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忽然被打開,把孟孟拉進屋的僕婦出現,板著臉道︰「爺要見你。」
她點頭表示明白。
是該見一面,甘願或委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對自己有個交代。
孟孟隨著兩人走進鳳天磷院子里,這條路她走過無數次,每次走在上頭時,總是絞盡腦汁想著要怎麼討他歡心,可現在不管她做什麼,都再也無法討他開心了吧。
她知道他痛恨背叛,他既認定是她下藥,那麼在他心里,她就是個叛徒。
打開門,孟孟沒看見薛蕾,心中有些意外。
是離開了嗎?薛蕾怎肯錯過這個場景,把對手踩到腳底,看著對方跪地求饒,于薛蕾應該是快意的事吧?
自己變得惡毒了,孟孟想。
鳳天磷怒目望向孟孟,滿臉寒霜。
他沒想到清醒時躺在身邊的女子竟會是薛蕾,她哭得梨花帶淚,聲淚俱下。
面對著他的憤怒,薛蕾說︰「我明白三爺心中不願,也明白強扭的瓜不甜,我絕對不會勉強,今日之事三爺實為奸人所害,算不得數,但願三爺別將此事張揚,就當沒發生過吧。」
她倉促下床、慌張地抓起衣服,狼狽的背影擊中他的良心。
薛蕾走了,他望著床上褐色的斑斑血跡,久久無法釋懷。
最終,他讓魏總管進宮,請父皇下旨賜婚,即使心中不願。
就這樣吧,反正母妃希望促成這門親事,他就當再依她一回。
「你有什麼話說?」鳳天破冷眼望著孟孟。
「這件事不是我做的,是薛蕾做的。」她與他對視,口氣平靜,沒有慌亂焦急。
薛蕾謀殺了孟孟的良善,那年她從谷底跑上來,母親因為憂思而亡,她花好大功夫才逼得自己不怨恨。而今她辦不到了,再也無法寬恕謀殺她的母親又謀殺她的愛情的薛蕾。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五年前,我與薛蕾曾遭歹徒擄走,薛蕾貞潔被毀,她憂心我將此事透露出去,決定殺人滅口,薛家人找到我們時,命人將我丟入山谷。我的腿折斷卻大難不死,在皇子府中,薛蕾看見我、認出我,驚嚇不已,約莫是怕我將昔日舊事翻出,才再次動作。」
給皇子下藥是死罪吧?假鳳天磷之手收拾她的性命,確實是好算計,不只除枝葉,連根都斬盡。
「證據?」
「沒有,爺願意相信,就是證據。」
「信口雌黃的事,讓爺相信?你以為我這麼蠢?好,你拿不出證據,她拿得出!」
不假手他人,鳳天磷親自走進內室取來昨日床單,往地上一丟,「薛蕾失去貞潔?這種謊話你也說得出口,我該佩服你嗎?」
孟孟打開床單,干涸的血跡說明了兩人昨天發生什麼事。
她愣怔,心痛的感覺在四肢百骸中擴散蔓延。
薛蕾和鳳天磷有了夫妻之實,那麼沒猜錯的話,賜婚聖旨很快就會下來吧?
竟然連這種細節都算得如此清楚,孟孟淒涼一笑,怎麼斗啊?憑她這種心計,有什麼資格在薛蕾面前談輸贏?
「無話可說?」
「我說什麼,爺會相信嗎?爺認定藥是我所下,我所言所語皆為冤枉薛蕾,在爺眼里我已是那十惡、不赦之人……我說的每句話,在爺眼里都成了狡辯,對吧?」深吸口氣,她第一次因為委屈,難過得想哭。
怎麼會這麼傻啊?為了多留幾天,連未來都搭進去;為求他的靈魂完整,她放棄靈知聰慧,可到頭來,他連信任都給不起。
像是有一只大手狠狠掐著她的心髒,像是千針萬針戳刺著她每一寸神經,她冤枉、她委屈,她想尖叫、想任性大哭,卻發現……發現自己好弱喔,連嘶吼都沒有能力。
她真的是輸得太徹底了,輸給薛蕾、輸給鳳天磷、輸給愛情……她輸得無顏見江東父老,輸得連自己都無法面對。
她錯了,她認。
鳳天磷冷笑,「如果你拿不出的證據,我還有很多。」他揚聲大喊,「把月華帶進來!」
轉眼功夫,月華被帶進屋,看見鳳天磷,急急忙忙、慌慌張張地跪在地上接連磕頭,把頭皮磕出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腫青紫。
她哭得聲音嘶啞,「真的不關奴婢的事啊,賀姑娘天天在屋里搗弄藥材,奴婢早習以為常,真的不知道那包藥會是藥,爺饒命,求爺饒命。」
粗使婆子將她架起,鳳天磷把一包藥往地上丟去,問道︰「她加進去茶湯里的,可是這藥?」
月華打開,看一眼,慌張中失手,藥粉灑滿地。
她斬釕截鐵地回答,「就是、就是這個。」
孟孟不敢置信地望向月華,不懂月華為什麼要說謊,她明明沒有對不起月華,待她真心真意,還為月華治療寒癥,為什麼月華會這般對待她?她哪里做錯了?
惡因惡果她認,但結下善緣,怎會換來污蔑?
突地,她想起鳳天磷的沮喪,那時他們談到鳳天嵐,他說——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她終于明白了,這是就真心換絕情的哀愁?
沒有憤怒,只有淺淺的悲哀,孟孟望著月華,清澈干淨的目光里有著了然。
月華生出膽怯,良心被罪惡啃噬,她低頭,不敢同孟孟對望。
孟孟沒有絲毫言語。
也罷,他已經認定她的罪,她沒有證據,反駁再多都是多此一舉,結論不過是令他加深偏見。
算了,不說了,他想怎樣便怎樣吧!
她安靜地看著鳳天磷,沉默著、微笑著,不想讓自己看起來更悲慘哀憐。
「還需要更多的證據嗎?」鳳天憐寒聲問。
「不需要。」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知道自己逃不過。
「很好,來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一旁的李強聞言倒抽口氣,暗道二十大板會打死人的!就算賀姑娘一時胡涂,可、可主子爺也沒損失不是?
兩名家丁進屋,一人一手架起孟孟,正準備把人往外拉時,鳳天磷伸手阻止,冷聲道——
「最後一次機會,說實話。」
孟孟回眼望他,這就是實話啊,只不過他不信,實話成謊言,虛言成真。
兩人之間沒有信任,薛蕾一個簡單的計劃便能蒙住他的眼,所以……說得再多都只是徒勞傷神,既然如此,何必多費唇舌?
她不喊冤,安靜地望著鳳天磷,眼底千言萬語,卻一句都出不了口。
明白了,今日不是第七天,是最後一天,他和她在此時此刻徹底斷卻緣分。
其實死在他手下,情況不會比較差,至少比起與鳳天嵐的交易……或許她還佔了些許便宜,這樣也好。
只是心很酸呢,淚水有沖破閘門的沖動。
她下意識還存著一絲僥幸,心想著當鬼的時候鳳天磷那麼容易就愛上自己,也許當了人,他也會愛上她,愛得無以復加。即使身分背景讓他們無法在一起,但是只要喜歡她就夠了。
說到底,還是她痴心妄想了,妄想不可能的愛情,妄想不屬于她的男人。
那時他會喜歡她,是因為……別無選擇吧?只有她能看見他、理會他,她解除他當鬼的寂寞,如今他身邊有無數人環繞、無數人為他盡心力,他怎麼會看上自己?
雲泥之別的男女不能混在一起論情愛,他們的世界不同,他們的道路歧異,她的痴心妄想成了最可笑的笑話,她啊……是自尋死路。
孟孟想透澈了,淡然一笑,人總是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
鳳天磷冷眼望她,耐心地等著她認錯、等她低頭求饒,只要她說︰「對不起,我別無他法,我只是不想離開三爺」,那麼他就會順勢將她留下。
可她用那樣的眼光看他,好像做錯的是他,而不是她。
鳳天磷惱羞成怒,這算什麼?
她是料定他喜歡她的面、喜歡她待在身邊,就算她算計他、就算她無法無天,他都必須忍氣吞聲?
哼!女人沒有那麼了不起,這天底下沒有誰離不開誰,有鳳天嵐的前車之鑒,他不會再傻到對任何人無條件縱容。
四目膠著,她看著他,他等著她,誰都不說話。
都不說話?李強看看鳳天磷,再看看孟孟,再三猶豫掙扎,雖然心里害怕自家主子爺發怒,卻還是敵不過本心,上前一步跪倒在地,「爺,賀姑娘身子骨柔弱,禁不起折騰,看在賀姑娘救您一命的分上,饒了她吧!」
李強的求情讓孟孟動容,感激、感恩,更感謝。
原來她的善意並非沒有人感受,還是有人在謠言毀去一切時,願意為她出頭。
李新見狀也跑地求饒,「爺,功過相抵,不管賀姑娘做錯什麼,都不該丟了性命。」
鳳天磷火氣更大,冷哼一聲。
賀孟莙對男人這麼有手腕?于文謙對她死心塌地,連李強、李新都被籠絡,一個個迫不及待跳出來為她求情。
「你們是在指責我恩將仇報?」
「屬下不敢。」李強大聲回話。
叩,重重一個響頭像磕在孟孟心頭上似的,令她難受,她承受不起啊。
從頭到尾李新都不相信那些話言,他更不相信賀姑娘會蠢到做這種傻事。
當時他和李強就守在外頭,有個動靜能不沖進屋里?比起賀姑娘,他更懷疑薛姑娘,為什麼她來得這麼及時?為什麼她一眼就看出主子爺中毒?為什麼她敢一個人留下照料主子爺,支使他們離開?
最重要的是,皇上遲遲未下賜婚聖旨,在這件事過後才下達,薛姑娘是最終的受益者。還是要怪他,當時李強愣頭愣腦的,他擔心李強做傻事,扯著李強一起去請大夫,如果當時留下一個人就好,就不會發生後來這些事。
李強見鳳天磷紋風不動,跪兩步,爬到他腳邊,用力叩頭,「爺,我皮粗肉厚,那二十板子讓我代了吧。」
眼見鳳天磷臉色越來越難看,一腳就要踹上李強心窩,李新也跟著跪到他腳邊,及時抱住他的腳,說道︰「屬下不是為賀姑娘求情,屬下是心疼爺。爺恩怨分明,不願負任何人,倘若賀姑娘死了,日後爺想起賀姑娘的救命之恩,肯定會自怨自恨。」
比起李強,李新的反應靈敏得多,這番話迅速地給鳳天磷降了火。
李新這番話並不是胡說,他深知,即使爺不承認,可爺對賀姑娘肯定是有些許情愫的,否則不會如此陰晴不定,讓人估模不透。
更別說爺雖霸道、驕傲,但對身邊的人再護短不過,凡于他有恩的,他都傾全力回報,而賀姑娘對爺的救命之恩可是大過天吶!
李新臉上的倔強,鳳天磷再熟悉不過,他打定主意這麼做,就一定會做到底。
看看李強,再看看李新,鳳天磷不懂為什麼他們處處護她,為什麼于文謙堅決相信她,為什麼那個鬼魂緊跟著她不放?
她到底有什麼魅力,能把這麼多人糊弄得團團轉?分明他有這麼多證據。
鳳天磷怒氣更盛,但李新的話深入他心底。
李新說的對,孟孟死掉,他會後悔,他不喜歡她、不愛她,他痛恨她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達成目的,他對背叛自己的人無比憎恨……可他也清楚知道,一旦她死了,他會後悔。
深呼吸過後,鳳天磷喊道︰「來人,李新、李強一人二十大板,賀孟莙十大板。」
此話一出,李強苦著臉,因為對女人而言,十大板還是會要掉她半條命。
但李新嘴角卻微微上揚,因為此話一出,代表爺心軟了,爺心軟,剩下的事就好辦,爺會睜一眼閉一眼,任由他私底下運作。
模模荷包,里頭還有二十兩,二十兩可以讓十大板變成形式,不會傷筋動骨,只教皮肉難受個幾天……
眼見愣頭青李強又要向鳳天磷磕頭求饒,李新連忙一巴掌往他後腦呼去,急急拉著他向鳳天磷磕頭謝恩。
啪啪啪的板子落下,孟孟疼得冷汗直流,她沒挨過打,只覺得魂都快萵體。
鳳天嵐蹲在她身前,眼底冒著青光,猙獰的面容上透著不平。「這樣的男人你還喜歡?你還對他動心?你腦子被驢踢了!」
孟孟想苦笑,卻因痛得冷汗直流,擠不出象樣的笑容。
是啊,她也想知道,鳳天磷哪里值得她堅持、值得她不死心?他早已不是她的鳳三,他是三皇子,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可……怎麼辦才好?她的愛情不與理智掛勾,即使已經痛得她想呼天搶地,可她的心依然不見松動。
于文謙又急又氣,他想進屋找鳳天磷理論,卻被人給牢牢架住,什麼事也做不了。
李強死腦筋,一面挨著根子還一面罵人,「嗯嗯,打輕一點,把人打壞了,看我饒不饒得了你!」說完,又對孟孟傳授經驗,「不怕,每打一下就少一下,十下很快就熬過,我那里有很好的傷藥,包準姑娘兩天就能下床……」
李新大翻白眼,要不是**上還在受折騰,他很想再往李強後腦杓打招呼。
這人怎會蠢得這麼厲害?他們是爺的貼身侍衛,代人挨打,誰敢往死里打?自然是怎麼輕松怎麼打,他這副天下無事的模樣,豈不是在告訴爺,這二十根不是打,而是搔癢?更甭說他還光明正大恐嚇人,這……他把爺的尊嚴往哪里擺了?
李新沒想錯,鳳天磷被李強的話氣到想吐血。
他們以為他沒看見李新遞銀子給行刑之人?他都已經睜一眼閉一眼了,李強還如此明目張膽!
他氣呼呼地走出屋外,想加重刑罰。
李強听見腳步聲,急忙道︰「快點打完,主子爺出來了。」
他這一嗓子把替孟孟行刑的人給喊僵了,啪啪啪,最後三下隨隨便便敷衍了事。
鳳天磷站到院子里時,李強、李新乖乖趴在凳子上繼續挨打,于文謙已經沖上前將孟孟打橫抱起。
鳳天嵐站在于文謙身旁,怒目望向鳳天磷,「看清楚,這就是你喜歡的男人,看清楚,你的犧牲換到什麼?!」
孟孟听見了,胡亂點頭。
是啊,這就是她喜歡的男人。如果每個交換都能換到等值的東西,多好?做交易總是有虧有賺,她無法確保好運一直站在自己這邊。
雖然已經杖下留情,孟孟還是疼得冷汗淋灕,汗水濕透背脊,縷縷青絲貼在頰旁,臉色慘白得像個鬼,柔弱地靠在于文謙懷里,像小貓似的。
鳳天磷接收到于文謙的怒目,也感受到黑影的凌厲視線。
他看得更清楚了,那團人形黑影比于文謙略高,身穿明黃色長袍,可這顏色的衣服豈是人人都能穿得起?
他听見那黑影在對孟孟說話,只是聲音太模糊,滋滋的雜音太多,他無法听清楚黑影在說什麼?
于文嫌滿臉憤慨,抱著孟孟上前跨一步,怒聲道︰「孟孟年輕,無意觸犯府中規矩,既已受到懲罰,便當兩清,在下代孟孟向三皇子告辭,就此離去。」
他這話比李強那沒腦袋的話更加觫怒鳳天磷。
鳳天磷抬高下巴,冷笑道︰「于太醫想走請自便,至于孟孟……兩清?誰給你的標準?依爺看來,還沒夠呢。」
「你!」于文謙氣得臉色蒼白,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被鳳天磷幾句話擠對得說不下去,只道︰「孟孟沒有欠你。」
「欠不欠,怎會是于太醫說了算?」鳳天磷痞笑問。
一旁的李新听在耳里,只覺得丟臉,自家主子爺未免太、太……太無賴。
「你到底想要怎樣?」于文謙口氣不善。
「不怎樣。」他懶得與于文謙多說廢話,伸手拂過去。
于文謙只覺得雙手頓時失去支撐力氣,軟軟地往下掉。
眼見孟孟就要摔落在地,他驚叫一聲,鳳天磷卻不疾不徐地順勢接下孟孟。
把人抱進懷里,鳳天磷嘲諷道︰「既然手無縛雞之力,于太醫就別逞英雄了吧。」
「鳳天磷,這天底下還是有王法的,就算你身分尊貴,睥睨天下,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鳳天磷失笑,問得輕佻,「是嗎?那你要不要去試試,看看律法和王子,誰高誰下?」
倏地,他變臉,「來人,送客!」
命令下達,剛挨完打的李新立刻跳起來,抓著于文謙急急將人往外推。
這會兒不能再讓于太醫說話,他講得越多,賀姑娘會越慘,他們家主子爺正在氣頭上,這會兒誰杠上,誰就死得冤枉。
鳳天磷抱著孟孟回房,看見她滿頭大汗,似乎痛得厲害,經過行刑之人身邊時,他站定,轉身似笑非笑地問︰「不是收了李新的銀子,怎麼還把人打成這樣?」
兩人心一驚,急忙跪地求饒,磕頭間心里想著,得把李新的銀子加倍還回去,否則主子爺……
苦吶,他們沒弄懂自己哪里不對,到底是錯在收銀子,還是錯在……打得太重?
不理會還在磕頭的兩個人,鳳天磷加快腳步抱孟孟回房。
鳳天磷不斷提醒自己,他沒喜歡上她,他只是在生氣,生氣那麼多男人為她說話,生氣連男鬼都護著她,她有什麼好啊?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罪該萬死!
罪該萬死……既是如此,為什麼他舍不得她死?
對,他沒有舍不得她死,他只是、只是尚未報恩,只是想看她還能使出什麼更離譜的手段,只是……她的申吟讓他心疼得厲害……
步邁開,這時蠢到無法理解的李強又湊上來,低聲道︰「爺,不如讓于太醫留下來吧,賀姑娘需要大夫治傷。」
鳳天磷快氣炸了,他沒有回身,只是右腳往後一踹,準確無誤地端在李強的小腿骨上。他懶得回答李強,只對行刑的家丁說︰「把李強拉下去,再打二十大板,狠狠的打往死里打。」
此話一出,正在和于文謙推搡的李新頭氣苦,暗道李強這家伙的腦袋一定是裝飾用的!
鳳天磷越走越生氣,見男鬼始終跟在自己身邊,他知道男鬼也處于盛怒中,因為周身的寒意越來越深,凍得他的骨頭僵硬,得晈牙相忍。
如果有一點點可能,這鬼肯定要將自己踢飛。
他想知道男鬼到底是何方人物,低頭想詢問,卻發現孟孟閉上眼楮,陷入昏迷。
將孟孟抱進房里,卻發覺屋里半個人都沒有,他揚聲怒喊,「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一個二等小丫頭听到聲音,急忙湊上前問安。
「月霜呢?」
她吶吶回話,「月霜姊姊去尋人求藥,怕姑娘回來要用。
怒氣略平,鳳天磷把孟孟放在床上,吩咐道︰「去打一盆溫水過來。」
「是。」小丫頭轉身,飛快往外跑。鳳天磷走到外面小廳倒茶水,卻發現壺里空空如也,轉身回內室時,正巧听見孟孟無奈地道——
「鳳天嵐,夠了,你這麼生氣,想把我凍死嗎?」
「如果你會死掉,絕對是被打死,不是被凍死的。」鳳天嵐氣恨她,他沒見過這麼沒出息的女人,都被打成這樣了,還……
他難得大發善心願意收回交易,這麼好的時機,她居然傻得不肯放棄交易。她瘋了嗎?就讓他帶走鳳天磷的魂魄,她有什麼損失?
因為會心痛難受?因為還是愛鳳天磷愛得無法自拔?
笨女人、蠢女人,傻到無以復加的呆女人!他怎麼就喜歡上了?他也一樣蠢呆傻笨?
「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你出去繞繞吧,我現在受不得陰氣。」她無力地揮揮手。
「受不得也得受!」嘴巴這樣說,他還是乖乖地往梁上飄去,拉開與孟孟的距離。
鳳天磷听不見男鬼說了什麼,但听得見孟孟說的。
她說︰「鳳天嵐」,難道那黑影是二皇兄?在龍椅上自刎的二哥?他怎麼會在?他怎會認識孟孟?他們兩人……
沒有人點住鳳天磷的穴道,他卻動彈不得。
天亮,孟孟醒來,發現背後一片清涼,想著莫非是上過藥了?
她側頭,發現坐在床邊打瞌睡的月霜,淡淡一笑,輕推月霜兩下。
月霜揉揉眼楮,看見孟孟醒了,急忙道︰「姑娘要喝水嗎?」
孟孟抬頭,「整晚沒睡是嗎?去休息一下,我沒事的。」
月霜點點頭,卻遲疑著不肯離去,猶豫半晌,突地雙膝跪在床前,對孟孟磕頭,語帶哽咽說︰「請姑娘原諒月華,她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嗎?孟孟松口氣,心想著那就好,不是她做錯事招人嫌棄。
趴在床上,孟孟輕拉月霜,緩緩道︰「我明白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轉告月華,事情已經過去,別擱在心上。」
月霜訝異,姑娘什麼都不問就原諒月華?
孟孟不想問,月霜卻不能不說。
她緩了口氣,解釋道︰「月華的哥哥被錢莊的人押走,他迷上賭博,手中有錢就往賭坊跑,想要翻本卻越陷越深,連家里兩畝薄田都賣掉了,償還不起債務。錢莊的人恐嚇,若是再不還錢,就要斷他一手一腳。
「他是月華家里唯一的男丁,爹娘還指望著他送終,知道此事,月華的娘又急又氣,病得下不了床,月華擔心得不得了,到處借錢想幫她哥哥還債。薛姑娘無意間知道此事,便助月華一暫之力,條件是……要月華在爺面前指認姑娘。」
原來如此,難怪前一天月華神色慌張,當差當得不盡心。
「沒事的。」孟孟又拍拍月霜的手背,「回去歇一下吧,熬過一夜,眼圈都黑了。」
月霜愣愣地看孟孟幾眼,心中五味雜陳。
她知錯了,姑娘這樣的人品怎會做出傳言中那些事?薛姑娘都能設計下藥了,那些話言怕也是……
念頭改變,月霜為自己的錯誤感到羞愧。
她沒有多說其它,孟孟卻是理解,笑著反握她的手,再次鄭重說︰「月霜,我是認真的,沒有半點矯情,我說沒關系便是沒關系,我沒放在心上,你也別放在心上,快下去休息一會兒吧。」
月霜滿懷感激,點點頭,走出屋子。
屋里沒了人,孟孟看一眼坐在梁上的鳳天嵐,淡淡笑開,「你也不必守在這里,我沒事的。」
「薛蕾未必是「無意間」知道此事。」他冷冷提點。
「我明白。」
整件事必定是薛蕾一手策劃,但皇子府畢竟不是薛蕾的地盤,從謠言四起,所有人對她產生不好印象,再到事情發生的經過……事件能夠如此環環相扣、毫無破綻,背後肯定花了不少心思。
「賜婚的聖旨已經下達,薛蕾和鳳天磷的婚事巳是板上釘釘。」
「我知道。」心還是酸得厲害,但她臉上不顯。
說過很多遍了,鳳天磷嘴巴壞,心腸卻再良善不過,他既然認定自己毀去薛蕾的清白,自然會想辦法彌補。
「他不會娶你,除非你肯做小。」
不管她做大做小,只要鳳天磷愛上孟孟,她便贏了睹約,而他……輸了交易。
對于這場交易,鳳天嵐原本十拿九穩,信心滿滿,因為失去一縷魂魄之人,心中無情愛,會自私刻薄得讓所有人厭恨。
孟孟不知此事,只曉得魂魄不完整,鳳天磷的人生將沒有幸福可言。
她怕鳳天磷不幸,所以與他進行交易,他恐嚇她與鳳天磷立下賭約,希望她因為鳳天磷的自私冷情,放棄對他的愛情。
可是鳳天磷的表現讓他越來越沒把握了,因為鳳天磷對孟孟……似乎有情?
「我知道。」嫁給鳳天磷為妻?這樣的念頭太奢侈,她從未想過。
「你繼續留下也沒用。」
「我知道。」
「他留住你,不過是想令你感到屈辱。」
「我知道。」他一句句挑撥,她照單全收,回話時不見喜怒。
鳳天嵐火大,卻不敢飄下來,深怕陰氣傷了她。
他指著孟孟發出刺耳喊叫,這就是當鬼最槽糕的地方,每次火大,發出來的聲音就尖銳得教人害怕。
「你不要口口聲聲知道,重點是你要怎麼做?」
孟孟輕嘆,「等我能下床便求去。」
「鳳天磷豈肯放人?」鳳天風怒道。
那家伙再霸道不過,佔著茅坑不拉屎的事情沒少做過。
昨天孟孟昏睡,鳳天磷在床邊坐了大半個時辰,還紆尊絳貴親自為她擦拭身子,這些舉動讓他擔心。
鳳天磷少了魂魄,注定缺少七情六欲,他絕不可能愛上孟孟,算準這點他才敢和孟孟立下賭約,但鳳天磷昨晚的舉動……身為男子,他再明白不過,若非心中有意,天之驕子怎會屈膝?
他必須盡快把孟孟帶走!他已經孤獨太久,他要孟孟陪在身邊,重圓那年的情緣。
孟孟不知他的擔憂,只覺得他多虎。
她緩言道︰「我不是府中人,爺無權限制我的自由,更何況約定的口期快到了。」
賭約結束,各歸各位,他們之間已經到了永別的時刻。
「你最好說到做到!」
孟孟見鳳天嵐張牙舞爪的模樣,竟覺得想笑。
真奇怪,剛開始那樣怕他,現在卻……她的膽子一定是變大了。
「我說到做到,不管是和爺的約定,或是與你的交易。」她清淺笑著。
她的回答讓他滿意,揚起眉毛,嘴上說出的話卻依舊冷硬,「你敢毀約,我就讓鳳天磷一輩子這樣過下去。」無情無欲的人生寞淡無趣,這就是他對鳳天磷的報復。
孟孟失笑,柔聲說︰「你和爺真像,都是嘴硬心軟的家伙,畢竟你們終究是兄弟。」
她不懂,這麼相像的兩個人,怎會為一張椅子鬧得你死我活?名利權勢真有這麼動人心弦?
「誰跟他像!」鳳天嵐恨恨瞅她一眼,咻地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