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翌日,陽光灑進來的時候,李靜宴緩緩地醒過來,小手往旁邊一模,只模到淡淡的余溫,她抬頭看去,白子霆坐在窗邊的貴妃榻上,一腳踩在貴妃榻上,一腳屈膝而立。溫和的陽光灑在他的陽光上,他的手里握著一竹笛,緩緩地模著笛身,那專注的神情吸引了她的目光。
他在想什麼?李靜宴慢慢地坐了起來。他往她的方向側了側頭,「醒了?」
「嗯,侯爺早。」李靜宴一動便是蝕骨般的酸疼,咬牙忍住,緩慢地下了榻,從櫃子里拿了一套干淨的衣衫換上,再看他,露出精壯的,她微微地別開眼,「侯爺,妾身服侍你更衣吧?」
「櫃子里的藏藍色衣衫。」白子霆說道。
李靜宴一怔,點頭道︰「好。」依言從衣櫃里翻出了他所說的衣衫,走到貴妃榻旁邊,他下了貴妃榻,雙手睜開,任由她給他穿衣衫。
等李靜宴給他穿好了衣衫,他忽然將一支竹笛塞在她的手里,「我記得你會吹笛。」
「是。」李靜宴不知所措地接過竹笛,「侯爺也會吹笛?」
「不會。」白子霆搖頭,「送給你。」
李靜宴低頭細細地看著這竹笛,竹笛看似很普通,並無任何出彩的地方,她看了一遍,放在了妝奩里,「謝謝侯爺。」
「以後吹笛給我听。」他說。
李靜宴驚訝地瞥了他一眼,低低地說︰「甚少有女子吹笛,妾身……」她並不想吹。
「大多數姑娘學古琴,卻不學笛子,你為何學笛子?」他問道。
白子霆一動也不動地杵在她的面前,大有她不說話,他也不會讓她出去的意思。她咬了咬唇,「我爹喜歡吹。」
「既然你可以為了岳父學吹笛子,為何不能吹笛子給我听?」白子霆的語調淡淡的。李靜宴的臉色緋紅,他如何能跟她親爹比?但這樣的實話是不能說的,免得弄得彼此都尷尬,她順從地說︰「侯爺喜歡听,以後吹給侯爺听便是了。」
聞言,白子霆這才滿意地頷首,在她的協助下洗漱一番。當他坐在鏡子前,她拿著象牙梳給他梳發,「侯爺,妾身不會梳男子的發髻。」
「那便束著。」
「不如讓丫鬟進來給你梳發髻?」等一會要去寧安侯老夫人那,白子霆若是只束發實在不好,李靜宴勸著他。
「我不喜別人踫我。」白子霆直接這麼說。
李靜宴無奈地一嘆,而後又听他說︰「男子的發髻以後你學起來便是了,不用擔心這麼多。」
她梳頭發的動作一頓。咦,還要她去學,這是不是有些太強人所難了?她連女子的發髻也就會一兩個花樣,她自個的發髻都不上心,竟然還要學男子的發髻。
「左右我無事,到時便拿我的發給你練習。」白子霆這般說。
李靜宴手上翻飛,快速地給他束了發。听到他的話不免瞠目結舌,他的口氣倒是自然,可憐她完全不想學啊。她咬著唇好一會,為難地想拒絕,「侯爺,我……」
「好了,時間也不多了,你動作快些。」白子霆微頓,「你若是來不及,讓丫鬟進來幫你。」
于是她用她的丫鬟,而他用她當作丫鬟,她一臉的不解,總覺得嫁過來之後,一直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她卻又說不清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她靜默了幾分鐘,便讓金珠進來給她梳發髻,銀珠找衣衫和鞋子,而珍珠則是準備首飾。
鄭嬤嬤早已布下了早膳,本來鄭嬤嬤還想著要問問寧安侯府院子里的人,這院子是誰主事,沒想到是一個大丫鬟黃鶯,黃鶯說是一切由夫人這邊的鄭嬤嬤決定,鄭嬤嬤受寵若驚,被抬舉得太高,都有些後怕。
「夫人,也不知道寧安侯府是什麼意思,這麼抬舉老奴。」鄭嬤嬤嚇到了,趁白子霆沒注意,在李靜宴的耳邊說道。
李靜宴也被嚇到了,但她很快冷靜下來,對鄭嬤嬤說︰「看看再說。」說不定暗處有什麼人偷偷地盯著她們,「言行舉止要謹慎些。」
「是。」
如此一來,李靜宴的目光也落在了幾個等在外間的丫鬟,其中年紀看起來有些大,應該就是大丫鬟黃鶯了,黃鶯正本分地站在那听命,其他丫鬟也是,看起來格外守規矩。
李靜宴將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暫時不管,眼下還有別的更重要的事情。用過了早膳,她起身跟在白子霆身後。
白子霆走了一步忽而停了下來,左手微微一抬,「夫人過來扶我。」
李靜宴沒有異議地上前,手扶著白子霆的手腕,沒有注意到黃鶯為首的一群丫鬟目瞪口呆的模樣。她們的心中不約而同地在想,平日侯爺都不用人扶著的啊,今日怎麼嬌貴起來了?
李靜宴不知道去寧安侯老夫人院子的路,便指著黃鶯帶路。黃鶯立刻福了福身子,「奴婢黃鶯,奴婢為夫人帶路。」心里又納悶了,侯爺雖然傷了眼楮,可是平日一個人去老夫人那都沒有問題的。
前面黃鶯帶路,李靜宴便扶著白子霆一步一步地跟著,寧安侯府內的建築並不華麗、浮夸,反而與李家的格局差不多,卻透著一股沉穩、大氣。
抄手游廊幽靜,屋檐騰飛,不遠處的假山、巨石矗立在那,形成了隱密的空間,假山之下則是小橋流水,仔細一瞧,那水並不是死的,而是活水。順著地勢蜿蜒而下,往下便是一座水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水車附近便是花園,那一處的花景格外嬌艷,在花園的正中央又有一座石亭,亭子小而美。
李靜宴靜靜地觀察,雖然格局與李家差不多,寧安侯府卻更為精致,耳邊傳來白子霆的聲音,「好看嗎?」
她一驚,心想他怎麼盡能猜到她在想什麼,總覺得他高深莫測,小嘴微啟,「好看。」
白子霆的大掌忽而牽起了她的小手,十指相扣,掌心相貼,「空下來再帶你過來。」
李靜宴愣愣地看著她被他被牽住的手,好一會才點了點頭,又想起他看不到,便說︰
「謝謝侯爺。」
走了好一會,他們到了寧安侯老夫人的院子舒新閣,寧安侯老夫人已經等在那,看著他們走進來時,眼里閃過一抹喜悅,目光落在李靜宴身上時又多了一抹考究。她不知道兒子為什麼一定要娶李靜宴,不過兒子想要的,她一定會答應,只要李靜宴听話、乖巧,對兒子上心,她自不會虧待李靜宴。
李靜宴半垂著腦袋走了進來,在寧安侯老夫人的嬤嬤指引下,她先給寧安侯老夫人敬茶,又認了一些寧安侯府的親戚。
一圈下來,李靜宴認識了不少人,之後親戚們便離開了,花廳里只剩下寧安侯老夫人、白子霆以及李靜宴,至于丫鬟、婆子則是站在花廳外。
寧安侯老夫人說起了李靜宴回門的事情,「本來子霆應該陪你回去,可我擔心他的傷,所以……」
「娘,不用了,兒子自會陪著靜宴回門。」
「子霆,我知道你是怕靜宴的臉上過不去,所以由我陪著去……」寧安侯老夫人溫聲地說。
「不用。」白子霆決定了的事情輕易不會改變。
眼見寧安侯老夫人氣得頭上都要冒煙了,李靜宴為難地看了看他們,在中間當夾心的感覺還真是不好,「娘也是擔心侯爺。」
「你覺得我帶不出門?」白子霆冷聲道。
別說李靜宴,連寧安侯老夫人臉色也蒼白了,一把拍在桌子上,「誰說的?」
「既然如此為何我不去?」白子霆反問。
李靜宴低下頭,不再隨意開口,免得又惹來白子霆的冷言冷語。
寧安侯老夫人磨了磨牙,「你既然想去,我也不會勉強。」不過,寧安侯老夫人心中打算將回門的禮物準備得更為豐厚。
又說了一會話,寧安侯老夫人便讓他們回去歇著,晚膳一同用膳。李靜宴照舊扶著白子霆往回走。
一路上一片安靜,這份安靜卻與開始有些不一樣,李靜宴心里沉沉的,她猜不出白子霆為何在寧安侯老夫人都那樣說了的情況下還出言反駁,如果是她,她也不會回去李家,去看李家那一幫人惡心的面孔。
彷佛感受到她的沉默,白子霆伸手捏了捏她的手,「怎麼了?」
「沒什麼。」李靜宴輕聲說。
白子霆的眉間浮現一抹戾氣,看不到她的神色,他卻能琢磨出她明顯不好的心情,她不該如此,嫁給他,難道她不開心嗎?他不由得加大了手的力道,握緊了她的手,听到她發出低低的聲音,他才松了手勁,「我不喜歡你有事瞞著我。」
李靜宴笑了,「我真的沒什麼,只是在想回門的事情。」
「不用想太多。」他說了這句話。
李靜宴偷偷地瞅了他一眼,覺得他這個人異常的敏感,彷佛她肚子里的蛔蟲一般,她若有些不對勁,他便能瞧出來,她不說話,他也能猜出幾分。不知為何,她覺得這樣的夫君委實有些可怕,但她還是感激他沒有因為眼傷而不陪她回門。
「妾身知道了。」她回道。
回門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後,三日後,白子霆便跟李靜宴一同乘坐馬車去李家。一路上,李靜宴瞧不出白子霆的神情,他很淡然,捧著茶盞喝茶。
李靜宴不禁想,他堅持要去李家的原因不外乎兩個,一個便是被李家退婚,心中不悅,特意去找碴,另一個原因便是他自尊心強大,即便傷眼不好陪她回門,也不許別人嘲笑他。
她捏了一塊桂花糕吃著,心想不管哪一種原因,他願意陪她回李家,她心中便滿足了,畢竟回門只有她一人回去實在很丟面子。
馬車轂轆轂轆地到了李家,李靜宴扶著婆子的手先下了馬車,轉身扶著白子霆下馬車。
白子霆不喜歡被別人踫,唯有她能接觸他。
等他們進了李家,並沒有去李大老爺的院子,而是去了李老夫人的院子,那里才是李靜宴最熟悉的地方。但是她卻低估了李大老爺的臉皮,鬧到退婚,李大老爺還能將臉湊上來,她也真是佩服到五體投地了。
「你大伯母身子不適便沒有過來了。」李大老爺算是解釋了李大夫人沒來的原因,至于李靜茹,他則是聰明地沒有提。
白子霆彷佛沒有發生退婚的事情,客氣地與李大老爺打了招呼。李大老爺狗腿地捧著他,「子霆果然是人中之龍啊。」
李大老爺這般說也是有原因的,新婚第二日,皇上賜了賞賜,十幾抬的賞賜如流水般送進了寧安侯府,明眼人知道白子霆傷了眼,卻是為了救駕而傷,就算以後因眼傷而不能繼續為皇上效力,可皇上的恩寵卻是不會斷的。
李靜宴坐在一旁悄然地看了一眼李大老爺,那諂媚的神色太明顯了,而白子霆則顯得老道多了。她沒有插話地轉過頭,跟李老夫人說起了悄悄話。
「侯爺對你可好?」李老夫人聲音極輕地問。
「嗯。」
「那祖母就放心了。」李老夫人笑了笑。
李靜宴溫順地笑著,她不知道白子霆對她算是好還是壞,但她知道白子霆起碼沒有對她惡聲惡氣,後宅的事情也都由她管著,可是她卻模不清這個男人的心思,他在想什麼,她完全不知道。但她也不強求,畢竟能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午膳的時候,李大老爺留了下來,一同用膳,也沒什麼外人,于是干脆四人一桌吃了一頓,沒有特意地分了桌而吃。
午膳過後,李大老爺喝了酒,興致高昂地回去了,李老夫人則是讓他們去隔壁的廂房睡一個午覺再回去。
到了隔壁的廂房,李靜宴看著白子霆,「侯爺可要歇息?」
「你躺一會吧。」白子霆輕輕地說。
用膳時,李靜宴喝了少許的酒。她的酒量出奇地差,喝了之後便受不住了,白子霆喝了好幾杯,臉上看不出任何不妥,于是她便應道︰「侯爺,那妾身歇息一會。」
李靜宴捧著有些沉重的腦袋躺了下去,不一會便發出規律的呼吸聲,那頭白子霆緩緩地站起來,走到李靜宴身邊,大掌小心地模著,模到了她的小臉上,她的臉一片火燙。
白子霆低低地笑了,「明明不會喝酒還喝了,這般不乖。」若他不在她身邊,她要是醉了怎麼辦?如此一想,他神色微暗,決定以後要讓她身邊的丫鬟看牢了,否則她要是醉了,他不在她身邊如何是好?
白子霆的手輕柔地模著她的臉、她的小手,直到他的小骯有些火熱了,他才收回了手,不敢再在一個屋子里與她待著了,平日里在自個屋子里想如何便如何,可這里畢竟是李家,不是寧安侯府。他站起來,姿勢有些僵硬地往外走,等在外面的鄭嬤嬤看向他,「侯爺可是要去淨房?」
「隨意走走。」
「老奴伺候侯爺。」鄭嬤嬤打算跟上,讓一旁的珍珠伺候李靜宴。
「不用,你們都待在夫人身邊,好好伺候著。」白子霆的聲音驀然一冷,陰森地說︰「若是出了什麼問題,你們就拿命來填。」
鄭嬤嬤一干人冷汗直冒,立刻哈腰稱是。等白子霆微微走遠了,鄭嬤嬤還是有些擔心,「侯爺看不見,就這麼在外逛可不行。」
「嬤嬤,可侯爺看起來眼楮沒事一樣,你看。」珍珠指了指前方。
白子霆走著走著,在正前方有一塊巨石,他不偏不倚地避開了。鄭嬤嬤看得睜大了眼楮,「也許侯爺會些武功的緣故吧。」可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夫人每回扶著呢?真是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