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在天無法在房府多待,探望過女兒之後便陪同鳳臨一同回京去了。
房氏倒是在嫁人之後,總算能趁此機會在娘家多住幾天,她這一住下來可樂壞了許久不見女兒的房夫人。
唯一的小遺憾就是女兒沒有把她那兩個寶貝外孫給帶過來,但是能同時見到外孫女和女兒,她也沒什麼好苛求的了。
雖說女兒受傷,房氏心頭掛念不已,但是能趁機重溫有母親噓寒問暖的生活,她頓時覺得嫁人生子,與妾室表面你來我往,暗地使絆子的活根本就是個渣。
但再如何的渣,家里頭還有兩個兒子需要她看顧,她要是多在娘家逗留幾天,府里那些姨娘又不知道會鬧出什麼夭蛾子來。
過了兩天,霓悅悅也看出來她阿娘的坐立難安。
「阿娘,等阿穿在阿婆家養好身子就回府去給您看著,直到您看厭倦了為止。」她的臉色很白,那是一種生病的蒼白,不同于以往肌膚白里透紅的那種白女敕,就連講起話來也有氣無力的。
「你這貧嘴的丫頭!」
把女兒丟在娘家,房氏不是不放心,可無論如何自己的女兒還是要放在自己的眼皮子下才能安心。
幾天後她把自己的貼身嬤嬤留下來照料霓悅悅,她則是讓房子淵送回了霓府。
皇帝的旨意很快下來了,留下了于太醫常駐房府,直到霓悅悅痊愈為止,另外還讓庫房拿出不少珍貴藥材補品賜給「因公受傷」的霓悅悅。
送皇帝旨意過來的人不是內侍太監,是又讓房府全家嚇一跳的大皇子鳳臨。
什麼時候大皇子這麼閑,不停的往返京城和房府?再想想之前霓悅悅受傷,也是這位皇子親自給送回來的,這些蛛絲馬跡令房家的人不由得浮想聯翩。
但是房老太君很快就潑了那些晚輩們一桶冷水,大意是說,他們家阿穿是不出嫁的,就算將來要嫁人也要嫁進房家來!
房氏兄弟面面相願,孩子們都還小,說真格的,還沒有人往那方面去想過,只是經過房老太君這麼一明示,對啊,肥水不落外人田,阿穿這麼好的孩子,便宜了誰也不能便宜了皇家人,因此對著鳳臨的眼神便有些微妙了起來。
宣完旨意,鳳臨自己攬來的任務已了,他坦言想見霓悅悅。
誰敢說不行?
他們雖然並未阻攔,但還是隔著一道螺鈿花鳥屏風。
丫鬟們如臨大敵的隨侍在霓悅悅身邊。
「你們下去吧。」用大迎枕墊著腰和腿的霓悅悅喝過比墨汁還要黑的藥汁,又吞了一小碟的蜜餞,這才覺得口腔里的藥味淡了些。
這位皇子默默等著她吃完藥,還是悶不吭聲,他們認識也算有一段不少的日子,他的性子霓悅悅不敢說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也知道幾分,這是想和她單獨說話呢!
何況她也真沒體力和他耗下去了,便讓丫鬟們都下去。
焦嬤嬤的眼里是一百萬個不贊同,但是她都傷成半個瘸子了,您老就別想著人家皇子會對她怎麼著了。
果然,內室的人一清空,鳳臨便從屏風外繞了過來,「這個給你。」那是一小鞭糖漬紫果子,「要是吃完,再讓它回府給我送消息,我再讓人送過來。」說完,他從袖子掏出一只有著五彩翅膀的鳥雀來。
鳳臨把它放在床沿,它撲著翅膀,眨巴著黑豆似的眼楮看著她,輕輕鳴叫一聲,聲音干淨而清脆,換著腳在床鋪和扶攔上跳來跳去,就是不飛走。
霓悅悅本以為是只真實的鳥雀,但發現它的眼珠有些呆滯,「這是機關木頭鳥?」
「被你看出破綻了。」鳳臨眼中的柔和如無邊細雨,將人瞬間包圍。
他是個看似溫和的人,唇邊經常保持著微笑,可霓悅悅和他數度交手,早發現他平日里的笑是帶著一種讓人察覺不到的冷銳,但這一刻他笑起來的樣子,卻真的溫和得像是另外一個人。
「或者有什麼事要告訴我的,都可以讓它送信知會我。」
霓悅悅困難的把鳥雀捧在手上,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這木頭機械鳥是利用類似竹蜻蜓的螺旋槳制造出來的,它能飛,應該也是利用氣流上升的原理送到空中去的。
有能吸引眼珠的東西,她那連動動都會抽痛不已的手指看似好多了。
這些道理霓悅悅能明白,但是要做出像這樣能像信鴿一樣送信的鳥雀,她真還沒這本事。
她想起了鳳臨第一次看到她利用紙鳶演奏音樂的事了。「莫非是我的紙鳶給你的靈敢?」
「被你猜中,我那時正為了它飛不起來煩惱得頭發都快掉光了。」看著她笨拙的模木頭鳥翅膀,不知為何,鳳臨的心倏地火熱了起來。
霓悅悅認真的看著他滿頭烏黑柔亮的黑發。
這就叫人比人,氣死人,一個男人的發質比她一個女孩子還要亮麗,看了誰不心塞?
「我倒是想看你頭發掉光的樣子,要是哪天你看破世情想出家,一定要先知會我。」不譏諷他兩句,她就是不甘心。
至于不甘心什麼?這一會她又說不出來。
是見他活蹦亂跳,自己卻躺在床上?
好像也沒那麼憤世嫉俗。
「想不到殿下心靈手巧,還有這份手藝,不容易。」說這話的時候她是真心的,只是有氣無力的,沒什麼說服力就是了。
鳳臨壓抑心里那份奇怪的感覺,看著她略微消退一些腫脹,但仍清晰可見的傷痕,方才的火熱心思登時轉成了一股陌生的憐惜。「你不笑話我做這些匠人的活兒?」
「世上要是沒有這些能人巧匠,我們又如何能享受這些便利?」科舉制度導致王朝的士人都想著往仕途發展,為官的只求層層往上爬,匠人和手藝人都是一些靠勞力賺取微薄生活的平民百姓。
她的想法倒是特別!
鳳臨見她體力漸漸有些不支,干脆開門見山問道︰「你怎麼認識蕭稹的?」
「說來話長。」這種事不需要向他交代吧?何況他這是忘記她是病人了,需要適度的休養,而不是詰問。
難道她和蕭稹說話的時候被看見了?才有這一問?
蕭稹可是逃犯,她要是承認與他有關,可是會惹禍的,她索性抵死不認,閉緊嘴巴就是了。
她就是不說他能拿她怎麼辦,總不會嚴刑拷打吧?
「我有的是時間。」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這是非要從她嘴里挖出什麼了。「他不是那種會把隨身武器贈人的人。」
他直接拿起讓下人撿回來,擱在案桌上的玄鐵鞭。
「這你認得?」
「這種玄鐵藤只有在西夷的峻嶺高峰才有,尋常人根本到不了那處,蕭稹費了十年才做成這麼一條空前絕後的玄鐵鞭,你要不是他重視的人,他不可能會把鞭子送你。」
「你對他這麼了解,不如去問他為什麼把鞭子硬塞給我,我也很無辜好不好?」她要是知道那鞭子跟著她回來,早叫人扔了好不好,哪還會留著讓人當話柄?
「我累了,大殿下請回吧,青苗,送客!」她雖不願主動招惹是非,可也不是任人揉搓的軟柿子。
她是不想回答就送客吧,哼!
兩人不歡而散後,霓悅悅吩咐青苗把鳳臨帶來的東西全部束之高閣,蜜餞就賞給幾個苗吃,她則是眼不見心不煩,一心一意的養起傷來。
鳳臨倒也沒有再來打擾她。
這一養傷便是半年。
養病的日子實在說不上快活,縱使住得舒適,吃得好,房府所有的人都輪流著來慰問、逗她開心,但是焦嬤艘和母親留下來的柳嬤嬤把她看管得滴水不漏,難得能出門透透氣,也只 局限在院子里曬曬太陽,別的活動一律禁止,而且到點就得回房,半點也不通融。
這半年她在行動上是很拘束的,可消息仍能傳進她的耳里,當然啦,京里的消息傳到別莊的時候,自然都是過了好一陣子之後了。
譬如連續下了幾天暴雨的江南幾個城鎮發生水患,鳳臨被派去江南主持賑災事宜,西邊的蝗災則是由二皇子去處理了,至于因為秋天到來而蠢蠢欲動的西夷,皇帝派了三皇子過去。
對皇帝來說,這一樣樣的麻煩事,哪樣不是的分內活,他把皇子們指派了出去,不無試探的意味。
幾個皇子想上位,就需要顯眼的政績來支撐將來帝位的穩妥,沒有政績,沒有功勛,憑什麼當皇帝?
不能庸碌度日,就要力求表現。
但矛盾的是,皇子們要是表現優異,會讓皇帝有威脅感,表現平庸,又會讓皇帝老兒覺得不堪大用,無論怎樣都是錯。
鳳臨這皇子是嫡長子,佔著正統,只要他行事不出大錯,最後那個位置不出意外會是他的。
可永寧帝遞遲遲沒有立太子的動作,按霓悅悅的想法,他還在考慮太子的人選,所以一向按兵不動的鳳臨也有了動作。
她上輩子壓根不關心這些,只記得太子是早早就立了的,鳳臨也沒什麼波折的登基為帝……慢著,她忽略了一件天大的事情,那就是永寧帝根本沒剩下幾年好活了!
她上次和鳳臨談過霓府是在永寧十一年,也就是臨盛元年被抄家滅門的,那就表示,不到四年時間就要改朝換代了。
既然皇帝至今還沒有半點要立儲的意思,鳳臨卻知道了他老爹再過幾年就會掛點,難怪他開始化被動為主動,主動出擊了。
她這算不算泄漏天機,改變政治的局勢?
她不敢打包票,因為她重生之後,遇到太多和上輩子大相逕庭的事情,譬如和鳳臨的相遇,譬如蕭稹。
原來時局真的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她以為能夠仗著重生的記憶挽救霓府,現下看起來變數太多,多到她巳經看不清未來的局勢會怎麼發展,她得另外設法走別條路,她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霓悅悅被這突然竄出的念頭驚到,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青苗連忙奉上熱水,不著痕跡的示意遠處的花苗過來,攙扶小娘子回房。
然而京里的事一樁接著一樁,被拘管在大理寺的西夷王子蕭稹又逃了。
陛下氣得將大理寺卿痛罵一頓,職降三級,可戴罪立功,要是抓不回蕭稹,就等著去顧城門吧。
至于五城兵馬司更是繃緊了皮在等,可不能讓蕭稹逃出京城地界,否則,統管京畿治安的五城兵馬司就會很難看了。
所有人的休假全都取消,枕戈待旦已不足以說明五城兵馬司的風聲鶴唳,已經調到京畿大營的竇璋也因為這件事天外飛來橫禍,皇帝命令他半個月內要把蕭稹緝捕到案,否則他的將軍位置多的是想坐的人。
听到這個消息,整個將軍府都不好了。
霓悅悅知道竇家兄妹感情好,知悉之後連忙寫了信給竇千,開解安慰一番,希望她多安慰自家哥哥。
想不到竇千信回得飛快,說她阿兄根本該去大營就去大營,該練兵就練兵,該吃該睡沒漏一樣,說他就是根木頭,沒藥救了。
信里還會插科打諢,事情看起來沒有霓悅悅想象中的嚴重。
她住在房家別莊這半年,竇千幾乎每隔個三兩天就往這里跑,頭一回趕來探望她的時候,一看見她全身裹得跟粽子沒兩樣的豬頭模樣, 頭就把她罵了一頓,轉過頭卻抽抽噎噎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她不愛惜自己,傷成這樣得養多久?將來可怎麼辦?
「涼拌咩。」她還故意刺激竇千。
「真不成,我讓我阿兄娶你就是了。」
霓悅悅差點暈厥,要不是她十根指頭都處于半殘的情況下,她肯定搔得竇千呼爹喊娘直叫救命。
竇千把嫁進他們家的諸多好處說了一遍又一遍,見霓悅悅真的不為所動,才不情願的問霓悅悅為什麼不願意。
「我這性子你覺得和你阿兄那木頭個性能合嗎?」她怕悶,竇璋那人要是不主動和他搭話,他可以一整天不說半個字,她沒有自虐傾向好不好。
竇千想也不想,「合拍啊,他木頭,你活潑,不是恰恰好互補?」
「你到底是來探病還是來做媒的?」或是來氣她的?
把兩個作風完全不一樣的男女擺在一起,這不是結親,是結仇!
竇千這才想到自己太過心急了,只是這有念頭也是這兩天的事,她真的很想把阿穿娶回家,隨便家里哪個阿兄娶她都行啊!
最後竇千在唉聲嘆氣中回了京里。
這回她給竇千去信,當然是由青苗代筆,沒想到在京里頭風聲鶴唳的時候,她又跑了出來。
其實憑她是竇璋的妹妹,想出城門只是小菜一碟。
對于這個三天兩頭往房家跑的竇家娘子,房家人早就習慣了,就連門房看到她的車馬就該知道去通報的霓五娘子。
一等丫鬟們送上茶水和點心果脯,竇千一邊胡吃海塞,一邊嘀嘀咕咕把攢了一肚子的話全掏出來。
「你倒是說說,你和那西夷王子是怎麼回事?」完全就是一副八卦女王的口吻。
霓悅悅啼笑皆非。「我和一個西夷人能有什麼事?那個混帳是想把我當成人質,挾持著我逃亡好不好?」
這個恩將仇報的混帳!
要不是蕭稹那一攔,她幾乎忘了自己曾經救過他一回。
鳳臨將蕭稹押解回京時,並沒有將霓悅悅和蕭稹的事情呈報上去,倒是竇千來得殷勤,霓悅悅對她又不設防,把自己會受這麼重的傷全部歸咎于那個恩將仇報的西夷王子,因此竇千也才會知道她和蕭稹之間還有這段過去。
竇千托著下巴,眼神有那麼點恍惚,「說起來,那個蕭稹也算是英雄。」
「哦?」
「你想想,西夷是個多麼荒涼的地方,他為了讓百姓過上好日子,一再的跑到我們國家來,雖然說以他個人的力量是有點以卵擊石,可是他幾次能從我夏魏大牢里逃出去,那能是個簡單的人嗎?!」
看竇千一臉垂涎仰慕的神情,霓悅悅故意逗她。「說起來他應該是你喜歡的那種型,高大偉岸、面貌俊美,還是個王子,只是不管怎麼說,西夷太過貧瘠荒涼,听說一年有兩季都是凍土,寸草不生,另外兩季的收獲也只足夠填飽肚子,你要嫁到那種地方去,我一定第一個反對。」
「八字一撇也沒有,我看是你自己心動吧!」竇千被霓悅悅這一打趣,臉竟微微地紅了,一直蔓延到耳朵。
兩人一陣打鬧,听得外頭的丫鬟心吊在半空中,這竇娘子下手總沒個輕重,她們家小娘子的身子這會兒可不比以前吶。
臘八之前,房氏帶著霓陵將霓悅悅給接回相府去了。
房家人雖百般不舍,但轉眼就要過年了,何況都已經多留她住下好幾個月了,他們就是再喜歡阿穿也不能沒有分寸,所以,霓悅悅在浩浩蕩蕩的護送隊伍中,平安回到了霓府。
時間過得飛快,兩年就這樣過去了。
這兩年,最大的事情有兩件,一是永寧帝改立成貴妃為皇後,二是立大皇子鳳臨為太子,他說鳳臨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
不得不說這真是帝王心術,給了成貴妃她最想要的鳳印,統率六宮,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性,太子的位置卻給了不是成貴妃肚子里出來的鳳臨。
鳳臨起初對東宮太子這位置並沒有想法,可是自從得知霓府滅門這件事,他讓耳目出動,開始留心起他父皇的動靜。
要知道這可是大忌,哪個皇子敢明目張膽的監視皇帝的行動?一個不留心便是殺頭之罪。
但鳳臨無所畏懼。
為什麼要這麼做?
說他喜歡上那個胖小娘子?為她調查霓相被人陷害的真相?好像還不到那個地步。
只是她滿門覆滅的慘痛經驗給了他兔死狐悲的傷感,為人臣子盡忠報國是本分,但是在帝王的統治下,誰都是棋子,當帝王不需要你的時候,棋子便成了棄子。
身為皇子的他其實也沒有比為人臣子更有保障到哪去,在一波又一波的競爭中,一旦失去自保的能力,等著他的後果他也不知道是什麼。
他下面的弟弟們都大了,看著每一個都十分穩妥,但是收羅到他手中的情報可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可以不想要東宮那個位置,但是他不能忍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一把刀時刻懸在腦袋上面的感覺。
他是一個沒有母族扶持的皇子,唯一的倚靠只有皇帝。
他雖然覺醒得慢,但是他知道要如何追上前去,拉近他和皇帝的距離,給帝王制造印象分數。
果然,經過多年君權與門閥的拉鋸戰,皇帝失去耐心了,他想殺雞儆猴,殺霓在天這只雞,利用他的倒台來做文章,警告那些把持滿朝官員的門閥,這個國家還是他作主的。
鳳臨巧妙的向永寧帝建言,動了一個霓在天,雖然出了口惡氣,卻治標不能治本,欲平衡朝堂勢力,要慢慢收攏兵權,要扶持寒門勢力,雖然一時半刻看不出來由科考上位的臣僚能達到什麼程度與門閥制衡,但是等到寒門成長到能與世家並駕齊驅的地步,君王就能在其中找到平衡點。
這話一語驚醒永寧帝,他也因此開始正視起立儲的事情。
太子者,國之根本,身為帝王,他不是不知道朝廷中有哪些派系,一個個皇子看著都是好的,背後的勢力卻亂七八糟。
皇儲未立,但凡自詡有能力的皇子,都不可能放過對他**下面那把龍椅的覬覦,那不如趁早立了太子,絕了那些人不該有的心思。
身為帝王,他還是人家的阿爹,他可不想在他活著的時候看見皇子們勾心斗角,自相殘殺,喋血宮廷。
他日日盤算,任何一點細致的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楮,任何一點不尋常都有可能是天翻地覆的引子。
他把太子之位給了大兒。
成貴妃陪了他許久,是該給她一個名分,但是他既身為人夫,也是帝王,江山對他來說比骨肉親情、夫妻感情還要重要,成貴妃背後的野心他太清楚了,她想讓自己的兒子做太子,他也知道。
給她皇後冠冕,就是要告訴她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為人太貪心,就會什麼都得不到。
所以當二皇子鳳澈得知母妃坐上後位,而從此他再和太子之位沒有任何干系,要是運氣好,大兄不計前嫌,他一輩子就只是個閑散王爺,要是來個趕盡殺絕……他的命從此就拿捏在旁人的手里。
他對自己的母妃不由得心生起幾分怨慰來了。
鳳澈不知道的是,在永寧帝決定要立後之前,夜里去了成貴妃的寢宮,給了她兩個選擇。
他問她可知立子殺母這個立儲的制度?
成貴妃雖然是婦人,但從小也沒少讀史冊,對于這種殘忍血腥卻是為了防止外戚專政局面所設立的制度也有所聞。
「陛下,我朝並未設立這樣的制度,幾百年來都沒有這樣的例子。」本以為皇帝要過來夜宿的成貴妃有些捉模不定皇帝的意思。
「朕給你兩個選擇。」
「皇上……」她驚叫出聲。
「立你為後,澈兒為恆王,一輩子享受榮華富貴,又或者澈兒為太子,賜你一盅鴆酒。」送你上路。
成貴妃面色劇變,她作夢都沒有想過,與他夫妻一場,自己從如花似玉的年紀便隨著他從潛邸一直走到現在,最終卻只能得到一杯毒酒?
她咬著牙,不讓自己露出半點情緒。「奴敢問皇上,是否已經做好抉擇了?」
悲哀啊,她在後宮這些年學到的保命手段,竟然得用到她曾經最愛的男人身上。
帝王家沒有真情,是她太愚蠢了。
「朕是有想法,愛妃呢?」
「奴想再問問皇上,可能保澈兒一世平安順遂?」她用心計較,爭權奪利,還不是為了兒子,難道是為了自己嗎?
「即便將來我駕崩了,也會立下旨意,永保澈兒一世富貴無憂,這點你無須多慮。」
成貴妃跪下來恭恭敬敬的給皇帝磕了個頭。
「愛妃這是做什麼?」皇帝沒動。
「奴謝謝皇上,奴與皇上的意思不謀而合,皇上想怎麼做,奴毫無意見。」她的神情一如以往充滿著對這九五之尊的尊崇和情意,讓人察覺不出來她有絲毫的改變,但只有成貴妃自己知道,她和這個男人再也回不去了。
她必須活著,活著才能替她的皇兒謀劃將來。
不到半個月,成貴妃成了繼後,皇帝也立了儲,舉國上下一派喜氣洋洋,僅僅京城街道上的彩燈就掛了幾百盞,所有人都知道懸虛數年的皇後之位已有了繼後人選,也立定了儲君,可謂是四海蓬勃,舉國歡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