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晨鎮」是離開朝嵐古洲後,往北行的一個大城鎮,一群人坐在客棧二樓包廂,有的喝酒,有的倚欄狀似遠眺景色,實則監看對街一群人的動靜。
「堂主,就這麼一直監視他們,不做動作嗎?」韓水的手下,武護隊長戴一倍問正坐在主位上的上司韓水。
「城主的意思是招攬他們為古城助力,現在連哪一個才是為首者‘成獷’都還不確定,能做什麼動作。」韓水悠喝著茶,翻著手中書冊。
沒有掌握十成十的狀況,他不輕易動作,因此,從對方一出古城,他只命眾人一路監看著邑東綠林四十八騎。
另一名武護隊長郝玖也道︰「邑東綠林四十八騎之首,成獷,據說聲音宏亮豪邁,個性重情重義,但是江湖上從沒人說他的外貌是什麼模樣,那幾個講話的,個個聲音都夠大,很符合傳說中的形容。但是,到底……哪一個是成獷?」
「真搞不懂,邑東綠林是沒識字的人,還是書讀得少,連外號都差不多,大獷、小獷、阿獷、女敕獷,很難猜誰是那個首領呀!」只能從外號猜想年紀大小,其他屬下也受不了地道。
一路跟隨,這支隊伍固定幾個人輪流帶頭,猜不出真正的首領是誰。
「這才是「成獷」聰明的地方,這支隊伍能在他帶領下闖蕩得這麼盛名江湖,就證明他的腦子和他的能力一樣,不可小覷。」韓水從對敵的經驗中判斷,成獷是個難纏的人。
「這城主也真為難人,成獷和泰羅武是好兄弟,古城要囚禁他兄弟,怎麼可能會願意成為古城助力。」
「如果泰羅武真禁在古城,或許……可以有幾分籌碼來點恩威並施的周全。」對此,韓水不以為然,有個事情當引子,總是一個互動,最怕全然沒施力點切入。
「這群人日前離開古洲前,守在‘蒼暮河’外的河口,攔截一艘上游飄下的小舟,好像從小舟內帶走人,就急著離開。」
蒼暮河是從峰洲貫穿整個朝嵐古洲三洲的大河,邑東綠林守著出河口許久,當時就猜想他們一定有目的。
戴一倍忍不住又想起他們夜晚跟蹤時所看到的詭異景象。「天色昏暗,看不清楚他們到底在搞些什麼事,但是屬下看到他們將舟上帶下來的人放入一具……畫著金色和白色圖案,看起來很怪的長木箱內,遠遠看過去,半空還有好多白色碎紙散入箱內。」看起來真像棺材。
「搞這種古怪,難道是從古洲劫走什麼人?」韓水從書冊內抬眼,卻是看向包廂垂簾卷起的走廊,幾名經過的少女們,看到包廂內,一群男人中,唯獨一名特別秀氣的男子都好奇地瞟他一眼,韓水回以迷人的笑容。
「看那個人長得好可愛喔,一點都不像個男人。」
「對呀!一雙眼水汪汪的,好像早上喂過的小兔子。」
「瞧他,唇紅齒白得比我們皮膚還好,好好玩的人。」
幾個女孩與他對看沒有害羞,反而偷笑得更像看到可愛的動物般,交頭接耳的,又好奇地再看他一眼,才掩嘴笑著走出去。
說真的,從小到大,每個見過他的女孩,都不會說他「英挺」、「有個性」、「男子氣概」,長大後,唯一會說的,只有……
「堂主,在屬下們眼中,你是最有男子氣概的人。」
「對呀!你娘們的外表,一點都不會掩蓋你性格的內在。」
「比我家那婆娘還要好的皮相和紅唇,一定能找到欣賞你的絕色美女。」據說堂主從小立誓,要娶傾國傾城、溫柔似水的絕色佳人,偏偏佳人都不欣賞膚色比她們還美的女圭女圭臉小弟。
屬下們見狀,都貼心地安慰上司。
「堂主若願意把標準放低一點,我妹子雖然男人婆,但她一直希望找一個需要保護的男人,堂主若能娶舍妹,絕對能得到妥善的照顧。」
「你老妹塊頭比你還壯大,光一個擁抱就把堂主嬌弱的骨頭都拆了!」戴一倍受不了地打量郝玖那雄赳赳跟牆一樣厚的體格,完全沒留意,一句嬌弱讓一旁的上司韓水多受傷。
「堂主,不如考慮我四姊吧!她雖然是寡婦,但那模樣,夠艷夠俏夠迷人,絕對符合你的喜愛。」一個家中有八名姊妹的屬下道。
「你四姊有過三次婚嫁,听說都因為不夠滿足她,干脆爬牆找對象,被休了。」
「少把我四姊說得像**女人,是前兩任無能、雄風不振,我四姊為了下輩子幸福著想,才想辦法讓自己被休。最後一任是喝醉跌到湖中溺死。」他不滿地為自己的姊妹辯駁。「但是堂主一定沒問題,從他踩遍各地煙花酒館的戰功看來,他可愛的女圭女圭臉外表一點都不影響他的男性雄風。」
「哎呀!還是我這邊的條件好,如果堂主不在乎個性嗆辣一點的話,我有個堂妹,長得姿色動人,性格只比大小姐驕縱一點,嘴巴也只比向姑娘再毒一點,女紅做得比江姐差一點之外,沒什麼不好的了。」
韓水的眉目扭動,抽著嘴角。古城大小姐任雙雙驕縱出名,還有比她更驕縱的?向憐憐的嘴酸損苛毒,居然也有贏過她的?只能繡顆蛋的江織語算會女紅嗎?這三點贏過她們的女子,是個什麼樣的「人間極品」?
「堂主,怎麼了?忽然這麼灌酒,傷身呀!」
只見一旁的韓水已從有氣質的品茗改為拿酒仰頭就灌,讓屬下們忙關切地問。
「我感動極了,除了壯娘、風流寡婦外,我還有潑辣女人可以選擇,老天真是待我韓水不薄,給了我一群專打落水狗的屬下」
韓水咆哮一吼,抄過桌上酒杯丟眼前這群家伙,一個屬下馬上接住砸過來的酒杯,另一個也飛快閃過,酒杯丟出了窗外。
「不要躲、不準接,該死的每個都給我站好」韓水指著部下們大喊。
「堂主!堂主喝醉了」
在他要改砸酒瓶時,戴一倍、郝玖趕緊一左一右地拉住他。
「醉你媽的頭放手」
包廂內引起的騷動,引起店小二上來關切,此時外邊探消息的屬下上來要回稟,這才讓失控的場子平靜下來。
「小二哥,沒事了,下去吧、下去吧!」多打點賞銀給小二哥,順便賠償砸碎的酒杯。
「堂主,您的上等香茗。」馬上,屬下將酒掃一邊,奉讓上司熱愛的香茗。
「嗯,說吧!」韓水繼續拿起他的書冊,端起他的香茗,展露他養了很久的文雅氣質,改走斯文派。
既然英雄氣概的氣質不可能上他的身,那至少培養優雅的氣質,總有一天,一定能吸引到他理想中的絕色美女。
「堂主,邑東綠林那群人,今晚落腳‘雲上樓’。最詭異的是,專門訂一間上房,安置那具長木箱。」
「‘雲上樓’是本地最大、最出名的酒樓,一間上房可昂貴,居然專門開房放木箱,本堂主想要瞧瞧那箱內裝了什麼。」那具木箱勾起韓水的興趣了。
「還听說對方今晚要到‘寶香閣’去。」
「喲,真能享受,這邑東綠林應該很有錢。」寶香閣,本地高水平的妓院,住宿、享樂都要花大錢的,韓水撫著下巴沉思。
「要用尋歡客的身分進去‘寶香閣’探探他們嗎?」這方法堂主最愛了。「不,我要用另一種身分,深入地了解一下這支隊伍,找出成獷到底是誰。」說到探查、解析,韓水向來有股無人可匹敵的得意。
「堂主,不好了,出大事了」另一名才收到飛鴿傳書的屬下,幾乎連滾帶爬地來到包廂,神色驚惶地咽了下口水才道︰「古城出大事了,蓮天貫日對竹園出手,江姐和向姑娘重傷,三總管她……生死不明!」
池水清漪的池畔邊,綠柳迎風,垂拂幾許夏季風情,曲橋水榭,一座精巧的紅色亭台矗立水中,頗有一份遺世獨立的悠然。
但此刻,獨坐在亭內的人,無心享受這份閑情,沉凝的眼神,透出悲厲,看著走到眼前的人。
不同于往昔的慵懶淺笑,頹迷絢麗的絲絹華服,今日的程喵一身深藍與白色相間的少年衣物,收起平日那副浪蕩少年打扮的游戲態度,端肅著眉目,斂去那份妍麗媚色,反顯幾分儒雅淡麗。
「古城讓你前來能改變什麼?此刻,我只在乎,雲霓的消息。」沈雲希寒聲冷睨。
「她在古城的羽翼下,竟遭此大劫,你的悲憤,甚至對古城興師問罪,也屬該然。」程喵在他眼前落座,迎上他凜怒的視線。「生死不明的等待最是磨人,如果以命交易,能得到她的下落,換得她的生機,敝城城主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甚至我也絕無二話,願以此命為籌碼,只可惜天下沒有這樣的交易。」
看到程喵堅定、平靜的雙瞳,沈雲希閉了閉眼,緩去幾分厲色。
「我一時倒忘了,七門樓主的兒女們,與雲霓是童年到大的玩伴至交。」
「此回同遭難的,尚有兩位童年摯友,織語穩定傷勢後已無大礙,而憐憐雖清醒,但心神大受打擊,至今都不再開口說話。」
竹園滿園皆死尸,蓮天貫日連婦孺都不放過,這讓視園內眾人如親的憐憐,如何接受這樣的打擊!
「憐憐?是那位品饌軒的向憐憐姑娘,她還好嗎?」沈雲希听雲霓提過,此女是除了七門樓主的兒女們外,最親近,也最照顧她的人。
「需時間彌平她的創痛,她和我們不同,不會武又充滿正義感的直個性,這一次……傷到她了。」
向憐憐可說是七門樓主的兒女們一同保護的千金大小姐,殘酷的武林紛爭與血腥,眾人從不希望她親眼見到。
憐憐脾氣硬,高傲又喜歡對人冷嘲熱諷,但她內心那份善良的美好與單純,唯有他們最懂,面對詭譎多變的江湖,她的苛損、譏諷,直言直語的揶揄,反倒是悅耳的天籟。
如今的憐憐,什麼話都不再開口,唯一能刺激她的唯有火光。她恐懼、面色蒼白,渾身發抖得卻連聲都叫不出,這讓他們看得心痛自責,為何會讓她卷入江湖風波中,為何讓殘酷的血腥摧折了她的單純與傲氣。
「這一切究竟如何發生?」
「蓮天貫日潛入竹園,以滿園人命相脅,小倪應該沒想到蓮天貫日的邪術與操控人心的力量這麼厲害,同時,她的長刀在對抗邪陣異法中也碎了。」
程喵轉述章家劍源二兄弟在竹園內所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