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回到京城時天色已暗,王子霏婉拒了魏芙蓉請她到家里作客的邀請,一回到自己的小院落後上好門閂,也顧不得先漱洗一番,再吃點東西祭祭已經隱隱有些抗議的五髒廟,回到屋子後便倒頭就睡。
日上三竿,刺眼的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楮,肚皮大鳴大放的抗議聲都沒能將王子霏吵醒,直到門外傳來陣陣劇烈的敲門聲,這像催魂一般的敲門聲吵得她幾乎難以再睡,王子霏很不情願的睜開眼,她怕自己再不起床,她家那扇門就要被敲壞了,那還要花錢修理耶!
昨天她把身上剩下的銀兩大都給了銀子姨當盤纏,讓他們夫妻倆前去凌南請阿燕的大舅出面為她作主,現在她幾乎可以說是一窮二白了,不趕緊起來阻止那不知節制敲門的人,毀了門可怎麼得了。
「別敲了,再敲下去門都敲壞了!」她扯著嗓門對著大門方向怒吼。
但那將門敲得震天價響的人像是沒有听到般,依舊沒有停下手的跡象,王子霏對門一翻白眼,才走出門來到院子,她便隱約听到有說話聲傳來——
秋菊用力又死命地敲著門板,一副恨不得將門板敲破的樣子。
「小姐,可能是姜厭還沒回來!」春香揉著自己拍門拍到通紅的手掌,吃疼的揣測著。
「都幾天了,她還不在!」連續跑來兩天都撲空的姜美玉,氣得不顧身分的站在街邊怒斥。
「小姐,你說這煞星會不會知道那件事才逃走了?」秋菊懷疑地提醒姜美玉,否則怎麼會連著兩天都沒見她前來應門?
「不可能,這屋子是她私下偷偷買的,她都有打算在這邊長住,又怎麼會偷跑!」
「不過小姐,我听阿水說過,那玉虛觀就像個破廟廢墟,姜厭身上穿的用的都還要到亂葬崗去撿,這煞星可以說是窮得連鬼都嫌棄了,怎麼會有錢買屋子,小姐,您不覺得很奇怪嗎?」春香將她打听到的消息說出。
「本小姐才不管她是哪里撿來的銀兩,就算是去挖死人錢,以後她被那克妻煞星克死了,這屋子還不是一樣會回到姜家手里,你管她哪里來的錢!」姜美玉語氣里盡是鄙夷。
「說的也是。」春香認同的點頭。「小姐,那我們還要繼續敲門嗎?」
「再敲。」
「是。」秋菊與春香兩人再度抬起手來準備敲著門板。
站在門內的王子霏將她們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算盤打得可真精啊,讓她代嫁,推她去送死,然後回頭霸佔她的屋子,心腸可不是一般的黑,哼,她倒要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在秋菊和春香正想使出吃女乃的力氣再用力敲打門板時,王子霏故意猛力的拉開大門,並快速的向後退了一大步,就見兩個丫鬟同時發出一聲慘叫,全重心不穩的摔了個狗吃屎,雙雙趴在王子霏的腳前,秋菊的嘴甚至還不小心對著王子霏腳上破爛的鞋子親下去。
王子霏心下忍著笑,嘴角扯著輕笑揶揄著,「唷,實在看不出來你們兩個這麼崇拜我,見我還行這麼大的禮,更跪吻我的鞋子,我這鞋子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踩過無數個墳頭,我可是有半年沒洗了耶!我記得我前幾天好像還不小心踩了狗大便……」她故意惡心她們兩人。「屆時你們若生病了可別賴我啊!」
因跌倒而疼得說不出話來的秋菊聞言眼一瞠,看到自己竟然親到王子霏骯髒的鞋子,頓時驚聲尖叫的彈坐起身,「啊——死人……墳頭……狗大便?!呸呸呸!」
秋菊一邊驚恐的尖叫,一邊拿著衣袖胡亂的擦著嘴巴,真是惡心死了!
「你、你這骯髒的女人!」秋菊不停的抹著嘴巴咒罵。
「是你自己來跪吻我的鞋,我還真不知道你的喜好這麼特殊。」
「小姐、小姐她、她……」秋菊被她的話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況且我沒記錯的話,敲門的可是你們,本姑娘開門迎接你們,你自己跌倒了難道還要怪我不成?」王子霏雙臂抱胸冷睞這主僕三人。
「有人像你這種沒教養的……」
「我沒教養,你們還一直上門打擾我做什麼?快滾吧!」王子霏拿著木栓將她們趕出門檻外,拉過門板就要關門。
她可是還沒睡飽,還想要趕緊回去補眠,等她睡醒就換他們姜家人倒霉!
「秋菊,誰讓你這樣沒有禮貌的冒犯大姊?還不快向大姊道歉!」
看她想再度不留情面的趕人,這次不能再沒有任何收獲就被她趕走,姜美玉冷下臉怒瞪著自己的丫鬟。
秋菊接收到姜美玉朝她掃射而來的暗示眸光,只能吞下滿心的委屈和憤怒,「秋菊方才冒犯到小姐,請小姐原諒。」
「算了,我也不是那種會跟下人計較的小氣之人,說吧,你今天來找我又有什麼事。」
「大姊,我們進屋去談吧!」
王子霏雙手抱胸,一點也不想讓總是惡心她的人沾污她干淨的地盤。「有什麼事情我們在這里說就好,不需要進屋,我也不歡迎,畢竟我跟你沒有任何交情。」
再次被人這般無禮的拒絕于門外,姜美玉氣得咬牙切齒,想發怒卻又擔心會惹惱姜厭,怕她翻臉不認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將她騙回姜家,只要她一回到姜家關進柴房,派人看守著,相信她再有本事也難逃出來。
「是這樣的,爹爹跟女乃女乃讓我來接大姊回去。」
「接我?但我與姜家毫無關系,何來回去一說?」王子霏好笑地反問。
「姊姊,爹爹與女乃女乃很懊悔當年所做之事,因此讓我無論如何都要接姊姊回去。」
「那就讓他們自己來跟我說吧。」王子霏說完便想闔上門板。
姜美玉見狀,立即再開口,「爹爹跟女乃女乃因為不方便出面才讓我來的!」
「你沒有辦法代替他們做出決策,讓他們自己來,否則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王子霏話一說完,不給姜美玉反應的時間,當著她的面砰的一聲將門給關上,同時上閂。
看了已經上閂的門扇,听著外頭忿忿不平的怒罵聲,王子霏嘴角勾了勾,冷笑了聲,她等的就是那兩人登門找她。
王子霏打了個大哈欠,打算回去睡回籠覺,在屋子里听著她們講話的姜燕忍不住心中滿腔的疑惑,飄出屋子,緊跟在王子霏身後。
「子霏、子霏,你為什麼不跟她回去?你跟她回去才能查出我娘的真正死因啊!」
「時間還沒到,還不是時候。」王子霏一腳跨進屋里。
「什麼叫做時間還沒到?」
王子霏為自己倒了杯開水大口喝著,稍微跟姜燕解釋一下,「現在我跟她回姜家,我在身分上就矮了一截,我所提出的條件他們一定不會接受,只有時間到了,他們來求我回去,我才能有反敗為勝的機會,也才能查清楚
你母親的真正死因,求快只會弄巧成拙,現在對我們最有利的就是時間,那麼多年都忍下來了,還在乎這麼一點點時間嗎?」
「原來如此,那我不急了。」姜燕點了點頭,只是有一事她一直感到很困惑。「子霏,為什麼你一定要拿回我娘的嫁妝?」
「你笨啊,我為你報仇完,難道不用吃飯嗎?」如果阿燕不是模不到的鬼魂,她真想狠戳阿燕的額頭。「我可不是跟你一樣吃元寶、蠟燭就可以活的。」
「對吼。」姜燕想了想用力的點頭。
「阿燕,你放心好了,你所被奪走的,就算是一個銅板,我也一定幫你討回,你跟你娘的仇,還有這十幾年來被霸佔身分的仇,我一定幫你報!」
京城郊外位于半山腰的飛雲山莊,平日冷清的大門今日熱鬧非凡,上山的道路上是擠得水泄不通,像是即將舉行什麼大盛會似的。
飛雲山莊旗下各商號的管事今日紛紛放下手頭上的事務,趕回飛雲山莊,整個上山的道路還有大門前的廣場,全是互相問好的聲音和打探最新消息的細碎聲音。
飛雲山莊的莊主岳涯的堂兄,人稱頃公子,正站在大門入口處開心熱絡的接待著自各地趕回的商號管事,而幾名熟識的管事下車後則湊在一起閑聊幾句,互探一下情報。
「今天突然召集管事們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管事甲忍不住開口問道。「我一接到帖子就馬上趕來,也來不及細問。」
「你還沒听到消息嗎?」管事乙詫異地看了眼管事甲。
「听到了還需要問你們嗎?」管事甲甩了下衣袖回應。
「頃少爺今天要咱們這一群管事選出新莊主,好總管全部商號。」一旁的管事丙揚揚手中的帖子,說出今日突然召集眾管事的目的。
「莊主至今下落不明,頃少爺竟然這樣迫不及待的想要霸佔莊主之位。」管事丁忍不住順了順自己的山羊胡,搖頭嘆氣的說。
「他好不容易等到這機會,自然不會錯過。」管事甲鄙夷又氣憤的低聲咒罵。
「難道莊主真如外界所傳已經遇害身亡?」管事乙不相信的反問他們幾人。
「現在外面謠言滿天飛,也不知是真是假啊……」
他們幾名管事一看到岳頃朝他們走來,便火速停住話題。
岳頃頭戴束發玉冠,一身墨綠色長袍外搭銀白色輕紗罩衫,手執描金玉扇,這副沉穩的穿著打扮是刻意模仿岳涯的。
管事們個個抱拳作揖,「見過頃少爺。」
看著眼前笑容過分張揚又邪佞的岳頃,幾名管事暗暗的在心下嘆氣,無論怎麼模仿,也掩飾不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邪肆浮夸的氣息。
「陳管事里頭請,江管事這一路上舟車勞頓辛苦你了,快到山莊里休息喝杯茶。」岳頃儼然一副飛雲山莊莊主模樣,熱絡的招待著遠道而來的管事們。
「頃少爺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幾名管事一同走向山莊大門,意思意思的朝岳頃作揖後便進入山莊。
「幾位管事遠道而來,辛苦了,議事廳內已備好茶點,幾位管事先在里頭稍事休息。」
幾名管事朝他點了點頭,在他沒看到的瞬間,臉上不約而同的露出鄙夷的表情,接著便朝議事廳的方向走去。
別說外頭一片議論紛紛,連議事廳里頭也是亂成一片,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著,這盛況可是比他們各自掌管的商鋪更加熱鬧,一群管事互相寒暄過後隨即在自己的座位坐下,然後再度與隔壁的人交頭接耳著。
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茶也喝了、甜點也用了,負責召開這一次會議的岳頃終于進入議事廳。
「咳!」岳頃沉咳了一聲。
下面議論紛紛的管事也倏地停止彼此間的議論,抬頭看著岳頃,看他想說什麼。
岳頃開始造作的緬懷不幸遇難的莊主岳涯,直到下面的管事們已經有點不耐煩時,他才進入今天臨時召開這一次會議的目的。
岳頃又沉咳了聲,「……各位管事,相信大家都知道了,我們的莊主岳涯已經在日前不幸遇難,我們這麼大的一個商團,還是得要繼續運作,但沒主事之人是不行的,因此今日召大家前來,就是希望各位能推舉出一位能管事、統領大家的能人。」
這話一出底下又是一片喧嘩,岳家商團主事的能人除了下落不明的莊主岳涯之外,還有哪個人可以當此大任?
前莊主最小的孫子岳宇年紀太輕,根本無法擔此重任,至于岳頃雖是長孫,但為人輕浮不實、喜旁門左道,因此這岳家商團大當家的位置才會在前莊主過世之前交到二公子岳涯的手中。
說來前莊主也很可憐,三個兒子均死于非命,只各自留下一門血脈,便是岳頃、岳涯跟岳宇,岳頃雖是排行
老大,卻是前莊主的二公子所生,加上為人浮夸不實,因此才被前莊主排除于繼承莊主之位的門檻外。
如今莊主岳涯是生是死都還未確定,岳頃便急著要重選出新莊主,其行為實在讓人不齒,另外要選新莊主,可岳家的人除了岳頃之外,所有親族長輩均無一人出席參加,來的是一兩個旁支小輩,還是支持岳頃的人,這代表什麼?根本是岳頃獨自安排的。
「不知各位有沒有什麼人選,請提出來。」
岳頃不顧底下議論紛紛對他不齒的言論,自說自話,同時對著幾個已經被他收買的管事眨眼暗示,示意他們可以行動了。
「我提議由堂叔岳光當任新莊主,由他帶領我們商團。」其中一個岳氏旁支小輩開口。
「我提議由前莊主的堂弟岳堨當任。」
一個個的提議發言得十分踴躍,所提出來的人選也十分讓岳頃滿意,但一群由岳涯所帶領出來的管事,听到這些根本是扶不起阿斗又上不了台面的人名時,臉色愈听愈黑。
最後突然有人高聲一呼,「我提議由頃少爺您來帶領我們這群管事,為岳家商團再創輝煌!」這話一喊完,底下隨即一片附議的歡呼聲,因為跟剛剛那些比起來,岳頃確實好太多了。而支持岳涯的管事們則個個都皺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