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正——
駱含瑄準時的帶都會葉嬤嬤來到競天場——呃,不是,是賓悅客棧後院的廚房,只見眼前人滿為患,走道幾乎被人擠得水泄不通,重點是那些人一個個都對她面露不善之色,讓原本還有恃無恐的她不由自主的覺得有些手腳發軟了起來。
「你們可別想從多欺負人少,咱們可是說好了,手下見真章的。」她吞咽了下口水,強持鎮定的開口道。
「姑娘多慮了,咱們客棧從不以多欺少或是仗勢欺人。」客棧掌櫃從人群之中走了出來。
「我也這麼認為,這才膽敢挑戰貴客棧。」危機解除,駱含瑄又恢復自信傲嬌的模樣,下巴微抬的說。
「所以姑娘這是柿子挑軟的捏嗎?」客棧掌櫃微笑道,只是皮笑肉不笑。
「掌櫃大叔這話可就說錯了,就是因為貴客棧名聲良好,童叟無欺,這才招來我這個善緣為你們送來好處。」駱含瑄笑咪咪的說。
「是善緣或是孽緣還不知道。」掌櫃搖了搖頭。「走吧,為公平起見,我先帶你們去廚房熟悉環境,廚房內的任何食材與用具你們都可以隨意使用,有什麼特別需要的東西在比賽之前可以提出來,我會盡量滿足姑娘的要求,若是沒其他要求,比賽將在一刻鐘之後開始。」
「可以。」駱含瑄點頭,跟在掌櫃身後,從自動分開讓出一條路的人群中走向廚房,壓根就沒注意到坐在某一視野極好的角落里那兩位目瞪口呆的看官。
比賽規則很簡單,利用廚房內現有的食材,兩方各自選擇兩道主菜出題,並在一個時辰之內做出那四道菜即可。
至于評審則以客棧內的住客擔任,以試吃投票的方式定輸贏,八道菜兩兩相比,若是平手二勝二負則再以四道菜的總票數定輸贏,當然,哪道菜是誰做的,是不會公布的。
四道主題分別為雞肉,豆腐,豬下水和雞蛋。
前兩者是吳師傅所選,後兩者則是駱含瑄所挑的,只見她那兩道主題一出,在場眾人全都面面相覷了起來,而駱含瑄卻只是微笑,胸有成竹的微笑。
她打听過了,豬下水在這時代還少有人吃,只有那些饑不擇食的窮苦百姓為貪那點肉味,才會買回家吃,料理手法也不怎麼樣,那股濃濃的腥味掩也掩蓋不去。
賓悅客棧的廚房里今日正好買了一整頭豬,這才有豬下水這種東西的,只是誰也沒料到它竟會成為此次比賽的四道主題菜之一。
吳師傅皺了皺眉頭,有點無奈,因為豬下水料理他知道的也就那兩三種而已,並沒特別專研過其他燒煮方式,可如今對手都發話了,他能不接嗎?只能硬著頭皮做了。
廚房很大,雙方各據一方,以一道風做為間隔,井水不犯河水。
無關的人員全數被清場到外頭去等著,畢竟比賽是要拿出看家本領的,誰也不想讓自己的看家本領白白被人偷師。
比賽正式開始。
駱含瑄這邊就只帶了個葉嬤嬤幫她打下手,吳師傅那頭為公平起見,也只帶了一個徒弟,以二對二的方式進行比賽。
廚房里四個人忙得熱火朝天,廚房外嘰哩呱啦的討論聲也是討論得情緒高漲,其中最讓人議論紛紛的便是駱含瑄所選擇的那兩道主菜——豬下水和雞蛋。
關于豬下水,眾人一致的反應是相對無言,因為他們所見過的豬下水煮法就是那兩三種,實在說不上好吃,所以討論了半天的結果也就是嘲笑兩句就無話可說了。
至于雞蛋,更是另一個無言,只因為它太尋常了,做法不外乎是蒸、煮、煎、炒、鹵這幾種一般老百姓都會的煮法,這要燒出好滋味還真是有點難度。
所以結論就是,那位姑娘年紀雖不大,但心眼兒卻不小,盡挑難題為難人,真是太奸猾了。
「你怎麼看?」角落里,連馳俊問耿燁磊。
「豬下水是什麼東西?」耿燁磊一臉認真的問道。
「豬的內。」連馳俊有些無言的看了他一眼,很故意的舉了一例,「例如豬的大腸。」
耿燁磊張口結舌的瞪著他,半天才憋出一句話,「那東西能吃嗎?」
「應該可以。」
「你吃過?」
這回換成連馳俊瞪他,沒好氣的回了他一句,「你才吃過!」
「所以那東西真的能吃嗎?怎麼會有人敢吃那種東西?」耿燁磊的表情帶著些許驚恐與難以置信。
「你別問我,我也沒吃過。」
「那待會兒你要吃嗎?不,是你敢吃嗎?」耿燁磊問他。
「你敢我就敢。」連馳俊眉頭輕挑,挑釁的回答。「怎麼樣,你敢不敢?」
「老實說我不敢。」耿燁磊沒有一絲猶豫的老實道。
連馳俊忍不住笑了出來,揶揄道︰「原來這世上還有能難倒誠王世子,讓世子輕易就舉雙手投降認輸的事啊。」
「你行,你有本事,待會兒你吃給我看!」耿燁磊沒好氣的哼聲道。
連馳俊沒理他,反倒若有所思的問道︰「你覺得那個丫頭會是個有勇無謀、虛張聲勢的人嗎?有本事女扮男裝上牙行將牙儈唬得一楞一楞的,還能將這賓悅客棧玩弄于股掌之中,讓這麼多人不知不覺中隨她起舞,有這種手段的女子主動與人比試廚藝,有可能會輸嗎?」
他們倆之所以能認出駱含瑄就是那個女扮男裝的丫頭,全因緊跟在她身邊的僕婦,也就是葉嬤嬤的原故,兩人同行卻只有一個人做了偽裝,這是在玩兒吧?
「意思就是說,即便她真用那惡心的豬大腸做料理,那料理的味道也不會太糟糕嗎?所以,你待會兒要吃嗎?敢吃嗎?」耿燁磊沒讓他轉移話題,堅持非要得到一個答案,否則絕不罷休。
連馳俊無言的看著他。
「怎麼樣,你敢嗎?」耿燁磊不屈不撓的緊盯著他。
「我吃的話對我有什麼好處?沒好處我為何要去吃那豬大腸?」連馳俊被他的眼神逼得沒辦法,只得反過來想法子要好處。
「你這家伙果然是商人本性,唯利是圖,連這點小事都想要撈點好處?」耿燁磊撇唇道。
「這點小事?那你去吃那豬大腸啊。」連馳俊冷笑哼聲道,「你自己好奇那東西是什麼味道不去嘗試,卻想讓我當傻瓜要我去試,我又不是真傻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好吧,你想要什麼好處?」被看穿了的耿燁磊認輸的問道。
「一個承諾。」
「什麼承諾?」
「不知道,暫時沒想到,等我需要幫忙有求于你的時候,你得無條件幫我,而且不能拒絕,當然,那絕對不會是大逆不道之事。」
「好你個連馳俊!」耿燁磊齜牙咧嘴的朝他怒目相向。「你這是不把我當朋友看吧?你若有事我會袖手旁觀嗎?」說完還氣不過的抓起桌上的茶杯——嗯,這杯子里還有茶不能浪費,喝完再砸也不遲。
耿燁磊仰頭一口將茶杯里的茶水喝盡,然後才伸手一扔,把杯子朝連馳俊的臉砸了過去,後者眼捷手快、哈哈一笑的利落接住了那茶杯。
「我這不是擔心哪天不小心和世子爺英雄所見略同的看中哪家閨秀,怕我這個平民百姓不是誠王世子的對手,當然要早做預備。」連馳俊打趣道,卻不知這玩笑話在不久的將來會一語成讖。
時間在兩人說笑與眾人議論間迅速流逝,一個時辰轉眼就過,大伙兒都引頸翹望的面向同一個方向。
「掌櫃的都進去一會兒了,怎麼還不出來?」有人迫不及待的心急道。
「出來了!掌櫃出來了!」
在鬧烘烘的聲響中,掌櫃從廚房里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四個店小二,每個人手上皆端著兩道菜,共八道。
廚房外頭的院子正中間早已擺了張大桌子,八道菜一一的端上桌,香氣逼人。
這八道菜中有四道是吳師傅做的,四道是駱含瑄做的,雖然未說明哪道菜是誰做的,但對客棧的人而言實在是太熟悉吳師傅所做的菜了,也因此大伙在看清楚那八道菜之後,不由得一個個都蔫了下來,因為不用吃,光是看和聞,吳師傅所做的菜就沒對方的吸引人。
掌櫃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再去拿十六個盤子,將每道菜都分成三份,留下一份放在這里,另外兩份照計劃送到前頭去,請客官們做評審。」
「掌櫃的,這道菜……」一個小二哥面對著八道菜中那道呈金黃色圓柱狀、一體成形的菜有些為難,不知從何下手。
這道菜其實是駱含瑄所做的蛋糕,也是四道生題中以雞蛋為主題的菜。蛋糕應該稱之為點心,算不上是主菜,但是比賽規則中並未規定不能做點心,因此她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便決定用這個世界尚未出現過的蛋糕來一鳴驚人。
「這個我來切吧。」駱含瑄出面道,命葉嬤嬤回廚房去取了把刀子來,將蛋糕切成一塊塊的,分裝到另外兩個盤子上頭。
「小泵娘,這到底是什麼菜啊,真是雞蛋做出來的嗎?」吳師傅首先忍不住走上前開口問道,同樣身為廚師,而且還是心胸開闊的廚師,他見獵心喜啊。
「吳師傅,你別急,等比賽結束再說。」掌櫃的出聲道。
「還比什麼,看就知道輸的是我這個老頭子了。」吳師傅揮了揮手自動認輸。「這小泵娘做的這幾道菜,要不是她先說了菜名,我連听都沒听過,更別說看過、嘗過了。你看看這道三杯烤雞油而不膩、飄香十里、五味全;這道芙蓉豆腐香氣噴鼻、層次分明、美味可口;這道五更腸旺麻辣鮮香、甘醇開胃、回味無窮;這叫蛋糕的更不用說了,我連它是雞蛋做出來的都看不出來。這四道菜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光是香味就讓人垂涎三尺,我還和她比什麼比啊?」
此話一出,客棧的人皆是面面相覷的說不出話來——我方選手都自動認輸了,這比賽還有什麼好比的啊?
「小泵娘,咱們別理他們,你快點告訴我這道叫蛋糕的菜,不對,它應該是一種糕點才對,它真的是用雞蛋做出來的嗎?我沒看到蛋在哪兒啊。」吳師傅求知若渴,急切的問道。
「它叫蛋糕嗎?我來嘗嘗看是什麼味道。」
一個聲音突然從旁邊插了進來,只見兩個貴公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如入無人之境般的走到桌子旁邊,其中一人我行我素的伸手拿起一旁的筷子,夾了塊黃澄澄的蛋糕就往嘴巴里送了進去,慢慢地咀嚼了起來。
「好軟,好香,好甜!欸,還真好吃。」說完又動手夾了一塊蛋糕繼續吃。
「真的好吃嗎?那我也來嘗嘗。」另一人也跟進,蛋糕入口咀嚼了兩下後雙眼一亮,接著咀嚼和舉筷的動作明顯變快了起來。
這兩人不用說也知道是耿燁磊和連馳俊,前者是耿燁磊,因為看得出來蛋糕並不是讓他退避三舍的豬下水料理,因而對于率先試吃沒有任何一絲心理負擔。後者則是怕吃苦又嗜甜如命的連馳俊。
「欸欸欸,兩個貴客請手下留情啊。」掌櫃的在一陣錯愕之後,趕忙上前求饒道。
耿燁磊和連馳俊兩人的動作一頓,低頭看了眼不知不覺已被他們吃掉一半的蛋糕,不由得尷尬的露出了訕訕然的表情。
駱含瑄這時也認出眼前這兩人了,慢慢地皺起眉頭,心里莫名的有種冤家路窄的感覺。
連續三天,連續三次遇見這兩個人,第一次是忘情大笑的丑態被他們撞見,丟臉;第二次是在牙行跌倒被他們看見,丟臉;第三次也就是今天,該不會又要被這兩人給帶衰,再次丟臉了吧?
她不禁恨恨地瞪著他們。
連馳俊突然察覺到她的瞪視,轉頭望向她,有趣的笑問道︰「姑娘這般瞪著我們是心疼你做的蛋糕被我們給吃了,還是與我們有仇啊?」
駱含瑄不想理他,轉身面向掌櫃的,開門見山的道︰「掌櫃大叔,你們可以試試我做的這四道料理好不好吃,有沒有資格可以做為貴客棧的招牌菜之一?我也不和你們兜圈子了,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賣食譜賺錢。」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愕,其中尤以知道其為駱家小姐身分的掌櫃為最。
賣食譜賺錢?富甲一方的駱家會缺錢嗎?這怎麼可能呢?
「小泵娘——」
「掌櫃大叔不需要急著回答我。」駱含瑄搖頭打斷他,「你們何不先試試看這幾道菜的味道,等與你們東家或是能做主決定此事的人討論出結果之後再給我答復?在此之前我會耐心的在廂房里等候掌櫃大叔的大駕光臨,告辭。」
說完她輕輕一福身,帶著葉嬤嬤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房門被敲響時,駱含瑄正拿著毛筆趴在桌上練習寫字,同時培養耐心,不過她覺得自己有些白費心機了,瞧,眼下連一個時辰的時間都還沒過,人家就找上門來了,她還需要培養什麼耐心啊,呵呵。
「姑娘,他們來了!」听見敲門聲響起,一旁等得心急如焚、坐立難安的葉嬤嬤立即激動的跳了起來。
「嬤嬤先別激動,也別開門,先幫我把桌上東西收拾一下。」她趕忙開口道。
她的毛筆字實在是太丑了,可不敢晾出來丟人現眼,至于若要賣食譜簽合約嘛,只要由她口述,讓掌櫃大叔代筆寫下就行了,她早就都想好了。
「好好好。」葉嬤嬤點頭如搗蒜的應道,手腳利落的上前幫忙收拾。
不一會兒兩人就將桌子收拾得干干淨淨,將之前移到一旁花幾上的茶具端回來放好。
「姑娘,老奴可以去開門了嗎?」葉嬤嬤難掩興奮與激動的問道。
駱含瑄點頭,葉嬤嬤立即三步並作兩步的前去開門,只是這門一開,出現在門前的人卻讓她楞住了。
「這……兩位公子是不是走錯房間門了?」她眨眼問道,認出這兩位正是之前吃掉半個蛋糕的公子爺。
「不是,我們是來找你家姑娘的。」耿燁磊徑自舉步跨進門檻,走進廂房里。
連馳俊緊隨其後,在越過葉嬤嬤時還朝她微微一笑,禮貌的說了句,「打擾了。」
葉嬤嬤一臉狀況外,眨了眨眼,她實在想不透這兩位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貴、風度翩翩的年輕公子找姑娘會有何事?姑娘與他們認識嗎?這應該不可能才對,可是她才這麼想完,就听見姑娘開口了——
「你們倆到這里來做什麼?這里不歡迎你們。」駱含瑄瞪著不請自來的兩人蹙眉冷聲道。
「姑娘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連我們來此的目的都不問一聲?」連馳俊挑眉問道︰「還是咱們當真有仇?」
「沒錯,就是有仇!」駱含瑄冷笑道。
「呃?」
連馳俊和耿燁磊兩人都呆住了,只因這答案太出乎兩人意料。難不成這姑娘的家族真與連家或是誠王府有什麼仇怨與糾葛?
兩人迅速地對視一眼,連馳俊澳以嚴肅的語氣,認真而慎重的開口問︰「敢問姑娘貴姓?」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連馳俊忍不住又一呆,這姑娘的反應怎麼老是這麼與眾不同啊?他有些哭些不得的解釋道︰「知道姑娘貴姓,我們才能知道仇從何而起,該用什麼辦法化解。」
「用不著,這仇解不了。」駱含瑄瞪眼恨聲道。
「這事姑娘能做主嗎?」耿燁磊忍不住開口。
駱含瑄目光一轉,換瞪他。「我為什麼不能做主?」
「兩姓氏的家族之仇,以姑娘的年紀和身為女子的身分,應該沒有做主的權利。」耿燁磊一本正經的提醒她,說話間他和連馳俊已自動自發的找了椅子坐下來,一副賴著不走的模樣。
駱含瑄狠瞪他們倆一眼,莫名其妙的問︰「什麼家族之仇?」
「姑娘剛才不是說與我們有仇嗎?」
「沒錯,我說的是與你們兩個渾蛋有仇,誰提到家族了?」駱含瑄怒氣沖沖的又各狠瞪他們一眼。
渾蛋……耿燁磊和連馳俊都不由自主的露出張口結舌的表情,因為長這麼大,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被人罵渾蛋,且是被一個姑娘當面罵,這實在是……
「姑娘,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呢?我們——」連馳俊皺眉道,只是話才說一半就被打斷。
「誤會?」駱含瑄冷笑了一下,「這賓悅客棧什麼都好,就是隔音效果不太好。」
聞言,兩個男人都是一臉問號。
駱含瑄看著他們扯了下唇,皮笑肉不笑的緩緩補充道︰「不好到隔壁住房的客人稍微發出一絲高亢的聲音都能听見,更別提是笑不可抑的哈哈大笑聲了。」
兩位貴公子倏然僵住,他們終于知道自己是在何時得罪這位不好惹的姑娘了。
「那天哈哈大笑的人是他不是我。」耿燁磊輕咳了一聲,很不義氣的決定死道友不死貧道。
「世子爺那天雖沒笑出聲來,但嘴角也是咧到耳根子後面去了。」連馳俊不甘示弱的揭他底,兩個人竟互掐了起來。
駱含瑄先是一楞,然後覺得有些好笑,接著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她剛剛好像听到一個很不尋常的名詞。
她挑高眉頭看向耿燁磊。「世子爺?」
「誠王世子耿燁磊在此向姑娘問好。」耿燁磊風度翩翩的微笑,神情有些得意的心想著,這下她應該不敢再對他橫眉豎目、得理不饒人了吧?
駱含瑄略微沉默了一會兒,挑眉沉聲問道︰「世子爺這是想以勢壓人?」
「啊?」耿燁磊頓時有些傻眼,表情尷尬的回答道︰「我沒這個意思。」
「既然如此,我現在若對兩位下逐客令,世子爺應該不會為此罰小女子一個不敬之罪吧?」
「這……」耿燁磊頓時無言以對,第一次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這丫頭到底是哪里冒出來的,當真一點都不怕他、不畏懼他誠王府的權勢嗎?瞧她身邊的僕婦在得知他是誠王世子時都嚇白了臉,整個人抖得跟篩糠一樣,怎麼她就面不改色,還有本事膈應他呢?真的是……與眾不同。
「姑娘何不先听听我們的來意之後,再來考慮下逐客令的事?」連馳俊出聲道,不等她回應隨即又說︰「我是來與姑娘做交易的,想向姑娘買食譜,買姑娘手中所有的食譜。」
此話一出,不僅駱含瑄楞住,連與他一道前來的耿燁磊都楞了一下,因為連馳俊原先只對蛋糕的食譜感興趣,想花錢買下獨享,怎麼現在變成「所有的食譜」了呢?
「你可知我手中有多少食譜?所有的?只怕這位公子您一個人沒本事拿得下全部。」駱含瑄說實話,卻被人當成了挑釁。
「如果我能拿下全部呢?」連馳俊接受挑釁。
「不可能。」
「五萬兩白銀。」他喊出價錢。
駱含瑄一听楞住了,沒想到自己隨便在客棧遇見的兩個人都是大款,一位是世子爺,一位隨口就是幾萬兩白銀的。
「十萬兩。」她的沉默讓連馳俊以為自己出價太低,立刻又將價碼漲了一倍。
耿燁磊被他的大手筆嚇了一跳,忍不住開口道︰「等一下,什麼獨一無二的絕世食譜能賣到十萬兩這天價啊?馳俊,你就算銀子多也不該這樣亂花。」
「十萬兩還不夠嗎?」見駱含瑄依舊沉默不語,連馳俊挑眉問道,再次以翻倍的方式加價,「二十萬兩。」
「馳俊,你瘋了嗎?」耿燁磊不禁叫了起來。
「怎麼樣?」連馳俊目不轉楮的看著駱含瑄,依舊在等她的答案。事實上他發現自己根本轉移不了視線,目光完全被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小泵娘給吸引了。
她長得還算不錯,明眸皓齒,膚如凝脂,身形有些瘦小,應該是還沒長開的關系,但即使如此仍看得出來是個清秀的小佳人,只不過這模樣若是放在京城和那些貴冑世家教養出來的貴女千金們一比,還是高下立見。
可是,這樣的她卻深深地吸引住他的目光,深深地讓他感覺到出現在自己內心里從未有過的異動。
怎麼會這樣呢?他看著她,問自己,卻發現答案幾乎沒有遲疑、一瞬間便逐一出現在他腦中——
他喜歡她的真實不矯揉造作;喜歡她的自信與活力;喜歡她面對燁磊所代表的權,以及他幾十萬兩的財時,仍泰然自若與處變不驚;喜歡她這樣看著他,神情平靜又不為所動,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樣,還喜歡她的與眾不同,很喜歡。
「雖然金額很令人心動,但我還是得說聲對不起。」駱含瑄終于開口給了他回答。
「姑娘的胃口未免太大了。」耿燁磊對她的貪婪感到有些不滿。
「這事似乎與世子爺無關,還是那要花二十萬兩跟我買食譜的人其實是您?」駱含瑄轉頭看了他一眼,語帶嘲諷。
耿燁磊頓時被氣到說不出話來。他從未遇過這麼大膽、明知道他身分還老是對他冷嘲熱諷的女子!
「既是能讓你心動的金額便表示這個價碼已達到你能接受的門檻,為何姑娘還要拒絕?我猜這應該不單是金額的問題吧?」連馳俊若有所思的問道。
「對。」駱含瑄干脆的承認。
「姑娘說要賣食譜原來是騙人的。」耿燁磊倏然月兌口道。
連馳俊瞄了好友一眼,眼底閃過一抹難解的幽芒。
駱含瑄轉向他,有些不高興的冷聲道︰「什麼叫騙?一份食譜是賣,兩份食譜是賣,五份食譜也是賣,我有說我不賣嗎?我有說我要賣的是我手中所有的食譜嗎?」
「呃……」耿燁磊再度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
「既不是金額的問題,敢問姑娘不賣的原因。」連馳俊平和冷靜的詢問。
「食譜是死的人是活的,倘若我今天賣了一百道菜的食譜給你,告訴你這是我手中所有的食譜,而過幾日我卻又想出另一道新菜,又或者從那一百道菜中變化出其他口味的菜,那麼你是不是可以告我欺騙,告我不實,告我並未將我所擁有的食譜全交給你?」
因為他提問的態度平和,並未有一絲頤指氣使或高高在上的姿態,所以駱含瑄也冷靜平和的為他解惑。
「意思是,你手中的食譜多是你自己想出來的,而且你隨時能想出新菜,就像之前所做那幾道我們听都沒听過,更沒吃過的菜?」連馳俊震驚的看著她,想冷靜自制都辦不到了。
「姑娘是憑著自己年紀小,以為說謊也不打緊吧?」耿燁磊對她說的話抱持著深深的懷疑,他總覺得剛才比賽的那幾道菜,應該是她身邊的僕婦做的,即使她會廚藝也不可能會有這麼好的手藝,畢竟她的年紀擺在那里,而廚藝又是得慢磨的功夫,天分再好也是需要花時間磨練的。
駱含瑄轉頭看了他一眼,淡然的嘲諷道︰「世子爺是不是小時候被人騙過,然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才會整天疑神疑鬼的懷疑別人都在說謊?」
「放肆!你說什麼?」耿燁磊勃然變色的怒吼道。
「燁磊!」連馳俊跋緊出聲緩頰。「她年紀還小,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別與她計較可好?我還想與她談生意上的事。」
連馳俊的話讓耿燁磊勉強控制住怒氣,卻無法繼續待在這里被人怠慢嘲諷。他冷哼一聲,起身拂袖而去。
廂房里突然陷入一片靜默,只見葉嬤嬤不知何時已整個人癱軟的跪趴在地上,而駱含瑄則像是被嚇呆了一樣,一動也不動的僵在原地。
「沒事了,你們不用害怕,他那個人雖貴為世子,卻從不行仗勢欺人之事,所以你們不需要擔心他會秋後算帳。不過以後見到他或是與他說話時,該有的禮數還是別忘了的好。」
連馳俊看到她們主僕倆的模樣,連忙安撫道。
駱含瑄眨了眨眼,這才回過神來。她不是怕他算帳什麼的,她是被嚇到好嗎?他發火得也太突然、太殺氣騰騰了吧?她能不被嚇到才怪,瞧,葉嬤嬤都被嚇到癱軟到地上去了。
「葉嬤嬤,你沒事吧?」她彎下腰,將葉嬤嬤從地上扶起來。
「姑娘,你怎麼能對世子爺這樣說話?你闖大禍了,你這是要害死二爺,害死二太太,甚至整個駱家啊。」
葉嬤嬤緊抓著她的手,心慌意亂中又帶了抹絕望的落下淚來。
「我這樣說話怎麼闖大禍了?」駱含瑄還是沒搞清楚自己做錯了什麼。
「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不會有事的,你們放心。」連馳俊忍不住插話。敢情他剛才說的話,她們倆都沒听見啊?
駱含瑄伸手安撫的拍了拍葉嬤嬤之後,這才轉身面向連馳俊,問︰「公子貴姓大名?」
「連馳俊。」
「我是駱含瑄,在此謝過連公子剛才的維護。」她不卑不亢的朝他行了個禮。
「朝陽城駱家?」連馳俊輕挑眉頭。
「是。」
駱含瑄面對他坐下,神情從容自在,態度落落大方,讓連馳俊對她的欣賞與喜歡又更加了一層。
「所以賣食譜是駱家的意思嗎?」他又問。
「不,這是我個人的事,與駱家毫無關聯。」駱含瑄直視著他說,感覺這個人與那位世子爺對她的態度上有很大的不同,那位一直高高在上,這位卻是平易近人,跟眼前這人相處,她自在多了。
「駱家人不知此事?」
「不知。」一頓,駱含瑄又搖頭改口道︰「或許他們以後會知道,但那又如何呢?我的事他們想管也管不著。」她氣勢凌人。
連馳俊神情一動,忍不住開口問道︰「姑娘與駱家是……」一頓,他為自己的唐突解釋道︰「既然想與姑娘做交易,某些可能會為將來帶來麻煩的不確定因素,我想還是先掌握比較安心。」
「我似乎尚未答應要與連公子交易。」駱含瑄秀眉輕挑,似笑非笑的道。
連馳俊信心十足的微笑道︰「姑娘這不都已經坐下來與我相談了嗎?」
「連公子相當有自信。」
「好說,還差姑娘一點。」
沒料到他會回她這麼一句,駱含瑄一時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連馳俊有些呆楞楞的看著她臉上有如花開般燦爛的笑靨,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一笑百媚生,萬般風情繞眉梢的魅惑。
「連公子很風趣。」駱含瑄笑容滿面地道。
「姑娘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連馳俊回過神來,搖搖頭道。
「喔?那別人都是怎麼說的?」
「君子端方,溫潤如玉,謙遜真誠,溫和有禮的佳公子。」
「噗!」駱含瑄剛剛才收斂起來的笑容瞬間又溢滿整張臉,她真被逗得很樂。
她還以為在這個封建制度下的古代世界里,男男女女都被禮教或身分階級壓抑得死板板的,不懂變通更不懂幽默為何物,沒想到眼前這個人這麼會搞笑。
君子端方,溫潤如玉?老實說光看他的外表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可是謙遜真誠、溫和有禮就太好笑了,最好笑的是他還講得一本正經,甚至擺出一副心有戚戚焉的神情,真是太有喜感了!
她幾乎笑到不能自已,因為實在是太歡樂了,歡樂到讓她忘情的月兌口而出——
「連馳俊,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