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敢!怎麼敢……怎麼敢這麼做,他眼中還有我和他父親的存在嗎?分明想把這個家給拆了……」
怎麼敢?
為什麼不敢。
離家多年,再回府時,世子居住的院子被人強佔了,這意味著什麼,有人想將世子之位佔為己有嗎?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人還沒死呢!憑什麼給人讓路,在世襲的爵位下,世子是下一位國公爺的繼承人,也就是說國公府的一切將來是留給嫡長子的,繼室所出的嫡次子只能得到些許財物,輔國公一死就得分家出去,世子爺才是國公府名正言順的王人。
如今被人欺到頭上來了,這口氣還要忍嗎?
五歲就被請封為世子的華勝衣自是不能忍,他用最簡單且粗暴的手法向府里的牆頭草宣告,他才是世子爺。
「傳我之令,不該存在的人、事、物,一律搬空。」
指揮使一聲令下,一百名親衛涌進被更名為「明月閣」的無塵居,由寧知秋親自監看,只要她認為「不妥」的物事,親衛們立即清除,絕不留下任何礙眼的痕跡。
于是一陣侍女們的尖叫聲傳遍全府,花容失色的丫頭哭哭啼啼的不想走,喊呀叫的抱成團,嚷著要死給親衛看,有的還仗著有些姿色,盡使媚態,好讓人受其美色所惑而高抬貴手。
可惜這批親衛是精兵中的精兵,受過極嚴格的軍事釧練,上過戰場刀上染血,說是從死人誰里打滾過來的也不為過,對美色壓根不為所動。
最後請出十五名丫頭、九名婆子、兩名嬤嬤,雜使若干,以及一名自稱是世子夫人的女眷及其三歲女兒,啊!忘了把兩名通房丫頭算在內。
以上是屬于人的部分。
接下來是清點嫁妝類,女子嫁妝七十八抬,但是其中居然有世子庫房的東西,因此又拿著單子清算,這才能一一盤點,誰也不佔誰便宜的各歸各位,連妝台和架子床都被抬出去,沒留下任何次子媳婦的東西。
然後又重新布置一番,務必要讓人住得舒適。
只是華勝衣一到他以前的私人庫房,門上的鎖早已換上新的,他叫人撬開鎖入內一看,當下臉一黑的命人徹查,空了一大半的庫房只剩幾件零星小東西,貴重物品一件不留。
那些是打小或先皇賞賜,或德妃所送,宮里貴人和族中長輩所給予的,還有他自個兒買來的珍品、玉石、掛件、字畫、屏風、香料、古玩、瓷器花瓶,一大箱金銀珠寶和名貴器皿……林林總總數不清,曾經堆得一屋子滿滿當當,連轉個身都困難,如今連個影都沒看到了。
華勝衣犯事前還打算多弄一間庫房好裝他那些寶貝,沒想到尚未動作就被流放了,而今再回來已是人事全非,他年少所珍視的玩意兒都被「賊」給偷了。
于是他也不管長途跋涉的辛勞,下令找出這個賊來。
他一間一間屋子搜,一座院落又一座院落的,連萬氏住的地方也不放過,里然到將近一半的「贓物」。
繼母偷繼子的東西,這事傳出去能听嗎?
萬氏的臉丟大了,她不但眛下之物要倒吐回去,還得補足遺失的東西,拿一樣是拿,拿十樣也是拿,誰知其他的是不是被她賣了或贈人,一旦當了賊可是賊心不改。
原本是個「貪」字作崇,以為人去了蜀地就不會活著回來,加上她又派人暗地里動手,能全須全屋歸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個死人的東西放著不拿未免可惜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拿的次數一多也就無所顧忌了,她把華勝衣的私有物當自己的,想拿什麼就拿什麼,看誰順眼贈上一、兩件也無妨,反正不會有人跳出來阻止。
輔國公素來不管後宅的事情,全交由萬氏打理,雖有察覺她拿了長子的東西,但以為只取少許自娛,並未過問,如果他知道妻子竟膽敢搬空長子的私房,日後待兒子歸來,此事怕是無法善了,肯定追究到底。
因此別說丈夫現在不在府里,就算在,萬氏也不敢和夫君商量,連忙讓身邊的丫頭請來她在吏部任主事的兄長萬四同,憤怒且不甘的大吐苦永。
「不是說人死在蜀地了嗎?」多年沒有消息傳來,京里閑人都猜測他已遭遇不幸,命喪他鄉。
「我派去的人是如此回稟,還帶回他自小佩的玉佩,可是誰曉得這小子命大之外還神通廣大,竟能一手遮天地瞞過他未死這件事,讓我們以為他生還無望。」真是太可恨了,居然也會使出瞞天過海這一招。
其實萬氏想錯了方向,不是華勝衣狡猾,以小兵姿態入了營,而是慶王為他打了掩護,以權謀私傳送假的消息,讓前來打探的人無功而返,全然不知華勝衣身在何處。
一年、兩年沒有消息,之後也就不再追,當作沒有這個人,遼闊又貧瘠的蜀地死一個人太容易了。
即便是現在,萬氏還不知道繼子可是官居三品的指揮使,此次回京也會有新的調派,受新皇重用,仍當他是吃盡苦頭、得到大赦之令才被赦免的無知小兒。
至于那百名親衛,萬氏理所當然的認為是德太妃派的,姑姑疼佷子,舍不得他受苦,因此派人護送。
「月娘,這事難辦了,人若是在半途,我們還能想辦法讓他回不來,可是人都入府了,還鬧了這麼大的事出來,全京城的人都曉得輔國公府的世子爺從蜀西回來,咱們還能明著對他下手嗎?」京里官員多,有無數的眼楮盯著,還有德太妃的相護,只怕不易得手。
萬氏咬牙沉目道︰「難辦也要辦,難道要我的諾兒拱手讓出叼在嘴邊的肉嗎?」
先帝五月駕崩,新皇以日代月守完孝後便帶一干官吊上南山祭天,三公之一的輔國公自是陪同在側,華諾衣也在祭天的行列中,一同前往三百里外的聖山,兩父子都還不知府里發生的事。
只要日後當華諾衣回京,一瞧見他的東西被丟出已住了數年的院落,妻子、下人還受到莫大的驚嚇和羞辱,他不知做何感受,明明只差一步的世子夢就在眼前粉碎,他會和母親一樣的不甘心吧。
萬四同思忖了一下,「明的不行就來暗的,府中里外都由你一人掌控,若是突然暴斃了,也查不到你頭上。」
「你是說……下毒?」她雙眼一亮。
他搓著下巴冷笑,「無毒不丈夫,你要狠不下心,我那外甥就什麼也得不到,最後便宜了別人。」
「這法子好,值得一試。」她就不信如此他還死不了,那小子都自投羅網了還跟他客氣什麼,一勞永逸省按留下後患。
「不過我听說他不是從蜀地帶回一名女子,說是他的妻子,必要時她也不能留,要是有個遺月復子什麼的,反而麻煩。」大的除掉了又來個小的,煩不勝煩。
萬氏生得嬌媚的美瞳中閃著陰毒,「我不會手下留情的,讓他們做對同命鴛鴦,共赴幽冥。」
「月娘,這事要越快辦好越好,別等到國公爺回府,否則想要再取他性命是難上加難。」國公爺的子嗣少,對于嫡子更是看重,即使兒子不學無術難成大器,仍一心栽培。
輔國公元配喬氏,出身定平侯府,為嫡長女,生有一子華勝衣,生子兩年後因病病逝,再娶繼室萬氏。
萬氏也是子嗣艱難的,生下兒子華諾衣後便再無所出,輔國公一生只得嫡子兩名。
但是他有兩名侍妾分別是劉姨娘、崔姨娘,以及通房丫頭芳桂,劉姨娘的肚皮爭氣,生下一子一女華海衣和華欣玉,崔姨娘有一女華琴玉,通房則無所出。
兩嫡一庶三個兒子,兩名庶女,這樣的兒女人數在門大戶中算是少的,尤其才兩個嫡子,若是其中一人出事了,另一人便顯勢單力孤,少了兄弟的扶持,很多事是難以獨力完成的,正所謂獨木難支。
「我也曉得不能遲疑,可是一回府便雙雙斃命,恐怕還是會到我身上。」她的嫌疑重大。
看她畏首畏尾的樣子,萬四同添把火推她一把。「想想你的諾衣,你想要他這輩子都屈居于人下嗎?」
「這……」她心口鼓躁著。
「還有,你現在雖然是國公夫人,可是別忘了國公爺百年之後,你是要隨子出府的,到時你眼前的富貴都是別人的,一樣也帶不走,這是你想要的?」不使狠招便滿盤皆空,世子之位只有一個,看誰坐得穩。
她不要!「大哥幫我。」
一听她已下決定,萬四同邪肆一笑。「你是我親妹子,不幫你還能幫誰,咱們誰跟誰呀!」
妹妹過得好他才能跟著沾光,從中分點好處。
「那毒藥……」她將聲音壓低。
眼神不正的萬四同早有準備,從袖袋取出一物。「無色無味,入水即化,放在茶水里或灑在飯菜上都行。」
「足以致命?」她目露狠厲。
「大哥辦事你可以放心,我幾時誤過你的事。」他陰陰桀笑,一臉萬事俱備的得意。
輔國公府雖未富可敵國,但也權勢滔天,若日後國公之位能落在親外甥身上,還能不提攜提攜他這個親舅舅?
萬四同兄妹乃河南知府子女,其父品階不高,也就四品官而已,萬四同本身資質平庸,當年還是靠著輔國公一句話才進入吏部任職,從九品司務干到如今的六品主事。
但在滿街都是大官、皇親國戚的京城,這點芝麻綠豆大的官位實在不夠看,給人提鞋都礙眼,因此他才汲汲鑽營想挪個位置,先弄個員外郎做做,過段時日再升個侍郎什麼的。
萬氏便是他極欲攀附的大樹,她在府里站得穩,掌控得了大權,他的仕途便一路平坦,步步高升。
靠女人升官發財有什麼關系,這是他親妹妹,魚幫水,水幫魚,各暢其意。
「你少沾點酒色財氣我就燒高香了,我可不想你掏空了身子,讓一家子失去依靠。」瞧他面色發青,準又和剛納入府的十五歲小妾縱情終宵,年紀都多大了還如此胡鬧。
「知道了,你少叨念,我也就這點小趣味……」他話到一半,精神不濟的打了個哈欠。
此時,一名身著細繡百花飛蝶絛綃薄衫,下著大紅撒墨團花紋藕荷長裙的美麗女子疾步過來,略顯倉卒和慌亂的直往萬氏所在的偏廳而來,圓盤臉上滿是憤色。
「娘,您要為媳婦做主!這女人太過分了,她居然無視我的存在,不許我見勝哥哥一面……啊!舅舅也在。」怎麼有外男?在外頭等著伺候的婆子也不知會一聲。
神色匆匆的宋明月一見到座上客,連忙福身見禮。
「還有沒有規矩了,平時瞧著知書達禮、溫婉她靜,怎就諾兒一不在便失了禮數,慌慌張張的不成體統。」看著端莊,秀外慧中,實則善妒,眼里容不了人,老為了一點小事而醋勁大發。
沒有一個當娘的不喜歡抱孫子,一開始萬氏也挺中意出身相府的媳婦,認為她心美人嬌,落落大方,一張臉兒像朵花似,讓人看了打從心里歡喜,巴不得天天看著。
媳婦比兒子長一歲,入門兩年未有所出,她也不怪媳婦肚皮不爭氣,先納兩名小妾開枝散葉再說。
誰知媳婦就尋死覓活的不肯點頭,此事只好作罷,這時媳婦肚里有喜了,她一高興也就擱下,不再提起,但是鬧了這一場,婆媳之間難免落下嫌隙,不若往日親近了。
而後生下的是女兒而非能繼承爵位的兒子,萬氏心里就多了疙瘩,對她更是冷淡許多,也有些不快媳婦不讓兒子屋里添人,只讓自個兒身邊兩名容貌尚可的丫頭開臉。
盡避如此,兒子還是很少近丫頭之身,其中一個到現在竟還是完璧,就因為媳婦攔著兒子,不讓他踫其他女人。
「娘,媳婦也是急了,歇了個午忽然闖進一群土匪似的凶神惡煞,殺氣騰騰,滿臉煞氣,話也不多說的就往我屋里扛人,把丫頭、婆子嚇得尖叫連連,以為府里闖進匪徒。」
她睡得正香甜,懷里抱著玩累了的女兒,母女倆睡意正濃,誰知一陣踫撞聲驚醒了向來養得嬌貴的女兒,連帶著也把她吵醒了,她不快地想找個人來問問,卻發現跟前一個人也沒有。
而後有個體態縴細的妍美女子走了進來,語氣還算客氣的請她挪窩,她見是未見過的面孔,當下大怒的要喚人將她趕出去,以為是丈夫在外納的新寵,上門來耀武揚威。
誰曉得竟然是她弄錯了,情形比她想得更糟。
「娘,勝哥哥是幾時成的親,為什麼府里毫不知情,他還毫無顧忌地把人帶進府,這不是給咱們國公府打臉嗎?也不知哪里來的不三不四的野女人,也敢堂而皇之上門……」看起來就是個沒教養的女子,長得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妖孽。
宋明月的妒意表露無遺,自詡美貌過人的她多少有些私高氣傲,其父為當朝宰相,自小她就受人吹捧,眾星拱月般,艷色奪人,有她在的地方少有人能與她比肩,因此也成為男子眼中的洛神,爭相為博取她的青睞而大使手段討好。
京中一美當之無愧,她也因此自傲,後又嫁入皇上倚重的輔國公府為媳,她更是風光,未嫁前父親寵著,嫁了人後有丈夫的小意溫柔,婆婆也算和善,並未刁習難,除了生不出兒子外,她簡直是京城里過得最快意的女人。
當和寧知秋曾以為自己的容貌算不得太出色,在京城里連前百名都不知能不能排上號,她是過于謙虛了,被京中公認的美人嫉妒著,不說第一,前十名肯定有分。
「什麼勝哥哥,你還記得自己的身分嗎?嫁入我們國公府就要知禮懂事,別學市井百姓那般輕化,你是大家出身的高門媳婦,不是沿街叫賣的婦道人家。」大呼小叫的真丟臉,也不看看她有客人在座,居然連通報都不通報就闖進來,有損賢婦風範。
當頭一頓斥責,面子上掛不住的宋明月赧然,也有怨意,這聲勝哥哥她從小叫到大,一時慌亂間壓根忘了要改口。「娘,勝……大伯子帶回來的女人太上不了台面,連我屋子里的一盞琉璃燈也給搶走,還嚷著我是賊,手腳不干淨的弟媳偷大伯……」
弟媳偷大伯……萬氏頭疼的眼角一抽,什麼弟媳偷大伯,是偷東西還是偷人,這話傳出去能听嗎?
「她要拿就給,不就一件玩意兒而已,你的眼皮子怎麼這麼淺?」
還相府千金,沒見過好東西是不是,能用銀子買的都不是事兒,她還在那兒計較個什麼勁。
若不趕快除掉那命硬之人,這府里的一切都沒有她的分,她還鬧什麼鬧,不知福氣即將到頭。
「那是太皇太後所賜的鸞鳳和鳴燈,以羊脂白玉打的底,瓖上九九八十一顆七色寶石,燈上六個邊各有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世上只有一盞。」燈的亮光便是由夜明珠發出,從不用燭火,是外邦使者進獻的貢品。
萬氏一听,頓時臉色大變,氣急敗壞的罵道︰「你……你這個敗家的,誰叫你拿出來用?」
那是皇家特意賞賜給輔國公長子十三歲的生辰禮,滿京城的人都曉得有這一回事,當時她要取時還猶豫了大半個月,唯恐老太君瞧見了御賜之物大發雷霆,還特意放在兒子那里,想著等過些年繼子已死的消息傳開來再拿出來擺放。
沒想到兒子居然不識大體的給了媳婦,用來討好被慣出壞脾氣的妻子,叫她情何以堪呀!
「娘,現在不是我用不用,而是我和相公屋子里值錢的物事都被拿走了,那女人不但膽敢把我趕出明月閣,還把娘給我的頭面、首飾搜括一空,硬指是先夫人之物。」明明是母親的陪嫁,怎會是前頭夫人的嫁妝。
听到這里,萬氏覺得她的頭更痛了,因為自己不僅「拿」了繼子之物,連元配的也沒放過,偷偷眛下幾件。「先忍一忍,世子剛回府也得適應適應,他在外頭吃了不少苦,難免性子暴躁了些。」
「娘,那要忍到什麼時候?好歹給個準話,剛一回來就這麼鬧騰,還給人活路嗎?咱們府里沒住人的院子那麼多,隨便挑一處也能入住,為什麼非要我們住了多年的院子,這不是存心欺負人。」憑什麼要她搬,她才是明月閣的主人。
宋明月心里氣憤著,認為寧知秋無理取鬧,事有先來後到,她住了就是她的,誰來搶都沒道理。
因為那是除了主院的世子正屋,唯有皇上欽點的世子能入住,她和諾兒都不夠資格。
「很快,不用急。」
看來,不下手是不行了。
為了兒子和整個國公府的富貴,她不能有絲毫猶豫,該斷則斷,不留後患,她等了二十來年不是為了為人作嫁。
目光驟地一狠的萬氏握緊手中的藥包,陰冷眼神和其兄對視一眼後,她輕輕一頷首。
「說,你和那位明月美人兒是什麼關系?」
絕對不尋常。
嘴角噙笑的華勝衣輕擁住妻子,低頭在她鼻上一吻。「我聞到一股好大的酸味,是食物發餿了嗎?」
「哼!我就是吃醋怎樣?身為你的妻子我還無動于衷的話,該哭的人是你。」寧知秋在丈夫的懷中一掙沒掙開,她氣呼呼地往他手臂上一擰,結果他不痛她先痛了。
太硬了,他的肉。
「是,娘子說的是,全是為夫的錯。」她這吃味的模樣真可人,越看越有趣,百看不厭。
「少糊弄我,別以為嘻皮笑臉的我就會把此事揭過,要不是有你的兵在場,她都要投入你的懷抱哭訴我這個人有多惡毒,居然連你送她的如意簪都要搶。」真是把自己當號人物了,眼兒生媚、含情脈脈的抹淚,當她的面勾引她的男人,她沒學容嬤嬤給她插上幾針已是心存厚道了。
「如意簪……我送的?有這回事嗎?我不記得。」華勝衣裝傻。
「你不記得有人記得,要不咱們再找美人兒聊聊,問她這簪子是幾時送、為什麼送,我度量大得很,絕不會計較你的前塵往事。」絕對不會只是計較,一定把那些舊帳一條條算清楚。
知曉她的性子絕對是敢說敢做,華勝衣好笑的將人抱緊。「沒什麼,只不過我曾跟她定過親。」
「定過親還叫沒什麼?!」柳眉輕輕一揚高。
他聲音漸冷,「本就沒什麼,我們打小定的女圭女圭親,若無意外的話會結成夫婦,但我十五歲那年犯事了,怕受牽連的她在我下獄的第十日退了婚。」
那時的他還很天真,以為很快就出去了,先皇是他姑父,德太妃又是最疼他的姑姑,父親是最有權勢的輔國公,就連未來岳父也是當朝宰相,誰敢真的拿他涮刀,不給這些貴人面子?!他頂多關上幾天小小懲戒一番罷了。
誰知給他第一個打擊的便是宋明月,她親自到牢里哭著要他放過她,她不想嫁給一名罪犯,他會毀了她的一生。
可笑的是退了親之後,她居然沒退回當年的訂情信物,反過來搭上華諾衣,持著該信物再度和輔國公議親,他被流放的那一天,她和華諾衣正重新交換庚帖,人來人往的城門口竟無一人來送他,他是被拖著離開的。
「然後嫁給你弟弟?」這麼荒謬的事也做得出來。
「是的,從此她如願以償的當起令人羨慕的國公府少夫人。」華勝衣語帶嘲諷,不齒其水性楊花的行徑。
「她長得很美。」美人通常都能耍點小脾氣而被容許,人的雙眼只看見美的事物,沒人會在意美人身後的丑陋。
「我不覺得。」一張臉皮而巳。「真不心動?」她下手更重的改掐腰肉。
「不及你,她眼楮不及你好看,膚色雖白卻不及你透亮,顴骨太高額頭闊,不好;你縴秀致,她胭脂抹得太紅,不及你不點而朱,滴露凝霜紅。」她在他眼中唯一不滿意的是太瘦。
華勝衣幽亮的眸子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前胸上,將滿十六歲的寧知秋還在長胸,只是長得慢,小碗倒扣的大小。
不過比起前兩年好多了,她十四歲才來癸水,那時的胸是平的,長發往前一撩真的分不清前後,是這幾年來慢慢地調養,多喝些溫補的湯湯水水,這才顯出女子搖曳生姿的體態。
成親以後的每一天,小夫妻倆就像正在吐絲的蠶兒,越吐越多越纏綿,緊緊纏成一個繭,分不出誰是誰。
若說沒有感情是騙人的,他們早就相識,又比一般人往來親近,只要再多點相處時間,何來不心動。
感情是處出來的,誰說他們之間無情。
連著五個不及,每說一個不及中知秋的嘴角便揚高一分,越揚越高的笑靨止不住,她眉眼飛舞。「看來夫君心儀我已久,我在你心中就沒有一點不好。」
男人吶!還是會說話討人喜歡,瞧這嘴多甜,多敲打幾回,棒槌似的男人也會開竅。
有一點不好,心眼太小,不過為了皮肉著想,華勝衣沒說出口。「是垂涎你甚久,不然怎會急吼吼的娶你為妻。」
認識的女子中,唯有她眼中沒有野心,懶得只想過安逸的日子,不與人爭,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天塌下來推高個子去頂,她笑看風景就好。
雖然他常被她惱得很想拆了她一身懶骨頭,可一到休沐,總是待不住營中,不由自主的又回到流放村,或劈柴、或練武的待在院子,等著時不時從牆頭那邊探出的小腦袋。
她讓他有「回家」的感覺。
「分明是把我當槍使,保護你不受後娘覬覦。」她是盾牌,專門擋繼母的不懷好意。
「覬覦?」華勝衣語氣危險的靠近。
寧知秋噗哧一笑,水眸亮如黑玉。「啊!用錯詞了,是對你心存不軌,當她看到你還活著的眼神,好像見到鬼似的錯愕不已,我差點當場就噴笑了,你到底有多討人厭呀!」
當初他擇她為妻的理由已經不重要了,管他是防後娘為他擇一門「重體」的婚事,還是不願後娘安插自己娘家人在他身邊,如今他們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不同舟其濟只有翻船的分,生與死同系一線。
所以她能做的是讓他順心,他過得好,她自是高枕無優,大樹底下好乘涼,他站得穩她才有濃蔭。
唉,上了賊船了,不想被剁了當人肉包子就一起當賊,掄起刀子殺後娘去。
有仇報仇,無仇練拳腳。
他成了別人的眼中釘,她還笑得出來,這女人……真是招人恨。「你也不賴,听說你一臉驚嚇的數銀子,泫然欲泣的逼走哭得梨花帶雨的妯娌,引得下人一陣憐惜。」
能把柔弱無依扮得無人起疑,那也是她本事,滑溜得像泥鰍誰也捉不住,反而濺了一身泥。
她面有得意的裝羞,「誰?是誰出賣我?我身邊有內奸,我只是拿回該我的東西,天底下想佔我便宜的人尚未出生。」
「你的?」口氣真大。
寧知秋把眉一挑,「別忘了你當初給我爹的聘禮單子寫著「傾我所有皆為聘」。所以你連一根頭發都是我的,更遑論你名下所有值錢之物,那都是我的,我把它拿回來天經地義。」
不動還不知情,一動才知繼婆婆有多貪,國公府的中饋已握在手中了仍不知足,還把手伸長到繼子的私產里,一點一點的拿,螞蟻搬家似,讓她望著空空如也的庫房,真的傻眼。
無語問蒼天呀!好歹也留下點什麼當「陪葬品」吧!堂堂世子爺「身後」孑然一身?這事若傳出去多叫人唏噓。
「嗯,說的有理,是不能便宜他人。」當年他已經為一時沖動付出代價,誰還敢再來踩他的頭就是自尋死路,最好的防守是攻擊,出其不意。
華勝衣一回府鬧得那一場便是先聲奪人,以霸氣的氣勢強勢回歸,一是震懾膽敢搞鬼的下人,他回來了,仍是昔日狂妄張揚的京城小霸王,他們小心點,別與他作對,犯在他手上有他們好果子吃,二是逼出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促使他們再動手,只要動了手,就不愁沒理由人要想死不怕沒有機會。
寧知秋順著接話,「听娘子的話大富大貴,我這麼懶的人是不會讓自己吃虧的,所以你要听我的。」
他一笑,眼中滿是謔色。「給你根竿子就順勢往上爬,我可以放心了,身手嬌健。」
「放心把我丟進狼群?」她不滿的一瞪眼。
他忍俊不禁。「誰是羊,誰是狼你心里有數,我還真怕你胃口太大吃撐了,任何看得見的活物都生吞入肚。」
「你娶我不就為了讓我來當凶獸,將一只只扭曲變形的肥羊吞了。」她有自知之明,她最擅長的是耍陰招。
「不。」
「不?」還有其他原因?
雙眸凝視,華勝衣面泛柔意。「因為我心悅你。」
她一怔,接著咯咯直笑。「又逗我。」
「不是逗,是發自內心,我發現這世上沒有人比你在我心中更重要。」她就像原本就該屬于他的,他遺落的心。
忽地一絲不自在攏上心間,她心口發熱。「別拿人心開玩笑,你玩不起,我們目前這樣就很好。」
前一世當編輯的她看過太多愛情小說,看多了,心也就麻木,不再感動,反而變得理智,先分析故事的結構,再挑出錯字,如有不妥再請作者修潤。
所以她看的不是小說,而是文字,等把看小說當成一種工作後,人真的會變冷漠,少了不少興趣。
「秋兒,我……」他說假話瞞得住她嗎?她那心眼多到數不清,輕易就能辨別話中真偽。
「世子、世子夫人,夫人那邊來人了。」一名打扮俏麗的丫鬟站在金珠串成的珠簾邊,掀起珠簾稟報。
「你後娘?」她請人來干麼?
「萬氏?」她又想使什麼手段。
華勝衣、寧知秋相視一眼,互為對方理理方才笑鬧時弄亂的衣服,再裝模作樣的往花廳一坐,傳人進屋。
一個冷厲威武,一個怯弱羞赧,隨後入內的婆子一眼就瞧見各坐一邊,完全不相配的小夫妻,嘴角倏地鄙夷一揚,又很快地壓下去,努力不露出破綻的裝出恭敬的神色。
「世子爺,夫人知你打小就愛吃糖蒸酥酪和百果蜜糕,特別讓廚房給你做了,老奴跑個腿給世子爺解個饞。」金嬤嬤笑得像臉上開了朵菊花似,喜感十足。
「那我沒得吃嗎?」一臉饞相的寧知秋眼眶泛紅,縴白蔥指十分不安的卷著繡了茶花的長裙。
「這……」夫人沒說呀!
金嬤嬤根本沒想過還有世子夫人,她打心里瞧不起這個從蜀地來的鄉下女子,認為她實在不該和世子回京,野鴨哪能棲梧桐,螢光豈可與日月爭輝,她太自不量力了。
「你沒看見世子夫人嗎?還不行禮。」在他面前還敢怠慢,可見她是真沒把他的妻子當回事。
「世王爺……」有幾分依持的金嬤嬤真的彎不下腰,她自認是府里有頭有臉的管事嬤嬤,豈能自降身分地對一名不知哪來的村姑低下被主子看重的臉面。
「怎麼,這府里我還當不了主嗎?」連個下人也敢欺人太甚,他太久沒發威都忘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主兒了。
「不是的,世子爺,是世子……呢,夫人年歲太小,怕壓不住埃氣……」敢讓她一拜?也不怕折了壽。
一句世子夫人說得磕磕巴巴,有恃無恐的金嬤嬤自恃是府中老人,數代都是家生子,輔國公夫人跟前的得意人,在這府中還沒人不賣她幾分面子。
所謂奴大欺主,指的便是這種被養得張揚的奴才,稍微得些體面就自以為是半個主子了,連主子的事也敢指手劃腳。
「誰的福氣,你嗎?就你這個賤奴也敢妄自尊大,無視本世子的妻子。你,替世子夫人教教老賊婆什麼叫規矩。」華勝衣隨手一指,指的是適才掀簾子的俏麗丫頭。
「奴婢桑兒。」真好,可以打人嘍!
自稱桑兒的丫頭個頭不高,看起來一副吃不胖、總是很餓的樣子,但手勁大得驚人,她一把捉住金嬤嬤的衣襟,連聲招呼也不打的朝她臉上落不去。
「啪」地一聲,金嬤嬤懵了,她沒想到真的有人敢動她,還下手重得像是要了她的命似,每一下都打得疼入骨。
她根本來不及張口又是一巴掌,連連被打了二十巴掌桑兒才停手,她的臉頰腫得像豬頭,一開口就流涎,話說得不清不楚,只听見模糊的「啊啊」聲。
「知道上下尊卑了沒?」華勝衣冷著臉。
「嗚……嗚……」金嬤嬤淚水直流的點頭。
「世子夫人身子不好,天生膽子小,你最好不要嚇到她。」手背忽地一疼,他斜睨膽敢作亂的女人。
「嗚——素,四紫爺……」嗚——夫人,老奴被打了,真的好痛,老奴的牙板都被打得松動了。
「還有,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王,由慶王主婚,拜過天她的正經夫妻,無論她是什麼出身都是世子夫人、府里的主子,你要牢記在心。」不要再掐我了,今夜不想睡了是不是?他樂于奉陪。
「素……」一個村姑農婦而已,憑什麼當她的主子,當她女兒翠娘當上姨娘後,看誰笑到最後。
「還不拜見世子夫人。」他的女人他來護。
奴才就是奴才,再有傲氣也得屈服,她的骨頭不是打不斷。金嬤嬤一肚子屈辱地朝滿臉驚懼的女子跪下。「四紫呼倫安,老鹿給泥淺安。」
寧知秋嚅囁道︰「我可以吃糖蒸酥酪和百果蜜糕了嗎?我們蜀地沒有。」
「吃,本世子還會餓著妻子不成,你這看人下菜碟兒的老潑奴再去廚房弄一份,以後敢再對世子夫人不敬,本世子打斷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