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曬得她皮痛肉痛頭痛肚子痛……全身每個細胞都在喊痛。
對不起,疼痛跟太陽沒關系,跟運動過度才有比較密切的關系。
天地不仁,萬物皆芻狗啊!
紀芳不曉得自己的運氣這麼爛,爛到讓她想、想……想跳太平洋當美人魚。
啥?這個形容不夠可怕?如果知道她有多恐水,知道她連泡浴白都不敢,就會曉得當美人魚對于她是多麼恐怖的懲罰。
那天早上醒來,紀芳發現兩件事,其一,棺材板被掀開一大半。其二,她沒有穿越回去!
她用力掐自己的肉,她用牆去撞自己的頭,她用牙齒去咬下嘴唇,咬到滲出血腥味兒……鮮明的疼痛,讓她確定她不是艾麗斯,而穿越這回事兒,並不僅僅是一場夢境。
她很痛苦,大約痛苦了……十到十五分鐘之後,開始振作!
她是個務實的女人。
就像當年,老媽說︰「妳真的要嫁給阿凱?他的泡沫紅茶店一天只能賣出二十杯。」
當時她的反應不是大吼大叫,痛罵老媽不懂愛情,而是拿出計算器,二十杯乘以三十元再乘以三十天等于一萬八千塊錢,扣掉成本、房租,他賺的錢連請她看一場電影都有困難,更別說和她一起養小孩。
務實的她,在務實的十八歲,務實地對阿凱說︰「我們分手吧。」
務實是種良好的生活態度,務實告訴她,既來之,則安之,能回去,則爽之,不能回,則活之。
在務實的態度下,她嗚嗚哭完兩聲之後,決定尋找生存途徑。
她爬出棺材,走到院子,她試著用正向思考來提高自己的生命力。
好事一,天氣很好,太陽很大,把身上的棺材味蒸發掉了。
好事二,逛過每間屋子,院子前後左右轉過一圈,有血跡,但沒有找到尸體,換言之,風塵二匪若不是被殺了埋尸,就是躲過一劫,不知逃往何處去,這是絕絕對對的好事,她怕死人,更怕鬼屋。
好事三,她在二匪的屋子里找到三十兩銀票以及一小堆銀子。
好事四,廚房里有饅頭,她餓慘了,饅頭剛好解決她過低的血糖問題。
吃飽喝足後,她的腦子重新啟動,浮上大腦的第一件事是——接下來去哪里?
留下是最不智的打算,不管是風塵二匪回籠,或是王府殺手重返,她都不可能二度僥幸的逃過,到時屋里那副棺材就不會白白浪費。
昨晚的選擇是逼不得已,她並沒有躺棺材的嗜好,因此務實的她快手快腳換掉這身女鬼裝,把銀票銀子金銀珠寶通通收好,趁著天剛亮屋外沒有太多人走動,悄悄離開。
她不知道東南西北,不曉得這個時代有哪些地名,離開村子之後,她最頻繁做的事叫做點點豆豆點點豆,點到哪個方向,她就往哪個方向走。
這是不是個好方法?紀芳不確定,她只是單純地認為,既然命運把她帶到這里,就有責任把她的未來安排妥當。
于是她不斷走,不停點豆,即使自己的兩條腿已經漸漸失去知覺,即使它們已經在向她嚴重抗議,她依舊對自己心髒喊話——一天一萬步,延年益壽,身體強健。
終于,在第一千次嘆氣之後,她看見前方三百公尺處有城鎮。
哦耶!城鎮代表有食、有住、有行,她再也不必讓自己委屈得像賣火柴的小女孩。
加快腳步跑進這叫「越縣」的縣城里,她東瞄西看,東張西望,一雙眼楮都快不夠用了。
她不曉得看見人類,自己會如此深受感動,大人、小孩、男的、女的……他們從自己身邊走過,陽氣跟著飄過,感覺無比美妙。
百姓的衣著多數是整齊干淨的,大部人臉上洋溢著笑容,街道兩旁擺滿攤子,一副民生樂利,世道繁華景象。
她當然明白,做人不能主觀,更不能輕易下評斷,但從百姓身上得到的幸福感,她就是直覺認定這是個太平盛世。
不幸中的大幸,她沒穿越到動蕩不安的世界,要是這是個烽火連天的時代,路有凍死尸,連古代人都不容易生存,她這個外來移民豈不是活得更艱難?
突地,她站定,滿足地吸一口大氣。
後面一名婦人撞上她的後背,還沒看清楚紀芳張口就罵罵咧咧的,問她是不是沒長眼。
紀芳心情好到不行,她這人往好听里講,是個樂天派,說穿了就是個二貨,缺心少肺的,否則怎能在小老板手下存活那麼久,她最擅長的是人前拍馬,人後造反,連諷刺人都笑眼瞇瞇地滿臉善意。
于是她笑得很「天晴」,回對方一句,「大姊,我背後要是長眼楮,您能不到廟里收驚?不長眼這可是為您好啊!」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都五十歲的人啦,還被一個俏生生的小丫頭喊大姊,肚子里有再大的火氣也熄得一乾二淨。
大嬸離開,紀芳下意識模模包袱,決定找間客棧,把兩條腿抬高高,免得年紀輕輕就深受靜脈曲張之苦,左瞧右看,猶豫片刻,她走到一個攤子前面。
攤子後面坐著一個大叔,身著道士服,梳著道士頭,兩鬢微霜,有幾分仙氣兒,一柄拂塵擺在桌面上,時不時拿起拂塵揮兩下,趕趕蒼蠅。
大叔偏瘦,但臉色泛著紅光,五官不顯眼,就是那種……犯了罪,警察要找人畫畫相,也找不到特征可以畫的那種人。桌上除了那柄權充牛尾巴的拂塵之外,只有筆硯紙墨,紀芳合理推論,應該是個算命攤。
走上前,道士看她一眼,微愣了愣,低下頭,再不理她。
只是對視的那瞬間,紀芳胸口像被什麼椎到似的,猛地一抽,那雙眼楮……太犀利,讓她覺得自己被看透了,無所遁形。
直覺地,她認為自己應該離開,可是好奇心驅使她向對方靠近。
紀芳問︰「這位先生,可不可以請教這附近有客棧嗎?」
對方皺眉,手指在書冊上敲三下,微微地遲疑後抬頭斂去眼底精光,語調平淡地回答,「測字。」
嗄?他們的對談有交集嗎?
紀芳生怕對方沒听清楚,再問一次,「請問這附近有沒有客棧?」
「測字。」他指指豎在身後的旗子。
紀芳目光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上面寫著「神算子晁準」。晁準?超準?真的假的,有沒有過度宣傳的嫌疑?眼珠子繞兩圈,她試著理解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要花錢測字,才肯告訴她客棧在哪里?欺負外出人吶。
「請問測一個字要多少錢?」
「十文。」他慢吞吞地提起毛筆,遞到她面前。
紀芳不確定這時代物價如何,但想起那幾張銀票,膽子肥了點,寫下自己的姓——紀。
晁準慢悠悠地抬起三根手指頭,「三個。」
啥?三個字才能測得出?那不是一口氣要污她三十文?她頓時覺得有誤上賊船之感。
照理說,這時候她就該轉身走掉,只是兩人對視間彷佛有股力量拉住她,不讓她走似的,是好奇心嗎?不像,總之感覺有些詭異,不過她還是提筆再寫下兩個字。
紀芳穿——二十一世紀的紀芳穿越的簡寫,很敷衍,很隨便,很有鄙視人的意味,但晁準不在乎,只是看見她的字同時眉頭皺成癩皮狗,滿臉的嫌棄。
紀芳看出他的鄙夷,臉上笑著,心底卻OS個不停,別嫌了啦,現代人用計算機的機率比用筆高,要不是學過水墨畫,她連毛筆都拿不好,這已經是超水平演出了好嗎?!
晁準左手抓著紙,右手肘靠在桌面上,大拇指一根根點著其他手指,片刻後翻開他那本舊得連二手書攤都不收的藍色書皮冊子,緩慢地翻過數頁。他每次的翻動,紀芳都擔心那本冊子下一秒就會散開了。
半晌後他拿起筆,寫下一行字——
樹有寄生,蟲有螟蛉,算歸己脈,衍族承傳。
見對方無意解釋清楚,紀芳試著理解這十六個字的意思。
寄生?是指她寄生在劉琇兒身上?那算歸己脈呢?指她和劉琇兒血脈二歸一?衍族承傳又是啥意?她要幫劉琇兒繁衍後代?
呵呵……什麼鬼話,古代算命的還真好混,丟出幾句亂七八糟的句子就可以賺銀子了。
憋氣,她滿臉忍耐地說︰「現在可以告訴我,客棧在什麼地方了嗎?」
晁準攤開掌心要錢,紀芳從腰間荷包倒出一堆碎銀子和銅板。
他挑挑揀揀,數齊三十文之後才指向正前方,說︰「三十步內,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果然是裝神弄鬼的神棍,直接說前方三十步距離有間客棧得了。
紀芳背過身,大翻白眼,提腳準備離開。
晁準望著她的背影,皺起眉心,喃喃自語,「孤魂一縷,何以安身立命?該幫?不該幫?」
紀芳沒听到他的話,只覺有一只小手怯怯地拉住她的衣袖,說︰「姊姊,妳要不要買饅頭?我們家女乃女乃做的饅頭又大又好吃。」
她本想回答「謝啦,我包袱里頭還好幾個」,可小女娃緊張的神情讓她無法拒絕,回頭看一眼晁準,三個字換幾句屁話這種傻錢都花了,買幾顆饅頭算什麼?
「好啊!」她牽起小女娃的手朝木板車走去。
一位態度安詳、目露慈光的老太太站在車前,車上擺著兩屜饅頭,蓋在饅頭上的白色棉布漿洗得很干淨,只是都快中午了,饅頭還沒賣出去幾個。
老太太和女娃兒的衣服雖然打著補丁,但拾掇得很整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連腳上的鞋子也沒沾多少灰,看見紀芳,老太太對著她微笑,讓人倍感親切。
「婆婆,您的饅頭怎麼賣?」
「一個兩文錢。」
紀芳要了個饅頭,當場咬一口,面質Q彈,滿口生香,足見耗了不少功夫揉面團,她有心幫一把,笑問道︰「老太太,若買五個,能不能便宜些?」
老太太彎彎眉毛,利落道︰「小本生意,賺的不多,五個便算姑娘九文錢。」
「不知婆婆姓什麼?」
老太太回答,「夫家姓薛。」
紀芳點點頭,走回算命攤子上,借來紙筆,揮筆,畫了一個可愛的卡通人物,圓圓的大頭抱著肚子、口水直流,夸張的表情把饑餓感表現得十足。
她在空白處寫下——你餓了嗎?薛家老面,傳承三代,一個三文,三個六文,五個九文。
晁準不屑地撇了撇嘴,這丫頭真詐,居然這樣哄人。
不過她畫的圖鮮活有趣,令人會心一笑,突然間他還真覺得餓起來。數足九枚銅錢,他向薛家老婦要了五顆大饅頭。
見他大方,紀芳不計較被誆的三十文錢,向晁準道過謝後將畫紙夾在饅頭的屜籠前。
圖案很吸楮,站在老太太身邊的紀芳長得也很吸楮,不久便吸引來第一撥客人,他們對著圖指指點點,笑著說這畫兒真稀奇。
「姑娘,上頭寫什麼?俺不識字。」
紀芳照著念過一遍後,說︰「大哥,您嘗嘗我們薛家老面,手工現做,不同凡響呢。」
被一個嬌滴滴的漂亮姑娘喊大哥,男子心軟了,附和道︰「傳承三代,肯定是不同凡響,給我兩個。」
「大哥,三個饅頭賣六文錢,兩個還是六文,給您拿三個好不?」紀芳巧笑倩兮,可愛的模樣讓人心暖。
「姑娘做生意實誠,給我拿五個吧!」
「多謝大哥,若是吃著覺得好,明兒個別忘記來捧場哦。」
薛婆婆包好饅頭,紀芳把銅錢交給小女孩,說︰「把錢收好。」
小女孩笑彎稀疏的眉毛,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牙齒。
一張吸楮畫紙再加上一臉吸楮笑臉,客人們五個、五個饅頭的拿,轉眼間兩屜饅頭全賣光了。
紀芳對大家一再鞠躬,說︰「謝謝大哥、謝謝大叔、謝謝嫂子……」嘴巴甜得像涂了蜜似的。
晁準一面啃著饅頭,一面看看紀芳,再看看站在街角的妖嬈男子,眉心微挑,又自言自語起來,「是個有本事又心善的,要不……幫一把?」
搖頭晃腦後,他又翻起那本舊得快散頁的書冊,在上頭點了幾下,吹口氣,沒有人注意到他,否則會發現金粉似的東西在書頁上揚起,重新排列,落下……
幫著收拾好攤子,紀芳向薛婆婆告辭。
薛婆婆見到她身上的包袱,問︰「姑娘是外地人?」
「是啊。」
「有沒有打算在哪里落腳?」
「听說前面不遠處有客棧。」
「姑娘只身住在客棧中,多少不便,老身家里還有空房,要不到我家委屈一宿?」
薛婆婆嘴上說得客氣,但態度十足誠意,暖暖的人情味,教人動心,紀芳並沒有考慮太久便點頭應下。「那我就謝謝薛婆婆了。」
「是我該謝妳,若不是姑娘幫忙,今兒個的饅頭肯定又要浪費。」
又要浪費?意思是之前的生意一直不好?饅頭的口感相當不錯,沒道理賣不出去,莫非是輸在營銷上頭?「婆婆的生意不好嗎?」
薛婆婆無奈道︰「沒做過生意,自然比不上那些經年累月擺攤的。」隔行如隔山,早知道不容易的,卻沒想過會這麼糟糕,要是再不行,也只能歇下這份心思,再找其他門路。
「除經驗之外,薛婆婆覺得生意不好,有沒有其他原因?」
「光是這條街上,就有三、四個人在賣饅頭,生意自然就差了。」
紀芳听明白了,是供過于求的問題。
她忖度著,薛婆婆這手揉面技術,對比機器做出來的饅頭口感好了不只三、四個層次,若放在二十一世紀賣,肯定會是排隊商品,只是在這里每個人推出來賣的都是手工饅頭,產品識別度度上確實不足。
若在產品上頭做些變化,應該可以改善吧?
要做什麼變化呢?無預警地,一個很高很帥、很溫和的男人跳入腦海,他修長優雅的手指拿著刈包,對她說︰「Verytasty。」
為了這句話,她參考不少料理網站,嘗試做出最美味的刈包,送給他吃,只想得到他一句「Verytasty」,而她的努力,遠遠得到比「Verytasty」更多的評語,他迷上刈包,迷上芋圓,迷上她的手藝,她想啊,如果不要穿越,他會不會迷著迷著迷上不夠漂亮的自己?
「紀姑娘?」薛婆婆的聲音把她的注意力拉回來。
她微笑道︰「薛婆婆,我們去一趟市場可好?」
李強買回五個「薛家傳承三代的饅頭」。
他快步朝爺身邊走去,一路走一路傻笑,心里頭想不明白啊,天底下怎麼有姑娘可以笑得這麼甜、這麼美?那雙眼楮亮燦燦的,讓人轉都轉不開視線,爺只讓他買一顆,可是她幾句話,甜甜笑兩下,他便胡里胡涂地買下五顆。
鳳天磷等得不耐煩了,發現李強手上抱著一大包饅頭,哼一聲,用力甩袖,背過身走開。
一旁的李新見狀,瞪李強一眼,連忙快步跟上。
三人走到測字先生說的「三十步內,心想事成」那間客棧里。
鳳天磷嫌棄地看一眼小客棧,李新不敢讓爺開口,連忙要一間上房,再讓小二送上一壺茶、幾道菜。
小二瞧著塊頭粗壯的李新,他那只手臂粗得可以……舉起一頭牛了吧?要是被他一巴掌搧到,還能活?縮縮脖子,小二啥話不敢多說,連忙轉身準備去。
李強把饅頭輕輕巧巧地擺在主子面前,鳳天磷橫起他的丹鳳眼,刨刀似的刨掉李強一層皮,寒聲問︰「怎麼,看到姑娘就直眼?是不是該給你找個媳婦兒?鵑兒、鵲兒挑一個,回頭爺給你辦喜事。」
絹兒、鵲兒?不要啊!李強苦著臉,要是娶那兩個孔武有力、性格粗暴的娘兒們,他連睡覺都不安穩,就怕枕邊人半夜磨刀子,拿他的頭當西瓜切。「爺,奴才錯了,奴才再也不敢。」他粗壯的兩條腿突然發軟,一松了力氣,當場彬下。
李新斂起眉,眼觀鼻、鼻觀心,卻是憋住一肚子笑意,心頭暗道︰誰讓你被美色迷惑,違了爺的意,爺可是明明白白交代,只買一顆饅頭的。
鳳天磷揮揮手,寬容道︰「行了、行了,起來吧!」
李強聞言松口大氣,深懂主子的李新偷瞄鳳天磷一眼,暗道︰松啥氣啊,更猛的在後頭呢。果然,李強才剛站直身子,就听見爺說——
「多余的四顆,你拿回去退吧。」
到哪里退?人都走遠了,為了幾文錢,這不是折騰人嗎?李強低聲求饒,「爺,要不……剩下四顆,奴才買下來,行不?」
討價還價?他瞇起丹鳳眼,回答,「可以啊,一顆饅頭一兩金子。」說著,他敲敲桌面,示意李強把錢放上。
有那麼多金子,誰沒事會跑來當奴才?李強一張臉快繃成苦瓜了,他不敢跳腳,可兩手兩腿絞成麻花,看起來很尿急。
李新再也無忍受他的蠢笨,低低地在他耳邊提點,「爺的意思是,讓你去查查賣饅頭的姑娘在哪里落腳。」
原來如此,李強松口氣,回道︰「奴才馬上去。」
人走了,鳳天磷翻兩翻白眼問︰「李新,你說爺是不是流年不利,怎麼就攤上這麼個蠢貨?」
李新抿唇,不敢表現出半點幸災樂禍。「李強厚道。」
「爺要的是機靈。」
李新苦笑,爺的心思多變,有幾個人能揣測得到,就是自己跟在爺身邊十幾年,也不過能猜得五成。
見他不語,鳳天磷問︰「昨兒個回報的人不是說莫琇兒死了嗎?」
昨天李新和弟兄們去抓莫飛、莫辰,沒想到莫飛武功出乎意料的高,而莫辰布下的陣法更是一絕,若不是主子花大錢,聘了位會布陣的師父,甭說追人,他們連莫宅都進不去。
盡避如此,一出勍州,他們還是把人給追丟了。
「昨晚我們到的時候,發現房中有一副棺材,棺材里躺著一名年輕女子,並未細瞧。」李新沮喪答話。
主子爺說過,莫宅里除了莫飛、莫辰之外就剩一個莫琇兒,大伙兒想也不多想便認定那名女子是莫琇兒,因此也沒細瞧多看,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莫飛、莫辰身上。
「你回一趟桃花村,看看棺材里還有沒有人?」
「是。」李新領命,離開。
鳳天磷拿起被莫琇兒夸得天花亂墜的饅頭,輕咬一口,嚼兩下就嫌棄地把饅頭丟回桌上。「什麼傳承三代?鬼話連篇!」
他瞇起眼楮,極度不悅,莫飛、莫辰沒抓到,找不到答案,而莫琇兒那個蠢女人連阿檠的身世都不曉得,怎會知道什麼,只是……莫琇兒畫的圖,阿檠可沒說過她有這等能耐啊!
一個饅頭明明只有兩文錢,三顆本來就是六文,就算買五顆也不過少了一文錢,可經她這一喊,人人都以為自己賺足六文。
奸詐!難怪阿檠看不上她!
薛婆婆家里還有個媳婦,張氏,那是個溫柔巧慧的女子。
兒子在五年前病了,剛去世的時候,薛婆婆不願意耽誤媳婦,讓她早點改嫁,但張氏不樂意,她說︰「我想看小喜長大,親自給她繡嫁衣。」
張氏有一手好女紅,平日從繡莊接活兒回來做,婆媳孫三人倒也不至于餓肚子,但存錢就困難了些,若是遇到災荒,怕是無法應付。
去年小喜病了一場,向鄰居借了五兩銀子,若不是為著還銀子,薛婆婆怎會想到上街賣饅頭?
紀芳在廣告公司上班,最講究的是效率,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最正確的決定、把事情做到最好,這是所有員工都必須具備的基本條件。
因此當天,紀芳就和薛婆婆割了幾斤五花肉回來。
薛婆婆在一旁揉面,做刈包皮,紀芳帶著張氏做內餡。
先把五花肉蒸熟,切小塊,姜、桂皮、八角、甘草炒香,再加入糖炒開,糖是為著上色用的,再加入香料、米酒、醬油炒好,之後把蒸過的五花肉塊放進去一起炒,一面上色、一面收汁,最後再放入水鹵透。
其他的備料方面,她先把咸菜洗淨切碎,連同姜末、豬油酥、糖、米酒炒過,再放入高湯慢慢煨,而花生粉、糖和芝麻放進研缽里面,研成粉末。
材料備好後,紀芳包上幾份,讓大家試試味道。
這刈包一咬下去,口齒留香,薛婆婆等人贊不絕口,一致同意隔天用刈包取代饅頭來賣。
既然做出決定,張氏向鄰居要了木板、油漆,紀芳直接把招牌畫在板子上,做成活動立架,立架上頭,畫了一只粉粉女敕女敕的卡通豬,表情不是饑餓,而是炫耀自己的一身肥肉,讓人光是看著忍不住想笑,粉紅豬旁邊用POP字體寫著「薛氏刈包」。
一切準備就緒後,她們早早上了床,隔天天還沒全亮,張氏和紀芳就起來整理食材,辰時未到,薛婆婆、張氏、小喜和紀芳已經推著車子一起出門擺攤。
刈包定價十文錢,挺貴的,本錢不過三文。
可這是新吃食,若有廚藝厲害的人要不了多久時間就能破解做法,所以得在開頭先賺上一筆,就算往後有人競爭,才有削價空間。
到時候,她們能夠贏別人的,只有這鍋鹵汁了,天天鹵著肉,從新鹵變成老鹵,味道會更香更足,再加上推出門販售時都用炭火保溫著,日積月累下來,這鍋老鹵汗將成為獨一無二的寶貝。
出門得早,今天她們搶了個好位置。
小喜幫著立好招牌,擺齊桌子,燃起兩爐炭火,一邊蒸上刈包皮,一邊溫著鹵鍋,再將香菜、酸菜和花生粉依序擺在桌上,開賣!
紀芳做的招牌果然吸引不少人目光,再加上鹵肉的味道慢慢往外擴散,勾得人饞蟲蠢蠢欲動。
因為擔心賣不完,薛婆婆她們本想只準備三十份,是紀芳好說歹說,才說動她們備下五十份。
但薛婆婆擔心的沒錯,價錢確實讓人卻步,不過還是勾了幾個人上前詢問。
見大家猶豫不決,薛婆婆看紀芳一眼,紀芳點點頭,說道——
「小攤子新開張,今天特價只賣八文錢,明兒個可就不是這個價兒了,這鍋鹵汁放進不少矜貴材料,只賣八文錢,今天算是做白工啦,沒關系,就當大家交個朋友,如果各位哥哥姊姊、叔叔嬸嬸喜歡,往後就多多捧場。」
听她這麼說,便有那想貪小便宜的人站出來,買一個試試味道。
紀芳嘴巴甜,口齒清晰,再加上笑容滿面,今天有張氏做刈包,薛婆婆收錢,沒她和小喜什麼事,兩人只忙著說學逗唱,一大一小可愛得讓人喜歡。
「這位大哥,你說說,可合您的口味?」她這樣笑眼眯眯地問著,就算味道不好,誰能說得出口?更甭說刈包確實好吃得讓人連舌頭都想吞了。
「好吃,我得再多買幾個,大娘給我包五個,我帶回去孝敬長輩。」
看見有人才咬上一口就又想包五個回去,眾人購買欲瞬間被激發,紛紛掏銀子。
薛婆婆見狀,連忙過去幫媳婦的忙,紀芳接手算錢。
原本擔心東西賣不完的薛婆婆,這會兒樂得眉開眼笑。
短短兩個時辰,東西全賣光了,回家後,薛婆婆結帳,發現淨賺兩百五十文,樂得連午飯都吃不下。
媳婦忙上整個月,日夜不停繡帕子也賺不了這麼多,一天兩百五十文,一個月能掙上七兩多,一年到頭攢下來可以買上十幾畝田地,到時租人耕作,家里再不會寅吃卯糧。
張氏听到結余也興奮得緊,連忙拿起籃子上市場,打算多割幾斤肉回來。
見薛婆婆和張氏這模樣,紀芳連忙說︰「婆婆、嫂子,不是我潑冷水,這門生意肯定做不久,有空還請嫂子在外頭探听探听,看看酒樓飯館買食單的價錢如何?到時若具有酒樓飯館的人上門買做法方子,價錢不差的話就賣了。」
「為什麼?這是獨門生意,一定可以做得很好。」張氏不懂。
紀芳笑道︰「酒樓飯館財大勢大,手下的能人不少,只要買幾個刈包回去,多琢磨幾回,就算做不出味道完全相同的,也是八九不離十,與其如此不如趁著有人買的時候就把食單給賣掉。」
薛婆婆點點頭。「這是個理兒,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銀子咱們賺不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薛婆婆讀過書?難怪周身氣度與眾不同,是家道中落吧?
紀芳安慰,「嫂子先別擔心,也許還能再賣上幾個月呢,先賺下這一筆再說。」
「好,我先上市場買肉。」張氏有些沮喪,還是提著籃子出門。
媳婦出門,薛婆婆拉起紀芳的手,說︰「紀姑娘,萍水相資,承蒙你襄助,老身感激不盡。」
「薛婆婆何必這樣,相逢自是有緣。」
「不知道姑娘打算去哪里?」
「我……」紀芳認真想了想,老實地頭。
「沒有目的地?有沒有想找的人?」
紀芳苦笑,她的穿越資歷尚淺,未來是需要靠時間計劃的,時間還不足以讓她訂出計劃表。
薛婆婆再問︰「倘若姑娘信任老身,可不可以同我說說,日後有何打算?」
紀芳再苦笑,聳肩道︰「再說吧。」
「既然沒有其他打算,姑娘要不要在這里住一段時日,這院子也就咱們祖孫三人,姑娘肯留下來也熱鬧些。」
薛婆婆慈祥親切的目光有著說不出口的溫柔,下意識地,紀芳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