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二嫂帶著福滿樓的大廚和伙計從後門進了開國縣侯府。
府里的廚房早已讓出來給了酒樓眾人使用,就連後院的一小塊空地都被幾個伙計手腳利落的架上了幾個烤爐。
紀二嫂趁著空閑時到廚房找到來幫手的舒雲喬,「我會尋個機會四處看看有沒有恩羽的身影。」
「宴會的事重要,」舒雲喬也不是沒分寸,縣侯府可不是能隨意走動的,「你分心留意就好,別因為要尋恩羽出了錯。」
「我知道。」紀二嫂拍了拍舒雲喬的手,對自己的夫君叮嚀了句,「好好照顧喬大妹子。」
「我知道。」紀念旭點了點頭。
等到夕陽西下,廚房里已滿是食物香氣,門外爐上架著烤全羊,涂上獨特的香料,散發出誘人味道。
此時忙著給府里下人上菜的紀二嫂跑進了忙得不可開交的廚房,拉著正在為烤全羊涂最後一層香料的舒雲喬。
「我瞧見了恩羽。」
舒雲喬臉上沒有太多驚訝,只是松了口氣,「她在何處?」
「就坐在席上。」
舒雲喬輕挑了下眉。
「我瞧有個小伙子對恩羽挺殷勤的,我問了一下,那小伙子說是姓蕭,也是從京城里來的。」
知道是蕭瑀,舒雲喬眼眸閃了閃,若論起關系,蕭瑀和舒恩羽兩人還是表兄妹,蕭瑀的爹是鄂親王的嫡次子,娶了嶸郡王府的大小姐。自己嫁入嶸郡王府時,蕭瑀已是個大孩子,在她生下恩羽後,鄂親王一家更是少數幾個對她與恩羽真心疼惜、沒有半點厭惡的人。
這麼多年,再相見時蕭瑀已經長成了個爽朗的少年郎,一眼便認出了她,如今知道恩羽身分,仍像小時候一樣,處處維護,她看在眼里,心頭感激。
只是念頭一轉,想到那個男人……明明是他的骨肉,但他因為恩羽一身異于常人的雪白,總沒法子對女兒熱絡……她想不明白,甚至有許多的傷感,意會到自己心情微微低落,她連忙輕搖了下頭,阻止自己再多想,只問︰「恩羽可有瞧見你?」
紀二嫂點著頭,「我特意去設宴的廳門前晃了下,發出了點聲音,讓恩羽瞧見。」
「這次實在有勞嫂子了。」
「一家人不說這個。」紀二嫂拍了拍她,「總之人是安全的,我尋個機會把人帶來給你。」
她知道舒雲喬是個明理的,絕對不會做出令人為難的事,她就是欣賞她這個淡然如水、不驚不擾的性子。
突然不遠處傳來聲響,紀二嫂看了過去,就看到縣府里的三總管帶了兩個粗壯漢子走了過來,神色不善。
「還小紅的命來!」三總管一走近就斥道。
紀二嫂的眉頭一皺,「三總管,這沒頭沒尾的,說什麼呢?」
「說什麼,就說你家伙計叫張濟的,輕薄了我們府里二姨娘房里的大丫鬟,人家一怒之下上吊死了。」
紀二嫂的臉色大變,「這之中肯定有所誤會。」
「能有什麼誤會?今日一早有人瞧見你家伙計跟小紅在湖邊說著話,小紅還哭哭啼啼,傍晚人就不見。現在人死了,肯定跟你家伙計月兌不了關系。」三總管一副不耐煩的的樣子,「今日府中有貴客到,二姨娘交代不能驚擾了貴客與縣侯,所以你們把人交出來讓我們處置便成了。」
「東家。」被三總管帶來的壯漢從廚房抓出來的張濟一臉的慌張,連忙跪著說道︰「冤枉啊!我是看那婢女哭得可憐,額頭有傷,所以才上前關心的問了幾句,但我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她就被人帶走了。這是縣侯府,我不敢亂跑亂闖,也不敢跟著去瞧,回了廚房後就一直在里頭忙,沒有出去過。」
「胡說,小紅根本沒被什麼人帶走,總之現在你害得人吊死了,小紅是二姨娘房里的人,定得要個交代。」
三總管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高壯男人,認出了是福滿樓的二當家。福滿樓是雍州一帶的知名酒肆,大當家十分神秘,從未出面,都是由紀念旭這個二當家在管事。
「二當家,你也知道我們縣侯府不是隨隨便便的地方,今日前頭宴請貴客,二姨娘給了你面子不聲張,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讓事情傳到了縣侯的耳里,令縣侯不快。快快把人交出來,咱們就當沒事發生,你忙你的,回頭二姨娘說不準還能多賞點銀子給你。」
紀念旭的眉頭微皺,他對縣侯並沒有太大的好感,但是開門做生意總要以和為貴,三總管這話擺明了要大事化小,只要將人交出去,就能保住埃滿樓無事,只是……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張濟。
「二當家,我能對天發誓,我真沒做!」張濟急急忙忙的說。
這小子雖說來福滿樓沒多久時候,但為人老實、做事實誠,紀念旭肯定他不會做出逾禮之事,他微吸了口氣,「三總管,不是我不願把人交給你,只是若把人交給你,這孩子看來也沒命活了。」
三總管的臉色微變,「二當家的意思是不將人交給我?」
「若府上真有人死了,就請三總管上衙門報案,再來押人。」
小紅死了,死因肯定不單純,現在縣侯府隨意扣了外來人,應該只想要找一個替死鬼。
「今日府里有貴客到,明日自然去衙門上報。我要先將人扣下,以免讓他給跑了。」
「三總管盡避放心,人我會看著,不會讓他給跑了,你要押人,等衙門的人來了再說。」
「二當家,你現在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在她州城的生意看來二當家是不打算要做了?」
「三總管,」舒雲喬站了出來,對著三總管微微一禮,「不知可否帶我去瞧瞧小紅?」
「人都死了,」三總管在夜色中看了眼舒雲喬,一哼,「有何好看的?」
舒雲喬平穩的往前走了一步,站定在三總管不遠處,「三總管要我們福滿樓交人也不是不成,但總要讓我們心服口服。」
看著幾步之遙的舒雲喬,三總管先是被她的容貌給驚了一下,看那打扮像是個廚娘,但樣貌極好,甚至比縣侯府的幾個姨娘還出色,他沉下了臉,道︰「你若敢看,我便帶你去,就讓你心服口服。」
紀念旭擔憂的看了舒雲喬一眼,要攔住她的路。
舒雲喬對他輕搖了下頭,表示無妨,便跟在三總管身後。
紀念旭連忙跟上去,「我也去瞧瞧,」他交代自己的娘子,「前頭的宴會可別出錯。」
「知道了。」紀二嫂腦子靈光一閃,三總管不想讓縣侯知道,她就要鬧得人盡皆知,她才不管縣侯是否丟顏面,只管保住自己福滿樓的伙計。「你快去跟著喬大妹子,可別讓人出了事。」
小紅吊死在府里最後頭的柴房里,人已經被解了下來,身上蓋了白布。
紀念旭雖是個漢子,但看著屋內的尸體,總覺得晦氣,「大妹子,遠遠瞧一眼便好,你別進去。」
舒雲喬仿佛沒有听到他的話,徑自走進了柴房。
紀念旭見狀一嘆,也只好跟進去,關于舒雲喬曾經為了替冉伊雪洗刷冤屈而會同仵作驗尸一事,他也是知情的,但這卻是第一次見舒雲喬面對尸體。
就見她一臉沉靜的拉開了白布,仔細的端詳著。
紀念旭守在她身後幾步之遙,他一個漢子,也不怕見什麼尸體,只是看一個長得水靈的婦道人家面對尸體時波瀾不驚的沉穩模樣,總覺得有些詭異。
柴房外響起了不小的聲響,他分心的瞧了一眼,遠遠就見幾個奴才拿著提燈,身後跟著一群人,走了過來。
他眯著眼看個仔細,在那群人里認出了自己的娘子和這幾日讓人擔足了心的舒恩羽。
「喬大妹子,恩羽來了。」
舒雲喬一听,將白布重新蓋到小紅的身上,站起身,看向外頭。
就見原本趾高氣揚的三總管恭敬的帶著人跪在一旁,她跟紀念旭也立刻出去,跟著旁人一起跪下。
「怎麼回事?」縣侯瞧了一眼,臉色很難看。
三總管額上浮了冷汗,今日縣侯宴請貴客,這死了人的事著實令人晦氣,二姨娘已經交代要壓著此事並將福滿樓的人捉住,私了便算,無須上報,卻不知怎麼還是傳進了縣侯耳里,還讓人親自來了。
「二姨娘房里的大丫頭小紅,被今日過府備宴的福滿樓伙計輕薄,小紅不甘受辱,上吊死了。」
「三總管,事情還沒個定論,你可別含血噴人。」紀二嫂听了,不平的開口說道。
三總管暗暗的掃了紀二嫂一眼,這粗鄙村婦也不看情況,掂量自個兒身分,竟然肆無忌憚的出聲。
原本站在後頭的舒恩羽一看到跪在不遠處的娘親,立刻跑了過去,手一伸就將人給拉了起來。
舒雲喬無奈的輕搖頭。
舒恩羽不管,硬是將人給拉起,然後在娘親的耳際說道︰「娘,姨母說得對,這世上有報應。」
舒雲喬不解的挑了下眉。
「他……」舒恩羽看向了站在縣侯身後昂然的男人,「看不見。」
舒雲喬的眼底閃過驚訝。
「听瑀哥哥說,已經有大半年了。」舒恩羽乍听這消息也有些說不清心里的感受,雖說是自己的爹,她對他沒有感情,更沒有想要親近的心,但見他瞎了,心生同情卻又覺得他活該,總之就是兩個字——復雜。
瞎了?!舒雲喬知道後目光更是須臾不離他。
秋日的滿月掛在天際,閃著淡淡的光芒,他一身淡青衣袍,身上無一絲配飾,只在袖口和衣擺處繡著金色乘雲,當年那個好看的孩子,早長成了俊美男子,五年過去更顯挺拔,然而他看不見……莫名的情緒緊箍著舒雲喬的心,這是否能解釋他對自己的視而不見?
「而且這次他會來雍州城,是有事要辦,順便來見見縣侯的。」舒恩羽的嘴一撇,「以前總是喜歡欺負我的小泵母要嫁入縣侯府。」
老郡王側妃,也就是嚴辰天的親姨母生有一子二女,舒恩羽口中的小泵母閨名嚴邵倩,算算今年也近二十了,這婚事談得急,也該是因為才過丁憂,若再拖下去,可就不好尋親事,所以才急急定下。
「縣侯可殷勤了,為了巴結未來大舅子,還引薦了姨母,說讓姨母給他治雙眼。」
舒雲喬始終無語,看著嚴辰天微抬了下手,蕭瑀立刻上前,就見他在蕭瑀耳際低語了幾句。
蕭瑀听了搔搔頭,臉色雖有為難,但還是大步的走進柴房,經過舒雲喬面前時,還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蕭瑀進了柴房,他也不是第一次見死人,只是要形容眼前所見……他苦惱的又走了出來皺眉道︰「就是……死者頭發有些亂,發鈿歪了,穿著一身青衣,繡花鞋掉了——」
嚴辰天壓下心頭不耐,「容貌如何?」
「容貌?」蕭瑀眉頭皺得更深,「人已死,再論容貌美丑實在多余——」
「死者頸上有倒八狀勒痕,梁上有青色腰帶,似是解自亡者身上。」舒雲喬輕聲的開了口。「頭上有傷,有些紅腫,但未見血,嘴唇破裂,有一道傷口,是被外力所傷。」
她知道他要問些什麼,他一直都是個好官,不單拜她爹為師,還帶著她爹在刑部當差。
那時他不過十四、五歲,便能明察秋毫,獨當一面斷案。今日縱使瞎了,她知道以他的性子,若遇冤情絕不會置身事外,有他出手,絕不會冤枉好人……想到這里,她的心微沉,只遺憾此生他唯一一次失去理智,冤枉的人竟是四歲的恩羽。
這女子聲音平靜無波,卻立刻觸動了他的心弦,嚴辰天向聲音的出處側了下頭。「說下去。」
舒雲喬走進了柴房里,重新打量著尸體,一群人也跟在她身後進去。
蕭瑀看著她的神情,一臉的驚奇,以前就听說過舒雲喬的爹是個提刑官,擅長驗尸,但頭一次看舒雲喬面對尸體波瀾不驚的樣子,就如同初見她外貌一般,有著令人不太真實的感受。
舒雲喬在小紅死命捏著的手里發現了個東西,「死者手中的繡扣樣式華麗,並非一般婢女身上所有。身上還有溫度,看來死去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時辰。」她拉開了小紅的袖子,「雙手有遭捆綁的痕跡。」
縣侯聞言,覺得自己的額頭都浮起了薄汗,「王爺初到雍州城,就讓您遇到這事,真是失禮。」
「立刻派人守住愛中出入口,」嚴辰天置若罔聞,冷靜的下令,「不論何人都不許任意進出。」
縣侯也不敢多言,冷著臉交代了下去。這個未來的大舅子是嶸郡王,更頂了個歷朝最年少大理寺卿的名號,反觀自己不過是個徒有開國縣侯封號,卻沒有實際封地稅收的假權貴,他也清楚這次嶸郡王府願意結親,一方面是庶出的三小姐因守丁憂三年之期,有些年紀,急著訂親,另一方面則是看中寧安縣這幾年出的鐵礦。
他不是個笨的,既能娶了美嬌娘,又能靠上嶸郡王府這棵大樹,從中得到好處,若進一步能手握采礦權,這輩子可就金銀財寶享用不完,自然說什麼也不能得罪嚴辰天,讓親事有變。
他的目光略微惱怒的看向小紅,這丫頭他最近才看上,要不是因為打算與嶸郡王府結親,他早給她名分,但現在她卻死了。他並不在乎府里死了個人,他擔憂的是事情查下去會影響了自己與嶸郡王府結親之事,越想越是懊惱的瞪了三總管一眼,這人不知怎麼辦事的,隨便找個人頂罪便是,卻硬是鬧大了。
三總管的頭低得不能再低。
舒雲喬站起身,跟在嚴辰天身後的唐越讓人拿來烈酒、干淨的水和帕子,她慢條斯理的洗好了手。
一群人回到廳堂上,嚴辰天吩咐了,所有人都得跟上,舒雲喬只得牽著舒恩羽一起到了廳里,靜靜的在一旁候著。
嚴辰天淡淡的開口,「方才說話的女子,上前說話。」
舒恩羽急急的看著娘親,舒雲喬拍了拍她的手,恭敬的低頭向前。
「你是誰?」
「民婦乃福滿樓的廚娘,這次隨著兩位當家過府幫手。」
「廚娘?」嚴辰天的嘴角似有若無的勾了下。
蕭瑀目光游移的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正要說話,舒恩羽卻像是看穿他的想法似的,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他的心不由一突,這丫頭年紀雖小,但腦子古靈精怪,他猜不透她的盤算,只知道這丫頭的脾氣特差,只要舅父說了什麼,她都要找機會出聲諷刺個幾句,膽子不小,要不是他在一旁求著舅父大人大量,他舅父早派人把她給丟出去。
明明就是父女,相逢不相識也就算了,這像仇人似的樣子,實在令人無言。
「有這麼一位心靈手巧的廚娘,難怪福滿樓的佳肴令人口齒留香,尤其那道桂花糕,堪比鎬京的飄香樓。」
舒雲喬微斂下眼,嚴辰天向來愛吃甜食,小時候便是如此,有段日子,他迷上了飄香樓的桂花糕,纏著她三天兩頭到訪。為了他的味蕾,滿足他的喜好,她花了不少時間研究,最後才為他做出獨一無二、味道比飄香樓更好的桂花糕。
兩年多前,福滿樓做糕點的師傅突然得了急病死了,偏偏這老師傅留了一手沒教給徒弟,所以做出的甜品總是差了一味。她知道福滿樓的處境,便讓冉伊雪請福滿樓的人來了趟杏花村,親手給他們做了幾道糕點,更無私的傳授做法,桂花糕便是其中一道,嚴辰天嘗到的自是他記憶中熟悉的味道。
舒雲喬扯了下自己的嘴角,他終究沒有忘了她。
嚴辰天伸出手,「我看不見,過來扶我一把。」
蕭瑀聞言一挑眉,就見舒雲喬神色未變的向前,扶住了嚴辰天的手。
兩人踫觸的瞬間,他反手握著她的手,他的力道有些大,舒雲喬依然眉頭都不皺一下。
「你說……」他的指尖輕滑過她的手心,「此女是自盡還是謀殺?」
他的舉動略顯失儀,卻撥弄了她的心,舒雲喬壓下浮動的心思,回道︰「民婦愚昧,不敢斷言。」
「民婦?愚昧?」他的嘴角似有若無的一揚,「蕭瑀。」
蕭瑀立刻上前,「舅父。」
「此事交由你辦。」
「我?!」蕭瑀臉色大變,舅父未免太抬舉他,「舅父,我不成的,我真的——」
「我累了,」嚴辰天根本不想理會蕭瑀,握著舒雲喬的手又是一緊,「扶我進房歇息。」
蕭瑀翻著白眼,明白舅父已經打定了主意把這件案子丟到他的頭上,而且見舅父的樣子……他認出了舒雲喬?!
他心中不由佩服舅父,就算是看不見,感覺還是敏銳。
蕭瑀的思緒一轉,對一旁的唐越使了個眼色,要他帶路,把舅父和舒雲喬送進房里去,好好獨處。
有情人終成眷屬什麼的,他最樂見,重要的是,回京之後他還能把這功勞攬在身上,他娘親肯定會開心的哭了。
唐越費了好大的勁才讓自己疑惑的目光從嚴辰天緊握著舒雲喬的手上移開。他家在南方,當年家鄉發大水,全家遇難,他也病得差點一命嗚呼,走投無路時遇上了要往南方上任的嚴辰天。
因為家人全死絕,唐越想反正沒有去處,就求他收留自己,這些年更幫著嚴辰天一步步將百廢待舉、瘟疫肆虐的南方整頓起來。
嚴辰天失明前就是個極為孤傲之人,不允許尋常人近身,更別提失明之後。這次竟主動讓個陌生女子靠近,著實古怪。他忍不住多看了舒雲喬幾眼,此女容貌甚好,但是就算長得再美,嚴辰天根本看不見。
他走在前頭帶路,腦中閃過方才舒雲喬在檢查尸體時冷靜的樣子,那模樣奇異的讓他聯想到嚴辰天未失明前查看尸體時的專注。
拜蕭瑀那個大嘴巴所賜,他听聞了失蹤多年的嶸郡王妃是個提刑官之女,王爺那手驗尸的功夫還多虧了老丈人傾囊相授,只可惜王妃生了個不祥的白子,害得嶸郡王府出了不少事。
他暗暗回頭看了站在蕭瑀身旁的舒恩羽,終于察覺到了小泵娘哪里不對勁——她與人說話總是離了一段距離,低垂著頭;她的眸色不像常人黑白分明,反而透露著琥珀般的光亮;她的發似涂了不知名的汁液,蓋去她不尋常、隱隱透出的白絲……他心頭一震,斂下心神,乖乖帶路。
舒恩羽想跟上去,但是走沒幾步就被蕭瑀拉住。「瑀哥哥!」
這次換蕭瑀要她閉上嘴。「別忘了,眼下可沒人知道你與你娘的真實身分,在大伙兒的眼中,現在你跟你娘親就是個平民百姓,你難道要將此事鬧得不可開交,當著眾人的面前抗令,讓我舅父尋到機會罰你或你娘不成?」
舒恩羽聞言皺眉,听蕭瑀所言,這個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的爹跟呂大人好像同一路人,都是刻意尋錯處好欺負人。
這次她尋來,已經打定主意要了解一下自己的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若她覺得他人還行,對他娘親還有一絲憐惜,她願意勉為其難的讓娘親跟他京;但若他人品不好,她就打消念頭,一輩子照顧娘親。
不過為了「報答」她一出生,他就打算將她送養的仇,她不忘帶了京大戟的粉末,想要找機會在他的茶水里加一點,只是她還沒來得及下手,娘親就尋來了,現在還被拉著進房……她不服氣的月兌口道︰「我娘在旁人的眼中可是個寡婦,眾目睽睽之下與他共處一室,這名聲還要不要了?」
「你這話是要侮辱誰?」蕭瑀一副道貌岸然的跟她講道理,欺負她一個小泵娘不懂,「舅父不過就是私下問話,談的肯定是方才死去婢女的事。你別胡思亂想,別忘了,我舅父不單是嶸郡王,更是眾人皆豎起大拇指稱贊的青天大人、京城出了名的正人君子,絕不會做出任何逾禮之事。」
舒恩羽的回應是冷得不能再冷的一哼。「說得好听,問案在這里問也成,更別提那個人方才也說得清楚明白,他把此案交到你手上,若娘親要交代也是向你交代,關他什麼事?」
蕭瑀不由一時語結,這個丫頭自小伶牙俐齒,這幾年過去,功力更是向上提升了不少,他辯不過她,忍不住啐道︰「你少說幾句,你就當我舅父不方便,要個人伺候不成嗎?」
「不成。」舒恩羽回得也不客氣,「縣侯府里奴婢如雲,為何偏要我娘?」
「你!」蕭瑀翻著白眼,「哥哥我沒空理會你,你要麼就跟過去瞪著他們的房門發呆,要麼就跟我去瞧瞧,看有沒有辦法抓住凶手。你哥哥我這次可是第一次被交付大任,若真能完事,回去我就能少挨我爹幾棍子。可是我見那尸體就怕,現在只能指望你,我舅父不用說,我听說你娘親也是個一等一的破案好手,身為他們的閨女,你的能耐如何?」
舒恩羽一楞,沒料到蕭瑀把腦子動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是跟著冉伊雪學些醫理,但是查案……還真沒經驗。
看她神情,蕭瑀忍不住一嘆,「看來你不成。在鎬京,我爹每每拿著棍子追著我跑,直說我不成材,讓蕭家一代不如一代,看來嶸郡王府也差不多,你爹或你娘再厲害,也沒將半分本事留在你身上。」
「你胡說!」舒恩羽向來不禁激,立刻說道︰「別瞧不起我,誰說我不成,我只是沒機會罷了!我就跟你去看看。」
「好!咱們就來比比,看我們之中誰比較行。」蕭瑀眼底閃過一絲光亮,這丫頭那張嘴是挺能辯的,但是性子還是像小時候般單純,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娘親暫時給拋到了腦後,跟著他去查凶手了。
只是查凶手這差事,可不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