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長空回到新房時,外頭仍鬧哄哄的,但他已是醉得一塌胡涂,得讓老二和老三一左一右地扛著他回到新房。
本來兩個弟弟只打算將他送到門口就好,但見嫂子弱不禁風的,哪扛得住大哥?于是東方定寰干脆一個人扛著他大哥進屋,蘭蘇容沒對他大剌剌的行徑有任何微詞,經過方才的出糗,她認為自己最好別把京城的那一套搬過來龍謎島。
更何況數個月前短暫的相處經驗,她對他們兄弟的人品還是信任的。
「讓他睡床?還是睡地板?」東方定寰詢問地看著她,單手扶著高他半個頭的東方長空,顯然游刃有余。
若不是東方騰光知道二哥動作粗魯,讓二哥一個人扛大哥回房的話,大哥肯定要鼻青臉腫,否則也用不著他幫手。
為什麼要讓他睡地板?這是他家,這個人是他大哥吧?蘭蘇容險些失笑,「放床上。」東方定寰瞥了她一眼,好像非常不苟同,但卻沒說什麼,只是把他大哥往床上一丟,「我不想幫他月兌衣服。」他還一臉嫌惡。
一身酒味的髒鬼,他肯扛著他回房已經很夠義氣了!
「我來就好。」蘭蘇容忍住笑。
「嫂子,我大哥就拜托你了。」站在門邊的東方騰光笑嘻嘻地沖著蘭蘇容道,大掌卻一手一個按住兩顆頻頻往屋內探的頭。
其中一個還只是個四、五歲的小不點兒呢!
「大嫂!」
「大嫂好!」小不點笑嘻嘻地問好。
「你們好。」蘭蘇容得斂住臉上止不住的笑意。
東方騰光沒好氣地介紹,「大的這只猴子是老五,逐風;小的這只是老麼,艷火。老四和老六比較安分,所以待在外面……出去!娘說了不讓鬧洞房的。」
「我們哪有要鬧洞房?只是看看。」老五咕噥道。
「就看看而已!」小不點也附和道。
蘭蘇容其實想留那小不點下來,請他吃些點心——畢竟其他小叔子年紀都大了,不方便,而那小不點模樣實在可愛得很。東方家兄弟模樣一個比一個俊俏,老麼小小年紀,長得更是討喜,任何人第一眼都會被收服啊!
但東方定寰已經大步一邁,跨出房門時一手一個把老五和老麼往肩上扛,粗魯地啐道︰「看什麼?」
「看美女!」一大一小異口同聲道。
「看什麼美女?回去看你娘!」
「二哥你罵粗口!」
「粗你個頭!」然後是大猴子的哀號聲。
「那是母老虎,不是美女……」接著是小不點明顯的假哭。
「你找死啊?」吵鬧聲漸行漸遠,蘭蘇容好半晌才止住笑。
床上的男人擰著眉咕噥了兩聲,她趕緊上前替他月兌下鞋襪和寬衣。
衣服上又是酒氣,又沾了血,也許今晚興致一來找人練拳頭的家伙就是他吧?蘭蘇容端詳了好一會兒他毫無防備的睡顏,看起來倒不像被揍過,而且仔細一瞧,這個不過才大她兩歲的男人,雖然被海上的烈日曬得黝黑,才二十歲的年紀,卻已戰功彪炳,其實那張臉還是相當年輕,胡碴子全剃干淨又睡著的此刻,看著倒像個大孩子呢。
她還得把他挪到枕頭上。完成這些時她都沁出汗來了。
看來小叔子說要把他丟地板上,也許是先見之明啊!
蘭蘇容看他睡得熟,只好起身去熄了燭火,回到床邊時有些郁悶地合衣背對著他躺了下來。
枉費她緊張了一整天,結果這新婚之夜,什麼也沒發生!
雖然認定了這個男人,出閣後也一直舟車勞頓地趕著路,可往往在被他那些貼心的舉止感動之後,她不由悄悄地想象著兩人新婚之夜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光是想著這個必定會到來的日子可能發生的一切,她就暗自羞怯得不能自已,還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出家門就變得放蕩又隨便了?
結果,這家伙醉得不省人事!沒有掀喜帕——雖然她自己拿下來了;沒有交杯酒,沒有體己話,沒有……她趕緊拍拍自己臉頰假裝沒有在想那些羞人的事。
只有鼾聲!
听到身後男人打了一聲呼嚕,蘭蘇容忍不住氣鼓了臉頰,往床邊又挪動幾分。
她真應該听小叔子的話,讓他睡地板才對。
瞪著昏暗的房間,直到身後傳來動靜,蘭蘇容以為他只是睡夢中翻了個身,卻不料接著他猿臂一撈,將她拉到床鋪中央。
那力道完全不同于平日,蘭蘇容直到這一刻,才終于明白他對待她時原來有多麼小心翼翼,而此刻,不知是睡迷糊了或仍未酒醒,他簡直肆無忌憚,粗魯地將她拽向他懷里。
「做什麼?」她被壓在他身下,因為他拽人的力道而心有余悸,瞪大眼盯著他的臉。
他眼楮是睜開的,可眼神一點也不像平日清醒時那般澄明。
然後,東方長空開口,嗓音粗啞而混濁,「洞房。」他像野獸一般撲向她,蘭蘇容甚至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清醒的,直到疼痛襲來,她才終于反應過來,卻已經因為痛楚而無力做出任何還擊。
東方長空這個新郎倌在隔日,是因為刺眼的陽光扎在眼皮上,讓他前一夜酒醉的腦袋有如被人拿著榔頭用力敲打,這才申吟著醒了過來。
熟悉的床頂,熟悉的房間,身旁空空如也,被子卻折得很整齊,如果不是貼在床前和櫃子上鮮紅的雙喜字,他會以為這和過去無數個日子一樣……很明顯不是,他在昨夜成親了。
從床上坐起身時,他發現自己褲子都沒穿上,衣衫雖然有些凌亂但都還在身上。他搔了搔腦袋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宿醉的痛楚襲來,接著昨夜被扶回房後的一切,慢慢地回到腦海……他驚得差點從床上跳了起來。
他酒量其實不差,昨夜真是被輪番灌酒才喝掛的,可是對于酒醉後發生的事,他還是有印象的。
昨晚是他的洞房花燭夜,可他做了什麼呢?他回想到底,沁出一身汗來,轉頭看向床邊,一對鴛鴦枕並列,卻已尋不出昨夜繾綣的痕跡,他心里涼颼颼的,出于直覺,伸手去翻折好的棉被。
底下幾縷已干的血跡,他的心直直往下沉。
所以那不是做夢,他真的像禽獸一樣直接就撲上了她,還不管她痛得哭著求饒,最後自個兒完事後倒頭呼呼大睡……禽獸!
衡堡幾乎沒有婢子伺候少主的慣例,除了年紀較小的老六及老麼,因為母親已經不像過去能夠把孩子帶在身邊照顧,所以派了奴僕給他們。但幾個年紀稍長的兒子向來是自己打理起居的一切,所以新房里是不會有奴婢代為折棉被的,畢竟他們老爹出身草莽,男子漢大丈夫還得讓人伺候?簡直嬌弱得欠拳頭教!
然而那老頭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或當年老六的早產讓他改變了想法,對老六和老麼已經沒有了過去管教兒子的嚴厲。
話說回來,他還在睡,這人卻故意把棉被折起來……必是因為對他昨夜的行徑不滿,所以故意把棉被折起來,還剛好這麼別扭又這麼可愛的遮住那個痕跡。
東方長空不顧頭痛的叫囂,連滾帶爬地下床,隨便換了身干淨的衣裳,便沖出天閣,路上拉了個奴僕就問︰「少夫人呢?」
「少夫人和堡主夫人一塊兒到城外莊子視察去了。」因為鐵寧兒不喜歡被人喊「老」夫人,所以堡內奴僕仍是喊她堡主夫人。
「哪邊的莊子?」東方長空一邊問,還得一邊綁褲腰帶,因為他是隨意將衣裳掛在身上就匆匆跑出房門。
那奴僕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但東方長空顧著穿衣服,一時沒注意到。
「大清早就出去了,這會兒該回來了吧。」他回道。
「現在什麼時候了?」
「差不多要午時了。」
「……」東方長空臉一黑,已經可以想象待會兒每個人看見他都是什麼表情。
洞房花燭夜隔天睡到日上三竿,而人家新娘子大清早就跟婆婆出門辦正事去了,他這個大男人是身子有多外強中干才能起得這麼晚啊?
他讓奴僕回去做自己的事,一邊往大廳走去。
要到大廳,會先經過小校武場。比起練兵用的大校武場小的,都叫小校武場。
幾個弟弟老早把武術師父給的早課練完幾輪,心月復們也都練完兵,正在小校武場切磋武藝,見他出現,整個衡堡上下唯一敢光明正大調侃他的東方定寰忍不住道︰「新郎倌腿軟了,現在才起床?」眾人哄笑,東方長空沒心思理會他們。
來到廳堂,鐵寧兒果然已經帶著媳婦從外頭回來,婆媳倆進門後還沒停地討論新城鎮規劃的事宜。
雖然朝廷規定了從王侯到百姓的建築規格,不只顏色上有階級之分,大小和規格也有。以東方家為例,廳堂應是七間九架,但衡堡的大廳呈八卦形,正大門是七間沒錯,但廳內最寬卻有十一間。
無極城的大殿也是十一間。
但是東方家卻大剌剌地道,這座衡堡比朝廷訂定的制度更悠久,而且龍謎島的風俗與中原本就不同,他們島上就是什麼都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是拆掉城堡重建,他們就沒空打海盜,朝廷只能自個兒去打海盜了。而且房子是老祖宗蓋的,拆了就是不孝,不孝之人豈會盡忠呢?這一番話,可以想見,朝中那些對他們不順眼已久的官員臉色會有多難看。
如今朝廷內外煎熬,自然也拿他們沒轍。
東方長空只是隔得老遠地看著蘭蘇容,想從她身上每一處細節看出她有沒有任何不適。
他就這樣遠遠地看了許久,久到蘭蘇容不注意到他也難。當他發現妻子總算注意到自己,還特地露出一貫的,瀟灑又隨和的笑。
但她很快別開眼,臉上一片淡漠,假裝沒看見。
一旁的鐵寧兒當然也看見了,還出聲提醒蘭蘇容,但蘭蘇容顯然刻意帶開話題。鐵寧兒也只是露出一個「果然不出老娘所料」的表情,挑了挑眉,也沒有替兒子說話的意思,接著媳婦的話繼續原本的討論。
慘了,她真的在生氣!
東方長空頭疼地用食指順了順眉毛,想了片刻,仍是決定厚著臉皮上去討好賣乖。
「娘,容兒,你們回來啦。」听到他喊她的閨名,蘭蘇容眼底有些柔情蕩漾,可是卻更快地把自己武裝起來,不流露半點溫柔神色。而鐵寧兒看了一眼簡直像夾著尾巴來求和的兒子一眼,心里暗暗好笑。
昨天她端出老娘的架子要他們收斂點的時候,這小子不是還說,他都成了親,她這當娘的就別操那麼多心了嗎?呵呵!
既然這樣,那她就真的不操心了,讓這小子自個兒去煩惱怎麼讓他媳婦理他吧。
她隨意應了聲,便道︰「咱們娘兒倆一大清早出門忙了半天,現在都快正午了,想不到我兒子都是成了家的人了,我這當娘的還是這麼不清閑。我看你早上身子不適,就先去歇歇,別折騰壞了,身邊又沒個體貼的人,何苦為難自己啊?」說著也不看兒子一眼,轉身就走了。
東方長空怎會听不出母親話里的數落?可他也顧不得那麼多,立刻便擋在蘭蘇容身前,「你身子有恙?給大夫瞧過了嗎?」蘭蘇容雙頰一紅,看了看左右,也許是她多心了,總覺四周的奴僕都有意無意地往這兒瞧,所以更加沒給他好臉色,「我沒事,昨夜喝得酩酊大醉的人又不是我。」話落,她有些尷尬地察覺自己說了氣話,便正色道︰「我還有些事要向八娘請教,失陪了。」然後繞過他便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