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幾日也累了,早些睡吧!」看著還在燭光前繡著花樣的舒雲喬,冉伊雪勸道。
「無妨。」舒雲喬抬頭對她一笑,「我還不累,倒是你才該早些歇息,明日一大清早不是就要上雍州城去給開國縣侯家的老夫人問疾?」
「要不是老夫人人好,不然我還真不想走這一趟。」
舒雲喬微微一笑,也沒多問,反正以冉伊雪的性子,肯定也是藏不住話。
「縣侯還未娶妻,但府里已經先收了四個姨娘,每個人都妄想當家做主,斗來鬧去令人招架不住。老夫人雖有威嚴,可也拿這幾個女人沒法子。老夫人這些年身子是不太好,但病卻是心病,被這幾個給氣出來的。」
舒雲喬對于人家後宅之事沒有太多的心思搭理,女人一多事也多,外人很難插手置喙。
「不過這四個姨娘明爭暗斗多年最終也沒個結果,據說明年開春,縣侯就要迎娶正室進門。老夫人跟我透露了點消息,據說是京城里的大戶人家,咱們附近山頭出的鐵,可令一群人雞犬升天,這個手上原本沒多少實權的縣侯就是一個,听說他佔了不少好處,連京城的權貴都趕著來巴結。不過那女人出身再好也沒用,單單跟縣侯後宅那幾個女人斗,就一輩子安生不了。」
後宅爭斗的日子堪比男人上戰場廝殺,人善被人欺還是小事,一個不好,連命都會賠進去。
「老夫人的病既是心病,找你無用,怎麼要你三天兩頭過府問疾?這次還說要多留你幾日?」
「自然是你妹子我長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舒雲喬忍不住被逗笑了。
「姊姊,你這笑……傷人了。」冉伊雪噘起嘴。
舒雲喬連忙收斂,「妹子當然長得好,只是我看那老夫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向來聰明,能看不出這點?」
「我才不管她啥心思,反正她診金給得多,我沒道理得罪財神爺,姊姊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小胖子,本事沒有,就是吃得多,我可得賺銀子讓他吃飽飯。」
「妹子說笑了,雖說我從沒問過杏花村之事,但雍州可有四間福滿樓,這四間酒肆,就足以令你堪稱一方之富,還怕給齊哥兒吃倒?」福滿樓真正的當家人其實都是冉伊雪,只是表面上掛著他人的名頭罷了。
「這世上誰會嫌錢少的。」冉伊雪回得也不心虛,「這次去,我打算帶上齊哥兒,有機會的話讓他到老夫人跟前轉轉。老夫人一見到他,心頭就算有什麼盤算,估計也會打消念頭,畢竟尋常人也就算了,她兒子雖說是個沒什麼實權的縣侯,好歹也要顧些顏面,天下女人何其多,沒必要讓一個帶著兒子的女人進門。」
關于這點,舒雲喬不方便多說些什麼,以縣侯的身分,三妻四妾又何妨?反正不是當正室,若當個妾,死了丈夫還是被休離帶個孩子的女人,老夫人只要喜歡就好。
「我相信你能處理此事。今日趙大娘送了一籃雞蛋,明日我煮熟,讓你帶在路上給齊哥兒吃。」
「趙大娘三天兩頭送東西,真是個老好人。」
「人好自然也有好福氣。」
「是啊!人好自然也有好福氣,她兒子趙二在徐州的南北雜貨行干得不錯,過些日子,我得找個機會替趙二物色個媳婦兒。」
提到杏花村村民婚配之事,舒雲喬識趣的沒有接話。
冉伊雪只手撐著下巴,在燭光之中,靜靜的打量著一臉沉靜的舒雲喬。她很清楚當年她願意留在杏花村最主要的原因,不單只是走投無路,而是她相信舒恩羽不會在村里受到排擠,甚至會受到喜愛才留下,這些年來,也確實是如此。只是現下情況變了,先不論外來人口越來越多,孩子也大了,就算舒雲喬再有心護著,也阻止不了熱愛自由的鳥想四處飛翔。
「你明天上路,」察覺冉伊雪打量的目光,舒雲喬依然一派從容,關心的多囑咐一句,「帶著齊哥兒定要一路小心。」
冉伊雪挑了挑眉,「放心吧!我也知道這半年來寧安不平靜,就連最熱鬧的雍州城入夜也緊閉城門,不許百姓進出,十分不便,偏偏仍有人頻頻失蹤,官府卻毫無頭緒,你說,朝廷養的這些官,是不是都是廢物?」
舒雲喬淺淺一笑,「這可不是你我能管的,總之你自己小心些。這些日子你一出去總是好幾日,又常常過了歸期不見人影,著實今人擔憂。」
「不過是回村的路上恰巧遇到有事擔擱。」冉伊雪的口氣四兩撥千斤,「你別只顧著擔心我,還是多想想那個欲令智昏的呂大人,我看他若一天不走,就不會打消對你的心思。」
「只要別讓人尋到錯處便好。」關于這點舒雲喬向來做得極好,在嶸郡王府的那些年,她小心翼翼的過日子,從不出錯,她守著自己的夫君,後來守著自己的孩子,而今想想,就像是上輩子的事。
這次恩羽的事,杏花村雖然沒有刻意出頭,但在呂大人心中肯定也已經記上了一仇,若最後真令杏花村為難,就只能離開。
對她而言,當年離開嶸郡王府那一刻,她已無根,天地之大,隨處是家也不是家,她只想帶著孩子,平靜安然,不顯山露水的活著。
轉眼五個年頭,有愛也好,有遺憾也罷,再強烈的情感都該淡了,只是今日不經意的一個眼神,卻提醒了過去那段有哭有笑的日子。
看著舒雲喬失神的側臉,冉伊雪忍不住輕聲說道︰「雲喬,跟我說說恩羽的爹吧。」
舒雲喬一楞,望向冉伊雪,「恩羽的爹?」
「是啊!恩羽的爹,這些年我一直錯把你當成是死了夫君的寡婦,今日才知道,原來是我誤會。」
跟冉伊雪相處多年,舒雲喬知道她沒有說出口的關心。
她從沒想要瞞早被她視為親人的姊妹,只是在她離開嶸郡王府時,她已打定主意斷了過去,如今提及,就如同說一段別人的故事、遙遠的過去。
「你也知道恩羽特別,她出自高門大戶的人家,名聲權勢重于一切,從她一出生,府中就認定她不祥,不少雙眼楮盯著尋錯處,每當府里有什麼風吹草動,全都怪到她頭上,最嚴重的一次,她被狠狠的打了一頓,全身是血,只剩一口氣,那時我忍無可忍,就帶著她離開,接下來的事,你很清楚。」
冉伊雪聞言,一張臉不由自主的嚴肅了起來,想起在破廟相遇之初,若不是遇上了她,舒恩羽早就一命嗚呼。
「別人也就算了,恩羽的爹見自己的閨女快被打死了,他也沒開口說一聲?」
提到嚴辰天,舒雲喬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弧度,「當時他縱是有心想幫也是幫不得。他遇刺傷重,能否渡過難關還未知。夫妻一場,我盼他渡過難關,一世平安,但此生不再指望他。」
冉伊雪听出了她的話中有話,「他是不是做了什麼事傷了你的心?」
「在專為他所辦的洗塵宴上,有人出了事,偏偏恩羽就在一旁,就算恩羽口口聲聲說非她所為,但無人相信,之中包括了他。」舒雲喬不由苦笑,「恩羽雖行事沖動,但向來敢做敢當,然而嶸郡王府上下,除了我,沒人信她。」
冉伊雪徹底驚了,「嶸郡王府?!」
「是啊!嚴辰天——當年的嶸郡王世子,如今的嶸郡王,更是刑部大理寺卿。」縱使兩人已緣盡,舒恩羽提及位居高位的他,心頭還是隱隱泛著一絲驕傲,爵位是世襲而來,但大理寺卿卻是憑著他的真本事努力得到,她爹一直到死,都將他視為最得意的女婿和徒兒。
冉伊雪實在很難想象舒恩羽那個野丫頭身上竟扛了個大家閨秀的招牌,眼前浮現舒恩羽粗魯的言行舉止,她的頭……按了按太陽穴,冉伊雪覺得有些疼。
「那男人不是個好的,什麼大理寺卿?!」她猛然將手放下,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口氣帶著火氣,「什麼公正嚴明?!若真有本事,怎會平白無故冤枉自己的閨女?甚至跟著人雲亦雲的信那所謂不祥之說?」
接連幾個問題,令舒雲喬的眸光微微黯淡,「發生了太多事,當年不單是他……連我、連我幾乎也要相信恩羽不祥。」
冉伊雪呆楞了下,疑惑反問︰「你……也信?」
「嗯。」回憶不受歡迎的襲來,回到那一夜,恩羽小小的身子被打得渾身是血,她竟冷眼旁觀,未能及時挺身相護,心還有些刺痛。「真的發生了太多的事……」
「老娘才不信世上有這麼多巧合的事都發生在一個娃兒出生後,嶸郡王府……」她盯著舒雲喬,別具深意的諷刺道︰「我看里頭的骯髒事不少,這一切都是有心人的手段吧?」
舒雲喬出神了一會兒,最終淡然的說︰「是手段也好,不是也罷,我離開嶸郡王府,圖的是讓恩羽擺月兌一生遭人輕蔑的命運,其他我已無心追究。」
「是!你為了恩羽,能拋下一切恩怨,但那男人……他也拋下?這些年,不找你們母女?」
關于這點舒雲喬本是沒把握,一個比她年幼的少年夫君,成親之初,看著他稚女敕的臉龐,說是他照顧她,不如說她照顧他更多。他們在嶸郡王府里相互扶持,不論外頭風雨,始終一心,她爹將畢生所學教給他,更視他如子,只是最後恩羽出生,讓一切都變了樣。
她一心護著女兒不受傷害,只是當他不在身旁,她又得知自己無法再懷孕,她再傻也得認清自己的處境。
他身為嶸郡王世子,將來承襲嶸郡王之位,需要的不會是她和一個可能拖累他的孩子,她若識趣就要當一個瞎子、啞巴,只是最後……她的眼眸微黯,實在無心再思索與他的情愛。
「不會有人找的。」今日一見,嚴辰天的冷漠使她明白兩人早已陌路。她的心頭是有難過,但靜下心之後卻有更多的釋然,原本就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如今只是走回各自的路罷了。
這麼些年,要不是因為嶸郡王過世,嚴辰天要守三年丁憂之期,只怕早就迎娶一個與他身分相匹配的閨閣千金了。
「我不服氣,生出什麼樣的孩子,那男人也得負一半的責任,為何過錯最後全落在你身上?不公平!」
「我不覺得有何不公,我倒覺得現在的日子挺好,恩羽本性不愛受拘束,離開嶸郡王府對她反而是福。」舒雲喬面上平靜的激不起半絲連漪。
男人初見她時會喜歡她的美貌,但相處久了,卻未必能喜歡她的性子,她沉穩平靜,但更多的時候,她就像根沒有感情的木頭,沒有任何情緒外露。
「對她是福,那你呢?你真是想得開,我看得出來,恩羽與她今天帶來的那個小扮有些古怪,你是不是認識他們?」
舒雲喬臉上不見變化,老實承認,「是。」
冉伊雪閃著精光的眸子直視著舒雲喬的眼,「是不是恩羽她爹那邊的人?」
舒雲喬依然坦然,「是。那少年姓蕭,單名瑀,至于坐在馬車上的另一個男人……」她就像在談外頭的天氣般,雲淡風輕的說︰「就是恩羽她爹。」
冉伊雪覺得這個晚上受到的驚嚇加起來比和舒雲喬相識五年來還多,她一口氣沒喘上來,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了。
舒雲喬連忙給她倒了杯水,溫柔的輕拍著她的背。
冉伊雪喝了口水,想著他們夫妻多年未見,卻像陌路人似的,且恩羽就在他面前,他卻根本不認得。
想起這個蕭瑀一口一聲叫著舅父的男人,皮相自然沒話說,算是配得上舒雲喬,但就那性子——若說舒雲喬的性子平淡如水,那男人則冷得像冰,她很難想象同樣冷漠的兩人怎麼湊在一起,最後更神奇的生出了舒恩羽這個有著火爆沖動脾氣的閨女?!
不過眼下實在不是思索這件事的時候,她想起先前那男人對舒雲喬視若無睹,連關心一句都沒有,看來這些年他已經把母女倆都給忘得徹底。
冉伊雪心中越想越惱,嶸郡王又如何?大理寺卿又怎樣?!就是個混帳東西、負心漢!
「今日趕著進城去救你時,在馬車上我听蕭瑀提及,他們一行人要去雍州城?」
「似乎是如此。」舒雲喬也從女兒口中得知此事。
「這樣正好,明日你帶著恩羽跟我一同去雍州城,」冉伊雪的腦子飛快轉動,「算算從五年前你在杏花村住下來後,連村口都沒出過幾次,恩羽也跟著你被拘在村子里。最近這幾年,寧安縣因為那鐵礦熱鬧得很,連帶著雍州城也是人來人往,你正好趁機出去走走,散散心。」
舒雲喬嘴角微揚的看著冉伊雪,「我手中的花樣趕著給人,下次吧!」
冉伊雪知舒雲喬的性子是怎麼也說不動,嘴巴雖說是下次,只怕這下次是遙遙無期。她也听出舒雲喬語氣底下對嚴辰天的諸多維護,沒有一絲怨慰,然而她能做到,她冉伊雪卻不能。
當年她費了不少心思才將舒恩羽從鬼門關前給拉回,舒恩羽的傷口早已痊愈,但身上還是留下消除不了的傷痕,她若不討回一點公道,也實在枉為被舒恩羽叫一聲姨母。
明日進雍州城,她打定主意要打听嚴辰天的下落,好好的會會這個男人。
冉伊雪心里想得得意,一抬頭見舒雲喬一副了然的神情,眼神不動的盯著她,她不由尷尬的扯了下嘴角,「我不會惹麻煩的。」
舒雲喬溫柔的語氣帶著若有似無的請求,「伊雪,我的日子已經平靜,不想再與他有糾葛。」
冉伊雪模模鼻子,在心中一嘆,這女人實在太懂得察言觀色。
舒雲喬斂下眼,起身收拾。
冉伊雪也沒多話的跟著幫忙,兩人一同去看了熟睡的孩子,才各自回屋去睡了。
隔日一早,舒雲喬母女送走了冉伊雪和紀修齊,舒雲喬交代舒恩羽回屋去看書、練字後,就在房間繡花樣,直到近午時,準備好午飯去叫人時,才發現房里根本沒有舒恩羽的身影。
舒雲喬在屋子內外找了一遍沒見著人,最後在舒恩羽的床上發現了一張字條。
看完之後,舒雲喬不由搖頭嘆息。
這孩子就沒有一天能令人省心,一個冉伊雪就已經令人頭疼,現在舒恩羽也跟著去……放下字條,她轉身回自己的屋子里,有條不紊的收拾包袱。
舒恩羽是她的心頭肉,不管是好是壞都是她懷胎十月所生下,別人看輕女兒,比看輕自己還要令她難受。縱使她私心不想離開平靜的小村莊,此刻為了尋女,也只能走一趟。
冉伊雪前腳才走,女兒應該後腳就跟著去,若是恩羽能遇上冉伊雪也就算了,若是沒有,她一個小丫頭孤身上路……這陣子寧安縣可不比以往,若有個萬一就不好。
冉伊雪帶著紀修齊進了雍州城東的福滿樓,紀修齊累極,才用過晚膳,頭便一點一點的,她將他送上床,他頭一沾枕就睡熟了。
冉伊雪替他將被子蓋好,就听到了門口響起了輕敲。
「給你泡了個花茶,讓你今晚好睡些。」紀二嫂進了屋子,身上還帶著剛梳洗過後的清香。
「你忙了一天,這點小事交代下面的人做就好。」
「也沒多大的事,明日我有事忙,只怕回來的時間就晚了。」明日縣侯設宴,特地請了福滿樓的幾個廚子過府操辦,縣侯這幾年因為鐵礦而發了筆不小的財,現在口袋飽飽,自然不怕花錢,只怕失禮。
福滿樓這幾日單就準備食材便花盡了心思,明日一大清早就得過府去準備,也不知要請的貴客到底是何來頭,讓縣侯如此看重。
「難得這次你把齊哥兒給帶來了,」紀二嫂瞄了一眼床鋪,「齊哥兒睡得真香。」
「這小子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能吃又能睡。」
「這是好福氣。」紀二嫂看紀修齊怎麼看怎麼喜歡,「我家閨女還一心盼著給他做媳婦兒呢。」
「豆豆才多大的孩子,就想著嫁人,紀二哥不被氣得牙癢癢的?」
「他啊!拿他閨女沒法子。對了,你明日可要進縣侯府給老夫人問疾?」
「據說明日府里有客,晚幾天,不急。」冉伊雪讓紀二嫂坐下,「這幾日,要你替我打听個人。」
「誰?」紀二嫂挑了下眉,「方才我听金掌櫃的說,齊哥兒用晚膳時,說你們在杏花村出了事?」
冉伊雪一嘆,對自己這個長舌的兒子沒辦法,「你說這孩子明明是個帶把的,卻比個姑娘家還碎嘴,長大可如何是好?」
紀二嫂一笑,「齊哥兒這是信任咱們都是自己人,說話自然知無不言,你別老嫌棄。說吧!到底什麼事?敢欺到咱們杏花村,對方是什麼來頭?」
冉伊雪老實的說道︰「我也不瞞你,就恩羽打傷了長順村村長的獨苗,本是小事,但寧安縣新來的縣令對雲喬上了心,所以趁機尋麻煩。不過恩羽運氣好,找了個救兵,事情算是過了。」
紀二嫂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我大哥沒出面?」她指的是杏花村村長紀雲龍,他跟福滿樓的二當家也就是她的夫君紀念旭是親兄弟。
「他怎會置身事外,不過是雲喬不想給杏花村惹麻煩。她是個聰明的,在村里過了幾年,你說她怎會看不出咱們村里的古怪。」
「喬大妹子實在多慮了。」紀二嫂一嘆,她是真心喜歡這個好脾氣的妹子,恩羽雖然有時沖動了些,但也是天真可愛,「不如你跟她提提,搬來城里落腳,我找個清靜之處,讓她娘倆住些日子。」
「她避居杏花村,就是因為恩羽。那丫頭越大越好看,偏就那一身不若常人的雪白,在咱們村里還好,一旦離開,受到的指指點點不會少。恩羽的性子若多像她娘親些也就算了,她偏偏行事魯莽,有什麼難听的話傳到她耳朵里,讓她小泵娘心里不痛快,她是想方設法也會給自己討回公道,不然今日怎麼會鬧出跟隔壁村虎子的這檔子事?」
說到這個紀二嫂一嘆,自然知道舒雲喬這些年的用心良苦,為人母者,總是不容易。
「你要我打听的那個人,跟她們母女有關?」
冉伊雪點頭,正想要解釋,卻被門口的輕敲打斷。
紀二嫂的神色一正,朝著門外問道︰「有事?」
「回大當家和三當家,」門口響起的是金掌櫃的聲音,「守城的石大人來了,二當家請兩位當家出去一見,說是杏花村的舒娘子來了。」
冉伊雪與紀二嫂交換了疑惑的一眼,兩人幾乎同時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兩人一出去,果然在準備打烊、伙計忙著收拾的大堂里看到沉靜站在一旁的舒雲喬,而紀念旭正一臉感激的跟個官爺說話。
「還真是喬大妹子。」紀二嫂連忙迎了上去,並和陪同前來的官爺點著頭,「謝謝石大人親自將我家妹子送來。」
「不過舉手之勞,紀二嫂無須放在心上。我走這一趟,只要滿福樓確認是自己人便好。」石大人其實也是做做樣子,這半年來雍州不平靜,幾個大城夜里為了安全,只要一入夜便將城門關閉,若沒有身分文書便無法出入。舒雲喬拿著文書,他本可以放心,但見她孤身一人,便索性陪她走一趟。
紀念旭連聲感謝,讓人從廚房里拿出還熱著的點心送給石大人,恭敬時送走了人,回過身時,冉伊雪已經拉著舒雲喬坐了下來,他便也跟著坐在自己娘子的身旁。
「喬大妹子怎麼會來?」看舒雲喬身旁沒人,紀念旭心頭有些不安的跳了跳,「是不是恩羽出了事?!」
「除了她那丫頭有本事外,還有誰能請得動雲喬離開杏花村?」冉伊雪又急又氣的說。
「這是怎麼了?」紀念旭沉穩的問。
「恩羽留書出走,」舒雲喬老實的回答,「近晌午時,我才見著她留了字條說要來城里,我立刻收拾東西趕來,可是一路都沒見著人。」
紀念旭聞言,皺起了眉頭,一個不滿十歲的小丫頭,孤身上路,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紀二嫂連忙招來金掌櫃確認,邊道︰「我沒听伙計說有小泵娘上門。」
他們福滿樓的伙計她絕對信得過,狗眼看人低之類的事絕不會發生,就算是個孩子上門,也不會對人不客氣,更何況恩羽是多機靈的一個人,更不會任人欺負。
找人來問,果然如她所想,舒恩羽根本沒來過。
紀二嫂的眉頭深鎖,與自個兒的夫君交換了擔憂的一眼,除了這里以外,她想不出舒恩羽還有別的去處。
「紀二哥、嫂子別急,」舒雲喬反過來安撫兩人,「這幾日還請紀二哥和嫂子替我打听個消息。」
「喬大妹子盡避說。」
「麻煩替我打探一下雍州城這幾日是否有什麼京城來的外地人,若真有,他們又落腳于何處?」
「好的。」雖然不知道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舒雲喬為何要打探這種事,但是她既然開了口,紀二嫂就一定替她做到。接著她像想起什麼似的說了,「若說外地人,明日縣侯府設宴,說要宴請貴客,似乎就是從京城來的。」
舒雲喬的眼底閃過光亮,「嫂子可有法子一探其身分……」她想到他輕車簡從而來,肯定不想聲張,「也不用多,我只要知道個姓氏便成。」
「放心,包在我身上,明日我帶著廚子和伙計過府操辦宴席時替你打听。」
「雲喬,」冉伊雪忍不住開口,「听你這意思,該不是懷疑恩羽是去找她親爹吧?」
紀二嫂聞言一驚,她跟所有人一樣,都以為舒雲喬是個寡婦。
「十之八九。」提及此事,舒雲喬平靜的雙眸有了些許的波動。
恩羽雖說行事沖動、男孩子氣了些,但還算听話,這傻孩子或許真以為自己不祥,所以打算做些什麼,讓她回到嶸郡王府去。
「明日我與嫂子一起去吧,不會給嫂子惹事,我就待在後頭幫忙,若嫂子見著恩羽,還勞煩將人帶來給我。」舒雲喬站起身,天色已晚,知道再著急也無濟于事,若她心慌,只會平白拖著福滿樓上下跟她一起緊張,于是她淺淺一笑,「時候已不早,紀二哥、嫂子和妹子該累了,早些歇息。」
「喬大妹子忙了一日,肯定也累了,我叫人打水讓你梳洗。」紀二嫂連忙吩咐下去,一手拉著冉伊雪,無聲的表示要她留下好詢問內情。
「二哥、嫂子,不是我要瞞你們。」見舒雲喬走了,冉伊雪才道︰「只是我知道的也不多,昨兒個才听雲喬提起,其實這次陰錯陽差在杏花村替恩羽解圍的就是恩羽的爹,而我要你找的人也是他。他的樣子看來挺稱頭的,但對著恩羽和雲喬就像不識得一般。你說,一個是結發妻子,一個是骨肉至親,他卻視為陌路,我怎麼想怎麼氣惱,若恩羽真是去尋他,實在是犯了傻。」
听到這個,紀二嫂對恩羽的爹自然不會有好印象,「只是,若真是縣侯的座上貴客,身分絕非一般。」
「你們別說出去,恩羽她爹是嶸郡王。」冉伊雪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紀二嫂輕捂著自己的胸口,敢情還是個皇親國戚?那……想起了這些年來舒雲喬母女的遭遇,她更在心中咒罵了幾句恩羽的無情爹。
紀念旭比她們冷靜,只是淡淡的說道︰「總之明日上縣侯府找找,若恩羽真的跑去那里,得在她闖禍前把人找回來。」
恩羽的爹看來並不在乎舒雲喬母女,舒恩羽若真找上門,只會自取其辱,一個嶸郡王可不比長順村的村長或是寧安縣的縣令,那是真正的權貴人家。
朝廷里的關系盤根錯節,彎來繞去都跟皇家扯上點關系,所以來自京城的真正權貴,他無心討好也不願得罪。
「你怕什麼?」紀二嫂一哼,「縱使恩羽那個渣爹再有來頭,只要咱們行端理正,也不用懼怕。」
「我並非懼怕,」紀念旭試圖講理,「若他真是嶸郡王,我對此人略有耳聞,他可不是個空有爵位的閑散權貴,他還是刑部大理寺卿,丁憂期滿隨即起復原職,手握重權,深受皇恩,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權貴又如何?」紀二嫂回道︰「大不了井水不犯河水。」
冉伊雪嗤了一聲,「井水不犯河水?!老娘腦子里可沒這句話,要我說,咱們應該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才對吧!」
紀念旭知道冉伊雪的個性,不由出聲警告,「你也多大年紀了,別只總數落恩羽行事沖動,你瞧瞧你自己的德性,不也跟恩羽的性子像了個八成?火氣一冒就忘了東西南北、忘了自個兒的身分。若來人真是嶸郡王,就算不相交也不能得罪,听明白嗎?」
冉伊雪的眼楮轉了轉,嘴巴一撇,沒有說話,但是心中自有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