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號︰

福娃娘子 第六章 不能做好人

作者︰子紋類別︰言情小說

不知何時,登船處出現了一行人。

別人或許不知,但魏孝政一眼就認出說話者是誰,臉色一白,僵著身子,停下打人的動作。

魏宇坤冷冷的看著兄長,打心眼里瞧不起這個紈褲,今日借著樓子棠之便,得以與侯府向來交好的葉三爺一見,誰知道卻遇上了這個不成材的兄長鬧事。

「讓二公子見笑了。」推著樓子棠的木輪椅,葉齊雲一臉似笑非笑。

朱文和被打得鼻青臉腫,認出來人,臉色也極其難看,他被委以重任而來,如今卻被三爺看到最狼狽的一面。

他目光惡狠狠的看著跪坐在一旁哭得可憐的趙嫣,大堂上安安靜靜,就她一個人還哭得起勁,她那個愚不可及的姨母也是一臉蒼白的不住抹淚。

樓子棠的手撐著下巴,看著抱在一起的秦悅和趙嫣,就像是在看什麼新奇古怪的玩意。「這是魏大人府上的大公子吧?」

听到葉齊雲的問話,魏孝政心頭打了個寒顫。

京城葉三爺的名號誰人不知,雖面上是個管管幾個戲班子的閑散人,但扛不住人家上頭有兩個嫡親兄長,一個是鎮國大將軍,一個是工部尚書,一文一武,立于朝堂,深受重用,唯一的姊姊還是當今皇太後,放眼天下,葉家榮華無人能出其右。今天他為了個戲子在紅霞舫鬧事,還被葉齊雲撞了個正著,傳進了他爹耳里,只怕討不了好。

「這奴才潑了我一身熱茶。」魏孝政先發制人地道。

「是,方才在一旁,我看得明白,」葉齊雲揚了揚唇角,「確實是紅霞閣怠慢了,葉某向大公子賠禮。」

魏孝政可不敢受葉齊雲這個禮,在魏宇坤清冷的目光下,連忙側身一避,「晚輩不敢,是晚輩喝了酒,跟幾個奴才較真,失了分寸才是。」

「魏公子言重了,只是既是吃了酒,還是早些回去歇著。二公子。」葉齊雲輕喚了聲。魏宇坤暗暗瞪了畏縮低頭的魏孝政一眼,忍著氣上前,「三爺。」

「先送你兄長回府歇著吧!」

魏宇坤心中暗恨,好不容易可以跟葉家交好,卻沒料到這個機會被個蠢貨給毀了,「晚輩讓下人送兄長回府,二郎君的腿不方便,晚輩還是隨身照應為好。」

「怎麼?!」葉齊雲笑了笑,「有我在,難不成二公子還怕郎君出事嗎?」

魏宇坤臉上的笑幾乎繃不住,最後只好心有不甘的領著兄長離去。

魏孝政頭也不敢抬,蔫蔫的跟著離開。

人一走,朱文和冷汗直流,直接雙腿跪下,「三爺。」

葉齊雲冷冷給了他一個眼神就視而不見的越過他,直接走到秦悅面前。

秦悅看著出現在身旁的黑色錦袍,緩緩的抬頭,「三爺。」

葉齊雲看著她怯生生的樣子,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的注視會令她不自在,于是就不看她,只是盯著還抽泣著的趙嫣,淡淡的丟了一句,「人走了,該下戲了。」

趙嫣抽了抽鼻子,她也想下戲,只不過秦悅就在一旁,她總不能讓她姨母看出有假吧!「還不起來。」,趙嫣乖巧的爬起來,順手扶了秦悅一把。

秦悅一臉的擔憂,手緊緊握著趙嫣的手。

葉齊雲負著雙手,看著趙嫣,見她一臉悲淒懊悔,圓圓的臉上,小小的鼻子紅通通的,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由輕搖了下頭。一年多未見,這個被康嬤嬤當成親孫女來疼的丫頭越來越滑頭,看來在戲班子待久了,作戲的本事也沒少學。

趙嫣拿著袖子擦著臉上根本不存在的淚,眼角余光對上了樓子棠帶笑的眸子,心頭不禁一震——他怎麼來了?!

葉齊雲看向跪著的朱文和,冷聲道︰「戲都快開鑼,還跪著做什麼?還不快收拾收拾。」

「是!」朱文和忍著被打的痛楚,手腳並用的爬起身,也顧不得帶著傷,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張羅。

「等會兒一同看戲。」

趙嫣慢半拍的這才意會到葉齊雲是在對她和秦悅說話,暫時顧不得樓子棠,抹了一把臉,裝得可憐兮兮的樣子道︰「三爺要巧巧陪著看戲,巧巧自然不敢說不,只是三爺,能否給巧巧一點好處?」

「與我看戲可是抬舉了你,還敢開口討要好處?」

「說是討要,其實也不盡然——巧巧只是想拿回三爺搶走的畫眉墨。」

葉齊雲失笑,「東西是爺真金白銀買來,到你嘴里成了搶。」

「東西是巧巧大半年前就托人從西域帶回來,可是三爺一來就給高價全收了,對巧巧來說確實也算是搶吧?!」

她抬著一張圓圓的看似無害的臉,無辜的樣子令葉齊雲搖頭,「知道了,勻些給你便是。」

「爾二爺。」

「過來坐吧!」葉齊雲落坐在正對戲台前的看台上,這個位置能將四周看得一目了然。趙嫣故意對推著樓子棠、擠眉弄眼的李大壯視而不見,她與樓子棠的「孽緣」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讓寶慶樓送一桌酒菜過來。」

原想不搭理人,但是樓子棠淡淡的一句就令趙嫣破了功,她忙不迭的說︰「我要水晶肘子。」

樓子棠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真是個吃貨,「好。」

趙嫣笑得燦爛。

葉齊雲看著兩人,意有所指,「我還以為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沒料到兩人倒是處得和諧。」

「三爺,我與二郎君稱不上仇人。」

「就我所知,二郎年少時因為落水,受了寒,身子便始終不見好,說到底跟你好像月兌不了干系。」

秦悅在一旁听了,不由一愣,抬頭看向樓子棠的方向,真是好俊的公子哥!

「姨母,她是永安侯府的二郎君。」

秦悅很快的想起了當年趙嫣被罰,會離開趙府就是因為這個貴人——

「他就是你害的人?」

趙嫣在心中翻了個白眼,「我沒害他。」

「可是——」秦悅飛快的看了樓子棠一眼,隨即將頭低下。

「悅娘,」葉齊雲在一旁輕喚著明顯不安的秦悅,「巧巧小時的糊涂事,二郎不會放在心上。」

「多謝二郎君大人大量。」秦悅點了點頭。

趙嫣看著他們一來一往的說著,心有不平的看著樓子棠,有些咬牙切齒道︰「你不說點什麼嗎?」

樓子棠嘴角一揚,「如三爺所言,你小時候的事,我不會計較。」

真要吐出一口老血了!偏偏秦悅已經站起身,還不忘拉了趙嫣一把,忙不迭的說道︰「郎君心善,感激不盡。」

趙嫣看著樓子棠,看他全然沒打算解釋的模樣,氣惱不已,只是當他將面前的桂花糕推向她的方向,她的嘴角一抽,很沒節操的放棄反駁。反正害他落水的黑鍋背了多年,再說什麼也是多余。

「多謝郎君。」丟下這句話,她就坐了下來,一手拿起桂花糕,塞進自己的嘴巴里。

秦悅見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了下來。

「你這丫頭就個不知羞的,」葉齊雲被趙嫣逗笑了,「性子還真不知隨了誰,跟你姨母截然不同。」

趙嫣將桂花糕吞下,「我隨了我娘親,不像我姨母心好。」

葉齊雲失笑,「你這是說你自己的心不好?」

「我的心也好,只是這個世道不好,所以我能做個好心人,卻不能做個好人。」

葉齊雲挑了挑眉,與樓子棠對視一眼,注意到他也是听得專注。「這話有點兒意思,能做好心人,卻不能做好人。」

「我能做個好心人,不害人、不算計他人,但別人想害我、算計我,所以我不當好人,輕輕放過別人。」

葉齊雲眼底閃過贊賞,「有道理。」

「我說的自然有道理。」一盤桂花糕不過三塊,趙嫣一下子吃了兩塊,不滿足的舌忝蔬嘴,伸手拿了最後一塊——

「巧巧姑娘,我家二郎君今天沒用什麼吃食。」李大壯並不是不讓趙嫣吃,而是想起了之前在寶慶樓的事,忍不住出聲。

果然趙嫣原要送進自己嘴里的桂花糕,轉了個方向,直接拿到樓子棠面前,「吃。」

樓子棠垂眸看了眼,「你可有淨手?」

趙嫣微愣了下,手一轉,塞進自己的嘴里,給他吃,還嫌她手不干淨。

她說了聲「失陪」,蹦跳著去淨了手。

等她回來,寶慶樓的酒菜也送來了,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

趙嫣一邊忙著看戲,手和嘴也沒停下,一桌子的酒菜就她吃得最歡,她一邊給秦悅夾菜,怕樓子棠還是不吃,更是不忘給他夾點放在他碗里,但同桌的葉齊雲就沒這種待遇。

葉齊雲將趙嫣的舉動看在眼里,這陣子樓子棠了不少,他心中擔憂,他自然清楚,樓子棠的消瘦是因為在大漠失蹤的兄長,樓子沁不單單是侯府世子,更是他大哥手下最看重的副將。

想起如今京城永安侯府的局面,葉齊雲輕飄飄的丟下一句,「二郎,你未來的小姨子待你這個姊夫不錯啊!巧巧出身趙家,而你未來的妻子可是趙家的三姑娘。」

趙嫣正咬著肘子,戲台上明明鑼鼓喧天,但葉齊雲的話依然清清楚楚的傳進她的耳里,她愣愣的轉頭,不顧吃得一嘴油光,圓滾滾的大眼對上了樓子棠的雙陣。

樓子棠看著她一張肉嘟嘟的臉,不用胭脂就透出粉女敕紅暈的雙頰,不禁揚起了嘴角。

這一笑令趙嫣閃花了眼,只是她方才听到了什麼?!她的心突然堵得厲害。

出身永安侯府的樓子棠,長得如論仙一般的二郎君,竟然要娶魏氏的女兒,她的嫡姊,趙家的三姑娘。

樓子棠吃了一口她舀進他碗里的豆腐羹,沒有多做解釋。

這是默認了!

耗子舌忝貓,自己想不開找死,別人也攔不住——不知像在對誰生氣似的,她瞪了瞪眼,化憤怒為食欲,狠狠的吃肘子!

這日,葉齊雲去見了康嬤嬤,兩人在屋內私下談了好一會兒話,直到葉嬤嬤累了睡去,葉齊雲這才出了屋。

時節入秋,但滿園子的花草依然生機勃勃,飄散馨香,看得出被打理得極好。

他的目光落在蹲在角落,背對著自己的秦悅身上,好奇的走上前。

秦悅蹲在地上,輕觸著喝呼草,看著葉片開啟又閉合,看似無聊至極的游戲,她自顧自的玩得挺樂的。

察覺到秦悅的愉快,葉齊雲心中有些五味雜陳,這樣的與世無爭,易于滿足的活在這個小院子里,是幸,還是不幸?

原想不打擾她自在的天地,但不經意的踩到了地上的樹枝,清脆的聲響驚了她。

秦悅猛一抬頭,看到葉齊雲連忙站起身,低下頭,恭敬的喊了一聲,「三爺。」

「莫慌。」葉齊雲一笑,「我只是四處瞧瞧,你將院子打理得極好。」

秦悅的頭更低了,「這是我分內之事。」

「我方才看你在玩喝呼草,你可知這草又名含羞,別名夫妻草。」

葉齊雲對秦悅而言,稱不上陌生,畢竟被康嬤嬤收留,與紅霞閣簽了賣身契後,葉齊雲就是她的主子,因為主僕之分,也因為自己怕生,所以在葉齊雲面前雖不至于懼怕,但總是顯得拘束。

「知道,就因為叫夫妻草,」她的嘴角不自覺的揚了一下,「所以我特別喜歡。嬤嬤說此草雖有微毒,但使用得當,也是良藥。」

「你知其草功效,知其別名,但叫夫妻草的由來,你可知曉?」

秦悅靜了一會兒,有些困惑葉齊雲會突然跟她討論起植物來,她自然是知道夫妻草的名稱由來是個悲劇的故事,有一說是妻死夫留,也有一說是夫死妻留,但不論是夫亡或妻亡,都是陰陽兩隔,亡者生前犯了錯,死後墳上長出的草,因羞怯而被人輕觸就低頭,所以名為夫妻草。

秦悅不在乎來歷,她只單純的喜歡這個名,「我知道,但我還是喜歡。」

葉齊雲听到她簡單的回答,不由笑了,「罷了,你喜歡便好。這院子生機盎然,你功不可沒。」

「是康嬤嬤教得好。」秦悅不敢居功。

「嬤嬤當然有功勞,但你的努力也不假。可還有上普陀寺祈福?」

「有,」秦悅點點頭,「每月初一都上寺里祈福。」

葉齊雲在普陀寺替自己在邊關的兄長立了個長生牌位,康嬤嬤當初就將這事交給秦悅辦,秦悅始終盡責。

「下個月就加你二兩月銀。」

秦悅心頭一樂,「謝謝三爺。」

趙嫣從窗戶看出去,正好見到站在夕陽下的兩人,葉三爺長得好,笑起來帶著一絲溫雅,但對他,趙嫣始終稱不上喜歡。

至于原因?她還真說不上來,越相處,越看不透,也越不想打交道。

此時看到姨母臉上明顯的歡欣和葉齊雲臉上的溫柔,要不是因為她很清楚葉齊雲在京城有個青梅竹馬的嫡妻,感情如膠似漆,還育有三子,多年來對姨母照顧有加,卻還是以禮相待,她都要懷疑他對姨母生出旁的心思。

這幾日她的心情莫名的不開朗,連帶著看葉齊雲更加不順眼起來,她微吸了口氣,整理思緒,走了過去,「三爺,姨母。」

秦悅難掩興奮之情的拉著趙嫣的手,低聲的說︰「巧巧,三爺加我二兩月銀。」

趙嫣的嘴角揚了揚,葉齊雲也算是個妙人,每年至少都會下揚州一趟,每次也都無一例外的給姨母加月銀。

雖說趙嫣沒去問過旁人,但也肯定給姨母的月銀在紅霞閣內是數一數二高的。

不得不說,葉齊雲的手段不錯,他不單給銀兩給得大方,還知道姨母孝順,在多年前就將外祖、外祖母的墳重新找了塊風水寶地安葬,這寶地就在揚州城外,只要想念就能前去祭拜,不用舟車勞頓地回偏遺的小山村,姨母感激,始終覺得葉齊雲是個良善的大好人。

趙嫣不喜歡他這個人,但她對他的銀子挺感興趣的,帶著笑意開了口,「三爺,我干活也挺勤快,給紅霞閣的胭脂水粉都特別用心,所以可否也發個話,買我胭脂水粉的銀兩多添點?」

「大言不慚,方才我在嬤嬤的房里看了會兒帳,上頭可記得清楚,對你已經是大方了,還不滿足?」

「自然不滿足,因為我要花錢的地方不少。」趙嫣的話是真,至于要花在什麼地方,姨母在旁,她不明說,但她知道葉齊雲很清楚。

葉齊雲自然知道兩人的銀兩大部分都花在尋人上頭,秦悅托康嬤嬤尋人,這麼多年過去,若是尋常人早已死心,就秦悅還死心眼地堅持至今。

趙嫣雖張狂,心中對此早不以為然,卻依然听之任之,不可否認這丫頭有顆難得的孝心。

有秦悅在,葉齊雲也不多言,換了個話題問道︰「朱當家為人如何?」

「朱當家是三爺看重之人,自然是好的。」趙嫣的表情看得出敷衍。

葉齊雲失笑,「朱文和在京城做了幾年管事,為人圓融機靈,只可惜小家子氣,無容人雅量,你若不喜,倒是情有可原。」

「三爺,說穿了,我不過是一個跟著姨母在紅霞閣討生活的小人物,喜或不喜,壓根不重要。」

「你與悅娘皆是康嬤嬤看重之人,喜或不喜可是大考慮,放心吧!餅幾日我便讓朱文和離開。」

秦悅臉上難掩意外。

趙嫣倒是神色平和,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紅霞閣的事,我一個外人不好多嘴,三爺要一個人走或留,與我或姨母無關。」

這是紅霞閣,人多嘴雜,她壓根不想听到閑言閑語,說朱文和離開是因為她或者姨母的關系,她是不在乎,但是姨母被康嬤嬤高看幾分,能說是母女之情,要是被葉齊雲高看……那這話就難听了。

「你與悅娘都不是外人。」葉齊雲渾然不知趙嫣心中的考慮,他出身權貴,上有兩兄一姊,權傾一時,只管自己開心,可不管旁人如何。「悅娘,你說,我把紅霞閣交給你管束如何?」

秦悅始終低著頭不插話,突然听到葉齊雲說要把紅霞閣交給自己有些懵了,懷疑自己听錯了。

趙嫣也著實被嚇了一跳,把紅霞閣交給姨母?!這是她想都沒想過的事,這個葉齊雲腦子在抽什麼風,這麼大的一份產業,竟隨便的就交出來,也不想想以姨母的性子,管不住紅霞閣上下百余口人不說,最後還可能會毀了紅霞閣。

「悅娘不願嗎?」葉齊雲溫和的等著秦悅回話。

秦悅嚇得話都說不出來,她連人多的地方都不自在,更別提去管束人。她輕拉了拉趙嫣的衣袖。

趙嫣回過神,道︰「我姨母不成。」

「單靠著悅娘或許不成,但——」葉齊雲對趙嫣一笑,「不是還有你嗎?到時你們替我管著紅霞閣,就永遠無須擔心有人會不長眼的欺到你們頭上了。」

葉齊雲說的是一片好心,但趙嫣卻一點都不領情,葉齊雲出身名門,旁人上趕著巴結他都來不及,他卻有心思關心自己和姨母這種可有可無的小人物——小時候她不懂事,對這事沒放在心上,但隨著年齡漸長,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月復,而是經歷得多了,她才不相信一個人會無緣由的對另一個人好。

「三爺到底意欲為何?」

「你與悅娘孤兒寡母,以為我想如何?」葉齊雲面上帶笑的反問。

趙嫣听出他話中的取笑,是啊!甭兒寡母的低等人,身上能有什麼讓他葉三爺圖謀,只是她就是覺得古怪,心中因為看不透而惱火,葉齊雲滑溜得跟條蛇似的,若他不說,她根本別指望能從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多謝三爺抬愛,只是巧巧自在慣了。」趙嫣的思緒一轉,自己是傻了才會跟葉齊雲較真,她大可不理會葉齊雲有什麼想法,說穿了不在乎的人最大。「等姨母贖身後,我就會跟著姨母回老家的小山村,買塊地,平靜安穩的過日子。」

「回小山村平穩的過日子?!沒想到你的期盼如此小。」

「我的期盼是小,但是不論大小,總歸沒想過要害人。」

這句話說得輕巧,葉齊雲有些哭笑不得,「巧巧,別人眼中的恩典,在你眼中成了陷害的把戲,著實令爺我傷了心,看來嬤嬤對你的稱贊言過其實,你太肆意而為,不懂得掩其鋒芒,這里可是紅霞閣,我是這里的主子,你姨母的賣身契還捏在我的手里。」

這是拿姨母來威脅她,她嘲弄的看著他,「三爺,說句不中听的話,你縱使權勢高過天,但也不能不講道理,我姨母又不是跟紅霞閣簽了死契,要不就還了贖身的銀兩,要不就再等個幾十年,一樣可以恢復自由身。」

「但或許我有能耐在她恢復自由身之前讓她消失。」

趙嫣臉色大變,正要開口反擊,葉齊雲卻哈哈一笑,看著一旁的秦悅道——

「悅娘,我跟巧巧開的玩笑似乎過了頭,惹丫頭生氣了。」

秦悅的臉色變了又變,他們的對話她在一旁听得清楚,卻有些懵懂不明白,她不知好好的怎麼三爺會想讓她接手紅霞閣,最後又扯上自己的賣身契,明明談話的氣氛挺好,怎麼突然變得劍拔弩張?

「巧巧還小,三爺別見怪。」

「悅娘的外甥女,我自然不會怪罪,只是——」葉齊雲故意看了眼趙嫣,這才說道︰「悅娘,你自己考慮考慮是否願接掌紅霞閣,我不強人所難,我知道你重視巧巧,若你點頭,巧巧以後在紅霞閣都無人敢欺負,而且頂著紅霞閣管事外甥女的身分,人家也能高看幾分。」

不可否認,葉齊雲的話讓秦悅動了心思,她一直內疚自己的性子柔弱,拖累了趙嫣,若是接掌了紅霞閣,情況或許真會不同。

趙嫣眼中滿是憤憤的光芒,惱怒的看著輕笑走遠的葉齊雲。

葉齊雲離去後,秦悅站在院子里,還兀自思索著。

看到秦悅失神的模樣,趙嫣心中一嘆,這還真是想要為了她而接手紅霞閣,姨母這一點頭,會不會把自己折騰個半死先不論,這輩子她們倆就要跟紅霞閣綁在一塊了。

拉著姨母的手,回屋內坐下,趙嫣給她倒了杯熱茶,緩緩思緒。

「巧巧,」果然,秦悅回過神後,輕聲開了口,「三爺真想把紅霞閣交給我打理嗎?」「三爺給,姨母想接嗎?」

秦悅不假思索的搖頭,她雖然不聰明,但很有自知之明。

「我做不來的。」她靜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我只想待在院子里種種花草,但我又想要你過得好……其實,我只想等你姨父回來,等他回來我就要跟他一起回小山村去。」

趙嫣心中一嘆,「姨母,你真覺得姨父會回來嗎?」

秦悅低頭沉默了,她知道別人暗地里說她傻、說她不切實際,但她從來沒把那些話放在心上,然而內心深處,她不希望相依為命的外甥女也跟旁人一般,抱著同樣的心思看她。

「姨母?」

「我……」她躊躇了會兒,看了看趙嫣,就算知道她會不認同,還是說道︰「他一定會回來。」

果然!姨母的答案趙嫣並不感意外,姨母是打心底相信終有一天會把人給盼回來的,這個念頭不是自欺欺人,而是姨母由始至終都如此堅信。

趙嫣莫名的來了火氣,月兌口說道︰「姨母,我希望他死了!」

秦悅震驚的看著她。

「他死了,這對姨母來說,才是最好的。」

秦悅听到她的話,臉色蒼白,有些手足無措。

「姨母,你捫心自問,若姨父沒死,這麼多年來卻不顧你死活,對你不聞不問,你會開心嗎?」

「巧巧,你別生氣,我……」秦悅急巴巴的說︰「我想過,真的想過,他若真沒死,對我不聞不問,是人都會不開心,我當然也會不開心啊,可是巧巧,我還是希望他活著。」

「為什麼?」趙嫣氣沖沖的問。

「因為他是我夫君,我心悅于他。」秦悅說得分外認真,臉上透出幾分執拗,「所以我希望他活得好好的,若他不要我,沒關系,只要他回來,給我一句話,我就不等了。」

趙嫣無語,姨母固執,比任何人固執,多來的堅持如今已深入骨髓,成了支柱,不論結果好壞,就是不撞南牆絕不回頭。

趙嫣搖頭,對姨母發怒,向來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頭,她嘆了長長的一口氣,「姨母,跟我說說姨父這個人,可好?」

或許是因為厭惡,所以多年來,她從未跟姨母談過這個沒見過面的姨父。

秦悅興奮的露出一抹笑,「你姨父是個長得極好看的人。」

趙嫣撐著下巴,听到這句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難道姨母喜歡姨父,就因為姨父長得好看?」

秦悅沒有遲疑的點頭,「第一眼確實如此。」

趙嫣這才想到,她娘親看上她爹也是因為她爹有副好皮相,這對姊妹雖然個性南轅北轍,但對俊俏的外貌都沒有招架之力,想想她娘,為了給她爹生孩子,死了,她的姨母則為了生死不明的姨父,痴守多年,還不言悔……趙嫣突然覺得自己被樓子棠的外貌迷惑也不是太了不得的事。

「只是人與人之間的喜愛,是經過相處才有的,你姨父雖不愛說話,但他喜歡听我說話,從來不會對我不耐煩,不會嫌棄我。」

「可是他看不見。」趙嫣知道秦悅嫁的是個瞎子,若不是那人是瞎的,長得相貌堂堂的話,應該也不會入贅秦家。

秦悅點頭,「是,他看不見,就是因為看不見,所以我可以放肆的看他,不論我怎麼盯著他瞧,他都不知情,他也不知道我長得丑,我自在。」

听她這麼說,自己的夫君是個瞎子在她的眼中還成了個優點,果然感情來時沒道理可言。

趙嫣握住秦悅的手,「姨母,你一點都不丑,不過就是額上的一小塊胎記,若你願意,我立刻就可以調出面霜,遮住你的胎記。」

「等我找到你姨父,你再給我。」奏悅笑著搖頭,「只是也不用忙活了,他看不見,我打扮得再漂亮,他也看不到。」

「他看不到,但還有旁人……」趙嫣直視著秦悅的雙眸,「姨母,林叔待你很好。」

秦悅微斂下眼,「但是我不喜歡他。」

簡單的一句話,斷了趙嫣的期盼,只能無奈又沮喪的盯著她。

秦悅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囁嚅的說道︰「巧巧,你放心,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把所有的銀兩都花在尋人上,這幾年為了你的嫁妝,我存了些銀子,以後絕對不會委屈你。」

趙嫣一嘆,她雖然舍不得那些像打水漂似丟出去的銀兩,更舍不得姨母這輩子不知何時到頭的執著。

秦悅像是想起什麼的站起身,拿出自己藏在床底下的木盒。

這個木盒,趙嫣十分熟悉,里頭是姨母存下來的所有家當,就見她獻寶似的放在自己面前——

「等嬤嬤身子好些,姨母請嬤嫂出面,給你挑個老實的好人家。只要有夫君,巧巧就有依靠,這些全給巧巧當嫁妝。」

秦悅的腦子單純,只想著若趙嫣成親,就有夫君護著,自己就算不當紅霞閣的管事,巧巧也不會再有人敢欺負。

趙嫣對此不予置評,任由姨母自顧自的做打算,至少現在不用擔心她再把銀子都放在尋人上頭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