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綿綿瞪著他手里的銀兩,像是看見了什麼洪水猛獸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我不是做來賣你的。」她試著解釋,「書里不是都說了,遠親不如近鄰嗎?我都說了這只是敦親睦鄰而已,不用銀子的。」她絞盡腦汁,也只能想到這樣的說法了。
韓枋宸還是沒有收回銀兩,堅持地道︰「無功不受祿。」
阮綿綿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只覺得說他不解風情還真是抬舉了他,他根本就是茅坑里的臭石頭,又臭又硬。
她正想著是不是要再耍賴一次,逼著他把東西給收下的時候,忽然想起這幾日城里頭最熱門的消息,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轉,馬上就想到了一個絕佳的借口。
于是她假裝嘆了口氣,一副萬不得已的表情,躊躇了半天才說道︰「其實……我是有事相求于韓公子,不知道你是否听說最近從外地來了一個采花賊,挑著那些家里只有婦孺或者姑娘一人在家的時候下手,我才剛搬來城里沒多久,想讓人幫著多留意我那兒的動靜也說不出口,因著咱們的屋子就在隔壁,想請你多照看些。」她越說越小聲,垂下的臉頰可以看得出微微泛紅。
韓枋宸也听聞過這事兒,甚至知道的可能比她還要多,想著這城里因為那采花賊而傳的沸沸揚揚的許多猜測,對于她突如其來的討好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最後他這麼說道︰「都是鄰居不必如此客氣。」到底是把拿著銀兩的手給收回去了。
阮綿綿臉紅紅的喃道︰「這事兒實在不好開口,要不拿點東西,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她表面上裝著一副羞澀模樣,心里的小人兒早已興奮得都要躺地上打滾了。
「尤其最近我總覺得有人跟著我,我也不知道能夠找誰說,畢竟沒有證據,想報官也難,而說給其他人听,說不得還有人說我自個兒不檢點引來的,我這……也是沒法子了。」阮綿綿越說越起勁,把靈機一動的借口說得跟真的一樣。
有人跟著這點倒不是謊話,打從她生意一日好過一日,跟著她的人就陸陸續續沒斷過,有些是想要偷配方,有些是想要收點保護費的,只不過她都不放在心上就是了。
韓枋宸看著她低著頭說著自己的害怕,雙肩輕顫著,耳尖染上嫣紅,本來不想多事的他,莫名其妙地答應了下來,「日後我會幫妳多留意的。」
他的回答簡潔有力,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可就算是如此,也足以讓阮綿綿開心了,畢竟他這樣不解風情的一個人,能夠有所退讓,而不是一口回絕,就已經很好了。
她抬起臉,感激又興奮地沖著他笑,一雙桃花眼水汪汪的,顯得嬌媚又惹人憐愛,看在韓枋宸的眼里,勾起了他已經許久不曾想起的回憶還有人。
看著眼前天真微笑的小泵娘,他竟有種自己已經垂垂老矣的感覺,意識到這樣的想法,他一怔,不免覺得有些可笑,看來自己真的是老了,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懷念過去。
「東西我收下了,妳回去吧。」
阮綿綿也知道今天就到此為止了,輕輕地點了點頭,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歡喜得不行,甚至走路都覺得有些飄,如果不是還有最後一絲理智告訴自己要穩住,只怕早就蹦蹦跳跳的繞著他轉了。
她慢慢地一步步往回走,在回到自己宅子的門前,怯怯地又回頭看向他,見他仍舊站在那兒不動,她忍不住滿足的笑了笑,這才轉身進了屋子。
韓枋宸看著她走了進去,左右看看確定沒有可疑之人,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而不知道何時開始飄落的細雨,將他的衣衫染上一層薄薄濕意。
他把手中的食盒隨意地往桌上一擺,進了房里換了衣物,又從櫃子里拿出幾封信來看,提筆給一一回了,再往窗外一看,原來只是細細的小雨成了滂沱大雨,連綿不斷的雨幕就跟罩了一層灰色的輕紗一般。
點了蠟燭,他想起自己已經近乎一日沒吃過東西了,正準備往灶間去弄點干糧果月復,才注意到桌上的食盒。
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打開盒蓋,把夾層一一拿起,放到桌面上。
食盒不大,可是有三層,第一層放的是菜蔬,有雕成葉子形狀的南瓜,還有刻成花狀的蘿卜,乍看以為無滋無味,可一細聞,那炖煮過後的香氣越發濃烈的往鼻尖里竄。
第二層是晶瑩剔透的白米飯,第三層則是一顆顆看起來小巧可愛的肉丸子,即使已經放涼了,依然沒有半分腥氣,邊上還有兩份涼菜,看起來清脆爽口。
要說這樣一份吃食是早上臨時做出來的,那肯定不可能,韓枋宸臉色不變,拿起了筷子,輕輕夾起一塊葉片形狀的南瓜,被炖煮得軟爛,不用咬,光是用抿的,便如同雪花般在嘴里化開,軟糯的口感里有著食物的原味,還有淡淡的醬香味,在口中不斷帶出縷縷殘香。
他不知不覺就將整塊南瓜給吃個干淨,然後看了看整個食盒,頭一回覺得進食這件事情不是可有可無了,他坐了下來,動作優雅卻不緩慢的從食盒里一一夾起讓他感到興趣的菜色,就連那小肉丸子也一個個吃了干淨,對于不愛吃肉的他來說,這可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等韓枋宸放下筷子,看著已經干干淨淨的食盒發了蟣uo叮?睦鋃雜詬舯諛切」媚鎘佷嗔艘桓齔?蘸玫撓∠螅?雜謁?檔謀蝗爍??耪餳?慮橐捕嗌儆辛說悴虜狻 br />
小泵娘單身一人,又有這樣的好手藝,就算沒有采花賊,也是會有人盯上的。
罷了,看在她的手藝的確很合他的胃口的分上,若真有那不長眼的找上門來,就悄悄替她解決了吧。
輕啜了一口茶水,他看著外頭的雨幕,不由得又想起她的笑容,心底起了幾分悵然,茶水入喉,微微的甘韻也化成了苦澀。
原來以為都放下的,沒想到不是真的放下了,只是因為沒有遇到一個契機想起罷了。
那小泵娘的笑容太過單純,讓他在短短一天內已經幾次想起以為被遺忘的回憶,果然……還是不宜太過接近。
阮綿綿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烏鴉嘴的天分。
听著院牆上的動靜,她撇了撇嘴,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高興。
前幾天才說了有人跟蹤,說不定是采花賊,結果沒幾日就來了一個翻牆頭的,要是平日都有這樣的準頭,那她還賣什麼包子,直接收拾一套東西到大街上擺算命攤子得了。
她心里絮絮叨叨的,手腳卻是利落得很,手往放在床邊的小布包里頭一掏,一把小臂長的殺魚刀就被她反手握在手里,那刀面平滑輕薄,看起來銳利得很,一見就知道是已經開鋒過的。
她也不焦不躁,靜靜听著外頭的聲響,在牆頭翻了半天終于翻進來的男人,偷偷模模的走到了她的臥房門前,她握緊了刀柄,心里倒是沒有多少害怕。
若對方是現在在城里流竄的采花賊,說不得她真會有幾分忌憚,畢竟那采花賊可是附近好幾個城鎮的捕快都無法抓到的能人,想來也是有幾分真功夫的,至于這個連翻牆都技術不佳的小賊……呵,還是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吧!
被阮綿綿評斷為丟人現眼的王賜兒,正蒙著臉,偷偷模模的透過窗紙偷瞧屋子里的人是不是睡熟了。
觀察了好一會兒後,確定床上的人已經睡熟,他耐不住心中一陣陣的火熱,悄悄推開了門,踮著腳慢慢往床邊靠近。
王賜兒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邊,看著躺在床上的阮綿綿的睡顏,本來心中還有幾分懼怕,這時全都被心底不斷竄高的火熱給淹沒了。
他老早就盯上這個包子西施,人長得美,據說是無依無靠流落到南陽城討生活,如果不是有幾分手藝,只怕這日子早就過不下去了。
王賜兒向來好吃懶做,別說成親了,就連花街青樓的那些花娘都懶得理他,難得出現這種長得好、看起來又沒什麼背景的小泵娘,老光棍的他一股子色心忍不住,蠢蠢欲動了起來。
本來他也就過過嘴癮,可最近听那采花賊的事跡听多了,今日又多喝了些酒,酒意上頭,平日的幾分膽怯褪去不少,一股沖動驅使,便翻了牆過來,打算趁著沒人發現的時候成就好事,到時候人財皆得,豈不正好?
他看著床上的嬌人兒,越發覺得身體火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他嘿嘿的低笑著,一邊開始解衣裳,「乖乖,哥哥馬上來了。」
「呵呵。」
一聲輕輕的冷笑在安靜的房里顯得特別突兀,王賜兒解衣裳的手抖了一下,差點嚇出尿來。
他緩緩地抬起頭,就見阮綿綿正睜著眼瞧著他,他被那雙桃花眼里的冷靜給嚇了一大跳,身子一震,不過他馬上冷靜下來,現在這房里就他們兩個人,而且這附近都是老屋子,住的人本來也少,就算她醒來也無所謂,難不成他一個大男人還對付不了一個小泵娘?
這麼一想,他馬上又激動起來,猥瑣的笑道︰「醒來也好,這樣更有趣味些,而且妳叫也沒用,這大半夜的,誰會理妳一個外地來的。」
阮綿綿認同的點點頭,嬌俏的小臉露出有些陰惻惻的神情,「我也覺得這樣更有趣味呢。」
王賜兒沒參透她的話中之意,獰笑著就要往床上的美人兒身上撲過去,只差那麼一點點他就要踫到她了,怎料一把明晃晃的殺魚刀從她手里轉了出來,在他驚恐避開的瞬間,自他身前直直的劃下一刀。
他被這麼一嚇,酒意褪了大半,緊接著他感覺到身子一陣涼颼颼的,他心慌的低頭一看,他的衣裳從胸口到下襠處被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寒意輕而易舉地從胸口襲至褲襠,外裳和里衣都被切割得漂漂亮亮的,偏偏就身上沒半點傷口。
王賜兒滿臉驚恐,一股寒意從腳底板升上來,他顫巍巍的退了好幾步。
如果不是她刀法好,或是他剛剛好避開了,是不是這把刀剖的就不只是衣裳,而是把他開膛剖肚了?
此時此刻,下了床的阮綿綿在他眼里已不再是可以欺辱的弱者,而是成了能夠奪人性命的凶獸,他手腳並用想要往外逃,張嘴想要喊,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過驚懼導致鎖了嗓子,只能張著嘴「啊啊」低叫。
阮綿綿長得嬌嬌俏俏的,宛如一朵小桃花,但其實是在外闖蕩多年的老江湖,一個小泵娘要是沒三兩三,怎麼敢一個人四處跑找食材來鍛煉廚藝?
王賜兒在跑了幾次都被阮綿綿給揪回來後,也知道自己這是踢到鐵板了,顧不上衣衫不整,跪趴在地上瑟瑟發抖,求饒道︰「好漢……不對,女俠,饒了我吧!我就是馬尿喝多了,一時被豬油蒙了心,不小心冒犯了您,我給您磕頭了!磕頭,您就是我祖女乃女乃,求求您放了我吧!」
「放了你?」阮綿綿笑了笑,殺魚刀在手里打了個圈,晃出一道光影,「剛剛你不是說叫也沒用?那你怎麼會覺得求饒有用?」
他被晃到臉上的刀光給嚇破了膽子,覺得她的笑成了討命的冷笑,他恨爹娘沒多給自己生幾只腳,讓他可以逃離這可怕的地方。
就在阮綿綿一腳踹翻王賜兒,一腳順勢踩上他的背,讓他像只王八一樣掙扎的時候,又听到屋子外頭傳來有人進門的聲響。
那從容不迫的腳步聲對于王賜兒來說根本就是天籟,他顧不得等等會讓人質問這大半夜的為何會出現在一個大姑娘的房里,因為比起繼續讓這女魔頭不知道怎麼折騰他,他覺得縣衙里的大牢更讓他安心點,于是他扯開嗓子大聲求救,「救命啊!殺—」
人那個字他都沒來得及喊出口,砰的一聲,一個重擊讓他瞬間沒了意識,所以他也不知道他這人剛暈過去,剛剛還一臉凶狠的踩在他身上的阮綿綿,馬上扯亂了衣裳,一臉驚慌地大喊—
「救命啊!有采花賊!」
幸好王賜兒已經暈過去了,要不然听見阮綿綿顛倒是非,打人喊被打,只怕又得氣暈一次。
這世界上,做什麼都不容易啊,連要當個壞人都不是那麼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