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翌日一早,區得靜視察綺麗及綺雲兩家布莊,遇到正好又來買腰帶用料的夏就贏。
「這回買什麼?!」他問。
「做腰封的布料。」她說,「想找塊有花色的料子。」
「要我幫你桃嗎?!」他一笑。
「當然好。」她頷首,「我娘都夸你挑布的眼光好。」
「我只是見多了。」說著,他便領著她挑選著料子。
這時,兩人同時發現櫃台後頭的架上多了幾疋稀有罕見、織工精細、圖版華麗的料子。
因為從沒見過這般艷麗華美的布疋,區得靜心頭不禁一震,連忙問道︰「那些布是誰進的?什麼時候進的?跟誰進的?」
掌櫃見他神情嚴肅,小心翼翼的回答,「是表少爺進的。」
「可以給我瞧瞧嗎?」夏就贏問道。
區得靜微頓,吩咐伙計取下讓她過眼。
夏就贏看了看那幾疋布,驚訝地道︰「這都是稀有的東西呀!」
區得靜眉心一擰,「你知道?」
「嗯。」她點頭,「如果我沒看錯,這些應該是西陣織跟友禪染,都是來自日本的好東西,在中原絕不常見。」
「日本?」他露出困惑的表情。
夏就贏想了一下,補充說明,「是東瀛倭國的東西。」
區得靜一听,目光一凝,再次確認的問道︰「你是說真的?」
「是啊。」她一臉「我非常確定」的表情瞅著他。
他想起齊浩天跟他說過特使張初為了那批失竊的貢物已經來到赤石城,若這些布疋來自東瀛,極有可能也是遭劫的貢物。
直覺不對勁,他立刻命令掌櫃跟伙計,「快把布下架收到後面。」
「爺,這是怎麼回事?!」掌櫃邊急忙收著,邊疑惑的詢問。
「這些布疋有賣出去的了嗎?」區得靜問道。
「有,已經賣掉三疋了,都是城北溫府的二夫人買去的。」掌櫃回道。
聞言,區得靜的眉頭緊緊皺起,「不好。」
「嗯,」夏就贏見他神色凝重,忍不住拉了他的衣袖一下,關心的問道︰「怎麼了?」
他沉聲回道︰「這些布來歷不明,弄不好就算不殺頭也恐有牢獄之災。」
她一驚,「這麼嚴重?那……那趕快把賣掉的布追回來呀!」
「嗯,我正是這麼想的。」
「我跟你去!」她堅定地道。
迎上她毅然的目光,區得靜愣了一下,須臾,他點頭一笑,「走。」
就這樣,他們立刻趕至溫府求見二夫人,打算以高價買回那三疋布,可是溫二夫人說前天已經把布送到羽裳坊裁制,兩人一听,又連忙趕了過支。
然而羽裳坊的老板早已將布料裁剪好,雖然還未縫制,但衣版都已成型。
區得靜一見,苦惱不已。
夏就贏拿起那些料子,細細研究了一下,突然心生一計。
「有了!」她拍了區得靜一下,臉上竟有著笑容。
看著她那過分興奮燦爛的笑臉,區得靜有些痴了。
「你相信我嗎?」她問。
「當然。」他不加思過地回道。
「既然如此,這事就包在我身上吧!」夏就贏拍拍胸脯,自信滿滿。
區得靜追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讓我將這幾件半成品改頭換面,華麗變身。」她說。
他難掩疑惑,「我……不太明白。」
夏就贏將他拉到一旁,悄聲問道︰「這些來自東瀛的布究竟是什麼來歷?!」
「東瀛向朝廷進貢的朝貢。」
她一驚,「既然如此,這些布怎麼會在你家布莊里?!」
「說來話長,你先說說你有什麼想法。」
夏就贏點點頭,嚴肅地道︰「既是朝貢,應該會有明細列表,例如布有幾疋、刀有幾件之類的吧?」
「你怎麼知道有刀?!」區得靜盯著她問。
「我猜的。」她說,「他們的武士刀也是逸品,我想應該有。」
他一臉驚訝的看著她,「我不知道姑娘如此博學,失敬。」
「博什麼學?」夏就贏沒好氣的嗔他一眼,接著又把話題帶回正題,「總之,布賣了三疋,就會少三疋,但如里三疋布變成列表上沒有的三件華麗和服外褂,應該可以蒙混過去。」
「和服外褂?你是說……」
「我會做東瀛的和服外褂。」她說。
區得靜更吃驚了,「你……」
「你在區府里弄個房間給我,我盡快把這些半成品改一改,這期間你該做什麼補救措施就趕緊去做吧!對了,你差個人幫我去跟我娘說一聲,免得我娘和弟弟擔也。」
他望著她,胸口竄著一股暖意。
不知為何,他深深的相信著她,確定她能教區家化險為夷,有她做他的後盾,他寬心不少。
「贏兒,」他輕聲喚道,「有勞你了。」
瀟湘苑中,區太夫人一臉驚怒,「竟然有這種事情?」
她怒瞪著自知犯了大錯而低頭不語的周適才及周學賢父子倆。
「你們父子真是太糊涂、太荒唐了!」她的口氣極為嚴厲,「竟然私下買進貢品,還光明正大的放在布莊里賣,這事要是傳出去,區家就算不滿門抄斬、誅連九族,也難逃財產充公或牢獄之災!」
「娘,他們不是存心的,也是被奸人所騙。」區碧嵐雖知兩人犯了天大的錯誤,可他們畢竟是她的丈夫跟兒子,她實在無法不為他們求情。
「區家自祖上經商便有明訓,絕不買賣來路不明的物件,難道你們忘了祖訓?」區太夫人惱得一陣暈眩。
見狀,趙玉急忙上前一扶,勸道︰「娘,保重。」
「保什麼重?」區太夫人怒視著兩人,「區家真讓你們害慘了。」
「祖母,」區得靜趨前,心平氣和的勸道︰「稍安勿躁,事態雖嚴重,但不至于已是絕路。」接著他望向周學賢,目光一凝,「學賢,賣主是誰?」
周學賢抬起臉,怯儒心虛地回道︰「我……我不知道他們的來歷,但他們就住在金風客棧,還說他們手上另有稀有物件要拋售……」
「他們還在城里?」
「是的。」他點頭。
區得靜稍感放心,「那好,你現在立刻跟我到金風客棧去,切記保持冷靜,千萬別引起他們的懷疑。」
「靜兒,你打算怎麼做?」區太夫人問道。
「這事我會處置,祖母暫且不用憂心。」語畢,區得靜抓著周學賢便要離去,走到門口,忽而想起一事,遂停下腳步,「對了,贏兒現在就在靜軒,記得為她送膳送水,但不要去打擾驚動她。」
區太夫人難以置信,「你是說……」
「是,就是她。」區得靜目光凝沉的直視著祖母,語氣和緩卻又強勢。「祖母,贏兒她現在正在幫區家遠離這場風暴,希望祖母听孫兒一次勸,在她走出房門之前,都不要進靜軒一步,也不要試圖或沖動得去干擾她。」說罷,他旋身拉著周學賢走了出去。
區太夫人一臉錯愕,咀嚼著他剛才的那番話,也回想著他面上的神情,他是那麼的認真、嚴肅且焊然。
要是以前,她哪里管得了他說了什麼,必定在他前腳一出瀟湘苑,她便殺到靜軒將那晦星攆走。
可現在,她還坐在這兒。
不只因為他的警告,也因為在她知道夏就贏的善舉後,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受,再加上孫子剛才說她正在幫區家遠離風暴,光听這句話,她便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玉。」她喚了媳婦一聲。
「是,娘。」趙玉答應著。
「記得叫人給那晦……姑娘送膳。」
趙玉先是一愣,旋即微笑點頭,「媳婦知道。」
夏就贏念專科的時候是學服裝設計的,她的畢業展作品便是一件日本宮廷仕女的和服長外褂。
她還記得當時是個窮學生的她根本買不起昂貴的日本布,只買了一塊仿日本花鳥圖樣的國產印花布。
樣子是有了,但質感跟氣勢卻怎麼都撐不起來。
她沒想到自己能有機會踫到這些美麗的古織品及染品,它們美得讓人驚嘆,美得讓人忍不住湊近去細細品味著它的華美艷麗。
布已被裁下型版,因此她必須做一些改變,但這對她來說並不困難。
念書時有縫紉機,作業速度飛快,可眼下她只有針線剪刀,得一針一針細縫。
為了能盡快完成,送來的飯菜她都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也不敢躺上床睡,頂多趴在桌上打個盹又起來繼續趕工。
期間,有時是區府奴婢送膳,有時是區得靜。
區得靜進來的機會是少的,在她趕工的這段時間,他也有許多事情必須去處理,偶爾進來也不敢打擾她,只是關懷幾句,要她累了便先稍事休息。
她哪敢休息?她多怕一休息就睡得昏天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