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馬蹄聲噠噠,馬車里又悶又熱,秦肅兒主僕三人坐在馬車里,也不知道要被載去哪里。
秦肅兒把從孫子寬那里得到的兩錠銀子交給潤青。「妳來保管。」
這兩錠銀子看著是頗有分量,但她不清楚這里的物價,不知這些是現代的多少錢?不過在古代行醫倒也不錯,有診金拿,方才吃喝的費用也有人幫忙付賬。
「小的看,這足足有二十兩銀子。」林曉鋒興高采烈的說道︰「小的不知道小姐醫術高明,今日真是讓小的大開了眼界,憑小姐今日露的那一手醫術,進宮當太醫都使得。」
潤青把銀子收好了,唇卻是抿得死緊。
主子對醫術一竅不通,這點她比誰都清楚,可剛才在酒樓里,主子準確的連續救治了三個人,這可不是瞎貓踫上死耗子就能解釋的。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馬車停了下來,秦肅兒下了馬車,手里還提著劉大夫的藥箱,離開酒樓那時,在一樓已不見劉大夫的蹤影,她只好將藥箱一並帶走。
「這里是哪里啊?」林曉鋒東張西望,饒是他自詡對京城熟門熟路,可也說不出他們究竟身在何處。
秦肅兒看著四周,街道非常靜謐,周遭也沒有人走動,前後左右幾戶宅子都閉著門,而他們所在之地是一間宅子的大門,圍牆很長,顯示了宅邸的寬闊,且那圍牆又蓋得非常高,外人不易窺探,兩扇目測有六公尺高的青銅大門無人看守,也沒有石獅子那類的東西,簡潔的門楣空無一物,門邊墨黑的「雪園」兩字瓖嵌在橫木匾上,顯得低調而神秘。
馬車一到,那個自稱叫凌寶,奉命領著他們來的小廝便一個翻身下了馬,他向前叩了門,有人應門之後,他便轉頭對他們道︰「你們三個隨我來。」
秦肅兒秀眉微皺。
真是有什麼主人就有什麼僕人,這小廝趾高氣揚的態度和那個被稱為五爺的男人一模一樣。
進了大門,既沒山石堆砌的花園,也看不見半株花木,簡單的格局倒是跟宅邸的外觀相當相符。
走了好長一段路,上了甬道,進入回廊,一排緊閉門窗的房間,偶有人經過也都是目不斜視、行色匆匆。
「小姐,這里好生奇怪,咱們真要去嗎?」林曉鋒在後頭小聲問道。
秦肅兒淡淡地道︰「既來之,則安之。」
雖然氣氛異于尋常,她倒是不怕的,魯國公既貴為國公爺,想來地位頗高,他對那五爺神態之間多有恭敬,可見那五爺的地位比他還高,既然位高權重,又是請她來治傷的,肯定跟人口販子扯不上邊。
「到了。」凌寶在一間廂房門前停了下來,手指點了點潤青和林曉鋒道︰「你們兩個在這里候著。」又對秦肅兒一抬下巴。「妳跟我進去。」
林曉鋒不服地嚷道︰「不行,我們又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可以讓小姐自個兒進去,我們要跟著小姐……」
凌寶作勢一掄拳頭,警告道︰「你這小子,叫你在這兒等就在這兒等,再嚷嚷,把我們爺招惹來了,小心你吃不完兜著走。」
秦肅兒不耐煩在這種小事上糾纏,開口道︰「潤青、曉鋒,你們就在這里等我,不會有事的。」
凌寶哼了一聲,嗤之以鼻地道︰「沒見識,這里可是全京城最安全的地方,會有什麼事?這里若是不安全,那整個大雲朝就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狗仗人勢演夠了沒?快點開門吧你!」秦肅兒厭惡地道︰「左右不過是個奴才,哪來那麼多廢話?」
「妳—— 妳說什麼?!」凌寶感到難以置信。
他打小苞在主子身邊服侍,連姓名都是主子賜的,隨了主子的姓,甚至連中間的凌字都跟主子一樣,向來走路有風,誰不對他高看幾眼,從來沒人當他是下人,但這個丫頭剛才居然說他狗仗人勢?意思是,他是畜生嘍?
「我說—— 」秦肅兒的語調不高不低、不輕不重地說道︰「你再眼楮不是眼楮、鼻子不是鼻子的對我們,待會兒見到你主子,我必定加油添醋的參你一本,看你有沒有好果子吃!要知道,本小姐是你家主子重金請來的,不是本小姐自己要來的,你再不客氣點,本小姐就不治了,到時你家主子的怒火,你就自個兒承擔吧!」
那時在雅間里,那個五爺問了她是否會治刀箭傷,她回答會是會,但她的診金很貴,五爺當場拿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還言明若是治好了,另有謝酬。
「我什麼時候不客氣了?」凌寶撇了撇唇,雖然還嘴硬,可他卻是乖乖收斂了態度,推開了房門,心不甘情不願的對秦肅兒說道︰「姑娘請。」
秦肅兒進了屋,凌寶很快又將房門關上,潤青和林曉鋒縱然擔心,也只能依言在外頭等候。
房里有幾個人,秦肅兒看了她認得的蕭凌雪和周禮一眼,視線隨即移到床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躺著,面無血色,他光著上身,月復部有一個近六寸大的傷口,里外的肉都往外翻,還溢著血水,肩窩處更糟,有個不長但極深的傷口,帶著一截斷箭,箭頭深嵌在肉里,看不見傷口有多深。
她神色一凜,疾步向前。「他什麼時候受的傷?」
蕭凌雪見她面對這猙獰可怖的傷口仍如此鎮定,對她的輕視不免減了兩分。「已經有半個月之久,時時高燒不退。」
秦肅兒也不知道這里的醫術到什麼境界,但想來應該還未有縫合術,才會半個月了還任由傷口外露不處理,這種情況傷口極容易細菌感染,引發敗血癥致死。
她仔細察看了兩處傷口,說道︰「沒有傷及內髒,但傷口暴露的時間過長,需要立即縫合。」
這人應是身子底子好,又沒有傷到內髒才能挺到現在,但也是陷入昏迷狀態了。
「姑娘說的縫合是?」床邊一名六旬開外的老大夫很虛心的開口問道。
秦肅兒看著蕭凌雪,用眼神問他這是誰。
蕭凌雪不自覺地回道︰「這是太醫院的顧太醫,一直在這里負責照看病人。」
秦肅兒對顧太醫點了點頭,說道︰「縫合就是把傷口縫起來,如此傷口才能密合,長出新肉來。」
顧太醫一臉錯愕。「縫、縫、縫合?要如何縫之?」
秦肅兒檢查傷者的脈搏,輕描淡寫的說道︰「用針線縫。」
顧太醫更駭然了。「針、針線?」
房中其他人聞言也都面露詫異之色。
蕭凌雪面色一沉,低吼道︰「妳在拿病人的性命開玩笑嗎?若能用針線縫,何必等到現在?!」
秦肅兒毫不畏懼他的怒氣,朝他輕輕挑眉,目光冷淡,語氣卻頗為挑釁地說道︰「當然是因為在等我來,這里無人會縫合,不代表天下就無人會,而我正好是會的那一個。」
「好大的口氣!」蕭凌雪此生第一次遇到膽敢與他針鋒相對的人。「我就看看妳怎麼用針線縫!若縫不起來……」
不等他說完,秦肅兒就不緊不慢的接口,「若無法縫合,一命抵一命,我給他賠命,行了吧?!」
蕭凌雪被截了話,咬著牙,臉色鐵青。
秦肅兒感覺到房里忽然靜得落針可聞,眾人大氣不敢喘一聲,她忽然心情很好。
這位五爺平常肯定是火爆脾氣,大家都怕他,沒人敢說自己的意見,沒人敢跟他頂嘴,這樣獨裁專制的人,就是要有人給他敲打敲打,他才會知道如何尊重他人。
她不再理會面色陰沉的蕭凌雪,徑自問道︰「顧太醫,此地可有羊腸線?」
這里不可能有外科縫合線,她便想到可被人體吸收的羊腸線,羊腸線做為手術縫合線的歷史悠久,或許有希望有。
「羊腸線?」顧太醫一愣,想了想說道︰「老夫未曾听聞過羊腸線,請問姑娘那是何物?」
秦肅兒無暇說明,又道︰「那麼一般的針線總有吧?將針線放在熱水里煮沸,還要大量最烈的酒,另外要紗布、棉花、鋒利的刀、剪刀、鑷子、鉗子……」
顧太醫再一次虛心發問,「姑娘,什麼是紗布?」
秦肅兒不答反問︰「顧太醫是怎麼包扎傷口的?」
顧太醫回道︰「老夫包扎傷口使用的是棉布。」
秦肅兒匆匆說道︰「我看看!」
一旁候著的小醫僕不等顧太醫示意,便自動自發取來一袋棉布。
秦肅兒檢查了下,有點粗糙但還堪用,便對小醫僕道︰「你把一半的棉布剪成小塊浸在烈酒中,再準備一盆水,兌上鹽水,另外再拿幾個干淨的盆子,刀、鑷子、鉗子浸泡在烈酒里,剪刀先清洗後用沸水燙,再以火烤,如此便能雙重消毒,听明白了嗎?」
小醫僕點頭。「明白!」
「很好!」秦肅兒給了小醫僕一個贊揚的眼神,隨即轉身對顧太醫道︰「顧太醫,現在請你煮一大碗麻沸湯給傷者喝下。」
「麻沸湯?姑娘知道麻沸湯?」顧太醫十分驚詫。「老夫曾在古籍寶典上看到過,據傳喝了之後,能夠讓人渾然不知,可行開膛剖月復,不過配方已失傳許久……」
「失傳?」秦肅兒倒是意外。「好吧,沒關系。」
沒有麻沸湯無妨,幸虧她專精針灸麻醉,她爺爺是針麻的專家,她有興趣也有天分,她爺爺便手把手的指導她,她通過醫學檢核後,也為一位對麻醉藥過敏的患者開過刀,當時她用四根針麻醉了患者,順利開完刀,得到媒體的大力贊揚,還帶起了一股學針麻的旋風。
「喂,你—— 」她看著蕭凌雪,故意頤指氣使的說道︰「準備兩張到我腰部左右的桌子過來,把傷者抬到桌上,派人燒一大桶酒,要燒開,把這屋里每個角落都仔仔細細的擦過,絕對不能馬虎,然後,留下顧太醫,閑雜人等離開。」
這人一直對她不客氣,她自然也不需要對他客氣。
蕭凌雪用眼神示意旁人去搬來桌子,接著冷冷的瞪視著她。「為何要支開所有人?莫非妳是打算縫合若是失敗,想要使什麼逃月兌的陰謀鬼計?」
「笑話,我這輩子還沒從手術室逃跑過。」秦肅兒嗤之以鼻的道︰「你想留下來便留下來,不過勞煩你保持安靜,不要干擾手術進行。」
「妳—— 」蕭凌雪的臉色極為難看,她這是在暗指他是話癆嗎?還有,她說的手術到底是什麼意思?
秦肅兒別過頭,假裝沒看到某人的咬牙切齒。
看看窗外,現在應該是下午一點左右,夏季白晝長,天色還很亮,無須考慮光線的問題,她再重頭想一遍,手術前的前置作業應是完備了。
驀地,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 」她的眸光筆直地掃向凌寶。
凌寶被她這麼一看,不知為何吞了吞口水,有種心驚膽跳的感覺。
他一向仗著主子的勢,在府里、京里都橫著走,沒怕過任何人,可這女子卻讓他不敢造次。
「何、何事?」凌寶坑坑巴巴地問,也不知道自己在氣短個什麼勁兒。
秦肅兒輕輕挑眉。「縫合手術要一段時間,你去把我的婢女小廝帶去休息,記得給他們茶水喝,告訴他們茅廁在哪里,若再怠慢,你哪天就不要落在我手里,我可是很會記仇的。」
蕭凌雪的臉色更加難看,她這是當著他的面威脅凌寶嗎?
可奇怪的是,平常那個耀武揚威、狐假虎威的凌寶上哪兒去了?怎麼灰溜溜地夾著尾巴,一聲不吭的照辦去了?
從萬宴樓過來的路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瞪著秦肅兒,似乎想從她身上瞪出個子丑寅卯來,但她卻不理會他,徑自指揮著在場的柳副將和吳左領把李岳搬到雙並的桌上。
李岳重傷,如今是用宮里上好的人蔘勉強吊著氣,雖然她指揮若定,似乎自信滿滿,蕭凌雪還是不相信所有軍醫和太醫都束手無策,憑她會有法子醫治。
雖然打從心里不相信她,但他仍讓她救人,顧太醫說李岳這一、兩日氣數就會盡了,既然會死,那就放手一搏,或許還有轉機。
當然,若這丫頭的縫合之術救不了李岳,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不是因為她沒把人救活,而是因為她的口出狂言,他要讓她知道什麼叫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一定要讓她受點教訓!
秦肅兒覺得房里有道目光很礙眼,但礙眼的人事物這世間可多了,一向不能影響她做事,她做自己該做的事、有把握的事,才不管別人心里的小九九,若是有人不相信她,她會用事實證明,讓那人閉嘴,把不信任的目光收回!
「姑娘,妳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顧太醫說道。
他奉太醫院院令之命在這里照看李元帥已月余,知道李元帥不可能有救,早交代了李夫人準備後事,今日乍聞縫合之術,心中實在驚訝,若是真能行縫合術,那可大大顛覆他的認知。
「有勞了。」秦肅兒點了點頭,快速確認準備好的工具,雖然不盡如意,但也堪用了,這時代的工藝比她想象的精良太多,日後她再畫圖打造合手的手術工具,若再遇上需要動手術的時刻,便能事半功倍。
她先給傷者施針麻醉,確認傷者已失去知覺,此時房里只剩三個人了,就是她、顧太醫和五爺,她對五爺視若無睹,對顧太醫說道︰「等一下開始手術時,請你在旁邊遞工具給我,並且注意傷者的面色和氣息,有任何不對勁之處,立刻告訴我。」
顧太醫知曉自己這是要給這年紀輕輕的小泵娘打下手,可是他心中並無微詞,若真能親眼見識縫合之術,他此生也沒遺憾了。
「那麼就開始了。」秦肅兒到酒盆里淨手之後平舉雙手,示意顧太醫照做,跟著用鹽水清洗傷者的兩處傷口。
蕭凌雪原是無動于衷,待看到她以刀劃開李岳肩窩處的傷口時,他的眉頭瞬間緊緊蹙起。
軍醫和太醫想方設法都弄不愈合那傷口了,她竟然還劃開?
「我說妳,妳這是做什麼?!」蕭凌雪雖然氣急敗壞,但也知道刀在她手上,李岳的性命拿捏在她手里,他並沒有不知輕重的沖過去興師問罪,依舊站在原處,只不過是拿殺人眼光瞪視著她。
秦肅兒充耳不聞,依然沉著冷靜的進行手術,她用刀挑開表皮,露出脂肪層,用鑷子把箭頭撥出。
蕭凌雪瞪大眼楮不說話了,看著箭頭被她拔出,傷口頓時噴了一股鮮血,她用浸過酒的棉布按住傷口,血很快便止住了。
秦肅兒很滿意那人不再鬼吼鬼叫干擾她進行手術,用壓迫方法止了血之後,她再把傷口清洗一遍,便開始穿針引線,進行縫合。
針不是彎的,她用不順手,鉗子也不是專業的縫合鉗,她還是第一次用,不過這些都不妨礙她進行縫合,她漂亮的完成了縫合,剩下那個大的傷口,不過那反而簡單。
她依舊頭也沒抬,按部就班的縫合,月復直肌筋膜、脂肪層……感覺到汗水從額際流下,她出聲喊道︰「顧太醫!傍我擦汗!不能讓我的汗滴下去!」
這地方連電扇都沒有,她快熱死了,第一次在沒有空調的地方做手術,全身的衣裳都濕透,黏在身上了。
「哦!是!」顧太醫慌忙拿棉布為秦肅兒拭汗。
「顧太醫,傷者面色如何?」
顧太醫一看,大驚失色道︰「姑娘!李元帥的面色有些不對!」
秦肅兒看過去,傷者的呼吸果然變得益發微弱,她不假思索的對蕭凌雪喊道︰「你快過來給他做人工呼吸!」
蕭凌雪蹙著眉。「什麼意思?」
秦肅兒急道︰「你一手捏著他嘴巴兩邊,給他渡氣!」
渡氣,那是用于溺水者身上的,蕭凌雪自然知道,他知道如何渡氣,但他一輩子未給人渡過氣,何況是給男子渡氣。
「你還愣在那里做什麼!」秦蕭兒厲聲道︰「傷者現在缺氧,無法自行呼吸,若是無人幫助他呼吸,他必死無疑!」
蕭凌雪的臉色陰晴不定,舉步維艱的來到李岳身前。
秦肅兒急切地催促道︰「快!癌,含一口氣在嘴里,用力把氣渡進傷者嘴里!在我沒喊停之前不能停!」
蕭凌雪活到現在,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狼狽,他在心里把秦肅兒狠狠罵了好幾遍。
死丫頭,最好不要讓他發現她是故意整他的!
最終他還是照做了,帶著渾身逼人的暴戾之氣,給李岳渡了氣。
過了片刻,李岳的面色恢復正常,氣息也穩定了,秦肅兒便道︰「可以不用渡氣了。」
她沒看蕭凌雪一眼,繼續專注的縫合,待縫合完成,依序消毒,將兩處傷口以棉布包扎。
顧太醫見包扎完成了,這才請教道︰「敢問姑娘,那渡氣是怎麼回事?」
秦肅兒解釋道︰「我給傷者做了全身麻醉,因此肺葉有時會無法運作,傷者就無法自行呼吸,必須由外界提供氧氣,渡氣便是提供氧氣。」
她的說明用了許多現代用語,明知道听的人會一知半解,但她一時也想不出古代的說法,只能湊合著用了。
「麻醉?」顧太醫大吃一驚。「姑娘給李元帥做了麻醉嗎?何時做的?老朽為何沒看見?」他不自覺地已把自稱從老夫降為老朽了。
秦肅兒一邊取下傷者身上的銀針,一邊說道︰「這四根針便是麻醉作用。」
顧太醫大受震撼。「姑娘會行針灸麻醉之術?」
秦肅兒輕描淡寫的回道︰「剛好是我的強項。」
顧太醫趕忙問道︰「姑娘是否也知麻沸湯的配方?」
「那是自然。」秦肅兒不假思索的說道︰「蟾酥、生半夏、鬧羊花、胡椒、川烏、草烏、蓽撥、麻黃,把這些東西曬干打成粉,用酒和,便是麻沸湯了。」
顧太醫大為激動。「姑娘,妳、妳這是要將配方告訴老朽嗎?」
「不是你問我的嗎?」秦肅兒奇怪地看了顧太醫一眼。
顧太醫更是激動了。「只因老朽問了,姑娘便告訴老朽嗎?」
秦肅兒覺得他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奇怪,她理所當然的說道︰「你問了,我知道的,自然要告訴你。」
顧太醫忽然覺得自己白活了,小小泵娘有此胸襟,他一百年……不,一萬年也趕不上。
要知道,祖傳秘方都是輕易不得示人的,尤其身為醫者,依靠的就是自身的醫術,自然要藏著掖著,即便是自個兒的徒弟,也絕不會傾囊相授。
可剛剛對于失傳了許久的麻沸湯配方,姑娘卻直截了當的告訴他,還有適才做那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縫合之術,姑娘也沒避著他,完全不怕他學了去,種種超凡月兌俗的行徑,一再讓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對她從自嘆不如到肅然起敬。
秦肅兒沒意識到顧太醫心中驚濤駭浪的變化,她收拾著手術用具,一邊說道︰「手術成功,傷者不久就會醒過來,不過還要觀察傷口是否感染,所以我得在這里住一晚,派人守著傷者,若有任何不對,立刻通知我。」
她並沒有指名道姓,但蕭凌雪知道,她是在說給他听。
瞧顧太醫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模樣,又追著向她討教了數個問題,看來她那縫合術是煞有介事,李岳的性命是保住了。
不等蕭凌雪有所表示,顧太醫便拍胸脯道︰「姑娘放心,老朽讓醫僕在這里守著,若有不對,會立即告訴姑娘。」
秦肅兒對顧太醫笑了笑。「你那小醫僕倒是伶俐,叫什麼名字?」
顧太醫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他叫吉安,確實有點天分。」
秦肅兒又笑了笑。「顧太醫,你餓了吧?站了這許久,我的肚子可是餓得咕嚕叫,又熱得要命,若是此時有碗冰吃,想來神仙也不過如此。」
這話說得太明白了,蕭凌雪無法再假裝無動于衷,她救了李岳性命是事實,且照理說她算是他延請來給李岳出診的,他又是主人,總不能一直由顧太醫出面招呼,他只好咳了一聲,問道︰「除了吃的和冰,還需要什麼?」
他同樣沒有指名道姓,語氣是沒那麼不客氣了,但還是挺沒有禮貌的,不過秦肅兒懶得與這種自視甚高的人一般見識,她嫣然一笑。「自然是需要診金了,我和顧太醫這一個多時辰忙下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總不能讓我們白做工,是不?」
蕭凌雪好不容易緩和的臉色頓時又變得扭曲。
好個俗物,一開口就知道討銀子,什麼醫者仁心,也只有話本子里才有!
顧太醫嚇了一大跳,連連搖手道︰「不不不,不用,為李元帥診治是下官的職責所在,下官豈敢要診金,請五爺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听顧太醫自稱下官,秦肅兒知道了,這位不可一世的大爺還是個官呢,難怪一直盛氣凌人。
為了挫挫他的銳氣,她笑得更嬌媚了,更加挑釁地道︰「你何必客氣呢?咱們付出心力勞力,我看這位五爺財大氣粗,肯定不會小氣診金,若是拿來了,你就收下吧!」
蕭凌雪劍眉緊蹙,怒火頓起。
他從未想過財大氣粗這四個字會有用來形容他的一天,這女子竟敢如此詆毀他?同踏在京城這塊土地上,她當真不知道他是誰嗎?
「若是李岳真的讓妳治好,自然會有重酬,這點妳不必擔心。」蕭凌雪輕蔑地說道。
秦肅兒露齒一笑。「那就好。」
蕭凌雪對她的回答感到難以置信,難道她原本擔心他會賴賬嗎?
這女人可真有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若李岳沒有醒來,她休想離開這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