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王爺?」守在床側的江硯一見自家王爺睜開了眼楮,興奮地道︰「您可醒了!」
他怔愣了一下,想動,卻覺得渾身無力,他的視線快速在房里掃了一回,沒看見絛雪的身影。
「我……睡了多久?」他虛弱地問。
「王爺已經昏睡了兩天。」江硯回道。
他訝異地道︰「兩天?」
他不過受了不礙事的傷,居然昏睡了兩天?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見他一臉困惑,江硯又道︰「王爺恐怕都不記得了吧?」
「我……怎麼了?」
「王爺中了薩滿巫師的毒,听總管說,應是伏擊王爺的人在刀上喂了毒,才會讓王爺喪失心神,做出差點傷害福晉的事。」
一听,允肅陡地一震,「什麼?!」
「王爺中毒後不知把福晉當成誰了,拿著刀要殺害福晉。」江硯道︰「要不是被及時攔阻,恐怕福晉已經……」他注意到王爺臉上那震驚又悔恨的表情,瞬間閉上了嘴。
想到自己中毒後產生幻覺,還差點殺了絛月,允肅只覺得背脊一陣發涼,胸口一陣緊縮,幾乎快不能呼吸。
她一定嚇壞了吧?她是不是覺得他很可怕?是不是因為對他心生恐懼,所以她才沒在身邊陪伴他、照顧他?
他想見她,他要立刻向她道歉,讓她知道他不是存心的,他就算殺自己千刀萬刀,也絕不會傷害她一分一毫。
想著,允肅奮力的撐坐起身。
「王爺,您做什麼?」江硯急忙勸阻,「不行啊,您的身子還虛弱得很。」
「我……我要見絛雪。」他的身子雖不听使喚,可他的心意堅定。
江硯眼見攔不了他,急得滿臉漲紅。「王爺,您別,要是您磕踫到了,奴才可沒法跟福晉交代。」
允肅一心想見到絛月,沒听見他說了什麼,突然,他听到她的驚喊聲——
「天啊!你做什麼?!」
允肅一震,乖乖地不動了,兩只眼楮定定的、驚喜的看著她。
絛月生氣又緊張的瞪著他,快步的向他走來,「王爺,你這是做什麼?太醫說你氣血耗弱,一定要好好休養,你怎麼還……」
她話未說完,允肅突然伸手環住她的腰,但因為沒什麼力氣,比較像是將手臂掛在她身上,而後將臉貼在她胸前。
此舉教她嚇了一跳,她輕聲喚道︰「王爺?」
江硯也急忙撇過頭去,然後識趣的悄悄退了出去。
允肅不動,用盡所有力氣扣著她,像是擔心一放手她就會離他而去。
絛月注意到江硯已經退出房外,喊了他的名字,「允肅,你做什麼?」
「我以為你怕我、討厭我了……」他說。
她先是一頓,然後蹙眉笑嘆,「我只是離開了一會兒。」
「我听江硯說了,我對你做了非常可怕的事情……」允肅的嗓音帶著深深的歉疚及自責,「你別怪我。」
絛月溫柔一笑,捧起了他的臉。
她俯視仰著頭的他,柔聲道︰「我怎麼會怪你?當時你中了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知道她沒怪他,也沒因此心生畏懼而躲著他,他寬心不少,但一想到自己差點奪去她的性命,他又懊惱得想把自己殺了。如果他真的傷害了她,或是奪了她的生命,他會很透自己,余生就算活著,也像是死了。
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是那麼的需要她且愛著她,任何人、任何事,在他心里的地位,都已經遠不及她。
「你信嗎?」允肅深情地凝視著她,真摯地道︰「若我真錯手殺了你,我也不能活了。」
听見他這句話,再迎上他那灼熱的眸光,絛月的胸口一揪,眼眶一熱,淚水不听話的在眼眶里打轉。「允肅,我信,我信。」
「我絕不會傷害你,我會用生命守護你。」縱使日後證明塔格爾有肋康親王謀反的念頭跟桿動,他也絕不會讓她卷入其中。
她眼中的熱淚再也忍不住滑落,她淚流滿面,卻帶著幸福而欣喜的笑容。
她捧著他的臉,微微彎腰,在他額頭印上溫柔的一吻。
絛月每天親自下廚替允肅煲湯做菜,料理三餐,完全不假他人之手,照顧得無微不至,十日不到,他的體力已恢復如昔,行動無礙。
這日午夜時分,他悄悄入宮面見皇上。
「老十六,你的事不礙事了吧?」皇上一見到他便著急地問道。
事發隔天一早,太醫便進宮面見,將事情稟報過了。
「多謝皇上關心,已不礙事了。」他說。
「你早已卸去官職,居然還有人伏擊你,而且是在你秘密進宮之後,依朕看,老六已經知道你在這整件事情里扮演著什麼角色了。」
「六哥走這一步是死棋,他的馬腳已經露出來了。」允肅冷冷地道。
皇上哼地一笑,「他的腦袋鈍了,沉不住氣了。」
「依臣弟看,應是叛黨羽翼未豐,未敢明目張膽,才會使出這麼卑劣又不智的手段。」
「看來,你已知是誰動的手。」
允肅微微額首,「雖然對方全數蒙面,卻有一人一時大意出了聲。」
皇上臉色一沉,問道︰「究竟何人?」
「阿齊圖。」他說。
聞言,皇上一震。「阿齊圖?」
「正是。」
「怎麼會是他?」皇上的表情從一開始的錯愕,變成了失望,「朕待他不薄,你……確定是他?」
阿齊圖的父親跟祖父都是戰功輝煌的將領,在之前的政爭中,阿齊圖的家族也選擇站在他這邊,他即位不久,阿齊圖的父親過世,阿齊圖雖無功勛,他還是給了他一個八旗護軍統領的正二品官職。
允肅神情嚴肅地道︰「皇上,阿齊圖這些天可有上朝?」
皇上回道︰「他告病輟朝,說是得了非常嚴重的熱病。」
允肅唇角一撇,「那日,殺手的左手讓臣弟斷了一指,是不是他,一窺便知。」
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氣,眉心皺出一道惱恨的皺折。
若允肅所言不假,阿齊圖綴朝根本不是得了什麼熱病,而是斷了指頭,所以先避避風頭。
允肅是個行事嚴謹的人,沒十重九穩的事,他不干,沒千真萬確的事,他不說,他說是阿齊圖,那麼就不會是胡亂猜測。
「真沒想到……」皇上沉默了許久,像是在做什麼艱難的決定,幾經思慮後,他目光一凝,交代道︰「老十六,去瞧瞧他的指頭在不在。」
「在,如何?不在,又如何?」允肅問。
「在,便罷;不在,便殺。」皇上給了他一個果斷明確的指令。
明白了皇上的心思,允肅既不質疑也不遲疑地道︰「遵辦。」
他很清楚皇上下令誅殺阿齊圖是為了讓他身後的康親王有所警惕,康親王未成氣候,才會使出暗殺自己的手段,以為斷了皇上的左膀右臂,就能有恃無恐。 皇上大可隨便給康親王安個罪名,或隨便找個名義將他逐出京城,可師出無名,皇上反倒落人口實,讓所有人以為康親王無辜,對他生了憐憫。
家國天下,一家不寧,則舉國難安。
自古以來,天家無情,為了爭權奪位,手足相殘之事,不勝枚舉,可皇上不想讓兄弟鬩牆,手足相殘之事再發生第二次。
除去了阿齊圖,就算康親王不為所動,不萌退意,他的黨羽們也會引以為戒,心生疑怯,一旦削弱了康親王的勢力,他便會孤立無援,知難而退。
早朝結束後,阿齊圖在府里遭到暗殺之事便傳了開來,文武百官、王公貴族們都在議論著這件事。
「阿齊圖是京城八大將領之一,誰能潛入他府里殺了他?」
「這事……皇上應該知道了吧?」
「那是當然,只是皇上至今未做反應,不知……」
「這事咱們不明就里,還是別多話的好。」
幾名大臣聚攏在一起議論著,見常善經過,便喚住了他。
「永城郡王,八旗護軍統領阿齊圖遭殺害的事,你听說了嗎?」說話的是內閣學士蘇繼志,他身穿一襲黑色補服,胸口有著錦雞紋刺繡圖。
常善神情凝重,眼底有著一絲不安疑懼,「嗯,听說了。」
「郡王跟統領大人不是頗有交情,可有听說大人與誰結怨?」問話的是三品官通議大夫錢鈺,他身形頎長瘦削,身著胸口有著孔雀紋刺繡補子的補服。
「別胡說」常善眉心一擰,不悅地道,「本王幾時跟他交好?」說罷,他頭一拽,拂袖而去。
幾名文官見他反應激動,先是面面相覷,然後又竊竊私語。
常善撇過頭瞄了一眼,見他們不知在議論著什麼,神情更顯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