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夜,兩人成親的第一個夜。
廚房的四角方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糕餅,而新郎官正大口品嘗著蓮藕米糕,那大口咬下,蓮藕汁四溢,配上藕眼里的糯米糕和紅棗桂圓,軟榭帶勁的口感,教他嘗著咬著,連指尖上的都不放過,吮得一干二淨。
豪邁吃相教外頭的嬤嬤、春喜和洪臨看得也忍不住咽口水。
坐在對面的柳芫傻眼極了,瞧他吃得一臉滿足歡快,彷佛吃了什麼珍饈美食,可事實上她今晚做的不過都是一些較尋常的糕餅。
「好了,蓮藕米糕別再吃了。」眼見他準備拿起第二根蓮藕時,柳芫趕忙阻止。
「為什麼?」他不解地問。
「糯米糕吃多了會積食,你吃點別的,這些蓮藕米糕就給嬤嬤他們吧。」她指著門外四個人。
「不給。」
「嗄?」
「我說,不給。」尹安羲壓根不覺得羞愧,硬是將剩余的蓮藕米糕都挪到自個兒的面前。「這都是我的。」
這是個娃兒嗎?柳芫不禁自問著。「二爺,為了今日成親大禮,他們也跟著折騰,都沒能好好吃上一頓,將米糕給他們又何妨?」
「是嗎?讓洪臨帶他們到宴席上吃吧。」尹安羲不甚在意地道。
柳芫眼角抽了下。「二爺,你曾見過哪個府上辦宴時會讓下人上桌的?」
「嗯……」尹安羲咬了口棗泥山藥糕,滿足地頭晃腦,龍心大悅地道︰「洪臨,帶著她們去廚房那頭找吃的,這不用服侍了。」
洪臨應聲,回頭,用眼神逼得兩位嬤嬤和春喜跟著他一道離去。
「這樣不就好了?」尹安羲笑眯眼地道。
「二爺,桌上這堆糕餅給五六個人吃都不是問題,你這般不懂得分享又吃不完,最後不都是浪費了?」她是瞧素娘準備了許多材料,要是不弄完,擱到明日也沒用,又想能分給身邊的丫鬟們,所以才會全都做了。
「我吃得完。」說著,三兩口咽下棗泥山藥糕,然後又拿了塊狀元糕,嘗了口後,不禁道︰「這個應該也能包豆沙餡吧?」
「可以,潰桂花和漬月季都成,芝麻醬也能。」
「改日試試吧,這狀元糕的口感是比不上棗泥山藥糕的細膩,但倒挺有嚼勁的,嚼著嚼著,這米香和花生混在一塊,倒也爽口。」
「好啊,明天試試,我把我小廚房里所有的香料全都帶來了。」
「不早說,方才要做之前應該直接用你的香料。」尹安羲扼腕了。
柳芫被他那吃貨表情給逗笑。「都裝在箱籠里,還要找呢,多麻煩,還是說,你覺得我沒用自個兒的香料,做出來的糕餅就不同了?」
「味道略有差距,不過這口感確實是你做的,是素娘做不來的。」
「果真是個吃貨,這張嘴真夠習的。」
「這話到底是在損我還是褒我?」他笑問。
「褒,這糕餅的口感差別,除了所使用的米和麥,甚或是調配的比例不同之外,火候的掌握也非常重要。」她不禁頭苦笑,懷疑他那舌頭怎麼刁到這種地步。
「我不是說了,這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當你的知音,如今可還認為咱們當夫妻不好嗎?」又嗑掉了一片芝麻餅,他笑得慵懶地問。
柳芫微眯起眼,想了下,問︰「二爺,你娶我,真的只要我為你做糕餅?」
「我都說了那麼多遍了,你還是不信?」他不禁發噱。說真的,不管在哪里,他一旦說出口的話,沒人不敢不當一回事的,就她一再懷疑,這到底是為什麼?
「哪有人會為了糕餅做這種事啊!」她要是告訴兩位姊姊,她們是決計不信的。
「我呀。」他繼續朝蓮藕米糕進攻。「當初洪臨會娶素娘,也是我要洪臨娶的,硬是將素娘這個專做糕點的二等丫頭從老夫人那兒搶來。」
柳芫張了張嘴,認為這人行事真是太兒戲,可偏偏大家還真是都順著他,不過……「你稱婆母為老夫人?」
尹安羲不以為意地揚起濃眉。「我沒了記憶,對她沒有絲毫親近之感,後來听說她本是我爹的妾,破格被抬為續弦的,而她待我客客氣氣,所以我也待她客客氣氣,就這般井水不犯河水,不也挺好的?」
畢竟,他算是寄人籬下嘛,所以就認分一點,人家不要他強勢,他就把頭垂低一點,反正只要有糕餅,其余的他倒不是很在意。
「呃……」這感覺有些微妙呀。「二爺,听說現在府里是三爺掌事,那你……不會是個不折不扣的吃貨吧?」
吃貸,乃指賴吃不干活的廢柴,他……應該不是吧?
尹安羲噙著笑,慢條斯理地品嘗著蓮藕米糕,想了下,配了口茶才道︰「真要說的話,確實是如此,可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是不?」
好像也沒什麼不好,可是……「二爺一點也不想把權拿回來嗎?」
九姊說過,已故老太爺是尹家大房子孫,而這皇商更是代代由嫡長房繼承,而老太爺這一房就只剩尹安羲一個嫡子,沒道理把權讓給了名不正言不順的尹三爺吧。
「不想。」他想也沒想地道。
「為什麼?」
尹安羲笑得一派悠閑。「我呢,還在養傷,那些繁瑣的事就交給其它人便成,我只要有糕餅能吃就好。」
柳芫听完,幾乎已經篤定,兩位姊姊難得地判斷失準了。
他沒有深沉城府,更不是個想奪權之人,他就只是個吃貨,一個比她還像吃貨的吃貨……老天讓她遇上他,這棋逢敵手的安排,到底是為哪樁?
「娘子,咱們明兒個吃什麼?」嘴里還嚼著,他已經開始期待明日了。
柳芫眼角抽了兩下,余光掃過桌面,驚見滿桌的糕餅竟已少了大半。「等等,我還沒吃耶,我幾乎足足餓了一天,你競然連我的分都不留!」做人可以這麼不講道義嗎?好歹也想想這一桌糕餅都是她做的耶!
「你如果要吃,應該額外做自己的那份才是。」他一臉正經地道。
柳芫拍桌站起。「我警告你,我餓了渴了累了一整天,就為了要嫁給你,你現在連一點吃食都不分給我,明兒個就別妄想我再做糕點!」
趁她說話就想掃光桌面,有種掃掃看,她跟他沒完!
尹安羲聞言,二話不說地將面前的糕餅全都推到她面前,軟聲安撫,「娘子,不過是說笑罷了,怎麼當真了?」
「你手里最後一塊的棗泥山藥糕給我交出來。」柳芫冷冷地道。
尹安羲不禁失笑,認命地將藏在掌心的棗泥山藥糕摘進盤子里。「娘子真是好眼力,怎瞧得這般清楚。」
「別在我面前搞鬼,惹火我,你日子難過。」
尹安羲玩味地看著她認真的神情。「娘子,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她不是乖乖的,弱弱的,很好拿捏的嗎?
「都進你的門了,總不好還戴著面具吧。」嗯,人都有真實與虛偽的一面,雖然目前還看不穿他,但往後的日子長著呢,讓她慢慢模索。
「是呀,戴著面具做什麼,這樣挺好的,我喜歡。」
「你的手不要靠近狀元糕。」偷雞模狗的,當她沒發現?
「唉呀,娘子,不就是一塊狀元糕。」
「另一只手在做什麼?敢搶我的餅。」聲東擊西?別傻了!柳芫二話不說地橫過桌面,一口咬住他企圖偷走的芝麻餅。
尹安羲見狀,不禁低低笑開。「娘子,你到底被餓了多久,怎麼連我的指頭都不放過?」
柳芫愣了下,趕緊松口,豈料就在她松口的瞬間,那塊餅大半就進了他的嘴。 「你竟然騙我!」她氣不過地想再把餅搶回。
尹安羲哈哈大笑,抓著餅就跑,一路跑出小廚房,等到柳芫追到他時,餅早已進了他的肚子,教她傻眼極了。
無賴……天底下怎會有這種無賴!
翌日,小廚房里忙得熱火朝天。
「春喜,茯苓糕可以先端過來放涼。」柳芫發號施令著,隨即又專注在手上熬煮的兩甕濃汁。
「二夫人,這樣不成啊,昨兒個老夫人身邊的嬤嬤在喜房外等著要收帕子,結果……」許嬤嬤話說到一半,老臉赧然地說不下去。
饒是醫家出身的柳芫听到這種話,小臉也微微泛紅著。
唉,這事能怪她嗎?
昨兒個在小廚房吃完了糕餅,他帶著她回房,然後就自己走了……要她怎麼辦?開口把他留下來?才不呢,昨兒個的糕餅被他吃了大半,她心里還惱著,況且打一開始,她就打算他既只是利用她,他倆之間便不需有夫妻之實。
因此,就這樣兩人分房挺好的,她沒意見。
「晚一點,二夫人姿態放軟一些,跟二爺說些好話,讓他回房就寢。」趙嬤嬤站在她身側低聲勸說。
柳芫抬眼,道︰「棗兒,太和餅行了,把灶火滅了。」
棗兒應了聲,她便又繼續拿著大勺不斷地攪拌著,就怕手一頓,濃汁焦底,可就教她白忙了半個時辰。
「二夫人,咱們兩個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听進去?」
「嬤嬤,我不是不听,而是之前九姊吩咐過了,敬茶時,要我好生款待尹三老太爺,這事可重要得很,你倆一直說,要是害我分心,教這濃汁焦底,這兩甕都槽踢了倒無所謂,拿不出個什麼款待,那就麻煩了。」柳芫柔聲細說著,眉心微擰,滿臉央求,教人怎麼也拒絕不了。
「這……」兩個嬤嬤對看一眼,無聲嘆息。這事重要,可她們說的事也重要啊,洞房花燭夜,新人就分房睡,這實在不是樁好事。
「二夫人,這包子好了沒?」杏兒在一頭問。
「再一會,那里頭包了果仁,透一點較妥,還有發糕那一籠別動。」柳芫說著,見濃汁已經轉成膏,隨即將甕給端到桌面放涼,待半涼後加進蜂蜜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她回頭看著蒸籠數,想著一早準備的這些糕點夠不夠,這時小廚房的門口傳來了無賴的聲音,「娘子,這兒真是香,你今兒個準備了什麼給我?」
一見他,柳芫毫不客氣地板起晚娘面孔。「沒有你的份兒,去大廚房找吃的吧。」
兩個嬤嬤見狀,一個忙拉她的衣袖,一個猛使眼色。
「娘子,你忍心讓夫君一大早就餓肚子?」
「我倒認為你昨兒個吃的那些已經夠你飽撐個三天三夜,三天後再來找我吧。」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能吃的人,可偏偏他的身形壓根不壯碩,都不知道那些糕餅到底是裝到哪去了。
「讓我整整餓個三天,娘子的心太狠了。」尹安羲當她在說笑,壓根沒將她的冷臉放在眼里,大大擺地走進廚房,瞧見好幾個蒸籠,有的還正炊蒸著,有的已經擱到一旁放涼。「原來娘子是刀子嘴豆腐心,早已經給我備上這麼多了。」
「那不是給你吃的。」柳芫動作飛快地擋在他面前。
「那要給誰吃?」
「待會要上正廳奉茶呢。」
「奉的是茶,沒必要給茶食吧。」
「你到底知不知道新嫁娘見公婆是很重要的事?」柳芫咬牙道。
「哪來的公婆?你的公婆早就沒了。」尹安羲好笑道,那廳上的不過是個企圖鳩佔雀巢的老婦人罷了。
柳芫愣了下,覺得他這人真的教人模不透,看似不甚在意自己被奪權,可有時道出的話又是恁地尖銳,藏著諷意。
「怎麼了?」瞧她不吭聲,他俯近她笑問。
他突地貼近,嚇得柳芫連退兩步,踢到擱在角落的木桶,身子往旁傾去,眼看要撞上大灶,小廚房里傳來眾人的驚呼……
尹安羲眼捷手快地將她撈進懷里,好笑地看著還在尖叫的丫鬟們。「省著點勁,犯不著大驚小敝的。」
柳芫瞠圓了杏眼,小臉就貼在他的胸膛上,陌生的氣息教她渾身不自在地扭了兩下,從他懷里掙月兌。
「我這兒還得忙一會,你先出去吧。」
「我也能幫忙。」進了廚房才知道這些廚房活兒不簡單,又悶又熱,又得看著火,又得忙著手上的活兒,瞧她一早就忙得滿臉汗珠,他心疼了。
「你可千萬別幫著吃。」她警告道。
尹安羲哈哈大笑,輕彈了下她的秀鼻。「怎麼你都曉得我心底盤算什麼。」
「你那點心思我要是模不透,我就白活了。」
「既然都模透了,那就——」說著,他動作飛快地掀開離他最近的蒸籠,從里頭拎出了一顆包子,也不管燙手,硬是掰開包子柔女敕的皮,露出里頭芝麻醬里松子栗仁的內餡,香氣隨著蒸騰的熱氣噴發著。
他塞進嘴里,先是贊嘆那芝麻的香,隨後眉頭微攏,嚼了兩下,道︰「娘子,內餡好像沒有熟透……」
話未盡,他便听見柳芫銀鈴般的笑聲,側眼望去,她掩著嘴不住地笑,還偷覷了他兩眼,彷佛惡作劇成功,教她樂得說不出話。
這一幕,似曾相識。
為什麼總覺得像在哪里見過她,但隱約又覺得不是她,這狀況每出現一次,心底就像有塊痂被扯開,在痛的瞬間,彷佛有什麼正慢慢地滴出,暖暖的,教人莫名喜悅著……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好吃嗎?」
他瞧見她笑露編貝地問,那得逞的快意讓那張俏顏越發艷麗……愈看愈美了,教他很想稍稍報復一下。
「整我?」他笑問著。
「我沒要你吃,我警告你了……」說著,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方才瞧他偷偷地朝蒸包子那籠走去,她故意不阻止他,誰知道他竟還真的挑中了包子。
尹安羲附著她的笑臉,心里沒有半點被算計的不滿,撕了塊包子入口,一臉為難地道︰「雖然沒有熟透,但還是好吃得緊,我娘子的手藝是天下無雙……嗯,你不信真好吃,來,你嘗嘗,嘗嘗。」
柳芫拔腿要跑,可偏偏尹安羲的動作偏是快了一步,硬是將她給抓進懷里。
原以為他是要將包子給寒進她的嘴,豈料他手上沒動靜,嘴倒是湊了過來,非常強硬又放肆地將口中的包子過渡給她,並且堵著她的嘴,她不咽下,他就不退開,僵持了一下,她逼不得巳地咽下口。
廚房瞬間鴉雀無聲,只刺下柴薪啪啦聲和蒸氣的細微聲響,小丫鬟們一個個傻了眼,兩個嬤嬤則是尷尬的別開眼。
柳芫直瞪著他,腦袋一片空白,完全嘗不出嘴里到底是什麼味道,自己到底又是吞下了什麼。
「好吃嗎?好吃吧。」他笑問著,輕舌忝著沾在她唇上的芝麻醬。
柳芫雙眼發直,小臉失控地發燙著。
這個人……這個人……姊姊們沒教她怎麼治這種人啊!
叩叩,大廳里已經坐著尹老夫人羅氏,尹家族長尹三老太爺和三老夫人,尹安道和其妻薛氏也入座,等著新妃奉茶。
「如玉,再差人去問問。」羅氏低聲說著。
站在身後的大丫鬟如玉應了聲隨即走出廳外。
「新婦入門,頭一天總是起得較遲,三叔和三嬸子別見怪。」
尹三老太爺與三老夫人郭氏充耳未聞,一個喝茶,一個看著門外。
坐在另一側的尹安道見狀,神情不滿地道︰「三叔父、三嬸娘,我娘在說話呢,一聲不吭的,是怎麼了?」
「安道!」羅氏低聲斥著。
尹安道忿忿不平地看了母親一眼,萬分委屈地別開頭,偏又杠上妻子薛氏那不冷不熱的眼神,教他干脆閉上眼。
尹三老太爺精爍的眼掃過尹安道,淡道︰「前幾日染了風寒,喉疼。」
尹安道翻了翻白眼,懶得說昨兒個宴客時,他和二叔四叔道起娘的是非,那把嗓門可是洪亮得隔條街的人都听見了。
二哥娶妻關他娘什麼事?誰又知道二哥那蠢蛋真有法子娶到威鎮侯的姨妹子,更可惡的是,耍賤招把婚期定得那麼急迫的人也不是他娘,為啥要將所有事都推到他娘的身上?
說來說去,全都是二哥搞的鬼!他自以為聰明地給二哥挖了個坑,誰知道人家竟然迎娶成功,還藉此咬了他娘一口。
他根本沒失憶吧,分明是裝瘋賣傻要把他手上的權給搶回去!
「老夫人,二爺和二夫人來了。」如玉快步走進廳內稟報著。
「備茶。」羅氏趕忙招呼著,表現出當家主母的氣勢。
不一會,就見尹安羲走在前頭,一步後跟著柳芫,待兩人進廳,尹安道一見柳芫,不禁站了起來,長指一比——「你不是……」
尹安羲懶懶地女敕他一眼,一把抓下他的指。「你什麼你,坐下。」
「不是,二哥,她是那天我在千風樓瞧見的……」
「安道!」羅氏低聲斥著。
尹安道張口欲言,最終只能無奈地坐下,扼腕自己竟作了這種孽,將自己看中的姑娘拱手讓人。
尹安羲微揚濃眉,經尹安道這麼一提醒,才發覺自己意外救了柳芫一把,這事回頭不跟她討點賞怎麼行?得讓她知道,跟了他,是她這一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
他心里盤算著卻不顯于外,向前一步先向羅氏間安。「老夫人、三叔父、三嬸娘。」
尹三老太爺一見他,隨即熱情地按住他的肩。「今兒個看起來氣色還不錯,身子都好了吧。」
站在尹安羲身後的柳芫垂著眼忖了下,大膽猜測這家伙昨晚是以身子不適為由回新房。「三叔父,我娶的好娘子照料了我一晚,還能不好嗎?」尹安羲笑道。
「听說是柳院使大人家,更是被聖上稱為「食醫」的好姑娘,看來真是不錯。」郭氏朝柳芫招著手,隨即月兌了手上的翡翠鐲子。「三嬸娘沒什麼好的給你,這鐲子比不上宮里賞賜的,你可別嫌棄。」
柳芫按著翡翠鐲子推辭著。「三嬸娘說的什麼話,這禮太貴重了,芫兒不能收。」她一邊為難地看著尹安羲,一邊暗地思索羅氏在尹家三房面前,真的是一點地位都沒有,要不,這給新媳婦見面禮,照理說也要從羅氏先給才是。
況且尹三老夫人還在口頭上護著她……看來九姊和姊夫真的是功不可沒,替她打點了不少。
「收下吧,這是三嬸娘給佷媳的見面禮。」尹安羲噙笑說。
柳芫聞言,想了下道︰「多謝三嬸娘,可是芫兒還沒給長輩們奉茶呢,等奉茶後再收也不遲。」不管怎樣,面子還是得做給羅氏,要不她這禮一收,可是等同給她這個婆母打臉。
郭氏听完,瞧了尹三老太爺一眼,尹三老士爺咳了聲,道︰「佷媳所言甚是。」
于是,長輩一個個坐妥了,柳芫和尹安羲來到羅氏面前,如玉端著茶盤走來,柳芫卻擺了擺手,道︰「婆母,媳婦兒煮了茶。」
「是嗎?讓你一早費心了。」羅氏噙著慈祥笑意道。
「應該的。」她朝廳外招了招手,由春喜帶頭,幾個小丫鬟手上端著茶盤進廳。
她取餅春喜手中的茶盤,乖順地跑在羅氏面前,「婆母請用茶。」
羅氏微眯起眼,意外她竟將禮數做得這麼周到,壓根挑不出毛病,看來她不如外貌那般柔弱,是個精明的。取餅茶,才剛掀開茶蓋,便聞到一股茶香融合著山楂和紫蘇等藥材香。
「這是什麼茶?」她問。
「婆母,這道茶因為德妃喜愛,所以皇上賜名為仙茶。」柳芫神色靦腆地道。
站在她身旁的尹安羲濃眉微揚,黑眸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她,忍不住佩服起她。瞧瞧,昨兒個她待他可不是這般柔順羞澀的。
女人啊,就像四季。
「仙茶?」一听是皇上寵妃喜愛,又是皇上賜名的,羅氏趕忙嘗了口,只覺得這藥茶不澀不苦,揉合著茶葉香,教人口齒留香,莫怪被賜名為仙茶。
「果真是仙茶,這茶味真是與眾不同,今日得你這玲瓏般的兒媳,真是討人喜愛,這對玉簪是我給你的見面禮,盼你能為尹府開枝散葉。」
柳芫趕忙接過手,只見簪上雕的是童子送桃等吉利的圖樣,不禁羞澀地垂下長睫應了聲後,趕忙起身再到尹三老太爺夫妻面前奉茶。
眼看就要跪下,尹安羲一把拉住她。「三叔父和三嬸娘可舍不得讓你行這麼大的禮,對不?」後頭這句話是問著尹三老太爺。
兩人貼得太近,才一抬眼就險些親上他的頰,教她羞得垂下臉。
這家伙怎能在輕薄之後,還表現得如此雲淡風輕?
尹三老太爺見狀,不禁打趣道︰「這麼快就護著媳婦啦?」
「就這麼一個,不寵著,成嗎?」
尹三老太爺听著哈哈大笑,替郭氏取了一杯,自個兒也嘗了口,不禁雙眼一亮,看了郭氏一眼。「這茶果真是特別,這味兒真好。」
「三叔父,不只是味兒好,這茶清目醒神,理氣活血,每日一飲,就能福壽無疆,三叔父要是喜歡,待會我差人備上幾份讓三叔父帶回府。」
「這怎麼好?」
「該要如此的。」她笑說著,回頭看了春喜一眼,春喜點點頭隨即走出廳外。
「安羲真是個好福氣的,能娶到如此嬌娘,現下這禮能收了吧?」郭氏親自替她將翡翠鐲子給戴上。
柳芫嬌羞的笑眯了眼,打趣道︰「就算三嬸娘要討回去,我也不還的。」
「唉呀,這丫頭。」郭氏被逗樂了,笑了幾聲卻不住地咳了起來。
柳芫趕忙輕撫著她的背。「三嬸娘的氣色不怎麼好,不會是染上風寒了吧?」
「不是,是年紀大了就不中用,三天兩頭就得咳一陣。」郭氏緩了緩氣,拍了拍柳芫的手,打從心底喜歡她。
柳芫隨即朝身後的丫鬟招了招手,從茶盤上取了一只玉罐。「看來老天肯定是知曉三嬸娘身有不適,才會教我踫巧做了點二冬膏,正好可以孝敬三嬸娘。」
「二冬膏?」
「這可是先太妃極喜愛的二冬膏,清心潤肺又能止咳化疲,每日早晨以四、五匙沖水喝,一段時日就會見效。」
「唉呀,這般貴重之物肯定費了你不少時間。」
「沒的事,不過順手罷了,還有啊,這明目延齡膏就給三叔父養身。」柳芫隨即又取來一只木匣,里頭裝了巴掌大的玉罐,還有鎏金雕鏤玉球,那巧奪天工的雕法,教尹三老太爺瞧直了眼。
在她身邊的尹安羲瞧得一清二楚,頎長身飛微動了下,擋去羅氏打探的目光。
尹三老太爺小心翼翼地收下了木匣,直將柳芫給疼進心底了。
柳芫笑眯眼,這下才轉到尹安道那一頭,一對上尹安道那露骨的眼神,她嘴角抖了兩下,完美地勾出甜美笑意,上前奉了茶,將注意擱在薛氏面上,卻見她臉色青中帶白,彷似身有不適,待她的態度不算輕慢,只是淡漠了些。
待他倆都取了茶後,柳芫朝身後招了招手,讓丫鬟們端著木盤入內。
「婆母,喝了茶配些糕點吧,這茯苓糕能健脾益腎,寧心安神,這太和餅呢可是皇上最喜歡的,這是補虛藥方,能扶養脾胃。」柳芫親手將一盤兩款糕點送到羅氏手中。
「要是早晚皆一食,能夠延齡益壽的。」
羅氏噙笑點著頭,卻是不住地觀察著柳芫,余光掃向喜笑顏開的尹三老太爺和郭氏,神色微沉了下,嘴上開始對柳芫贊不絕口。
別說羅氏稱贊,就連個性淡漠的薛氏都忍不住多看了柳芫兩眼。
而一直跟在柳芫身邊的尹安羲則低聲在她耳邊問︰「娘子,我的呢?」大伙一個個吃得喜笑顏開,他卻可憐兮兮地站在這兒,這像話嗎?
「回去再吃。」柳芫噙著笑,咬著牙輕聲回答。
「兩籠?」
柳芫朝他望去,巧笑倩兮地道︰「撐死你。」
「撐死也甘願。」尹安羲放聲笑著。這一笑引來滿廳注目,尹三老太爺不住地點著頭,瞧這一對是越瞧越滿意,而尹安道的眼則快要冒火了,悔惱自己竟行差踏錯,將佳人拱手讓人。
羅氏呷了口茶潤喉,對著薛氏問︰「對了,彩衣,今兒個天衣布莊里不是送了一些布料來?」
薛氏平淡地應了聲,讓守在外頭的丫鬟將幾匹布料給抬上了廳。
「芫兒,你瞧瞧,挑你喜歡的,好讓師傅幫你做幾件夏衣。」羅氏飽含關愛地說,在尹三老太爺面前做足功夫。
「是府里要做夏衣了?」她問著。
豈料羅氏尚未回應,郭氏先搶白了。「既然府里做夏衣,這衣料要交由芫兒打理,不如嫂子干脆把中饋交給芫兒理吧,嫂子也合該休養休養了。」
話一出口,柳芫暗暗地閉了閉眼。
三嬸娘,想對付婆母,也別拿她當槍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