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死了?!」
素白的靈堂掛滿白幡,突地一陣怪風吹來,將正在燃燒的金紙灰燼給卷了起來,一口金絲楠木棺擺在正堂中央,棺木上方覆蓋著孝子賢孫蓮花薄,綢紅的披帛象征喜喪。
年過半百的老夫人不到六十歲,以整壽數入棺,表示長壽,福延子孫,代代高官厚祿。
來來去去吊唁的人一波又一波,哭靈的孝子、老媳、老孫兒一聲高過一聲,人人面上哀戚,雙眼紅腫。
看了吉日下葬,老夫人的一生也是榮極,誥命一品國公夫人,五子三女,高壽而終,送行族人達百人。
在國公夫人即將入土的前一天,有人提起該派人整理老夫人生前遺物,待封土儀式完成後,所持財物便該分給子子孫孫,讓後人懷念老夫人曾有過的慈愛和寬容。
明明是悲戚的場面,卻看到幾張掩不住歡喜的笑臉,私底下不住的交頭接耳能分到什麼,好像今日過後便會發大財,教人看了心里很不舒服,這就是解府的「孝子賢媳」。
「唉!你說什麼?!」
是他听錯了,還是她說錯了,他好像听見此事尚未了,仍有後招?解冰鋒身上的麻衣還穿著,但臉上卻出現錯愕。
「沒錯,老關人生前曾留下一份遺產分配書,她說她若走得突然,就依這份遺產分配書將她遺留的財物和身外物分給她指定的人。」郭嬤嬤拭著淚,一句一句說出主子的交代。
「你只是個下人,有什麼資格介入我們國公府的家務事?快把鑰匙交出來,念在你照顧老夫人一場,我會把你賣到好一點的人家。」聲音尖銳的江宛如揚高聲量,指尖撓著手心,顯得煩躁不安。
「多謝二夫人美意,老夫人多年前已還了老奴賣身契,二夫人無法將老奴交給人牙販子,還有,老奴曾經說過,老奴手中沒有任何鑰匙,老夫人生前已交給她屬意的人。」
她說的是實情,「此時」鑰匙並不在她手上。
「誰是她屬意的人?」大夫人手里還拿著要燒化的香燭,冷靜的神情上多了一絲急迫。
好不容易就要到手,絕不能出什麼批漏!
「等公布了遺產分配,老夫人的屬意人便會自行取走他那一份,無須各位主子費心。」她的意思是各人的分各人領取,早有定數,多的沒有,也不用算計旁人的。
「什麼叫自行取走,老夫人的私房是屬于五房子孫的,哪能隨便讓人拿了就走,這還有規矩嗎?我要看一看老夫人的財務清單,看她還留下多少財產?」那套紅寶石瓖碧璽的珠珍發冠江宛如志在必得,听說那頂頭冠就價值萬兩黃金。
貪婪的她一心念著老夫人的首飾,她心里早有一本冊子,至少要到冊子上三分之一的頭面、首飾才甘心。
「是有一份財務清單,不過老奴已交給五爺,老夫人說只有五爺不會貪清單上的東西,她很放心。」老夫人果然有先見之明,瞧瞧這些人爭產的嘴臉,真是丑惡。
因為最值錢的都給他了,他還貪什麼貪,除了五房外,其它房的人心里這麼想著,老夫人的偏心他們早就知情。
「老五,娘的財物清單該拿出來了吧,捂著多沒意思,你又不能全部拿走。」解冰鋒冷著臉,以長子的身分要求麼弟不得獨貪,那是大家的。
「我為什麼要給你們看?娘可沒交代一一傳閱,她只是編列成冊好讓我知曉我能繼承多少財產。」神色疏懶的解冰雲坐姿不雅的斜倚太師椅,腳旁是坐在圓凳子上的妻子。
活似紈褲少爺和苦命少女乃女乃,一高一低形成突兀又和諧的對比。
「老五,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想獨佔娘的私房?別忘了除了你以外,我和大哥都是娘的親生子,我們為長,比你更有資格拿娘的私房。」他算什麼,屁大的娃兒也敢張狂。
「二哥,我和老四也是母親的孩子,雖是庶出也喊上一聲嫡母,不能把我們落下。」解冰肅連忙出聲,就怕嫡出的三兄弟自個兒分了,一點渣渣也不留給姨娘生的他們。
「呿!還沒你開口的分,等老五把娘的全部財產擺出來,我們才好商量著怎麼分配。」還沒見到影兒就想搶,他搶得過嗎?他們嫡出的尚未談攏,哪容得庶子出頭。
為了財產,兄弟都成了仇人,丑態百出。
「是是是,由大哥、二哥做主,相信以我們兄弟多年的情分,兄長們一定不會虧待弟弟們。」銀子當前,解冰肅說有多諂媚就有多諂媚,巴結之余不忘為自己謀利。
「那是,我們吃肉總有你們喝湯的分,一家人還要住在一塊,哪會獨漏了你們。」解冰庭彷佛早已家產在手,闊氣的撒點狗骨給三房、四房啃。
「老二,少說廢話,老五的財務清單還沒拿出來呢!你們說得再多也沒用,要看得到、拿得到才是真的,其它都是虛的。」解冰鋒想著該用什麼方式哄著麼弟高興,他那人用硬的不行,一個不快,說不定就來個玉石俱焚,誰也拿不到。
解冰庭一想,也覺得大哥說的有道理,便跟著勸道︰「五弟,听話點,不要惹哥哥們生氣,娘都不在了,以後是我們要照顧你,你若和我們漸行漸遠,等于月兌離了族人的護佑,想想日後要再升官晉爵,沒有家族的扶持是行不通的。」
「我能指望你們?你們不落井下石我就要燒高香了,我十四歲參加武官競技,是誰在我的馬上動手腳?十六歲皇上封了個御前行走給我,又是誰跟皇上說我身嬌體虛,不堪負荷,幫我給辭了?十七歲那年要增建提督會同館,需大使一名,副使兩名,二哥,你又做了什麼?」解冰雲輕哼兩聲。
二哥直接搶了大使一職給他妻舅,還刻意安慰他年歲太小,以後有的是機會,慢慢來,別著急。
「這……」他怎麼老記得這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他還小,不經事,干麼急著攬事做。
「滴水之恩當涌泉以報,兄長們這麼多年的照顧,弟弟該如何回報呢?」解冰雲揚唇,冷冷一笑。
「五弟……」
「小五……」
沒來由的,安國公府四位爺同時打了個冷顫,打心底對這個橫著來的弟弟多了一份懼意。
「你們還是听郭嬤嬤說完娘的財產分配再來看清單,該你們的,弟弟絕不藏著。」只要你們看過能滿意,他在心里冷笑。
既想知道娘留下多少私房,又怕自己這房少分一些,幾位爺猶豫遲疑了大半天,你看我、我看你,都重不定主意。
「郭嬤嬤,你是老夫人留下來的老人,我相信你會公平看待這些你打小看到大的孩子,我們大爺是長子,日後的武威侯,理應將遺產分配書交給大爺,由他代為處理。」
夫人勸之以理。
公、侯、伯三代,襲爵降等,著有功勛再加一等,反之,三代之後只是一般官宦人家。
「大夫人說的是,老奴就把分配書給了大爺,大爺斟酌著辦。」郭嬤嬤把東西交出去,心頭也輕松了許多。
拿到遺產分配書的大爺喜不自勝,急著要打開一看,二房、三房、四房的人也搶著往前一湊,大伙兒擠成一團,根本什麼也看不到,他趕緊大聲一喝,讓人退開。
一房派一人代表,四兄弟四顆腦袋湊在一塊,由第一行「我兒關之」看起,一直看到最後一行的落款處。
他們不看還好,越看越迷糊。
「這是什麼鬼呀!遺產在清單里一、二、三、口、五……一共有十份清單,清單里有什麼沒人清楚,可前五份給了老五,其它五份分別是大房、二房、三房、四房和嫡長孫一份。
換言之,解冰雲一人最少獨得一半的私房。
最令人氣憤的是,四個大的根本不曉得小老弟得到多少,老夫人想寫什麼就寫什麼,多給了也沒人知道,田地、莊子、鋪子、銀子她私下添了幾成,還有多少沒寫在清單上。
哥哥得的不如弟弟的,到底意難平,一樣是兒子,為什麼會有兩樣的對待,教人如何心服?
「寫著一到五的是我的,六、七、八、九、十你們自己拿去看吧!」解冰雲順手將五份清單交給妻子,男主外,女主內,家里的事,主母做主,周靜秋管銀子的。
靈堂上白幡飄動,香燭香煙衾裊。
「……鋪子十間,田地五百畝,兩座莊子,一間五進宅子,銀子十萬兩……怎麼這麼少?」解冰鋒記得還有礦場,產玉石的,一年能賺進好幾萬兩。
解冰昌在一旁怪叫。「大哥,你還嫌少呀!要不咱們換換,我可是挺在意你的那份家產。」
他鋪子五間,田地兩百畝,一座莊子,三進院宅子,三萬兩白銀,再多是一個池塘,能有多大出息?
對于這樣的分配,其實他很滿意,他只是庶出,嫡母肯給他私房已經很感激了,光靠這些鋪子和田地,他雖不能大富大貴,也能當個衣食無缺的爺兒。
「老五,你的呢?拿出來瞧瞧。」心有不甘的解冰庭看著自己手上薄薄的一份,再瞧五弟獨得厚厚五份,那心里的癢呀,有如一百根羽毛在撓呀撓的,不捉不行。
「不給看。」解冰雲讓妻子收好,誰來要都不給。
「還有珠寶、首飾、擺件、綢緞、香料、藥材、字畫、古董呢!娘的嫁妝還沒分呢!」大夫人一使眼神,江宛如馬上開口。
這些女人的東西可比鋪子、田地值錢,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有的還是宮中的賞賜,價值連城。
「二去人莫非忘了,老去人曾經說過,等五爺成親時,她的嫁妝全留給五夫人。」識時的郭嬤嬤上前說話。
「你的意思是……」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五爺已經成親了,有了夫人,他在回京前已讓族長開了祠堂,將夫人的名字記在祖譜上,因此周氏女已是五爺元配。」誰也不能否認的事實,家譜一書再無變更。
「你是說她……她……不可能,不可能,怎會是她?那我所做的不全白費了?」江宛如難以置信的喃喃自語。
像是要更刺激她,或者是說連大夫人在內,周靜秋輕搖柔荑,她身後不遠處的春芽、綠枝拿出十幾串鑰匙,鑰匙串上有近二十支各式各樣的鑰匙,讓所有人看得眼紅。
「大嫂,那是開娘庫房的鑰匙吧,還有庫房內每一個箱子,大小匣子、盒子的鑰匙,你不是說只要我們配合你辦事,你就會讓我自個挑幾把鑰匙取物,哪一把鑰匙能開,里面的東西就全歸我。」三夫人為此,為大嫂做了不少違心事。
「三弟妹,飯可以多吃,話不能多說,我幾時說了這麼荒謬的事,庫房里的東西是娘的,我怎會私下承諾贈于你,這是當媳婦能做的事嗎?」大夫人矢口否認。
「你還不承認,就在你要我在五弟第一個未婚妻的茶水里下料時,你親口允諾事成後便會給我好處,還說五弟成不了親,娘會更看重咱們幾個媳婦。」她照她的話做了。
三夫人狗咬狗的咬出幾位妯娌合謀做出的歹事,她根本是死豬不怕滾水燙,把大夫人的惡行也扯出來。
突地被趙氏牽扯出陳年舊事,心頭一驚的大夫人趕忙撇清,「月荷,你最好想清楚再開口,不要想到一件是一件,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就將別人拖下水,滿京城誰人不知我最重規矩,端莊守禮,素有持家有道之賢名。」
表面上的安國公府的確是兄友弟恭,妯娌和睦,上下一心從不惡言相向,四位夫人一出門都是和和氣氣,笑臉迎人,互相謙讓,和諧得讓人羨慕。
然而私底下幾個女人爭得可厲害了,從月銀的多寡到每季衣物的件數,連少卷線都能斤斤計較,只是大夫人善于手段,打壓其它弟媳,讓她們皆以她馬首是瞻,凡事看她臉色行事。
「我啞!你要是重規矩,怎會將大爺的妾室如紅送給老得足以當她祖父的杜大人,好讓他那個傻兒子對五弟的第二個未婚妻逼奸成孕,讓人家小姐最後羞憤得自縊而亡。」
三關人趙月荷口沒遮攔的說出另一名女子「猝死」的真相。
解冰鋒一听,先怔後怒。「夫人,你不是說如紅的弟弟求到家里來,說不願姊姊給人做妾而領回家,為什麼又扯上老不休的工部侍郎?你到底瞞著我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
「相公,老三家的見誰都咬一口,多年夫妻你還不了解我嗎?只要為你好的事,我哪一件沒辦妥,讓你在外做事全無後顧之憂。」
她暗示有不少骯髒事是為他而做,想到還有一大筆財富沒有弄到手,解冰鋒暫時忍住怒氣,打算等事情擺平了再關上門和妻子好好算帳。
「大嫂,你不能為了月兌身就將咱們一腳踢開,要不咱們問問二嫂,她讓五弟月復渴不止的藥哪兒來的?五房院子里的花草為何一夜枯死?」為了印證刑克之實,五房發生的事可不少,件件都沖著主人而去。
本想置身事外的江宛如還在暗笑狗晈狗一嘴毛,沒想到話鋒一轉,火就燒到自己身上了。「哎呀!我真不曉得你們在說什麼,我這人安分得很,門一關過自己的日子,誰也不招惹。」
「呸!你的事才多呢!把人推下湖的不就是你嗎?還不許人救,可憐才十四歲,一條命就沒了,你好意思說自己清白,你手中幾條人命你數過了沒?」趙月荷道。
「哼!誰手上沒幾條人命,咱們這種富貴人家有幾個是干淨的,不過我們怎會扯到這話題上,不是正談著娘的嫁妝嗎?老五家的,一鍋粥吃獨食不厚道,還是拿出來分一分。」
最貪財的江宛如一提起婆娘的嫁妝,另外三個媳婦臉色都變了,有志一同的看向把玩庫房鑰匙的周靜秋。
「名門世家、高門大戶內宅的復雜事我不懂,但是不論走到哪里,一個孝字我還認得,既然是婆婆生前的願想,做晚輩的當然不能辜負,二嫂說的恕我不能苟同。」周靜秋的意思就是,要我主動做傻子不可能,有本事你們來搶呀!
「你真的不肯共有均分?」大夫人沉下臉來。
「換成是你,你願意嗎?」周靜秋反問道,接著張口咬下丈夫送到嘴邊、剝好去籽去絲絡的橘子。
五房夫妻的態度一致,就是該他們的誰也別來搶,老夫人偏心是他們福氣,誰教其它四房的人不爭氣,四位夫人嫁進安國公府多少年了還不能討老夫人歡心,不入老人家的眼,能怨誰。
就這副張狂樣把四對夫妻給得罪了,原本就怨老夫人的不公,再看到老五他們理所當然又理直氣壯的樣子,那口氣真的咽不下去。
「老五家的,我是大嫂,娘不在了,府里便是我當家做主,什麼遺產分配書,什麼嫁妝全給五房媳婦這樣的話我沒听過,你要還當自己是府里的人,就別做傻事,有事咱們還能好好商量。」大夫人逐漸露出強硬的一面。
「沒錯,今天你若不給個滿意的說法,我跟你沒完!」江宛如捋起袖子。
「五弟妹呀,錢財是身外之物,何必為銀子傷感情,你攆在手里也花不完,何不拿出來廣結善緣。」趙月荷嬌聲的勸說,跟著大夫人、二夫人的腳步往前走。
四夫人也不落人後的尾隨其後。「都是一家人,不要鬧得難看,娘地下有知也會難過,你和五弟還是寬心點。」
女人們出頭了,男人們也不例外,四對夫妻如扇形圍住解冰雲小倆口,語氣蠻橫,咄咄逼人。
「你們是想搶嘍?」果然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不是搶,是拿回我們應得的。」大夫人還能和顏悅色的說著,認為一切盡在掌控中,垂死的鳥兒飛不出手掌心。
江宛如就直接多了。「搶呀!還怕你們不成。」
「就怕你們搶不成,庫房的鑰匙在我手中,婆婆的私產只有我夫君知道藏在哪里,田契、地契、銀子還沒拿到手,你們搶什麼搶?」看得見、吃不到的財務清單只是一張紙而已。
「哼!那就先搶鑰匙,把庫房的東西全搬光,然後再去娘的院子找,我就不信掘地三尺會找不到娘藏起來的財物。」沒腦子的江宛如脾氣沖,張口就要搜婆婆居處。
樂觀其成的大夫人未出言阻止,她要的便是一團混亂,她讓傻子去打頭陣,自己坐享其成。
「對,搶,那套嵌五色寶石瓖東珠的頭面是我的,誰也不能跟我搶,還有雲綾緞和雲水錦,我要留給我女兒當嫁妝……」以為聲音大就能先搶先得的趙月荷眼冒綠光。
一句搶,一群丫鬟、婆子沖上前要搶春芽、綠枝手里的鑰匙,兩人當然不會坐以待斃,手腳可靈活了,滿廳堂的繞,還鑽棺材底下,讓人追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
為了老夫人的遺產,上至主子,下至守靈者,就在停靈的靈堂里追逐,安國公一踏入正堂便看到互扯衣服、發絲凌亂的混戰場面,每個人像瘋了似的眼露凶光,他當下大怒。
「你們在干什麼?!」
「爹!」
「國公爺?!」
眾人一慌,隨即一個個立正站好,理衫整容。
「你們的娘還在廳堂上,看看你們成了什麼模樣,像話嗎?要不要拿面鏡子照照你們此時的丑態?!」教人看了很痛心。
「我、我……」解冰鋒漲紅著臉,忍不住吐出心中不平。「娘的決定我不同意,她不能厚此薄彼。」
「你憑什麼不同意?她快四十歲才生下老五,你知不知道那是她用命換來的,她擔心自己沒辦法活到看他長大成人,才把大部分的財物留給他,希望彌補無法多陪他幾年的遺憾。」老國公氣得手指幾乎要插到兒子臉上了。
「兒子不服。」憑什麼五弟就能得到全部寵愛?
「不服也得服,那是你娘的私產,她想給誰就給誰,連我也無法插手,你們再鬧,把兄弟的感情都鬧沒了。」原來這就是他的兒子,愚蠢到令人頭。
「爹,媳婦認為不公,五根手指頭一伸出來有長有短,但不至于差到哪里,可是娘的做法讓人不能苟同,她分明在分裂兄弟間的感情,讓他們產生嫌隙,無法友好。」
終于,忍不下去的大夫人往前一站,眼神堅定,語氣中透著不妥協,她滿頭烏絲中夾雜著一、兩綹銀霜,顯見已不年輕了。
「你的意思是?」對于操持家務的大媳婦,安國公一向不為難她,給予幾分看重。
「娘的年歲大了,腦子有些糊涂,她說的話做不得淮,不如由爹出面重新做一次分配,讓五房人都能滿意的說聲公道。」她話中有話,暗示她相信公爹不會有所偏頗,能夠公平無私的做出最好的安排。
「呵呵……滿意?」安國公笑得一臉苦澀,老眼模糊的看著年紀都不小的兒子們,心里感慨萬千。「順了哥意,失了姑意,就算重新再分,也不會令所有人滿意,你們順心了,老五家的難道不吭聲?就這樣了,無須再議。」
「爹,您不能坐視不理,娘的私產不可能只有明面上的,當年天下首富曾贈產于娘,這筆財富不是小錢。」大夫人懷疑已轉移到五弟名下,他偷偷藏了起來,不想讓其他人知曉。
安國公一听,先是怔住,繼而眼眶泛淚的狂笑。「原來你千方百計的惦記這個呀,難為你有心了。」
「爹……」大夫人忽覺得不安。
「的確是有這筆銀子,是我派五百名親兵親自押送回來的,一共有兩千兩百萬兩白銀,五十萬兩黃金,以及不計其數的珍稀對象。」財帛動人心,他也一度迷了心眼想佔為己有。
「兩千兩百萬白銀……」解冰鋒驚呼。
「……五十萬兩黃金?」那得是多少銀子呀!
一屋子的人眼冒金光,想著這筆錢若落在自己手中該有多富有,老夫人果然富可敵國。
「可是呀,咱們國公府只是過路財神,那筆銀子從未入過安國公府,它直接送入國庫,充作公款。」妻子比他有魄力,說不要就不要,她說銀子是禍害,會招災的。
果然她有見識,說的沒錯,錢太多是想造反嗎?一個臣子敢比皇上有錢,腦袋不要了是吧!
天下最富有的應該是天子,他才是真龍轉世,一國之君。
「什麼?!」送……送入國庫?
「捐了……」他的銀子呀!
「……」居然沒了?
「而這不過是天下首富九牛一毛的財富而已,他根本沒死,只是怕銀子太多招眼,這才化整為零轉到海外仙島,建立他的海上王國,使了一手障眼法月兌身。」伍萬財是他私交多年的好友,並非外界傳聞對他夫人仰慕已久。
「爹是說,娘根本沒有天下首富的財產?」大夫人抖著發白的唇,不敢相信耳朵听見的事。
安國公蒼涼一笑。「就你還作著春秋大夢。」
「那財務清單……」這些財物哪來的?
「那些是給你們分家的單子,以後就是你們那一房的財產,等明年開春後就各自搬出去吧。」說話的是略帶蒼老的女聲,一道佝僂的身影被一左一右攙扶出來,赫然是應該躺在棺木中的解老夫人。「分家?!」江宛如大喊。
分家對她最不利了,二房是嫡出,仰著大樹好過活,開銷有公中,四季衣物、首飾、月銀都由公中出,原則上吃、喝、穿、用都包管,根本不用她一兩銀子,頂著國公府二夫人的名頭,她到哪都吃香,人人吹捧。
可一旦獨門獨戶過日子了,幾個孩子的嫁妝、聘禮,後院一大群的姨娘小妾、通房侍寢,府里的開支,她的胭脂水粉,樣樣都要錢,她哪負擔得起。
她擔心的是銀子不夠用,卻沒發現站在面前的人是死去多日的婆婆,死人從棺材里爬出來了。
「娘,你……你沒死?!」大夫人驚得臉色發白。
「我沒死你很意外?」也對,那樣的狼子野心怎會不訝異?
「我……媳婦很高興……」大夫人口中發沒,一陣苦意漫上來。
千般算計一夕落空,她心計再深沉也承受不住。
「高興?」解老夫人呵呵一笑,接過五媳婦遞來的溫茶小啜一口。「秋菊都招了,我有吃早齋的習慣,你長年讓她在我的粥里下慢性毒藥,遲則一年,快則半年,我必死無疑。」
因為知其內情,曉得老夫人快死了,江宛如才避出去,自作聰明的去了萊陽,以免成了代罪羔羊。
「一個下人說的話哪能當真,不是誰給了銀子就能收買嗎?娘不能因為他人的惡意栽贓而對媳婦有所誤解。」大夫人死不認罪,畢竟設有明確證據,誰也奈何不了她。
「如果是他呢?」解冰雲將一名被揍得鼻青臉腫的男子往地上一扔,腫得像豬頭的臉難以辨認。
「他……」有點眼熟。
「姊,是我。」男子哭著叫姊姊。
「勇弟?!」大夫人大驚。
陳勇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認錯,把他姊姊要他做的事都說出來,包括購毒、買凶殺人、設計陷害解冰雲、散播周靜秋是鬼女的謠言、幫他姊姊查老夫人的銀子藏在哪……
「陳水謠,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事跡敗露的大夫人無話可說,眼神空洞的呆立著,她費盡心思想得到的財富竟是一場空,好不可笑。
沒多久,安國公府便傳出五房兄弟分家的事,解冰鋒為世子,守祖業及大宅,另聘一良女孫氏為平妻,元配陳氏將自個院子改成佛堂,從此茹素再不見外人,平妻孫氏掌理家務,教養子女。
二房、三房、四房搬離安國公府,住進分家後所分得的宅子,官運平平,未再晉升,幾位夫人在貴婦圈里漸漸消聲匿跡,少有見到她們出沒,兒女眾多卻無人成材。
緊鄰安國公府的大宅子為五房解冰雲所有,他是用自己賺來的銀子買的,沒有花老夫人一兩銀子,兩府相鄰的一道牆上開了扇門,平日可以來往,如同一府人。
不過安國公及老夫人百年之後,這扇門將永遠封住,一家人成兩府人,雖是姓解,卻是各自為政。
老夫人假死誘出府里的魑魅魍魎,老國公傷心之余決定帶著老妻住到城外的溫泉莊子,除了重大節日外很少回府。
對于幾個年長的兒子,他是徹底死心了,將來要再光耀解家門楣,唯有依賴自小令他頭痛的小兒了。
「要回萊陽了。」
周靜秋看了看眉飛色舞的丈夫一眼,心里暗自發喙。「看來你比我這個原鄉人還要高興,萊陽是我的故鄉,而你是過客。」
「他鄉做故鄉也是愜意,有你在的地方,處處可以為家,有你就有我,我倆不分離。」解冰雲笑著將妻子擁入懷中。
「瞧你嘴甜的,吃了江州甜蜜不成。」滿口的甜言蜜語,說起話來能膩死人,像抹了蜜。
他故作輕佻的打恭作揖。「夫人賞個甜棗吃吃。」食指點著唇。
「你還吃不膩呀!凡事過了有傷身體。」她突然往他願上一啄,在他驚喜之余,又一臉若無其事的端坐著。
「哎呀!還沒嘗到味道呢,讓為夫的教教你。」這點甜頭就想滿足他,未免小看他的胃口。
「你不……」
沒讓周靜秋有開口的機會,水灩櫻唇被溫熱氣息封住,她嚶吟數聲無法掙月兌,被狠狠的整頓一番,桃色唇瓣都被吻腫了,紅灩灩的恍若掛在枝椏間熟透的櫻桃。
「我心悅你呀,夫人,能把你騙到手,是我畢生的驕傲。」看準了就下手,他那無緣的師父說的一點也沒錯。
皇上,你高明。
「夫君,能讓你煞費苦心的用計是我的榮幸,我愛你。」她俏皮的一眨眼,坦白深藏心底多時的心意。
聞言,解冰雲喜得眉毛都要飛起來了,嘴角咧開往上揚了又揚。「真沒想到夫人如此熱情,為夫感動莫名。」
他的感動是在床上好好回報她,一舉兩得。
「偶爾為之也是情趣,你說是吧!」
解冰雲一只手往她裙下模去,順著小腿慢慢挪。
「解續,安分點,我們在馬車上……」他怎麼無時無刻不在發情,難道是年輕力社,血氣方剛的關系?
「就因為在馬車上才更有感覺,我們還沒試過這個……」他賊笑著將人壓在身下,一手挑開玫紅色繡菊紋腰帶。
回京的時候三輛馬車,急行軍似的連夜趕路,再從京城出來時是別樣光景,足足有三十輛大馬車。
原因無他,因為老夫人信守承諾將大半的嫁妝都給了五兒媳婦,當年的十里紅妝有多驚人,如今的車隊就有多浩大,而這已是精簡再精簡了,大的擺件如架子床、博古架等放在京里的宅子,這里是玉器、瓷器、古玩、字畫等值錢物。
更別說老去人近四十年所收集的貴重物品,以及皇家的賞賜,就真的很偏心,偏到沒邊了,幾乎所有的家產都給了小兒,她自個兒有一品夫人的俸祿,不愁吃穿。
不過人都是自私的,不可能完全無私,當年伍萬財明面上的數千萬兩白銀及五十萬兩黃金,私底下又另外塞了一匣子的銀票給老夫人,他是真的愛上好友的妻子,因此以金錢贈之,希望她能感懷他滿滿的情意。
如今那些銀票有增無減的在其中一輛馬車上,為此解冰雲特地求皇上派兵五百名,送他夫妻回萊陽。
「啊!終于回來了……」
這是感激涕零的聲音,人比黃花瘦的夜華玉一臉憔悴,歡喜又悲切的大開城門,親自到城外迎接知縣大人。
「你們這是不想回來了,玩得樂不思蜀,放我一人累死累活的干活,我不干了,我要浪跡天涯,當天涯一浪子,你們誰也別想攔我。」他從小錦衣玉食,哪受過這樣的苦。
「你怎麼……」變了個樣?又黑又瘦,鼻子上還長了顆癤子。
「不要想悠哉過日,快下車,滅門大血案,東街季家富戶,主子十七名,下人三十二名,全死,有的死于刀傷,有的被搶死,有的中毒身亡,有的遭到踐踏而死,死因各異……」死得太離奇了,事發前沒听到一點聲響。
「有死人?」周靜秋兩眼一亮,她好久沒模尸體了。
「四十九名,周仵作忙不過來,你快過去幫忙。」好在是冬天,天冷,尸體不易腐爛,不然臭得教人難以靠近。
「好,我就去。」周靜秋往後一喊,「小耙,驗尸了。」
後面那輛馬車蹦跳出一名青衫少年,頭戴圍帽,懷里抱著一只箱子。「來了,師父。」
眼看著妻子棄車而去,解冰雲黑眸一眛,胸口堵著一口氣。「華玉呀,恭喜你升官了本官決定升你為縣丞。」
縣丞不是陳友東嗎?那是誰,不認識,回鄉下種田去。
「不用哇!解老五,你……你太狠了,我恨你——」某人的哀號聲如殺豬般淒厲響起久久不散。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