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婆娑三人合伙把快餐車推回家,水都舍不得喝一口,就坐下來圍著方桌,把兜里的錢倒出來。
銅板聲不絕于耳,真是悅耳極了。
算錢對榮戎來說不困難,他一個子兒不錯地撥了又撥,數了又數,越算眼楮越亮。
「哥,我好久沒見過這麼到銅板了。」榮蕙愛惜地模來模去,又是激動又是心酸。
當初為了給母親治病,家里的狀況由小康轉為不好,別說手里想攢錢了,後來父母相繼過世後,她和哥哥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要不是老天垂憐,讓舒姊姊來到她家,她和哥哥之後的日子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熬下去…她雙眼含淚,听到榮戎報出一兩銀子又三十一文錢,兄妹都被驚得不知如何是好,互相交換了然于心的一瞥後,榮戎一把將那些銅板和碎銀子推到舒婆娑面前。
這舒婆娑這一世頭一回嘗到親手賺錢的快樂,滋味不壞。雖說積少成多,但是她的目標是賺大錢,不是眼前這些小錢,因此她把錢推回榮戎面前。
這些錢都是你們兄妹辛苦所得,我只是出張嘴,再說,往後有的是要花錢的地方,我們做的雖然是小本生意,但肉、調料等各種東哪樣不用花錢?手里沒錢,去賒嗎?」她笑得很淡,卻很和煦,「我可是在等你們生意做大,日進斗金,屆時我躺著數錢,不是更爽快?」
榮戎定定地看著那一堆銅板,慢慢地說道︰「我知道了,姑娘就看著吧,我會和妹妹把雞排的生意做到最太,給了我一根釣竿,就看我怎麼把大魚釣起來。」
「好,我欣賞有志氣的男人!」
突然被夸獎,榮戎面上一紅,可他還來不及出聲,門外就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和花氏破傻嗓子的叫聲。
舒婆娑紋絲不動,還好她進屋前留了個心眼,讓榮戎把門閂了起來。
她難得嘲諷人,「你這祖母的精力未免也太好了。」隨時盯著她的動靜呢。
不過她也知道做生意這事瞞不了多久,不用特別去查也會得知,畢竟這地方就這麼大,村子中天天往城里、鎮子去的人多得很,花氏這時候才找來,她還覺得動作有點慢了。
兩兄妹的臉色都不好看,方才的喜色消失得一干二淨。
「趕緊把錢收起來吧,要是讓你們祖母進來,這些天大家可就白忙了。」搜刮二房可是這位老太太的嗜好。
榮蕙應了一聲,連忙去藏錢。
外頭的花氏半天等不到孫子、孫女來開門,氣怒交加,把門板拍得震天響,「你們這兩個良心被狗吞了的崽子,以為不來開門我就不知道你們干了什麼好事嗎?你們居然瞞著我去鎮上擺攤,到底哪來的錢?我就知道這里面有鬼!」
榮蕙把錢放到她自認安全的地方後,看看舒婆娑,又看看榮戎,這才出去開門。
陰著臉的花氏一把推開榮蕙,害得她一個趔趄差點摔跤,幸好她年輕,身子柔軟,很快反應過來,跟著花氏還有周氏的腳步進了屋。
本來就坐不住的榮戎一見到祖母氣沖沖地入內,屈股便像坐到錐子似的立抬了起夾,喊了聲祖母和大伯母。
而舒婆娑依舊溫吞地喝著水,半點起身的意思都沒有。
花氏只覺得腳底竄出一把無名火燒遍全身,也不講究什麼迂回,開口問道︰「我听說你到鎮上擺攤去了,賣那什麼雞排,還賺了銀子?」
「這麼賺錢的營生,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听說?阿戎,你這保守秘密的功夫真不錯,把祖母、祖父都當外人呢。」周氏把兩個老人都扯進來,獨獨撇清自己。
花氏瞪著他們道︰「既然賺錢,理當拿出來孝敬長輩不是?」這是堂而皇之的要錢了。
「祖母,孫兒身上什麼銀錢也沒有,哪來的本事擺攤做生意?」榮戎皺著眉,只覺得心寒。
她們真的是來要錢的?這就是親人嗎?眼里只有錢,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任憑他和妹妹做牛做馬,以前從來不曾問他們吃飽沒,更別提一句關心的問候,這會兒听見個風吹草動就來伸手要錢,識到底是什麼長輩?她們也配嗎?
「你不拿出來,那我就自己找了!」
花氏凌厲的眼神看向周氏,要讓她進屋里翻找。
榮蕙緊張地往門口一挪,這一站,正好落入周氏眼里。她心想︰移得好啊,這樣她就不必費勁地到別處去翻個底朝天,往這小丫頭的房里去尋,肯定能找到。
這一切都落在舒婆娑的眼底,她緩緩開口,「老太太說阿戎去擺攤賺了銀錢,的確是。」
花氏往周氏丟了個「你瞧,我說得沒錯」的眼神,而後對舒婆娑道︰「還是小姐明白事理。」還不忘拍個馬屁。
「晚輩賺了錢,理當老敬長輩沒錯——」舒婆娑拉長了聲音,「不過老太太的誤會可大了,阿戎和蕙兒兩人餓得都快要去典當褲子了,哪來的錢去擺弄攤子做生意。」「我不信,有人親眼看到他們兄妹擺攤賣雞排,生意好得很,小姐住在我家老二的家里,自然幫這兩個崽子說話。」
「老太太這麼心急,也不等我把T舌說完。我見他們兄妹日子不好過,尋思我在這日子過得無聊,想說做點小本生意,賺零花也好,可我這金枝玉葉怎好去踫那些湯湯水水,便雇了他們打下手。」
「我不信,你哪來的銀子?」花氏的眼神黏在舒婆娑身上,像是要從她身上看出任何蛛絲馬跡。
舒婆娑瞪過去,眼神中藏著一股令人畏懼的殺氣。「你以為你是誰?我的銀子打哪來,還要向你報告?」
花氏被噎得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她作威作福習慣了,哪听得進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臉色狩,神色凶狠,動了真怒,「我就知道是你是小妖精攛掇阿戎這傻小子對你言听計從,蕙兒這賠錢貨也和你站在一起,忤逆我這祖母,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是哪里來的小賤人,來路不明的小狐狸精,也想爬到我頭上來!」
她幾個大步向前,忘了自己的骨頭有幾兩重,竟是要去掮舒婆娑巴掌。
這些日子她屢屢在舒婆娑這里吃癟,心里早就積了一肚子火,這回不管不顧,一心想壓舒婆娑一頭,因此之前拿人手軟的態度全收得一干二淨。
榮戎壓根沒想到花氏敢如此行事,眉頭緊皺,看準時機準備上前去擋,想著挨一頓揍也不要緊,左右他是男人,挨得住。
沒想到花氏身後的周氏並沒有勸解,而是上前擋住榮戎的舉動。這婆娑就是個沖動的,她隨便在婆娑耳邊吹個風,婆娑就能掀起半天的浪,她只要瞧著就能得到想要的結果,不費半毛力氣。總之,她看這個舉手投足都是貴氣的姑娘不順眼,每見一回,就讓小門小戶出身的她越發覺得不如人,現在有機會看這姑娘挨打,她自然樂意至極。
舒婆娑外表看起來嬌弱無比,內在卻十分強行,她不躲不閃,花氏粗糙的手挾著掌風摑了過來,她身上卻一點痛感也沒有。
原來是榮蕙撲過來抱住舒婆娑,替她挨了打。
花氏是個鄉下婆子,身強體健,又做慣了粗活,一巴掌下去力道極大,榮蕙被揮得站不穩,當即歪到一邊。
花氏見這一下打在自己孫女身上,氣得又踹了榮蕙一腳,這一踹使得榮蕙膝蓋一彎,差點跪地,幸好舒婆娑很快回過神扶住她,她才免于跌倒。
舒婆娑輕輕拍了拍榮蕙,讓她站到自己身後去。
花氏沒有得逞,雙眼噴出火來,「你的銀子本來就該是我的,你是我家阿戎救回來的,吃我的、用我的,再說,阿戎一個年輕人舍身救你,你這樣什麼都不給就想打發我?」
舒婆娑聞言怒火中燒,冷笑道︰「不然呢?老太太要多少錢?」這老家伙越來越敢說了。
「我孫兒可不是登徒子,該負責的他會負責。」花氏步步逼近。
負什麼責?舒婆娑眉頭一挑。
「你不為我孫子的清白負責嗎?」
舒婆娑見鬼似的瞧著她,一個女孩子要為一個男人的清白負責,還真是聞所未聞的稀罕事,這是要賴上她了。
「他救了你,你們有過肌膚之親,不該成親嗎?成了親,你就是我榮家的人,賺了銀子自然該給我。」
舒婆娑翻了個白眼,「肌膚之親有什麼可成親的?」真是謬論一通。
榮戎氣得臉色通紅,大聲地道︰「祖母,您就別胡說了!」他氣祖母的恬不知恥與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胡說什麼?她被你模過,只有嫁給你一條路。」
舒婆娑知道貪婪是喂不飽的,對花氏這奸詐又厚臉皮的婦人厭煩到不行,極能撒潑耍賴的她就像狗皮膏藥,甩也甩不掉。
「老太太,你多慮了,別用你們鄉下那些規矩來想我們,一來,這是落水的危急情況,危急時一切從權;二來,我身上包著大氅,肌膚不曾外露,我不會為此而羞恥,你也不必異想天開。」
「你說了一堆就是不願負責?」花氏的三角眼一眯,失去所有的耐性,既然說不通,反正人在她手上,那就打到她通為止,還怕她不乖乖听話嗎?
一個十幾歲的丫頭,自己還會拿捏不住?
花氏陰陰一笑,伸手就要去扯舒婆娑的頭發。
榮戎看花氏的行為如此厚顏無恥,又鬧得實在夸張,只覺得臉都丟盡了,飛快地撲過來試圖制止,哪里知道他的手還沒踫著花氏,就听到一聲巨響,只見氣勢洶洶的她忽然以非常怪異的姿勢飛了出去,一頭撞在自家爹娘的牌位下方。
花氏的慘叫和周氏的驚呼聲交織在一起,回過神來的眾人看向門口,見門板不知道被誰催殘得裂成幾塊,倒在一邊,壽終正寢。
門外清楚地出現數十人馬,居中站著的男人一身麒麟紋朱紅錦袍,頭戴嵌寶金冠束發,腰間系著金絲祥獸佩花結長穗絲絛,腳踩黑色飛雲錦靴。
此刻,他的靴面和袍底泥印斑斑,衣袖上的褶痕和咸菜干沒兩樣,如此狼狽的時刻,他卻亳不在意,眼神火熱無比地黏在舒婆娑身上。
站在他身後半步左右的是寧馨長公主府的總管舒全。
原來這兩路人馬方才在榮家門口不期而遇,還未能敘話,東伏羲就听見屋里的吵鬧聲及舒婆娑的聲音,想也不想地踹開門,而後出手。
他非常護短,誰敢動舒婆娑一根寒毛,他絕對會讓那人後悔投胎到這世間。
東伏羲大步流星地走進來,黑如子夜的眸子不錯眼地鎖著舒婆娑,那里面有太多情緒在翻涌著。
舒婆娑一雙水眸似笑非笑,幽遠深邃,慢慢地迎上他的目光。
「阿娑……」眾目睽暌下,他拉住舒婆娑,不管不顧地扳住她的肩,看著她,呼吸急促。
他壓住心里的孟浪,低下頭,雙眼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張口閉口了幾次,可除了不斷呼喚她的名字外,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仿佛這樣反復叨念著她的名字,才能確認她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懸了多日的心驀然放下,他感覺到心緊縮著,熱得發疼。
舒婆娑在心里悄然喟嘆,嘴上只問道︰「你在泥地里打過滾嗎?」
他一向注重自己的儀容,雖然她見過他打架後衣衫不整的樣子,可這副風塵僕僕、滿臉胡碴、雙眼通紅的憔悴模樣,卻是不曾有過。
「本世子真是太高興了。」一直到最後,東伏羲也只憋出這短短一句。
話短,情卻如絲長。
舒婆娑對于東伏羲的到來十分意外,心里的滋味很復雜,面對許久不見卻更加熱情熾烈的眼神,她有些手足無措。
因此在東伏羲熱烈的目光下,她忍不住微微撇開臉。
一個雖然身穿錦袍華冠,卻一身髒污;一個雖穿著粗衣布裙,卻面貌姣好,兩人這樣站在一塊,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他們彷佛發著光,但是這溫馨又旖旎的氣氛很快就被花氏宛如枯枝被踩斷般刺耳的聲音打斷——
「你們是哪里人,居然擅闖民宅,我要去報官,把你們統統抓起來!」花氏嘴里嚷著,心里仍有些迷糊。
她是怎麼了?明明要去掮那小狐狸精的耳刮子,卻突然感覺到一陣劇痛,人就倒了下去,還磕得眼冒金星,睜不開眼,好不容易被周氏掙攙扶著站穩,屋里就多了這麼些人。
舒婆娑冷哼一聲,還有臉說人家擅闖民宅,自個兒昵?花氏可從來可沒當人家祖母的自覺,上梁不正下梁歪,真慶幸榮戎和蕙兒沒被教壞。
東伏羲一眼瞥過去,花氏立刻在他冰冷的視線下噤聲,連屁也不敢放一個。
他惡狠狠地道︰「把這不識好歹的妖婆抓出去,問她剛剛想用哪只手打阿娑,剁了它。」這老妖怪居然想動手打他的阿娑,不可饒恕!
婆娑見狀心忖,這世界就是這點不好,權力便是真理,沒有權力便沒有人權。
然而也是這點好,權力很容易讓人閉嘴,有權力就可以為所欲為。
「什麼?!」花氏尖叫著倒退好幾步,踩了周氏好幾腳,也不管媳婦一個勁地拉她的袖子,怒罵道︰「你是誰?好大的口氣,竟然想剁我的手。我就知道這小賤人不檢點,到處拈花惹草,以為找個人來撐腰我就怕你嗎?我呸!」
這就是標準的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
「敢詆毀延安郡主,皇上第一個要你的命。」東伏羲笑了,當中的寒意令人膽顫心驚。
「郡、郡、郡主?!」花氏只覺得腦袋轟然一響,心顫了幾顫,腳一軟,栽在周氏身上,半天緩不過氣來。
周氏也沒有好到哪去,兩人倒在地上,像灘爛泥。
她們這是惹了抄家滅族的天大禍事啊!
東伏羲的兩個親衛輕而易舉地把花氏和周氏架出去,誰知道沒行兩步,有不明的黃色液體濡濕花氏的裙子,有些還滴到地上,一股尿騷味散發出來。
眾人掩鼻,榮戎兄妹羞得不敢看,卻不得不追出去。
再怎樣那還是他們的祖母,她可以不仁,他們卻不能真的讓人剁了袓母的手。
屋子里陡然安靜了下來。
「老奴給郡主見禮。」舒全四十開外,高個兒,兩撇胡子,一雙眼大而有神,透著圓滑與精明。
「全叔,辛苦你跑這一趟了。」
「辛苦不敢,長公主接到郡主的信,要不是駙馬勸阻,長公主還想親自過來接郡主。老奴出門時,長公主曾般般叮囑老奴務必把郡主平安地接回去。」
原來那日舒婆娑和榮家兄妹上縣城去,辦完了手邊的車之後,她思考再三,去了驛站,把寫好的家書和半兩銀子給了信使,無怪乎舒全這麼快就趕到了。
她問︰「你和世子撞上一塊的?」
「是的。」
「婆娑不孝,讓爹娘擔憂了。」
「郡主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長公主和駙馬都巴望著您早日返家,玉玦玉珪也隨著老奴過來了,都在縣城等著郡主,老奴這就侍候郡主上馬車吧,等到了縣城稍事休整,我們再上路,郡王看這樣可好?」舒全不愧是長公主府的總管,行事安排有條不紊。
「你安排,我放心。另外,我還有幾件事未了,全叔稍待。」
舒全問著,「需要老奴回避嗎?」他細細觀察,郡主雖然清減了些,可精神看起來不錯,他擔了一路的心,這會兒終于可以將心放回肚子里了。
但是府里那攤事尚未解決,他身邊這位不許人喊郡馬的世子爺,還有留在府里每天要死要活、鬧得雞犬不寧的延平郡主,兩個都不是好惹的,遇到這處境,他一個奴才都替延安郡主覺得為難。
「不知全叔身上帶了多少銀兩出來?」
東伏羲的眉像蚯蚓一樣拱起來,阿娑這話里話外都把他當外人呢。
他腳底騰的冒起一股火,還未發作,剛才慌慌張張地跟著出去的榮蕙小跑著回來,撲到舒婆娑膝前——
「姊姊,祖母有許多不是,她一再地冒犯你,她有錯,可是能不能求姊姊不要剁她的手?」
舒婆娑莞爾,一手扶起榮蕙,並道︰「我什麼時候要剁她的手了?」
「可外頭那兩位大爺說他們主子下令,非要把祖母的手給剁了不可」榮蕙怯怯地睞向東伏羲。這人好看歸好看,但是輕輕看她一眼,那像冰一樣的目光就能刺到她心里去,讓她覺得兩腿發軟,舌頭打結,路都不會走了。
叫她向這種人求情,老天爺就算給她兩顆膽子,她都不敢。
舒婆娑看向東伏羲那顯示著不悅的眉毛,輕聲道︰「世子,我承蒙這戶人家相救、相助,有飯食和救命二恩,他們祖母一家雖然令人不齒,但也不算是罪大惡極之人,世子就饒她一回吧。」
「你為了這沒規矩的丫頭求我?」
舒婆娑點頭。
東伏羲撤嘴,「鄉村野婦向天借膽了,居然敢動手打你,可見你在這里沒少受那老妖婆的氣,爺只要她一只手已經算是很客氣了。」
他嘴里依舊不忿,但是他身邊隨侍的王喜兩腳已經可疑地移動著,準備讓親衛們手下留情了。
王喜身為東伏羲面前第二大紅人,這些年沒少跟著他往寧馨長公府里鈷,有些事早就看得明白透徹,世子對郡主其實就是千依百順,有時候雖然不情願,可郡主只要開了口,不論任何要求都能如願。
因此下人出了事、犯了錯,只要求到郡主面前,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瞧,世子爺這態度不就超級大轉變了,嘴里雖然仍是不依不饒,眼神卻遞了過來。
王喜笑嘻嘻地出去了。
不消片刻,榮戎進來,攜了榮蕙雙雙下跪,「謝謝郡主、世子爺大恩大徠,小人沒齒難忘。」剛剛在外面詢問後,他已經模清楚兩人的身分了。
東伏羲連眼楮都沒有瞄一下,大刺剌地坐到舒婆娑的對面,對著王喜發脾氣,盡情地使喚他,一下子要茶喝,一下子要巾子抹臉,可眼神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舒婆娑半分。
舒婆娑很早就學會對使小性子的東伏羲視而不見了,自顧自地道︰「起來吧,我還有事要和你們商量。」
榮氏兄妹知道舒婆娑這是要走了,瞧瞧外頭那陣過,方才也听明白她的身分了,這身分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三人以後注定再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樣輕松談笑了。
舒婆娑也不嗦,直奔主題,「我要走了,集市的攤子我瞧著也不好再開下去。」
榮氏兄妹聞言心里是一顫,也是,堂堂郡主哪能跟著他們繼續拋頭露面,為生計奔波勞碌?可惜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一條路,才看到希留,這下又要打回原形了。
舒婆娑把兩人的臉色盡收眼底,笑道︰「雖然這攤子就做了一天,但是前景可期,不如咱們別在鎮上擺攤子了,直接在縣城開間雞排鋪子,把生意做大。你們別訝異,這鋪子是早晚要開的,只是提前罷了。」
「姊姊,我知哥哥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把力氣。」開鋪子,這是她從來不敢奢望的事,不過她想著,要是自己拿出十二萬分的努力,用心把雞排做到有口皆碑,想把鋪子經營得有聲有色,應該不是問題,畢竟腌了姊姊秘制調料的雞排實在太好吃了,令人回味無窮,不怕賣不出去。
想想他們今天的生意,縣城獨一份,開店也許真的可以。
舒婆娑這回沒有接榮蕙的話,而是看著榮戎,「我出錢,鋪子的事情全部交給你打理,我給你一成利潤,獎金分紅另計,你能嗎?」
榮戎臉色變了變,「郡主不管事嗎?」
「我萬事不管,也鞭長其及,所以,你有辦法讓我躺在家里收銀子嗎?」她問得輕巧,然而這也就是說,鋪子的成敗榮戎得擔起全部的責任來。
這是在考驗他的辦事能力,也是在考驗她的識人之能。
將來她的銀子有可能全打水漂,也可能賺得缽滿盆滿,這些她都要自己承受,畢竟沒有風險就不叫投資。
榮戎磨著牙,知道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餅,不接他就是天大的傻子。
經過今天,他明白了一件事,錢和權是分不開的,這兩樣他都沒有,因為一貧如洗,他和妹妹得看著祖父母和大伯一家的眼色過日子,被人隨意揉捏,連反抗都不能,那種被人壓迫、承受各個親人嚼心嘴臉的苦,他嘗夠了。
要是此番生意成功,他就有臉面告訴爹娘,自己沒有辜負他們的托付。而且有了錢便有底氣,他不用見人就狗僂著腰,矮人一截,有了自己的#三分地,誰還敢看不起他們。
再說,郡主手把手教給妹妹的調味腌料就是無敵的利器,只要他們兄妹同心,天下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榮戎狠狠地點頭,給舒婆娑磕頭,「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負姑娘所托。」
他得擋起他們家二房這一片天,負起頂梁柱的責任來。
舒婆娑就等他這句話,她見榮戎面色幾度變化後轉為開闊,神情多了幾分男子氣概,頗為欣慰,便道︰「既然要開鋪子,你們就搬到縣城去,一來免于舟車勞頓,浪費時間;二來也能落個耳根清淨。」
她上輩子出生在現代自由奔放的社會,雖然也尊崇孝道,但畢竟時代不同,他們已然明白孝順不代表著要無條件地侍奉、無條件地付出,甚至讓自己卑微如塵埃,榮氏兄妹和花氏之間的糾葛,往後就看他們自己如何應對,畢竟花氏不是她的祖母,她能替他們做的也就只有這樣了。
榮戎看了隔壁一眼,點點頭。他明白她的意思,要是他祖母攪進來,整天指手畫腳,別說開鋪子了,按祖母貪婪不講理的個性,他們手上有的這些銀子肯定留不住,最後他們絕對落不著好。
祖母是長輩,他拿她無可奈何,所以離遠一點,的確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舒婆娑掏出身上有的銀票和另一只藍田芙蓉玉鐲,又讓舒全把身上所有的銀子掏出來,湊足一千五百兩銀子,交給榮戎。有了這些銀子,要在縣城開家鋪子已是綽綽有余。
「你是當我死了嗎?要銀子為什麼不跟我開口?」一直被晾著的東伏羲不爽了「你帶銀子出門了?」舒婆娑的問話滅了他的威風。
東伏羲弱弱地答,「我這不是一接到消息就匆匆出門了嗎……」何況他是誰,他一個世子出門帶什麼銀子?他這張臉去到哪,哪個不識相的店家敢跟他收錢?
舒婆娑不想理他,但是他還不打算放棄——
「要不,我讓黑一他們湊一湊,我的親衛出門會帶銀子的。」
舒全和王喜眼觀鼻,鼻觀心,一個想的是,邀天之幸,這不是他的主子;另一個想的是,為什麼他會攤上這樣坑人的主子?
舒婆娑只能暗中替黑一等人掬一把同情淚,跟著這樣的主子,出門吃喝拉撒要自掏腰包,甚至還得替主子暗中付帳,不過東伏羲跟她說過,這銀子不會讓他們白給,回了府自會讓他們銷帳。
被東伏羲打了岔,她淡淡帶過,不以為意。
「要是有任何難處,就往京里給我送信,要不讓全叔傳話也行。如果太想我,就上京里來,京中的寧馨長公主府,隨便拉個人問都知道。」
榮蕙不舍地拉住舒婆娑的手,「姊姊……」喚了聲,便哽咽了。
「傻丫頭,有什麼好難過的?等你和你哥哥把鋪子開到京里來,還愁我們見不著面?」
舒婆娑用指月復輕輕拭了榮蕙的淚珠,模了模她雙丫髻。
這些日子舒婆娑和榮蕙處出感情來了,但是她無意把榮蕙帶進長公主府,因為榮蕙單純,且也不是長公主府的奴僕,兄妹一塊留在縣城替她打拚雞排事業,才是對她最好的路。
榮氏兄妹送舒婆娑上了馬車,揮別之後,看著馬車絕塵而去,直到沒影了,兄妹這才轉身回家。
在眾多村人的好奇眼光中,榮戎沒有看見半個自家親人的影子。
今天花氏這事一鬧,大房的人恐怕是嚇破膽了,花氏與周氏被放回去後,一家子龜縮在家,連探頭也不敢。
誰都不知道,東伏羲在舒婆娑和榮蕙臨別前說體己話時,已經听完黑一的匯報,知道花氏與周氏對舒婆娑的態麼和極盡搜刮之能事。
他很簡單地留下一句話,「毒啞了事。」
啞了,看那張嘴能到哪里去說人是非,道人長短。
之後,黑一趁眾人準備離去時,模到榮家大房屋頂,卻听見一屋子的人你一言我一語,把舒婆娑罵得十分不堪。
嗯嗯,這是柿子桃軟的捏,不敢說他們家世子爺半個字壞話,想著郡主性子軟,好拿捏,所以罵她下飯嗎?
要是將這些回稟給世子,這一家子的小命豈不是全都保不住?
他黑一沒什麼優點,就是心腸軟了些,為了救他們一命,他很干脆地對榮家大房一家十幾口全都下了啞藥,往後看他們還怎麼說人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