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毅一路無話將孟若荷送到家門前。
直到這時,孟若荷才注意到後頭還有輛放滿了好幾木箱的馬車。
「這些都是少爺交代的。」程毅將東西全都搬進屋子里。
孟若荷看著程毅的神情,看不出他到底信不信她,但他的態度一如過往的恭敬,這樣至少不會讓她感到太難受。
走進屋內,孫氏成親之後,便住到穆家,但每日還是會回這里打掃,所以仍是窗明幾淨的。
孟若荷將東西如數收下,打開其中一只木箱,是些上好的布料和成衣,另外還有些補品,甚至有寶石、玉石。
這算什麼?!平時向他討要點東西,便要討價還價,說是情趣,如今將她趕走了,這些倒舍得送給她了?
「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她的聲音一冷,「若是感謝我對他的盡心盡力,這些東西還少了。」
雖然她氣得想要讓程毅將東西全都給帶回去,但最後她還是理智的收下,還是那句話——骨氣不能當飯吃,她沒道理把財富往外推,什麼情情愛愛都可以下地獄去了,就是個混帳!
「小姐,保重。」程毅沒有多語,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屋里一下子靜了下來,她也沒去查看那些木箱的心思,她回來的動靜不小,她娘應該很快就會得知,她索性自己去阿牛叔家里,主動說是得空了才回來住幾天,她可想不讓她娘擔憂,就算知道事情應該瞞不住,但也打定主意能瞞一天是一天。
孟若荷自信自己頗能裝模作樣,所以巧笑倩兮,沒讓任何人察覺到一絲不對,只是當她回絕了她娘的好意,獨自一人回到空蕩蕩的屋子時,臉上再也掛不住偽裝出來的滿滿笑意。
夜已深,她躺在床上,卻是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白天的堅強至此冰消瓦解,夜晚的黑暗像猛獸似的,將她的逞強一口吞沒。
她反復想了許多,最後決定不管如何,她都要再回東方府,就算要她走,她也不要走得不明不白。
不再試圖入睡,她坐起身,披了件衣服,也沒點燈,輕聲的打開門,走到屋外,空氣中帶著一絲涼意,她不由得縮了下脖子。
「天冷,怎麼不多穿些?」
肩上被蓋了件雪白的披風,孟若荷先是一驚,抬起頭,看到熟悉的五官,她先是一喜,但隨即臉又沉了下來。
「你來做什麼?」她退了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東方文宇手一伸,將她拉回,不顧她掙扎的將她擁入懷中,「生氣了?」
他的轉變令她胡涂,皺著眉道︰「被誤會,你能開心?」
東方文宇輕笑。
她瞪了他一眼,真虧他笑得出來。「你到底來做什麼?抓我回去給允兒一個交代?你可知道我有多難過?別人誤會我也就算了,你怎麼可以——」
他淡淡的打斷她的話,「由始至終,我從未懷疑你。」
「沒懷疑過我?!」她怔忡了下,茫然的眨了下眼,「可是……可是你當著眾人的面定了我的罪,還不留情面的將我趕走。」
他輕嘆了口氣,抱著她的手一緊,「跟腦子不好的人相處,果然累人。」預期到她可能的掙扎,他的手抱得更緊,語氣驀然一沉,「我與文殊都沒有懷疑你,只是我們不能顯露想法。你該清楚,能近身的都是自己人,所有證據都指向你,我與她若還是一心維護你,將無法服人。」
孟若荷在心中消化他的話,雖然不平,但也能理解,只是就是覺得委屈。
「等過些日子,真相水落石出,就會還你清白。你就暫時住在這里,我給你帶過來的寶石,夠你忙和好些日子了。」
她撇了撇嘴,「我的清白你當然得要替我找回來,只是允兒——她沒事吧?」
「好好靜養,該是無事。」
她皺起了眉頭︰「矜足誰這麼狠心,對她下手?」
他低下頭,踫了下她的鼻尖,「事情還未有定論之前,說任何人是凶手都言之過早。總之,你自己小心為上。」
她輕嘆了口氣,吻了下他的唇,「我不過一個小人物,別人腦筋動不到我身上,只是正如你所說,能近身的都是自己人,允兒的身分特殊,若是她有個萬一,牽動的是大齊和猛族兩方的平和。」
「這件事你倒是看得清楚。」
「我倒希望我看不明白,我真的擔心允兒的安危。」
「放心吧!她暫且無事。當年我們一行二十余人從猛族來到京城,如今就只剩不到十人,我不會讓她有事。」這些年不論是他或姜允要活下來都不容易,原以為如今已夠強大到足以無所畏懼,現在才知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
「你到底是誰?」
東方文宇先是沉默,最後忍不住笑道︰「現在問這個,未免太遲,不論我是誰,你只能與我生死與共。」
她「嘖」了一聲,「別把生死與共這種話掛在嘴邊,我是可以為你而死,但說不定哪日我死了,你還舍不得你的命。」
他伸出手捏了下她的鼻子。「胡言亂語。」
她痛得皺了下眉。
「你從未疑惑過為何昱少叫我哥哥?」
「自然疑惑,但是他說這是他爹娘的意思。」
「那個小子,」他搖了搖頭,「我是猛族首領的義子,真論起輩分,于禮得叫允兒一聲姑姑,所以昱少叫我一聲哥哥並不為過。」
「猛族首領的義子?!」
他點了下頭,看著她驚訝的神情,忍不住失笑,「不過這是對外的說法,實際上,我是他的親生子,只不過因為我娘親的身分特殊,所以見不得光。」
她張著嘴巴,愕然的望著他。
「我娘親是當年原該嫁給南疆王的清荷公主。」他伸出手,同情的拍了拍儼然已經嚇傻的她,「不過半路上她逃了婚,跟我父親遇上。公主逃婚,皇室必不會外傳,只是我娘親生我後,身子不見好,我才滿周歲,她便撒手人寰。
「當時我父親的後宅並不平靜,他為了保我一條命,帶我回猛族之後便謊稱我是他收的義子。我自小身子不好,我父親索性以輸誠為由,與大齊立為兄弟之邦,受封安王,將我與允兒送進京,一方面遠離了猛族內紛亂的情勢,一方面也認為京城的氣候更適合我成長。」
孟若荷怔忡的盯了他許久,好不容回過神,找到聲音道︰「你現在是在告訴我,你爹是猛族首領,你娘是公主,所以當今聖上是……」
「我舅父,縱使事情過去二十多年,當今聖上也得為皇族顏面思慮,所以他不能當著群臣之面承認我是清荷公主所出,不過卻能夠替我做主,讓天下人承認我是猛族首領的親生子。」
孟若荷被震得頭都暈了,細細一想,他棄仕途從商,應該是因為身分特殊,一個外族人,親爹還是猛族首領,若真讓他在朝廷佔個位置,不論官位高低,難免引人疑慮。
東方文宇有自知之明,此生最想做的事應該就是與朝堂上的紛亂劃清界限,這一點從他小小年紀開始求學,便隱姓埋名,明明姓姜,卻給自己取了個東方的姓便可見一斑,只可惜他雖無心爭奪權力地位,別人卻未必相信。
她像是想通了一切,「那些人要對付的人不是允兒,而是你才對,誣陷我只是為了讓你難受。」
「是。」東方文宇也坦然的承認,「允兒是替我受了罪。」
在孟若荷看來,當什麼皇帝、王爺、首領的,權勢雖大,但整天爭奪算計,也沒了自由,倒不如做個商戶,賺得金銀滿滿,日子過得逍遙自在又快活。
「如今的猛族首領與大齊為兄弟之邦,我爹是個異姓王爺,立下世子一事早該有定案,偏偏我爹不急,一拖數十年,世子之位依然懸著。」
「我知道,你爹有私心,他想讓你繼位。」
若姜炎死了未立世子,到時便是大齊的皇帝下旨,人選將交由大齊皇帝決定。
東方文宇雖是「義子」,但也是姜炎親口認下,是半個漢人,又在大齊長大,就算他不是自己的外甥,皇帝屬意的繼位人選也肯定是他。
姜炎在與清荷公主相遇之前,就已經有了正妻,還有個親生兒子叫姜碩,傳位于他是情理之中,但因為姜碩的性子殘暴,再加上姜炎自己的私心,這件事遲遲沒有定論,也因為如此,這才引發了紛爭。
偏偏就算知道背後的主使者是誰,苦無證搛,也沒辦法將人揪出來。
「把人給逼出來。」這樣一路挨打的感覺太糟心了。
看著她一臉義憤填膺,他輕笑,「你別想插手,我讓你離開東方府,便是要你從此事抽出。」
東方文宇對于權勢並沒有太多的渴求,是王爺也好,普通百姓也罷,他都懶得去過勾心斗角的日子。這些年,隨著他進京的人,死的死、傷的傷,直到他安分的待在東方府里才消停了些,偏偏他父親的身子大不如前,爭端將再起。
若要坐到那個位置,才能保自己和周遭的人一世平安,他就只能去坐上那個位置。
「我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她的雙眼晶亮,「我要跟你回東方府。」
「我知道你不是,所以我才更擔心,這件事沒有妥協空間。」他一句話回絕了她的熱切。「再過不久,就會有結果了。」
孟若荷苦惱的皺著眉頭,知道他打定主意,便很難說服他改變的,不禁咕噥道︰「我還以為自己嫁個大才子,沒想到將來還是個異族首領,我成了首領夫人不說,還有個安王妃的名頭,這樣的人生真是處處有驚喜。」
「怎麼,你不想當王妃?」
她沒有太大憧憬的聳聳肩,「我更想當名聞四海的孟當家,就像大夫人一樣,人家提到她,總是豎起拇指稱贊一聲巾幗不讓須眉。我還想有自己的船隊,往返五湖四海,日子過得舒心自在。」
「好,只要你想,什麼都行。」
簡單幾個字,代表給她絕對的自由,她該開心,卻又忍不住一嘆,「想來,最可憐的是允兒,小小年紀離鄉背井,原來都是為了護著你。」
東方文宇承認這一點,這也是為何他對姜允總是多了一份憐惜,更別提如今她會受罪,都是沖著他而來的。
「再過一會兒天就要亮了,你快回去睡會兒,我得走了。」
她這才注意到他身邊沒有任何隨從,「你自己一個人來的?」
「我來找你的事別說出去,在事情還沒結束前,」他低頭用鼻子踫觸她,「我也不會再來見你。」
她勉強的牽動嘴角,見東方文宇神秘來去,看來防的人不單是允兒近身之人而己。
孟若荷實在不是個能坐以待斃的人,雖然東方文宇是為她著想,讓她遠離爭端危害,但一想到暗處的那只手,她就是坐立難安。
今日她听到了進城去的穆翰帶來消息,京里人都在議論原來清荷實際是屬于東方文宇所有,太皇太後和當今聖上召他入宮,還讓他在宮里待了幾日,如此低調度日的一個人如今卻站在風口浪尖,她知道,只有東方文宇的能耐越高,後頭的人便越心急、越容易現身。
孟若荷拿著炭筆,在院子里隨意的涂涂畫畫,但始終定不下心,直到夕陽西下,她才放棄的嘆了口氣。午時前後,孫氏帶著甜甜來給她做了午膳,她胃口不好,沒吃多少,現在倒有些餓了。
揉了下眼,她起身進屋,孫氏中午過來時說是給她帶了前些日子腌的咸魚,打開了放在灶上的食盒,撲鼻而來一股咸魚味,她一時沒心理準備,反胃了下。
魚腥味喜歡的人很喜歡,不喜歡的人退避三舍,而她恰好是屬于後者,她皺著眉將食盒給拿開,準備等孫氏再過來時讓她把咸魚拿回去。
「小姐。」
听到叫喚,孟若荷抬起頭,一陣激動,「洛晨,你來了。」
洛晨連忙走了過來,一時之間顧不了行禮,急切的問︰「小姐,你方才反胃了?」
「是,」她指了指被擺在一旁的食盒,「里頭有好幾條咸魚。」
「小姐,」洛晨一臉慎重,「你是不是有了?」
「有了?什麼有了?!」
「就是……」洛晨急了,「少爺真是的,你們都還沒成親,怎麼可以——」
孟若荷慢半拍的意會到洛晨的意思,這該不會懷疑她有身孕在害喜吧!她忍不住笑了出來,「洛晨,你誤會了,我沒有。」
「小姐,我知道你不好說,但放心,若真是有了,少爺一定會給你個交代。」
孟若荷無奈的搖頭,「洛晨,我真的沒有身孕。你餓不餓?我等會兒做飯給你吃。」
「我怎麼能讓小姐伺候?」
「洛晨,」孟若荷笑道︰「在這里我不是什麼小姐。」
洛晨一臉愁雲慘霧的被推坐到一旁。
現在朱府里的氣氛古怪,二夫人的身子並不見好,成日臥在床上休養,二當家都不敢離開床邊太遠。
少爺絕口不提小姐,看樣子已經認定了小姐的罪,或許是念在舊情上,只是將小姐趕走,但這個決定,卻惹得大夫人和二當家不快,眾人都想著,等二夫人身子沒事了,朱家是不會放過小姐的。
以朱家對待背叛者的手段,到時小姐只怕生不如死,若是少爺願意相助還好,就怕少爺也撒手不管,所以如果有了孩子倒好,至少能看在孩子的分上——
「小姐,不管你肚子里有沒有少爺的骨肉,總之我們就咬定了有,一定有。」
孟若荷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洛晨,你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
「小姐,雖然我相信你的清白,但是眼前的情況苦于沒有法子證明,我不想讓少爺誤會你,真對你怎麼樣,導致日後後悔,所以我們現在能拖過一天是一天,說不準過些日子就能水落石出,總之不能冤枉了你。」
看著洛晨,孟若荷很想把東方文宇之前來找她並將事情解釋清楚一事全盤托出,但又想起了他離去前的交代,盡避她相信洛晨不會背叛自己,不過還是隱瞞的好,免得事情節外生枝。
「洛晨,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一個謊言得用另一個謊聲來圓,我有沒有身孕這件事,東方很清楚——」
「小姐,放心,我知道該怎麼說。」洛晨安撫的看著孟若荷,「難道小姐不想回東方府嗎?」
「我當然想回去,但是東方——」孟若荷突然頓住,腦子里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她肚子里確實是沒有孩子,但她卻可以用這個理由回去東方府里,躲在暗處的人是怕東方文宇回猛族去搶位置,那如果知道東方文宇有子嗣呢?
孟若荷臉上不由得浮現得意的笑,自己的腦子果然是太好了,設個局,請君入甕不就成了?
「洛晨,我跟你回東方府。」
「小姐的意思是現在要隨我回去?」
孟若荷點頭,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總要東方給我個交代吧!」
洛晨有些遲疑,但又想著不能放任有孕的主子一個人獨居在外,便將心一橫,兩人一起回去。
孟若荷帶著洛晨堂而皇之的回到東方府的消息,一下子便傳了開來。
在孟若荷的授意之下,洛晨更是把孟若荷有身孕一事特意的傳播出去。
孟若荷要的便是自己有孕之事在朱府和東方府掀起波瀾,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問︰
「東方先生呢?」
「在書齋。」洛晨小心翼翼的說︰「程毅已經去告訴少爺。」
孟若荷點點頭,接下來就等東方文宇自己找來,想了一會兒,她轉身大步走向後院。
「小姐,你慢些。」洛晨連忙扶住了孟若荷。
孟若荷也由著她,這樣演得更像些,主僕倆直接來到作坊。
工匠一看到她明顯有些驚訝。經過這些日子,大伙都知道她爽朗好相處,只是她傷了朱府的二夫人,就算是無心,也是罪大惡極,原以為她被逐出東方府後,就不會再見到她,卻沒料到才多久功夫,她又突然出現在東方府里。
「小姐。」程雲上前,依禮還是叫喚了一聲。
孟若荷對他一笑,「作坊的一切可好?」
「一切安好。」程雲點了下頭,不解的目光看向洛晨。
洛晨低聲說道︰「小姐有了身孕,所以還是回來東方府養著為好。」
程雲的眼微瞠了下,與其說是驚訝孟若荷懷有身孕一事,不如說他更驚奇東方文宇竟會不顧禮法的在還未成親之前與孟若荷有了肌膚之親。
「程雲,」孟若荷輕快的說道︰「替我開庫房,我要取物。」
程雲遲疑了一會兒。
「怎麼,連你也不信我?」孟若荷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程雲微垂下眼,拿出銅鑰,開了庫房。
沉默總比直接承認來得好,孟若荷自我安慰,接著自顧自的坐到東方文宇的位置上,拿著雕刀看了眼他放在一旁的丹青,從木盒里挑了個適當的大小翠玉,在玉片上雕著。
「我的雕工不如你,」孟若荷說道︰「你在一旁看著,若有做得不好之處,提點我一番。」
「提點不敢,只是小姐的身子不若以往,還是回去歇息為好。」
提到她的身子……孟若荷帶笑的看了他一眼,「原來你的小心翼翼不是不信任我,而是怕我傷到肚子里的孩子?」
程雲也沒隱瞞的點頭,他雖一直待在作坊里,但是他並不愚昧,若以前他還不敢有定論,然而以今時今日孟若荷的能耐,她根本無須危害二夫人,因為根本沒有動機和理由。
「在孩子生下來前,小姐還是勿搬重物,忌動刀剪針錐為好,雖說于禮不合,可既有了身孕便是喜事,府中上下皆會期待小主子出世。」
孟若荷沒見過程雲如此婆媽的一面,又看著一旁洛晨一臉熱切,突然覺得這個誤會到後來如果一發不可收拾,十個月後她沒生出個孩子給他們瞧,自己會不會就成了千古罪人?
孟若荷有些心虛,逃避兩人的目光,低下頭,雕著玉片。
「誰允許你進府來?」
東方文宇的聲音突然傳來,孟若荷的手一滑,割破了指頭。
「小姐!」洛晨嚇了一跳,連忙上前。
「出去!」東方文宇冷著臉,斥了一聲。
洛晨擔憂的看了孟若荷一眼,最後仍無可奈何的跟著程雲和眾工匠出去。
直到作坊的門一關,東方文宇才幾個大步上前,拿起她的手看,「你怎麼回事?傷了自己?」
「明明就是你突然吼了一聲,嚇著我了。」孟若荷沒好氣的瞪著他。
他拿出錦帕,壓住了她的手,「平時也少見你拿雕刀,你今日怎會心血來潮?」
「我這雙巧手可不是只會涂涂畫畫。」她瞋了他一眼。
他無奈的看著她,「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我是回來幫你,怎可說我在玩把戲?」這話說得實在傷人了。
「我讓你出府去,你竟然回來,回來也就算了,還說有孕?!」他低頭看著她平坦的小骯,「這是怎麼回事?」
她無辜的聳聳肩,「洛晨來看我,我因為咸魚味道難聞,反胃想吐,洛晨卻誤會我有了身孕,我原想解釋,但又想著為何不將計就計?如果這一切都是針對你而來,自然也不會放過你的子嗣,若他們藏了人在你或允兒身邊,只要知道我有孕就會心急,如此更容易逮到人了。」
「你是把自己置于險地?」
「我不在乎!我想與你同富貴,更想與你共患難。如果今日我真放任此事不管不理,我自己都會懷疑這樣的我憑什麼得到你的喜愛?」
「荷丫,我從未懷疑過你的心。」
「我知道,但是如今我有孕一事已經傳了出去,你現在若再把我逐出府,那些想要害你的人也絕對不會放過我。」
這是逼他妥協,令他進退兩難。「你自毀名節,日後還要不要做人?」
「世人看事情總以結果論,誰能笑到最後就是勝者,過程如何有誰真會計較?反正我們成親是擎晚的事,結果都是與你一起,我有何懼?」
「你在強詞奪理。」
看到他皺起了眉,她立刻上前,撒嬌的搖著他的手,「我每次都听你的,你就依我一次可好?」
他沒好氣地看她,「你怎能昧著良心,大言不慚?」
孟若荷露出討好的笑臉,「你別惱,其實你該開心,我如此善解人意,不顧危難,為你分憂,有我這樣的女人愛你,你應該感動到哭了才是。」
「你就盡會說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哄人開心。」他低下頭與她四目交接,沉默的與她以目光交戰,最後嘆了口氣,「如今情勢,我確實無法再將你逐出府,既然懷了我的孩子就安分些,這些東西不許再踫。」他瞄了下桌上的刻刀,「乖乖的畫你的圖,想你要做的配飾便成了。」
這是代表著她可以留下來了?!她的內心在歡呼,「我會乖,不會讓你擔心。」
他並不相信她的保證,但如今也是莫可奈何。
孟若荷坐在姜允床邊,可以感覺到屋內的幾雙眼楮都直勾勾的盯著她,看姜允氣色不錯,她的心也放下了,她也不怪那些如臨大敵的下人,畢竟以為她想加害姜允,所以防著她也是人之常情。
「嬤嬤,帶著洛雅下去吧!」
楊嬤嬤的表情遲疑,但也不好拂了姜允的意思,只能帶著洛雅退到門外。
「嬤嬤的態度傷了你吧?」
听到姜允溫柔的詢問,孟若荷搖頭,「不至于,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我,也怪不得她們。你信我嗎?」
姜允微笑,「你沒理由害我。」她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我相信文宇也是信你的,不然不會將你逐出東方府,他是想把你從這件事中摘出去,只是卻沒料到——」她的目光瞟向她的肚子,「這個孩子來得突然了。」
雖說「假孕」這件事是她的點子,但是只要旁人一提,她就難免不自在,尤其是對方看著她的目光中明顯的帶著期待。
「身子可有不適?」
她搖頭,干巴巴的說︰「能吃、能睡,好得很。」
「你倒是幸運,有個不折騰娘親的孩子,或許是個溫柔的小彪女。」
孟若荷沒回答,只是笑。
「要不是以文宇的性子斷然不會同意,我還真想與你指月復為婚,讓我們的孩子成親。」
與朱家聯姻?!雖然懷孕是假的,但一點都不影響孟若荷作夢,嫁或娶首富家的子女,她的孩子一生發達,更別提姜允是個大美女,朱永誼也長得不差,生下的孩子外貌肯定一等一。但想到東方……正如允兒所說,以他的性子,就算不介意輩分倫理,只怕還是不會點頭答應,因為緣分天定——他性子浪漫,認定宿命,他與她的緣分是如此,他們的孩子更是。
看著孟若荷低垂著眼,不發一言,姜允一嘆,「听聞我的吃食現在都要經你試過才會送到我的面前?」
孟若荷點頭,這點子是她提的,她自願當姜允的試毒人,只不過大廚房送給姜允的所村東西,她一口都沒吃喝,反而從自己院子里的小蔚房內重做吃食,讓東方文宇或是洛晨親自送到姜允面前。
「委屈你了,你也是有孕之人,文宇卻如此待你。」
孟若荷不太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這跟東方文宇其實沒半點關系,他也不太贊成,只是拗不過她。
「允兒別擔心我與東方先生,你只要好好養著身子,照顧好肚子里的孩子。」東方文宇在外人面前對她冷淡,是讓別人以為對她不重視,戲要演足,所以她也只能瞞著姜允。
門口有聲音,姜允神色一正,這才喚人進來。
孟若荷有些驚訝進門的是洛青,見她托著木盤走進來,上頭有個白玉盅。
「二夫人,小姐,大夫人交代,給二夫人送燕窩。」
姜允坐起身,看著洛青添了一碗,但還沒送到她面前就被孟若荷給接過手。
「小姐?」
「你該知道,允兒吃的東西都得經過我。」
洛青垂下眼,「是。」
「下次別再犯。」孟若荷的口氣有些硬。
洛青滿是歉意,「這是大夫人親自看顧火候,不單二夫人,大當家、昱少的房里也都各送去一盅,是奴婢思慮不周,但奴婢也是不想每每令小姐心里難受。」
孟若荷不是不知道府中的下人如何看她,就算是懷了孩子,回到東方府又如何?最終不過就是姜允的試毒人,若真有人害姜允,她第一個就會遭殃。
「我並不覺得委屈。」若是在東方府,她早就暗中將手中的燕窩給丟了,如今是任何人都不能信。心一橫,她把手中那碗燕窩吃得精光。「允兒,以後不論是何人送來的東西,沒讓我試過,你絕對不能踫。」
姜允心疼的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將空了的白玉碗給放到一旁,孟若荷看著有些不安站在一旁的洛青,道︰「若是為我著想,你有心了,但是你該知道,一切都要以二夫人的身體為重。」
「這是怎麼一回事?」東方文宇從外頭走了進來。
孟若荷見到他,站起身。
東方文宇貓了眼桌上的白玉盅和空著的碗,「你怎麼在這里?」
「我來看看允兒,正好洛青送上大夫人做的燕窩過來。」
「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東方文宇的口氣很冷,手一揮,將桌上的白玉盅打落,破碎的聲音傳來,湯水濺濕了孟若荷的裙擺,「出去。」
孟若荷真的覺得,要不是知道這是演戲,男神這種態度對待她,她肯定會難過死,還有看著碎掉的白玉盅,這又是另一種心疼,這個敗家子,隨便就打破一樣寶貝。
「還不走?!」
「文宇,你別……」
「你別插手。」東方文宇打斷了姜允的話,見孟若荷不動,索性伸出手,拉著她的手腕,直接將人給拉出去。
孟若荷被他拖著走,腳步有些踉蹌。
直來到兩府間的月亮門前,東方文宇才停下腳步,見四下無人,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道︰「可有不適?」
孟若荷抬起了自己的手,讓他看到手腕上的微紅,好笑的反問︰「這算不算?」
他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下次直接讓人倒了便成了,你別真把自己當成試毒人。」
「放心吧!縱使那些吃食真有古怪,我身強體壯,吃一點也死不了,更別提我肚子里又沒東西,要落我胎是作夢!」
「不要胡說八道。」東方文宇的臉色沉了下來。
她看他陰下臉,只能裝成小媳婦似的微低著頭,「怎麼會這個時辰去找允兒?有事?」東方文宇點了下頭。
「什麼事?」
「宮里來消息,說姜碩派人進了京。」
原本只是裝委屈的孟若荷,聞言臉色一下變得蒼白,姜碩——他同父異母的兄弟。
「晚些再說,先回府。」他跟她說話的時候,臉色始終陰沉著,畢竟這還算是在外頭,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在暗中看著。
孟若荷只能點點頭,垂頭喪氣的往東方府的方向走。
看著她的背影,東方文宇也佩服她把受欺負的樣子演得十足,搖了搖頭,也沒有多大留戀的轉過身,與她往反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