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油盡燈枯了,身形就剩下一個架子,蠟黃的肌膚,枯槁的發絲,原來一雙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美眸,這會兒渾濁得似乎連最後一絲清明也無,再也沒有昔日的半點風采。
對于容貌,她早已不關心,縱使她還很年輕,是的,她還不到三十歲,可她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一個將死的人,怎麼會去在乎容貌美丑?
唯一的宮女讓她支開了,她想要安靜的走,不要別人在她旁邊號哭拭淚,那些都是多余的。
環顧空蕩蕩、擺設陳舊的宮室,這里感覺像是住了一輩子那麼久的冷宮,雖然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可她一點都沒有人將臨終害怕的感覺。
是的,她知道自己快離開這個塵世了。
真好,這輩子終于走完了。
她這一生該怎麼說呢?
其實要說什麼?往事隨風,什麼都是虛妄,人死如燈滅,誰還會記得妳閃亮的時候?也只有自己在走到人生的最後會回味一下曾經的過往。
她不是什麼鬼神論者,可倘若有下輩子,她只想做一個開開心心、沒心沒肺,只知今日不曉明天的人。
然後一家人快快樂樂,圓圓滿滿。
只要能一家人在一起,阿爹、阿娘、阿兄……
但是這世間沒有鬼神,因為祂從來沒有應允過她任何請求。
當最後一口氣提不上來時,她緩緩的松了口氣,雙眸疲憊的闔上了。
只是,她想岔了。
這世間,真的有神鬼!
否則,回到十一歲的她該怎麼說?
此時的她小辦膊小腿,不,應該說胖胳膊胖腿,還未長開的小臉蛋帶著嬰兒肥,一身香檳色騎射胡服,策著小馬如飛鴻般奔馳在自家遼闊的馬場上,幾度掠過馬場外丫鬟和牽馬小廝的視線,只留下一抹宛如清酒般清透的顏色。
觀看的丫鬟和牽馬小廝狠狠的揉著眼楮,不敢相信這是自家那胡吃海喝,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呃,不,是憨吃憨睡,每天無憂無慮,說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子擋著的小娘子。
其實他們家小娘子長得並不差,面容姣好,圓溜溜的大眼楮,笑起來兩個酒窩真的會醉倒人,配上英氣的眉毛,就算帶著嬰兒肥還是顯得很水靈,這會兒高束著帥氣利落的丸子頭,更是可愛的像小兔子一樣。
雖說小娘子年幼稚女敕,連身段風姿都還談不上,可真要往雞蛋里挑骨頭的話,就是不怎麼符合現下流行的輕盈體態,肥了點,多了點肉,圓滾滾的,可那些個大族門閥的娘子們不管是當面還是背地笑她,她從來不在意。
這肚量,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吧?
向來對交際往來之事總是敷衍了事,能靜絕對不動,能懶絕對不勤勞的小娘子,難得肯為了幾日後的圍場狩獵開始認真練習起來,這事真是稀罕。
霓家兒女—— 應該說在夏魏朝,世風開放,無論男女,上到皇帝王公,下到宗室貴族,騎馬出行的機會很多,就連嬌滴滴的娘子縱馬奔馳的場景都很常見。
更何況,世家子弟,京城名媛,這些上層貴族世家之女,門第相當的少男少女湊到一塊,到處游獵行樂打馬球,是目前帝都最蔚為流行的潮流,所以,不諳騎術、不會打馬球的人反而是少數。
誰也不想交不到朋友對吧!
霓悅悅哪里知道自己只是純粹想重溫一下早已生疏的身手,這舉動卻被下人解讀成想出去游玩,怕在那些個公卿王孫的年輕郎君面前丟人,這才苦練不輟的。
她的上輩子除了以美貌出名外還精于騎射,另外琴棋書畫、德容顏功,雖然不說驚才絕艷,但也稱得上樣樣略通,會活得這麼頹廢,全因為她為人懶散。
自從入宮後,她被嫌棄文墨粗疏,再也不曾搭過弓、拿過箭,甚至騎馬,只能遠遠看著宮中嬪妃們施展身手,一個罪臣之女別說騎馬,就連上前模一模、踫一踫的資格都沒有。
她胯下這匹小灰馬是她阿爹送她的十歲生辰禮,雖然看著還小,但是在她的駕馭下已能發揮潛質,在快如閃電的極致速度下,她從箭筒抽出弓箭,準備要搭射,她手上的弓弦繃緊,瞄準山崖下的草垛,毫不考慮的放箭,只見流光疾掠離弦,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箭矢射中靶心只是瞬間的事情,但是這還沒完,隨後幾道流光追著前頭的箭矢,只在眨眼間,箭矢全部正中靶心。
幾名小廝立即驅馬前去看,這一看,個個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驚嘆之余只好把草垛卸下來,很快送到霓悅悅的面前。
只見那用桐漆繪著紅心的靶心上有兩枝箭一同釘在紅心上,第二枝箭劈開了第一枝箭,兩個箭簇同時釘在紅心上,另外一枝偏了些,但也緊緊咬著第一枝箭的箭頭。
婢女銀苗看得嘖嘖稱奇,「哎呀呀,小娘子,不得了了,就憑這一手,將來想成為我們夏魏第一個女將軍也不成問題啊!」
「吹噓,最好是有妳說的這麼神奇。」霓悅悅笑道,稚氣未月兌的臉上即便圓潤,也已經有幾分日後清麗絕倫的顏色了。
她不是自謙,只是最後一箭她射偏了。
不是故意,是真的生疏了,她以前的功力,三箭齊發,頭尾餃接的正中紅心也不是難事。
果然,這種需要日日練習的東西,不進則退,還退到很難看的地步,往後她得多加練習才是。
她開始對騎射「發生」興趣,阿爹和阿娘應該會很樂見其成。
「婢子們跟著小娘子也不少年頭了,小娘子是不是常避開我們偷偷練習騎射?」青苗向前拉住小灰馬的韁繩問道,小灰馬冷不防噴了她一鼻子的鼻響。
「嗯啊,我每天睡大覺的時候,常把芋頭肉丸子當靶心,自然每試必中了。」她說的真真假假,有種分外的圓滑。
主僕平日里相處愉快,彼此都極為熟稔,說話也少了幾分顧忌,不乏調侃玩笑,听到小娘子三句不離吃食,幾個婢女都無語了。
真要為了吃食技能練就這麼精湛的箭術,那些個連騎馬臀部都會抖的公子哥兒們,拿什麼出來見人?
「妳們都記住,這事回去之後誰也不許對我爹娘提及,誰要多嘴,別怪我不講情面,扣妳們三個月例銀。」
她這一恫嚇,一個個點頭如搗蒜,誰敢不閉緊自己的大嘴?
眾所周知,相府給下人的月例十分優渥,跟小娘子過不去,就是和自己的薪餉過不去,他們又不傻。
但是,這是好事啊,在外頭要是表現出色,也能替府里增添好評,唔,小娘子想遮掩自己的才能,肯定是想到時候給阿郎和娘子驚喜。
嗯嗯,沒錯,就是這樣!
「這是藏拙啊……」距離馬場西側不遠是一片崖壁,崖上有個紫衫年輕郎君站在灌木叢里,因他武藝精湛,耳力極好,即便距離幾乎有半里之遙,但因為四周沒有其他吵雜的聲音,倒是把霓悅悅月兌口而出的話听了個詳詳細細。
他正是少年最勃發的時候,縱使站在粗糙的灌木叢中,遠遠望去如同初春女敕芽,一襲紫衫,襟帶飄舞,就算只能瞧見半張臉,卻別有一番靈動風采。
「殿下、殿下,屬下找著路了,就在方才的路口上,咱們走岔了。」氣喘吁吁的親衛徐焰分枝穿樹,滿頭大汗的尋來,瞧著青石般獨立在山崖邊緣的主子,顧不得自己尋路尋得滿頭大汗,連忙說道。
苦陀寺是夏魏朝知名的皇家寺廟,從前朝開國便存放著幾十座石碑,上面鑴刻的都是歷代文人大家的手跡,蔚然成風,又因為它的特殊性,平常並不對外開放,只有在特殊節日才允許文人士子到此臨摹學習。
他家殿下性情風雅,閑暇時游遍京城各處景觀,但是太過隨興游走,迷路就變成了家常便飯。
「著人去查查這塊馬場是誰家的地?」鳳臨用手中羊脂玉雕琢的扇骨指著崖壁下方。
「殿下這是?」他太知道自家殿下的個性,他從來不做無謂的事,有時看似無關緊要的事,自有他的道理。
鳳臨听了,睨來一瞥,威嚇十足。
你看!就是這樣。
不讓問,不問就是了。
霓悅悅自然無從得知崖上發生的這一幕,她回到自己住的小院,霓相府的女兒皆住在松園里,兒子則住在濤園。
霓悅悅的閨房布置的十分雅致,有字畫涂鴉,書籍佔了很大部分的空間,四面敞亮,從支著的窗戶看出去,廊下院子放著不少盆栽和花樹,四季桂花散發著細細的香氣,讓整個屋子充滿馨香。
回到自己的屋里,在銀苗和青苗的侍候下,痛快的洗了個澡,頭發絞干的同時,手里不忘拿了本描寫神怪妖魔的志怪故事,從她專注的神色上,絕不會讓人聯想到那只是一本鄉野傳奇,和經史子集搭不上邊。
她愛看書,奇聞異事,神靈鬼怪,傳奇話本,她的屋里有兩大櫃的書櫃,乍看之下很能糊弄人,可要她那貞靜嫻雅,奉那種高深奧妙典籍為圭臬的二姊姊霓媛來說,評語只有四個字,那就是「粗俗不堪」,一肚子的糟粕。
可這樣的糟粕渣渣,卻是霓悅悅一日不可以沒有的精神糧食,每月東西兩市的書坊要是有新書上市,她就會讓花苗去大肆采購一番。
焦嬤嬤進來看到的就是霓悅悅散著頭發,躺在羅漢榻上蹺著小腳的一幕。
她臉上略顯無奈,將手上的冰鎮紅棗百合銀耳羹放到小幾上,「五娘子不是才叨念著女先生下回上課要測試《史記》,還有閑暇看這些雜書?」
霓悅悅漫應,「先生也說要勞逸結合,不要因噎廢食。」
霓府對小娘子們的教養極是上心,學習書中道里,懂人情世故,不說保家衛國,就是以後嫁了人,也不至于被欺而不自知,所以女先生教讀書習字,規矩禮儀則是由宮里的教養嬤嬤來教。
重活一世的她免不了要和幾個庶姊一同去讀那些之乎者也,她用功認真,庶姊們見到她就好像白日里活見鬼一樣。
因著前世不成器,整日怠惰,分明有著可以好好學習的環境,卻從來沒有在上頭花過心思,如今想來不免遺憾,自然不會再那樣懶散。
焦嬤嬤道︰「五娘子一早從馬場回來,這算是勞還是逸?」
時下一家男女是分開序齒的,霓家大房,除了正妻生的二子一女,還有六個庶子女,霓悅悅行五,人稱霓五娘,小名阿穿,熟稔的朋友就昵稱她小五。
霓悅悅對著焦嬤嬤一笑,順道將冰鎮紅棗百合銀耳羹端過來,「溜馬當然是勞,流了汗以後,看幾行無傷大雅的話本子,我這不是犒賞自己一下嘛。」
冰鎮紅棗百合銀耳羹帶著獨特的黏稠性,看著賞心悅目,吃進肚子,入口帶著百合和紅棗的香氣,霓悅悅尤其愛吃焦嬤嬤親手做的。
她重生一世,最讓她寬慰的不是自己回到幼童時代,無憂無慮,而是她的爹娘尚且健在,雖然阿娘還是那副挑不起一家擔子的病西施模樣,但這都是小事,能看見爹娘能說能笑,好端端的活著,霓家也還完好如初,還有她最愛的女乃娘也還在她身邊,這樣就夠了。
她不去追究自己到底是大夢一場,還是眼下就在夢中,她只想著絕對不要再重蹈覆轍!
至于阿爹,現在是夏魏朝永寧七年,她太記得了,阿爹是在永寧十一年被被誣陷通敵叛國,鐵證如山,很快下了大獄,她們全家除卻嫁出門的女子之外,男子流放,女子全被賣到教坊去,她便是那個時候被送進宮去的,在那個地方耗費了她全部的青春,抑郁而終。
霓悅悅思前想後,她阿爹會遭逢這樣的大難,莫非是在朝堂上站錯了隊?
從她入宮的那天起,她就是漂萍,再也沒有見過任何一個親人。
她既然能重生,改變上輩子的命數,這輩子,她阿爹和阿娘想必也能改變,得到善終。
焦嬤嬤卻沒有霓悅悅這等的愜意心情,五娘子只差不是從她肚子里出來的,她把五娘子從小帶到大,不知操了多少心,她的孩子過世後,早就把一腔慈母心全灌注在霓悅悅身上,凡是和霓悅悅有關的事情,她都看得比自己還要重。
霓悅悅放下碗,蹭到焦嬤嬤身邊,摟抱著她的胳臂,嬌憨的撒嬌道︰「女乃娘這是不信任我嗎?阿穿自有主張。」
焦嬤嬤被她這一撒嬌,頭就暈了,霓悅悅趁機溜出她的懷抱,帶著兩個婢女往她阿娘房氏那里去了。
霓悅悅心里門兒清,她那阿娘一年到頭都在房里養著,別說行使當家主母的職責,阿爹怕她勞心又勞力,索性把府中的庶務都交給了巴姨娘,至于照管他們幾個兄妹,很多地方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們就像是放牛吃草長大的。
但無論怎樣,她還是她的娘。
其實,她以為她阿娘得的就是富貴病,在娘家的時候嬌養得弱不禁風,嫁了人,一樣吃好穿好,指頭都不必動一根,出來走上幾步路就喊喘、喊累,出個門也不離軟轎,腳不沾塵,簡直就是不惹塵埃的仙女了。
這樣的娘能走過生孩子的鬼門關,生下她和二兄、三兄,真的是老天保佑!
她想給她娘找點事做,這樣一直歪著,只會越歪越糟糕,若能讓她有事忙分散注意力,可能就不藥而愈了。
至于巴姨娘……等阿娘身子好了,再看看她要不要去挫挫這位掌著他們家一應用度的當家姨娘的銳氣。
這種事用不到她出手,畢竟她阿娘才是相府的主母,不是她這小輩。
霓悅悅鼓起三寸不爛之舌把水榭的荷花說得只應天上有,又打悲情牌說她想要娘親陪伴,這是她唯一的生辰願望。
「妳的生辰不是早過了?」房氏就是林黛玉型的女子,說話弱聲弱氣,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整日窩在房里唉聲嘆氣,傷春悲秋。
「娘,女兒的農歷生辰啊。」
房氏一開始說什麼也不願踏出房門一步,連荷花池很遠的歪理都拿出來應付女兒了,只是她小看了霓悅悅的決心,當她想做某一件事的時候,沒有說動對方,絕不會罷休。
最後房氏在霓悅悅的軟磨硬泡下,讓一頂軟轎抬著去了水榭賞荷。
不得不說霓府水榭的荷花是一景,粉的白的甚至還有稀有的綠萼綠荷,應有盡有。
這時節,綠長梗粉花苞,一陣陣荷香,美不勝收,房氏坐在霓悅悅讓人布置的水榭里,吃著瓜果糕點,躺在躺椅上隔著各色紗幔賞花,看著女兒坐在小船上,指點著婢女劃船摘荷花,看著她抱著粉女敕鮮妍的花,時不時地對著她搖手傻笑,不知為何,房氏听著看著,心,忽然就軟成了一灘水,人也覺得輕松了起來。
其實,出來看看外頭的景致,透透氣似乎也不壞,總好過日復一日待在屋里。
散朝後回到家的霓在天看不見自家娘子,經過僕婦的嘴尋到翠湖畔來,還未接近就听見小女兒嘰嘰喳喳的聲音——
「二兄、二兄,你不是吹牛說翠湖里的鯉魚只要你招招手,牠們就會乖乖游到你身邊來,任你施為?我和三兄等著你把魚抓上來吃烤魚呢。」
賞荷的隊伍因為聞風而來的霓陵、霓淮更形壯大了,幾個孩子跑前跑後,裝瘋賣傻,就為了博房氏一笑,房氏這會兒也不待在水榭里了,她在五色蒲席上席地而坐,看著幾個孩子繞著她團團轉,臉上滿滿都是慈母的笑容。
霓在天看見的就是這副母慈子孝的溫馨畫面,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在這一刻都不算什麼了,他在婢女僕役的見禮中步向妻兒。
不得不說,身為當朝內閣首輔的霓相有著一副俊美無儔的相貌,即便已經步入中年,可俊美外貌上卻增添了一股成熟男人的韻味,除了房氏這結發妻以外,他還有五名侍妾。
這五個侍妾,個個皆是名門閨秀,最特別的的是,這些淑女都是因為愛慕他而透過層層關系自動求嫁而來,甘居妾位的。
這在封建社會里,女子這般大膽行徑的實屬少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他這里卻反其道而行,可見霓在天受歡迎的程度。
房氏即使心里再不愉快,一房房的侍妾進門,她也依舊按規矩對待她們,將各方面做得妥妥貼貼,讓人挑不出錯。
霓在天自覺與發妻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對于妾室他也一視同仁,雨露均沾,而房氏是大家出身,不屑對這些侍妾下黑手,這才有了六個庶子女的出生。
房氏的病和夫婿一再的納妾不能說沒有關系,女人的度量再大也大不過天,何況她倚仗的天把心分給了這麼多的女人,叫她怎麼甘願?
不賢這個帽子她戴不起,但是要她對這麼多搶她丈夫的人面子里子都過得去又太違心了,所以她就病了。
果然,夫君的眼光總算是能偏著她些許,這樣一來,她更不願意「痊愈」了。
「阿爹,您回來了!」響亮的叫聲把有些神游的霓在天叫回來,霓悅悅抱著一束荷花站在小舟上,朝著霓在天揮手。
另外岸上的霓陵和霓淮看見走過來的阿爹,隨即迎上去給阿爹見禮。
「一家人不必拘束,去玩著吧!」霓在天也不是古板的人,難得一家子在一起,在這時、這地,端起父親的架子,太掃興了。
再說,難得見到踏出房門的妻子,他很快坐到房氏身邊,三個孩子也紛紛把自己的收獲拿到夫妻倆面前獻寶,一家同樂,有說有笑,共享天倫。
不過,翠湖這邊的動靜很快傳到每一位姨娘的耳里,沒多久,她們一個不落的帶著兒女都來了,一時之間,翠湖畔熱鬧得跟過年一樣。
房氏本來輕松自在的心情,因為這些人的闖入,又蕩到了谷底。
她不想應酬這些分享她夫君的女人,借口頭疼,沒多久就扶著婢女的手離開了。
霓悅悅一不小心看到大姊霓挽鄙視的冷笑,臉也冷了下來。
她阿娘這嫡母做的還真是失敗,就連庶長女也沒把她放在眼里。
再看看巴姨娘,雍容的態度,對著她阿爹輕聲細語,宛如靜水輕流的婉約綺媚,霓悅悅忍不住輕嘆,阿娘耶,妳也太不爭氣了,妳這一走,不是明擺著把自家男人推到別的女人懷里嗎?
她這當家主母做成這樣,雖然二兄是嫡子,將來阿爹的一切肯定是由他繼承,所以他地位穩固,能以一種俯瞰的姿勢站在那些庶子的前面,三兄有二兄照拂,也無須憂慮,唯有她,內宅里沒有阿娘看護,雖說巴姨娘也不敢短缺她什麼,但是那些個庶姊們沒幾個是安生的主,不管是霓挽找碴吵嘴,還是三娘子霓絲調皮搗蛋,就算是雞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是不同母的姊妹自然親疏有別,那些齟語就像有只蒼蠅老在身邊嗡嗡叫,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還真是讓人亂惡心一把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霓挽也只會給她眼色看,戰斗力不強,比面前一套,背後卻捅妳刀子的小人要好多了。
至于霓絲,根本是不成氣候的跟屁蟲。
巴姨娘這人壞不到哪去,就是權力欲大了點,想攬權,除此之外干不出什麼太陰損的事情,其他人雖然各有各的小心思小算計,總的來說言行舉止都還沒有太離譜,都在她睜只眼閉只眼的忍耐範圍內。
京里頭什麼最多?
自然是八卦最多,而且每一樁都是熱騰騰的,誰家後院起火,謀財害命,鬧到官府,或者兄弟鬩牆,奇情詭譎,比話本子精彩許多。
他們家這點破事,壓根比不上人家一根小指頭。
說起來相府已經要比其他公卿世家來得安定許多,那些姨娘們就算有再多的心思,想翻風浪,也得看她阿爹肯不肯。
所以說,家中男人很重要,要是個耳根軟的,她阿娘和他們兄妹的日子可就沒這麼好過了。
她不是個喜歡糾結雞毛蒜皮小事的性格,皇宮她都闖蕩過了,宅斗,她真的興趣缺缺。
再說,那也輪不到她來斗。
她喜歡這樣的日子,面對時不時就跑來挑釁她或是擺臉色給她看的霓挽,霓悅悅從來都當她是眼楮扭到,腦子殘廢了。
跟一個殘障有什麼好計較的?
嫡子女和庶子女之間,生下來就不在一個公平的起點上,別說小一輩的互看不順眼,長輩有心結,當晚輩的又怎麼可能親密無間?
這會兒,她阿娘撂擔子走了,她不能也跟著離開,所以,繼續的吃吃喝喝談天說地,直到父親被巴姨娘哄走,這聚會自然也就散了。
有空她得說說她阿娘,這簡直是把自己男人推去喂別的女人,要不要這麼大愛啊?!
他們家這本經也還有得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