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凌王妃一向不愛與德妃打交道,畢竟自從白擎蒼束發之年起,皇上就把他召進宮與大皇子白擎軒一同學習,反倒對年齡比白擎蒼還大些的白擎宇並不太重視,所以德妃不喜凌王府的所有人,凌王妃當然也不會主動去奉承德妃。
說來若不是白擎軒出了事,皇上或許至今還看不上白擎宇這個皇子。
但互不相犯的兩人表面上還是得維持毫無嫌隙的假象,讓凌王妃覺得無奈,長久下來為了凌王,她也總是容忍著,但如今教她如何再能忍?
先是白擎蒼前往南都後沒幾天,凌王就突然得了急病,在府中休養,連上朝都告假了,而後又從南都那里傳回青天霹靂的消息……
白擎蒼到了南都,才剛在行宮瑞安頓好後就失蹤了,行宮雖不比皇宮,但守衛戒備同樣森嚴,怎麼好端端的一個人會這麼不見了?
為此皇上十分擔心,今年要前往南都行宮避寒的事也取消了,還派了大隊人馬在南都搜尋白擎蒼。
凌王妃為了兒子失蹤的消息勞心,為了照顧生病的凌王勞力,然而德妃卻為了二皇子的生辰,硬是把所有親眷召入宮幫忙操辦。
若不是凌王妃蒼白著一張臉,經過御花園要前往德妃寢宮時,被在御花園里賞花的太後看見了,下了懿旨讓凌王妃回王府休息,凌王妃還得在自己的兒子都下落不明的情況下,被逼著陪著一張笑臉幫別人的兒子籌辦生辰宴。
太後心疼凌王妃,想著要把德妃叫來斥責一番,凌王妃終究賢德,說皇子生辰也是大事,斥責德妃會掃了興,勸太後息怒,能讓她回王府照顧凌王就好,太後這才沒對德妃發難。
回府的路上,馬車里的凌王妃撫著額,她身邊的嬤嬤見狀,立刻遞上醒腦油,淡淡的薄荷香味沁入皇息,凌王妃的眉頭這才舒展了些。
「王妃看來相當不適,要不要奴婢讓人回了蘇……」
凌王妃抬起手制止嬤嬤的話,雖然是在馬車里,但她依不希望事情傳開,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能知道的都是必要知道的親信。
「我沒事,只是疲于應付德妃罷了,所幸遇上了太後,否則我還不知道會讓德妃折磨成什麼樣?」
沒多久,馬車在王府前停下,凌王妃剛下了車進了王府大門,就听到下人通報蘇語恬與丁麗蘊來見她,凌王妃揮了揮手示意知道了,就往廳里走去。
王府太廳里,蘇語恬與丁麗蘊正等著凌王妃,蘇語恬一看見凌王妃蒼白的臉色當下不忍,要說的話說不出口,沒想到讓丁麗蘊得到了先機。
「妹妹,看娘的臉色似乎是身子不適,這種小事我們自己回府處理便是,別擾了娘。」
本來蘇語恬就是這麼打算的,被丁麗蘊搶先說了她也不覺得可惜,畢竟能讓凌王妃休息才是重要的,誰搶先說了這句話又何妨?
人既然都在王府里了,凌王妃自然不會讓她們白走一趟,便道︰「我身子無妨,你們定是有事才來這一趟,就說吧。」見蘇語恬欲言又止,她慈祥一笑道︰「我沒事,語恬,快說,你來做什麼?」
見凌王妃眼神示意,蘇語恬嘆了口氣,還是說了,「世子不在,語恬必須為世子管好世子府,于是輪流為爹侍疾一事,語恬請其他四位姊姊代勞,但沒想到丁姊姊不肯,硬是要語恬也要輪流待疾,因此有了爭吵,語恬希望娘能對丁姊姊曉以大義,休諒語恬的辛勞。」
凌王妃一听,立即收起了笑容,看得丁麗蘊偷偷拉開一抹笑意,凌王與凌王妃鶼鰈情深,王爺病了,世子又失蹤,凌王妃已是心力交瘁,如今蘇語恬這麼做凌王妃怎可能容忍蘇語恬的任性?
蘇語恬手握掌家權,她知道無法改變蘇語恬的決定,但她就是不甘心要听蘇語恬的,又想著自己的地位還是比蘇語恬高,便訓斥了蘇語恬,只想著讓蘇語恬在世子府中落個罵名,誰知蘇語恬自己失策,竟說什麼要凌王妃主持公道,硬是要她陪著來凌王府,蘇語恬這是自己犯蠢,她當然會陪著前來,她可等著看蘇語恬受責罵。
果然,凌王妃再開口,語氣已不如方才慈祥溫和,「你說……你不與其他人一同輪流侍疾?」
「是的,語恬相信娘能體諒。」
「體諒?侍疾原先也就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在房里照顧王爺的事都是由我來做,你們到王府里也只是親煎湯藥送到王爺的院落而已,就這小小的事你也不願做?你配做王爺的媳婦嗎?!」
蘇語恬見凌王妃動怒還斥責了自己,立刻福身請罪,「語恬不敢,實在是因為府里的事……」
「既然你沒有能力管家那就別做了,從今天起,侍疾的事就交給你一人來做,管家的事麗蘊多年來做得不錯,就交給她做就好。」
「娘……語恬知錯了。」
「知錯最好,最好不是嘴上說說而已,你就住王府里,不用回去了。」
「是……」
看蘇語恬被斥責,丁麗蘊十分愉快,不過她可不能讓蘇語恬住在王府里。
「娘,妹妹看來是知道錯了,您就息怒吧,說來輪流為爹侍疾是我們的本分,也不好都讓妹妹一個人來做。」
凌王妃見丁麗蘊還想為蘇語恬說項,便將她也一起罵了,「讓你少做些事你還不滿意嗎?要我也把你召進王府里住下,與語恬一早一晚輪流侍疾嗎?」
丁麗蘊見自己故意為蘇語恬說話,反而惹怒了凌王妃,她雖然因為計劃受阻而覺得失望,但也知道見好就收。「麗蘊自然十分希望能來王府侍疾,看著爹病體痊愈,只是如果方才說的話讓娘听了生氣,那麗蘊不說了。」
「這事就這麼辦了,我乏了,扶我回房。」
嬤嬤立刻上前扶住了凌王妃,往凌王妃的院落去了。
蘇語恬臉上盡是難過擔心的表情,對于自己方才被罵,甚至她掌家權被奪走,她不以為意,她擔心的是凌王妃那疲憊的模樣。
她只希望凌王妃要好好保重自己,別因為擔憂凌王及白擎蒼而讓自己生病了。
丁麗蘊可不這麼想,白擎蒼是她的夫君,他失蹤了,她請托父親一定要派人到南都去幫忙尋找,但對凌王及凌王妃,她只有表面上的恭順,她一點也不在乎凌王妃的身子,滿心想著的都是她終于又得回掌管後宅的大權,說來真是無心插柳。
都要怪蘇語恬她太笨了,可怪不得別人。
林子里,白擎蒼一手壓著月復部較深的傷口,忍著身上多處刀傷的疼痛,一手扶著樹木跌跌撞撞的走著。
在郊外遇刺,他身邊的侍衛一一以身相搏,才能護衛他竄入了林子里,沿途他盡量不留下蹤跡,卻止不住斷斷續續滴落的血。
他這回來南都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使命,那就是要調當年大皇子一案的隱情。當年大皇子在獄中以死明志後,皇上便一直懷疑大皇子遭到陷害,因為是自己親兒,皇上不忍殺,便下了皇令將大皇子流放邊疆,大皇子既無性命之優,何需自殺?但若真如大皇子遺書所留他是以死明志,大皇子被逼如此,那麼必定有個布下周密計劃,入罪于他的人。
這人會是誰?
皇上開始派密探私下涸,終于到有個證人死因離奇,密探有相當程度的證據證明此人應是詐死躲在南都。
大皇子謀反入獄,二皇子是唯一得利之人,皇上雖然不相信二皇子真會謀害自己的親哥哥,但為了調結果公正,他還是把這份重責大任交給了白擎蒼。
白擎蒼才剛在南都行宮安頓好,就帶了幾名親衛去尋找那名證人,結果一到了郊外就遇到伏擊。
即便在這樣的困境中,他的雙眸仍是如平日的晶亮,凌厲的看透了一切。
他會遭到伏擊,代表有人已經按不住性子要取他性命了,而且只可能是二皇子。他從來就不相信二皇子,也一直提防著對方,怕語恬深入追,遭遇危險,甚至沒將自己對二皇子的戒心老實告訴她,終究……他還是逃不過二皇子的魔掌嗎?
他一出行宮不久便上了郊外官道,救兵要找到他的蹤跡不難,但為了逃命他竄入林中,如果那些伏擊的歹人夠聰明,懂得隱匿行蹤,只消處理好路上那些待衛的尸身,那麼即便行宮中的禁衛軍發現他一直沒回行宮而派兵尋找,怕也是難以找到他。
雖然有侍衛拚死護他殺出重圍,但白擎蒼身上還是有大大小小的刀傷,這些傷不打緊,反倒是他在對戰之中因人海戰術略顯疲態時,刺客伺機在他月復部留下的傷口最為嚴重。
若不盡快找到藏身處止血療傷,就算他沒被刺客找到,怕也會因為失血過多昏迷。
白擎蒼一個踉蹌,撲跌在地,林子里鋪滿了飄落的枯葉,才不至于讓他摔傷,但因為這一跌而撕扯到傷口,讓他痛得一時站不起身子。
他的視線逐漸模糊,乏力的身子掙扎著卻一直無法起身,此時耳邊似能听見一陣幽幽的歌聲,那是他臨離開瓏城前,蘇語恬唱給他听的曲子。
他當時還怨她,歌詞如此幽怨,她為什麼要唱,他們的未來才不會薄如蟬翼,任人來拆。
她只是笑著說,曲子好听就好,他管那詞里說了什麼,但也慎重的告訴他,即便真有如詞中,他遠離她千里之外,她也會用盡一生守在原地,等著、盼著。
想到這里,白擎蒼的雙眼霎時清明起來!
是!他不能倒在這荒郊野外,他不能讓蘇語恬終其一生等待著不會回來的夫君,他得打起精神,他得逃!
白擎蒼勉力扶著樹干站起身,正在思索眼前兩條岔路哪一條更可能是他的活路之際,他听見了雜沓的腳步聲伴著葉破聲而來。
「是追兵!難道……天要亡我?」
白擎蒼無法再多做思考,只能憑著本能逃入其中一條小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