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太和殿,常善快步下了王公橋,急急喊著前方不遠處的康親王。「舅父!」
摩親王停下腳步,回頭一看,不自覺擰起眉心,面露不悅之色。
知道常善急著要跟他說什麼,可他要說的事不宜在此談起,于是他轉身繼續前行。
見狀,常善忍不住跑了起來,追上人後,他像是受到極大驚嚇般又喊了一聲,「舅父。」
康親王怒氣更盛,冷冷地道︰「你這是做什麼?」
「舅父,您听說了嗎?阿齊圖昨晚在他府里遇刺了,您說這是不是……」
「住口!」康親王沉聲一喝。
常善陡地一震,無助地看著他,「舅父,我……」
「一點小事你就嚇成這樣,還能成什麼大事?」康親王低聲警告。
「舅父,不是我膽小,是這事越來越收不了勢了。」常善壓低聲音道︰「咱們除不掉允肅,他現在要反噬咱們了,我看這準是皇上下的令,不然……」
「混帳!」康親王斥喝道,「沒用的東西!」
「舅父,我……」常善一臉發愁,「我是怕自己成為下一個目標,您看……皇上是不是已經知道咱們的事?上回給皇子下咒,皇上他……」
「還不住口?」康親王兩只眼楮像要噴出火來的瞪著他。
常善一驚,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有什麼話等回去了再說。」康親王說罷,扭轉身子,邁開步子往前走。
這時,他身邊的親信圖格低聲說道︰「看來郡王爺動了。」
「哼,沒用的東西。」康親王冷哼一記,語氣不屑地道,「要不是因為檀花嫁了他,當初也不會拉上他。」
「王爺,依屬下看,郡王爺想縮手。」
康親王神情凝沉,低吟一記,「唔。」
「屬下怕郡王爺壞事,不只會拖累王爺,還可能為了自保而出賣王爺。」圖格又道。
康親王姜是老的辣,又怎麼可能沒想到這一層利害關系,他瞥了圖格一眼,「你還真明白本王的心思。」
圖格恭謹卑微的一笑,「屬下愚蠢,哪里能明白王爺的心思。」
「圖格,依你看,本王若是先下手為強,會不會太不顧道義?」他問。
圖格想也不想地回道︰「欲成大事,就不能有婦人之仁,王爺是做大事的人呀!」
聞言,康親王深深一笑,眼底閃過一株肅殺。「沒用的棋子,最後還是能有一點價值。」
「什麼價值?」圖格問。
「棄車保帥。」
宮里來了邀帖,派帖的是當今皇後。
由于仁懿皇後想為太後做壽,事前派帖邀請幾位親王福晉、郡王福晉及格格進宮商討,肅親王福晉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收到邀帖,絛月心里非常不安。
她壓根不懂旗人跟宮里的規矩,如今受邀入宮,要是因此而失禮,甚至是犯錯,那可是要連累允肅的。
想著,她不禁發愁。
「王爺,你不跟我一起去嗎?」她軟軟地要求著允肅,即使她知道希望不大。
回京後,允肅就卸下官職,既不上朝,也不在外露臉現身,她知道他有時候會深夜外出,她想那必然也是不想外人看見他的臉吧,既然如此,他又怎會答應陪她一起進宮呢?
「我會讓玉春嬤嬤陪著你的。」他說。
「你不擔心我犯錯?不擔心我冒犯了皇後或是其它人?」她還是不肯放棄一絲希望。
允肅撇唇一笑,「不擔心,我相信你會很小心的。」
「這不是小心就行的事,要是我進退失據,你可是要丟臉的。」
他的笑意更深了,「那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本王從來不在意別人怎麼說我。」
「王爺。」絛月微著嘴,氣惱又無奈。
「嬤嬤,」允肅喚著一旁站著的玉春嬤嬤,「你跟福晉一起進宮吧。」
「是。」玉春嬤嬤點頭答應一聲,神情淡定。
他轉頭看著還在生悶氣的絛月,氣定神閑地道︰「玉春嬤嬤在宮里伺候我額娘好多年,宮里她熟,規矩她也懂,有她跟著,你不用擔心。」
眼見橫豎都得自己進宮去,絛月無奈一嘆,「嗯。」
進宮前一天,絛月在廚房里火力全開,親手做了各式各樣的甜品茶點,希望在進宮參加女眷聚會時與大家分享。
要說那些皇族的做派,她肯定是學不來也跟不上的,唯一能拉近自己跟大家距離的,就只有食物。
她始終相伯,美食是最自然而不矯情的善意。
進宮那一日,烏拉特給她派了一輛馬車,她便帶著喜福跟玉春嬤嬤一同進宮面見皇後了。
來到北門神武門前,馬車停下,禁衛軍檢查了邀帖,同時確定身分人數,便由坤寧宮前來接待的宮人引著她們入內。
進神武門後,先經過的是御花園,其主體建築欽安殿,以欽安殿為中心,左右對稱,前後呼應,分布著十余座亭台樓閣,曲池水榭,其間點綴著蒼松翠柏、奇花異草。
絛月看著眼前所見,內心澎湃激動不已。
從前她總听人家說紫禁城多大多美,多富麗堂皇,又多金雕玉琢,可她一個民間漢人女子,哪有機會一窺乾坤,要不是重生在絛月身上,又嫁給了當朝的肅親王,她怎有這福分一飽眼福?
穿過坤寧門,便進了坤寧宮,此宮乃明、清兩朝皇後的中宮,建于明朝永樂年間,前清時期再按著滿族的風俗習慣,仿照清陽故宮清寧宮的格式加以改建。
宮人帶著她們來到體順堂,未近廳門,已听見里面傳來陣陣笑語。
「肅親王福晉到。」宮人喊著。
頓時,廳瑞安靜了一下。
宮人領著三人走進廳里,絛月見廳里已坐滿了應邀而來的福晉、格格及她們的僕婢們,緊張得心髒都快停止跳動了。
坐在正中大位上的正是皇後,她面容白皙秀麗,儀態優雅,身著一襲圓領大襟的藍色常服,其領、襟、袖邊都繡上鳳穿牡丹的紋樣,藍色鍛子上繡了八只彩蝶,彩蝶中間穿夾數朵牡丹,牡丹的顏色素雅,色彩變化微妙。
在兩旁分坐著十數位親王福晉、郡王福晉跟格格,而她們正用各種奇異的、好奇的目光打量著肅親王福晉。
「臣妾絛雪叩見皇後娘娘。」絛月依著這幾天惡補來的禮儀向皇後問安行禮。
「十六弟妹免禮,請起。」皇後臉上帶著溫煦的微笑,「賜座。」
宮人依命,領著她就座。
絛月偷偷觀察這滿室的人,除了喜福跟玉春嬤嬤,她沒一個認識的,最可怕的是,她們之中有幾位光是看著就覺得不太友善。
「十六弟妹,」皇後笑視著她,「不必拘謹,今天只是尋常小聚。」
絛月傻笑一記,不知如何回應。
「這兒的福晉格格們,你可識得?」皇後問。
絛月頭,「回皇後娘娘,絛雪都不曾見過。」
「皇後娘娘,」康親王的女兒隆恩格格說話了,「十六姊本只是個三品文官的嫡女,與十六叔大婚時,又只納彩未擺宴,當然不識得。」
她再轉頭看向絛雪,笑得得意高傲,「十六嬸,我是隆恩格格,我阿瑪是康親王。」
這隆恩格格說話可夠嗆的,听在絛月耳里自然是非常刺耳。她是康親王之女,而康親王又是允肅的六王兄,雖然絛月與她年紀相當,但是按照輩分,她可是隆恩格格的嬸嬸,隆恩格格理當禮敬她的,可隆恩格格很擺明的瞧不起她。
「隆恩格格,你這話說得未免失禮。」一旁行八的慶親王福晉馬佳氏開口了,「十六弟妹可是你的嬸嬸。」
「我沒說錯什麼吧?」隆恩格格見馬佳氏為絛雪出頭,立刻拉了自己的表姊,也就是永城郡王的福晉檀花,「表姊,你說是嗎?」
檀花老早就知道自己的丈夫跟塔格爾的女兒眉來眼去,已成好事,總之她是管不住他在外面玩什麼鳥,但她可不準他把鳥帶回家,還弄個黃金鳥籠養著。
當初听說皇上將絛雪賜婚嫁給肅親王,她狂喜不已,一是絛雪嫁進肅親王府,常善就再也不能見著她;二則是絛雪嫁了個丑陋又已經失勢的怪物,她認定了那是她勾搭人夫的報應。
雖說如今絛雪已是肅親王的福晉,跟常善再無瓜葛,可見了她,檀花還是忍不住想起那些讓她不愉快的事。
「絛雪福晉沒見過我吧?」她挑眉一笑,睥睨著絛雪,「我是永城郡王福晉喜塔喇氏檀花。」
絛月一愣,原來是她,難怪她看著自己的眼神不太友善,她想,檀花許是知道常善跟絛雪的事。
「原來是檀花福晉,失敬。」
「福晉,傳聞肅親王自毀容後,性格乖戾,皇上賜婚,不知你可覺得委屈?」檀花續問。
「一點也不。」絛月保持著風度,臉上掛著溫照和善的笑意。「誠如隆恩格格跟檀花福晉所言,絛雪不過是個三品文官之女,能嫁給肅親王,那是絛雪的福氣,絛雪感激皇上都來不及,哪來的委屈?」
這話堵住了隆恩格格跟檀花福晉的嘴,兩人臉一沉,互覷了一眼。
「福晉所言甚是。」帶著十歲的蓮心格格前來的恭親王福晉董鄂氏一笑,「這可是聖上恩賜榮寵,謝主隆恩都來不及,哪來委屈。」
皇後搭著她的話,笑道︰「看著,十六弟妹許是滿意的,幸好皇上沒指錯婚。」
馬佳氏笑視著絛雪,「十六弟妹,往後你多跟大家聚聚就熟了。」
「謝八嫂不嫌棄。」絛月衷心感謝。 很快地,她便發現到在場分為三派,一派以皇後為主,一派以康親王女眷為主,另一派則是置身事外,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