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朝家,身為北方首富,家園佔地廣大,樓台亭閣、花廳水榭,園內假山成群,多處湖池幽景各見特色,朝富貴的三名妻子皆愛花卉,因此圜內的花木品種更是北方知名,在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的花草中,處處可見曲徑通幽的小道,花木隨著季節轉換,為這座廣大的首富家園添染四季的色彩。
今夜,一如往常,入夜後,除了護院巡守圜內,便是各院落負責收拾工作的下人們在忙碌。
後花圜,一座假山高處的亭台內,燈火明亮,十多名下人候在亭外,亭內一名藍衣男子正與朝富貴品茗弈棋。
「多年前蒙先生在一場商業設局中指點,當時一番交談,已知先生學識甚豐,氣度不俗,只可惜先生常居海上孤島,不易輕見。」
「蒙朝老爺贊言,當年我身處之地凶險異常,所居派門更是武林中必除的對象,實不願拖累無辜,因此朝老爺雖臨島外,也只能拒絕朝老爺登島拜見之請,在此對朝老爺致歉。」藍衣男子以茶代酒,舉杯一敬。
「哪兒的話,我深知先生之無奈,還要感謝先生當年遣一隊心月復,一路護送我等商隊在海上安危。」朝富貴也忙舉杯回禮,對眼前的人,他心中甚是尊敬。「二年前聞貴教之禍,一度擔心先生安危,今見先生無恙,心中寬慰。也知先生近年收拾教門殘局,若有任何需要,無論金錢或房宅安置,我皆可出一份心力。」
「朝老爺此番心意盛情,我銘記在心。當年已感世事無常,教內風雨不斷,當下已另覓立身之處,沒想到就逢教門劇變,也賴提早因應,才能在短時間內,將殘存的教眾與家眷安置妥當。」
二人一陣寒暄,開了談話興頭,擱下了桌上一盤對弈棋局。
「素聞易先生精于五行陣法,對術法也頗有精研,不知先生對神佛之說,有何見解?」
「人未知的事物與命運,總在徘徊,惶恐中寄托于神佛,並視此寄托為信仰,當有心者以此信仰操弄控制,這些信徒最終難逃身心遭挾持而淪為行尸走肉的下
場。」藍衣男子深有所感道︰「神佛之名是誘惑,生時希望神佛保佑,死時希望神佛指引,只是,連人都修不好,神佛又如何指引不擇手段一身惡業的人。」
「听來生先也是信神佛,敬仰天地的?」
「或許,我更相信心正便是佛,人生才是一場『成佛』的鍛煉,此生的我深愧妻女,余生只想照顧好唯一的女兒,若蒼天真有靈,盼一場來生,彌補我對妻子的愧疚。」
「老夫相信蒼天憫人,定會成全先生願望。」
「但願真如朝老爺之言了。」
「當今邪教橫行,術法操弄人心,不知先生對這些邪術可有破解之道?」
「魔邪之流,術法欺弄為多,最常以毒物先迷惑五感,此毒可借水或煙霧散于空氣中,再以惡相驚嚇,人在恐懼驚叫之下,反而吸入更多毒物,最後坐以待斃。」
此時,朝家其他地方,經過花園回廊的家丁和丫鬟們,聞到可怕的惡臭,每個人都作嘔欲吐,前方暗影中出現數名壯漢身形。
「你們是什麼人?」黑暗中的身形,看起來陌生,但是體格魁梧,或許是護院,只是女眷院落,護院不得進入,這些人怎麼會在這。
得到不回應,幾名提著燈籠的下人上前,只見眼前數名壯漢,神情慘白僵硬,兩眼掛著血痕,口中吐出黑氣,身上傳來濃濃的尸臭味。
「鬼、鬼、鬼呀—」
下人燈籠嚇得月兌手,火光燒起,照亮這些人猙獰可怕的面貌,更清楚地照出眼前這些壯漢絕非活人!
眾人失聲駭叫,濃濃黑氣隨風撲來,轉身想跑,卻跑沒幾步,便開始感到肢體僵硬,意識也隨之昏沉。
蓮業贖魂者揚刀上前,眼見長刀就要揮落,卻被更快橫來的鐵棍擋下,雄渾之力透過鐵棍震退蓮業贖魂者。
「高領頭。」見到來人,大家如蒙救星,其他趕到的護院也趕緊救出中毒的下人們。
朝家護院領頭,是一名五十多歲的高瘦男子,剛毅的面容上,有一雙明睿晶炯的雙目。
「不管你們是人、是鬼,朝家都不是容得邪魅作祟的地方!」
蓮業贖魂者個個僵硬不動,當護院們的鐵棍或刀刃在月光下反射光輝時,面上血痕透出詭異紅光,同時鼻子開始抽動,似是聞著氣息,隨即死沉的雙眼跟著透出異光,濃濃黑氣再次于口中散出。
「別吸到,這是毒氣!」高領頭要眾人小心。
為壓制這群蓮業贖魂者,高領頭一聲令下,一群以布覆掩口鼻,訓練有素的護院們分別持鐵棍和麻繩,以急奔的身形互相交錯,借此混亂這群死人對人氣的辨別。
背著麻繩的護院們翻身躍至這群死尸身後,揚甩手中繩圈,套上蓮業贖魂者的頸項,往後一拉,這群僵硬的死尸整個身軀往後傾斜,持長鐵棍的護院,再趁勢橫胸重壓下。
其他護院也拿著長刀撲上,橫刀叱喊朝蓮業贖魂者頸上砍去,沒想到一刀砍進他們脖子上,卻像卡進堅硬的木頭中,砍不下他們的人頭,這批死尸僵硬的頸項被符法和藥水鍛過,難以一刀斷首。
就在眾人驚訝地靠近探看之際,地上的蓮業贖魂者面上血痕再次透出紅光,雙眼跟著透出血紅,濃濃黑氣再次逸散,猛地抬手,手指插入閃避不及的護院喉中,一時間,驚喊不斷,蓮業贖魂者個個直條條立起,眾人大亂!
危急一刻,多名褐衣男子,身手矯健地沖身而至,每個人手中都拿著透出紅黃藥光的長木針,筆直刺入蓮業贖魂者眉心,每個蓮業贖魂者口中散出最後一口黑白詭氣後,全硬挺挺地再倒下,僵硬的尸身也跟著一軟,血水從尸下滲出。
「左奇副,其他院落的蓮業贖魂者,已被右奇副帶人陸續解決了。」多名從其他院落趕來的褐衣人上前道。
同時間,花園的亭台內,藍衣男子拿起茶盞淺淺品飲,仰看月色,是人們喜愛欣賞的明亮圓月,也是邪派最愛的月時。
「近來橫行的操尸,需有陰邪之地養尸,大多是以聲音和味道訓練尸首听話,這樣的尸首需要有人帶領。」茗茶入喉,溫潤喉舌,聲听來卻顯得有些幽嘆。「更進一步的『自走尸』能力比一般死尸高些,他們都是剩最後一口氣時,被以邪陰之法鍛尸,耳讓他們听人聲尖叫、鼻讓他們嗅聞人血,這些自走尸不帶領頭,只需以作法的血在身上畫出引動的血符,可借著月光和風,讓他們自動嗅聞生人氣味,進行獵殺。」
「這樣的教派,怎麼有臉說是佛的指引。」朝老爺听了就憤慨。
此時,一道氣漩撩蕩夜空,驚擾圜內繁花林木,落葉墜飄,花朵盡折,三名黑衣道者,像是乘風而來,道袍迎風鼓動,彷佛仙風道骨的世外高人蒞臨,神態架勢威風嚇嚇。
「站住,你們是誰?竟敢擅闖朝家。」亭外下人喝聲質問,制止對方再靠近。三祆爺來到亭台下方的階梯,異法奇術隨著手上紅色拂塵的甩動,瞬間,袍上的艷色紅蓮像活了過來,整朵紅蓮從袍上飛起,片片蓮瓣散飛夜空,再轉成無數光點焰火,飛繞在亭台四周。
「蓮天貫日今臨朝家,將為朝家開解塵世罪業,業火已開路,有請朝老爺一行蓮天貫日。」
三祆爺中的一人,不疾不徐的聲宣告著,三人手中拂塵再同時一揮,四周蓮瓣焰光飛動,在亭外虛空左右成排,焰光高竄,像在迎接亭內人。
「我的女兒身負聖女靈氣,舉手就能虛空點出術法,老是弄得紙片亂飛,看得老夫頭昏眼花,丫頭片子古靈精怪的,就愛變些有趣的小東西讓我瞧著,連在紙上畫個東西,都可以活生生地跑出來,你們這些奇門幻術,弄個幾團火焰,四處燒東西,可真是一點都不有趣。」
朝富貴雖已年至六十,但儀表依舊風采俊朗,絲毫不顯老邁之態,看著眼前詭異來者,只是搖頭一嘆,人生的大風大浪-行走江湖遇上的各種風險,他哪樣沒見過。
「朝施主,敝派闇佛邪尊,敬你是北岩聖女之父,才派出我等以禮相邀。」
「老夫跟闇佛沒交情,恕難同行。」
「闇佛之請,無人能拒,違逆闇佛之請,自招罪業,業火將焚身。」
三祆爺同時揮動手中紅色拂塵,同時踏上階梯,甫踏上便感四周假山奇石轉動,腳下石階也僅存腳上所踩,往小亭的石階竟消失。
陣法?三祆爺頓時一怔,腳步一停,周遭景色已全消失,他們再次揮動拂塵,想引動之前灑在虛空的蓮瓣火焰引路,沒想到出現眼前的蓮焰已不見火光,而是恢復成紛飛的紅蓮瓣,片片蓮瓣漩飛在四周,隨即一一回到他們的道袍上,再次成碩大的艷色紅蓮。
「不好!」感覺到袍上乍起的溫度,三人連忙要月兌下道袍,卻已來不及。
袍上紅蓮竄出熊熊火光,火舌緊緊纏住三人,他們淒厲號叫,最後三祆爺被自己的術法反噬,活生生體驗業火焚罪。
當三具焚燒的軀體倒在石階上,亭內的藍衣男子起身,與朝老爺相偕步下階梯。藍衣男子身形修長,儀態儒雅,有股「少年」般的清逸氣息,但那炯炯雙目透出的陰郁,讓人知道他是個經歷過風浪的人。男子正是曾經不可一世,三門邪教中的門奇之首,教奇易蒼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