的眸光有著溫情,「看你生意這麼好,我就放心了。」
她坐了下來,神情有點嚴肅地直視著他,然後鄭重地道︰「謝謝你。」
他不解地問道︰「謝我什麼?」
「我能自立門戶,開起這間包子店,全是你成就的。」她說。
他淡淡一笑,「我不過是帶你去買了炊具罷了。」
「我……」她目光一凝,「我知道這家鋪子是你幫我談下來,再委托春姨張羅的。」
齊浩天蹙眉,「我以為春姨口風很緊呢。」
「總之謝謝你,要不是你幫忙,我也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離開澡堂,並擁有自己的包子店。」爾沫衷心感謝他為她所做的一切,說真的,她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他的恩情。
「我只是推了你一把,路還是得你自己走。」他環顧這個小鋪子,滿意一笑,「你把這間鋪子打理得很好。」
「你跟春姨都這麼幫我,我不能給你們丟臉,更不能讓你們失望。」爾沫神情堅毅地道。
「你第一次跟我說你想賣包子時,雙眼像在發亮似的,好像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又好像無懼未來有多少險阻困難……」他幽深的黑眸定定注視著她,「那時我就覺得你會成功。」
她好笑的反問︰「你不會覺得我是在痴人說夢嗎?」
齊浩天搖搖頭,回道︰「你的眼楮告訴我……沒什麼阻止得了你,盡避你一無所有,但你的眼神卻像是擁有了一切。」
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這麼形容她,雖然沒有任何恭維的話語,卻字字句句都是讓人心悸的贊美,這家伙真的是撩妹的高手,就連她這種不愛听甜言蜜語的女生,都讓他撩得心花怒放。
突然,她想起他在湖邊被十來名姑娘圍繞的場景,心情頓時又悶了。
撩妹不正是他的強項嗎?能一次搞定那麼多個姑娘,他肯定不是省油的燈。
想到這兒,她不免覺得有點懊惱沮喪,有點……悵然若失,看起來他不像是想延攬中介她到青樓工作,那麼,他幫她的目的為何?他能從中獲得什麼呢?他說他喜歡幫助無所依靠的姑娘,難道他是想藉此感到愉悅及滿足嗎?
「想什麼?」見她突然秀眉擰緊,默不作聲,齊浩天疑惑地問道。
爾沫抬起眼簾,鼓起勇氣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我對你來說有任何的價值跟意義嗎?」
他蹙眉笑嘆道︰「為什麼得有目的或是利益,才能幫助一個人呢?」
「助人當然可以不求回報或是沒有目的,但也不該是全無理由吧?」她質疑的瞅著他,「你對我應該沒有什麼企圖吧?」
聞言,齊浩天先是一頓,沉默了一會兒後,很不給面子的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覺得好糗,他一定是在笑她說了蠹話吧?她完全沒有讓他產生企圖的魅力跟可能嗎?
她漲紅著臉,羞惱地看著他,「請你認真的回答我。」
他稍稍斂住笑意,「你說的企圖是指……」
「你是做那一行的吧?」她問。
「那一行?」他微頓,「哪一行?」
「就是中介年輕姑娘到青樓工作的那一行。」
齊浩天忍不住蹙眉苦笑。老天爺,是誰告訴她的?
「之前在湖邊見你帶了那麼多的姑娘,她們應該不是什麼大家閨秀或名媛淑女吧?」
在這種傳統封建的年代,大家閨秀或名媛淑女怎可能大白天的跟男子在外面調笑呢?
「你以為她們是青樓的姑娘?」他問。
「難道不是?」
「還真不是。」齊浩天笑一聲,「她們是某位官老爺府里的家妓跟隨行丫鬟。」
爾沫半信半疑,「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他有些啼笑皆非,「我也不是中介女子賣笑的人牙子,你怎麼會有這樣的誤會?」
「因為你總是跟那些鶯鶯燕燕糾纏不清呀。」她不知怎地有點激動,「第一次在澡堂招呼你時,你全身都是女人的香粉味,還有、還有……」說著,她意識到自己的異常,教她整個人一僵。
天啊,她這是什麼反應、什麼語氣,怎麼活像是在吃醋般?他跟誰在一起,做的是什麼行當,關她什麼事呢?她為什麼如此在意?
她無意識的瞪大眼楮呆呆地望著他,不是吧……她對他動了心?不不不,他雖然長得如此賞心悅目,可他從來不是她的菜呀!
好看的男人在她生命里,向來都是跟渣男劃上等號的。
她人生中第一個遇見的渣男就是她爸爸,而她爸爸可是小至三歲的女娃,老至百歲人瑞阿嬤都認證的美男子。
她的第一任男朋友,不幸的也是個人見人愛的美男子。籃球校隊隊長的他,永遠有一票死忠女球迷追隨著,一開始她以為她是他萬中選一的女朋友,後來才發現他到處都有曖昧的對象。
第二任男朋友是個書生型、看起來乖乖的美男子,後來竟只因為她撥開他幾乎要模上她胸部的手,就以他男性尊嚴受創為由跟她提分手。
不是她專挑美男子交往,是因為她遺傳了渣男爸爸的好基因,長得就一副女神的樣子,那些樣貌普通的男生就算跟天借八顆膽也不敢追求她,會來向她示好的都是那種對自己的外型極具信心的美男子。
有了深刻的體會,所以為了杜絕爛桃花,美男子成為她的拒絕往來戶,這個原則就算到了古代也一樣!
想到這里,爾沫口氣一冷,「算了,你做什麼,我其實不是很在意。」
「不在意?」齊浩天笑睇著她,眼底閃過一抹狡黠,「你方才明明就一副打翻醋壇子的樣子。」
「別臭美了。」她雖然滿臉潮紅,卻一臉深惡痛絕的表情,「長得好看的男人沒一個可靠的。」
「所以在你眼里……我是好看的?」逗她氣、逗她笑,對他來說都是有趣的事情。
「不,我……」她慌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拍拍胸脯道︰「你放心,我是好看又可靠的男人,不像那江三郎……」
她微頓,正色地反問︰「江爺怎麼了?」
「他是不好看又不可靠。」他突地一臉正經地再次提醒道︰「听我的話,提防著他。」
她秀眉一擰,嚴正地道︰「江爺是善心人。」
「善心人?」齊浩天眉梢一挑,「何以見得?你有多了解他?」
「江爺經常救濟那些孤苦無依的窮人跟孩子,昨兒他才買走我僅剩的十三顆包子去行善呢?」
這道理爾沫不是不懂,但是江三郎雖談不上是老實的生意人,卻也是帶著江湖俠氣的好漢呀,再說,就連春姨都說他是個好人,能錯嗎?
「你對江爺到底是……」她意味深長的瞅著他。
「詳情我就不說了,總之,對陌生人及陌生的事物保持警覺之心,對一個離鄉背井的姑娘來說是必須的。」齊浩天不斷地耳提面命。
他說的話其實不無道理,凡事提防警覺,確實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盡避他老是針對江三郎,難免讓她覺得是他自己對江三郎有偏見,但是听他的口氣,他又似乎知道些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
不過話說回來,比起江三郎,他才更神神秘秘呢!直到現在,她還是不知道他是干什麼行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