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陸大殿上,朝臣分列兩側,正熱火朝天的向陰弼稟告事情。
「陛下,不好了,承平地方的人暴亂了,這次咱們的官兵死傷三百。」
「仙山也有饑民搗毀官倉搶奪官糧,損失一千五百擔的米!」
「南方的大批乞丐也正往京都而來,說是要在皇城下佔地乞討!」
「軍餉兩個月未發,自上個月起每日均有數百人私逃,人數還在增加……」
「什麼?!」坐在龍椅上的陰弼听著前頭幾件事還能鎮定,但得知他最重視的鳴陸軍潰逃,再也忍不住怒氣。「朕還要用兵左打大禧右攻大燕,怎能有人逃走,全給朕抓回來!」
「陛下,抓回來咱們也沒錢養,不久還是會逃……」
「住口!朕怎麼會養著你們這些飯桶廢物,沒錢不會再向百姓征收嗎?絕不能讓朕的軍隊潰散!」
「可是陛下,各地有動亂,百姓沒飯吃,饑民變暴民,乞丐還揚言佔領皇城,咱們要如何征到稅銀?」
「那是你們無能,連鎮壓也不會,才會讓暴民坐大,四處作亂,派軍隊圍剿,不管是饑民還是乞丐,全數給朕抓起來!天下就太平了!」
他不思解決百姓疾苦,一昧暴政,朝臣們懼于他的暴虐,個個敢怒不敢言,只敢點頭稱是。「臣等會謹尊陛下之意出兵鎮壓。」
「很好,等解決了這些事,國庫就又有錢出兵打仗了,總有一天朕要拿下大禧與大燕,成為天下真正的霸主!」陰弼又得意忘形起來。
「啟稟陛下,二公主回來了,人在宮門外求見。」一名太監上殿稟告。
「陰煙回來了?」陰弼訝異。「讓她進來……」
「陛下,這時候讓二公主進宮恐怕不妥。」有朝臣阻止。
「如何不妥?」陰弼問。
「大公主在大禧發生的事咱們都清楚,而此刻正是驀魏大張旗鼓去大燕迎大公主回大禧之際,陛下哪好收留二公主。」
「這又如何?與陰煙回來何干?」
「陛下想想,驀魏帶了大批朝臣浩浩蕩蕩的去大燕接人,用此昭告天下,大公主是福星而非禍星,大禧臣民對太子妃誠心認錯,將來國母必定是她,最重要的是,驀魏心中只有這麼一個女人,因此甘願低聲下氣去求她回來,而咱們心知肚明,當初將禍事嫁禍給大公主的真正罪魁禍首絕對不是麗珠,麗珠哪有這麼多錢能夠買通人辦事,這點驀魏必定也知,只是急著先去大燕接人,還沒空處置二公主,然而二公主見麗珠慘死,必定也怕了,這才逃回鳴陸尋求您的庇護,而您若真的留下二公主,待驀魏與大公主回禧京後必定與您翻臉。」
「翻臉就翻臉,朕還怕了他驀魏不成?!」
「陛下別忘了,咱們國內正一團亂,都自身難保了,您若是惹怒了驀魏,對咱們沒好處的。」
「沒錯,陛下若收留二公主,大公主那兒可就不好交代了,畢竟她才是對驀魏真正有影響力的人,是咱們該拉攏的對象,至于二公主就……」
听到這兒,陰弼神情已有了轉變。「哼,朕早就告訴陰煙,莫要心狹壞事,她就是個蠢貨。」他衡量情勢,決定舍了往日最疼愛的女兒。「罷了,讓她滾!」
但其實他想的不是拉攏以及挽救與陰奢的父女關系,而是盤算著驀魏此次去接陰奢,禧京無人,宛若空城,正好趁虛而入,趕走陰煙恰巧能讓驀魏以為自己支持陰奢,不會對大禧不利,更加無防衛的前往大燕……
宮門外,陰煙愕然。「父皇不讓本公主回宮?」
麗珠雖沒供出她,但她清楚驀魏還是不會放過她的,留在禧京定是死路一條,因此趁著驀魏去大燕期間,連日逃回鳴陸,但想不到父皇竟拒絕讓她回宮!
「是的,陛下說您去了大禧,已是驀魏的人,理應待在大禧,所以您還是快走吧,若讓人當成乞丐也不太好。」連來回話的太監都嫌棄她。
剛才在殿上等陛下回話時,已听得大臣們的討論,得知陰煙被陛下舍棄,再者,她帶去大禧的錢全都花光了,身上沒錢,只有少許碎銀,逃回來的路上餐風露宿,吃足苦頭,此刻的樣子狼狽,沒了往日風華絕代的高貴模樣,這奴才心里就更瞧不起她了,說話也就不客氣。
陰煙氣結。「你好大的膽子,敢說本公主是乞丐?!」
「還二公主請見諒,奴才只是嘴快形容,沒別的意思。」他涼聲的說。
她憤憤的打了他一巴掌。「混帳,竟敢對本公主不敬!版訴你,別想當本公主是落水狗打,父皇不顧父女情不肯收留,本公主還有母後,母後不會不管本公主死活的,你再去告訴皇後,本公主回來了,讓她接本公主進宮!」
太監撫著臉頰咬牙道︰「二公主莫不是忘了,鳴陸已經有一陣子沒有皇後了,目前只有廢後呂氏,可她被關在冷宮,這輩子是別想出來了,您讓奴才向誰說去?」
陰煙猛地一楞,她怎麼會一時忘了母後也幫不了她?
「哼,奴才奉勸二公主,今非昔比,脾氣還是收斂點好,這一巴掌奴才就不計較了,但之後可別再自以為是的教訓人,宮外可不是人人都像奴才這麼好脾氣。」說完,他毫不客氣的甩袖離去。
連個奴才都能教訓她了,氣得她身子不由得打顫,想再沖進宮去找那名太監算帳,卻馬上被侍衛轟了出來。
她站在宮門外,直到入夜了還無處可去。
忽然兩名乞丐撲了過來,搶奪她身上雖髒但質料上等的衣袍。
「啊!放肆——你們這群乞丐要做什麼?!救命啊,來人救命啊——」
然而無論她怎麼放聲叫喊也無人理會,最後她除了衣袍,連鞋子也被搶了,頭上本來還有一支細簪子也不見了,這下子她披頭散發外加衣不蔽體、腳不及履,日子真不知怎麼過了……
陰弼一身戎裝騎在馬背上,好不容易湊齊五萬大軍,正準備御駕親征,揮軍大禧,只是一干大臣不斷阻撓,讓他頗生厭煩。
「得了,都別說了,朕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乘其不備拿下大禧!」
「可咱們國內民生緊迫,正是需要安養求生的時候……」
「住口!朕大戰在即,誰敢觸朕霉頭!」陰弼壓根不管國內百姓困苦,執意達成野心。
「臣等……不敢……」一干大臣們對陰弼這樣的皇帝已感到深惡痛絕,卻無法反他,只能任他繼續暴虐無道下去。「陛下,此時五萬兵雖有了,但弓箭武器還未備妥,必須再等兩日才行。」
「還要兩日?再兩日驀魏都回禧京了,這哪還有勝算?」
「可士兵沒武器也打不了仗啊!」大臣讓他面對現實。
「可惡,探子去大燕探到什麼消息了?」陰弼急火攻心的問。
「剛有消息回來,驀魏四日前已接到大公主了!」負責打探消息的人道。
「什麼?!四日前就接到陰奢了?不是已讓人前去通知陰奢,讓她不可輕易答應隨驀魏回大禧,讓她能拖幾天盡量拖嗎?!」陰弼的表情顯得驚愕。
「消息是送去了,可是大公主並沒有答應。」
「為什麼?」陰弼氣急敗壞地問。
「這個……當初她被大禧眾人走時,咱們也沒伸出援手,任憑她受委屈,是咱們無情無義在先,這會兒咱們的話她又怎麼會听?」
陰弼臉色奇差。「她確實是蛇年出生的蛇女無誤,難道要朕否認?而她既已嫁出去還怎麼接回來?況且是她自己要去大燕的,腳長在她身上,朕還能阻止嗎?!」他不承認是自己做得絕。
大臣們暗自冷笑,心知這個皇上向來自私自利,當初他只想看大禧內亂,哪會在乎女兒的死活。
「哼,是陰奢沒用,被趕出大禧時驀魏也沒護她,讓她如喪家犬般離開,這會兒隨便幾句好話就哄得她前嫌盡釋跟他回去了,我陰弼的女兒怎就這麼沒志氣?!當真一點出息也沒有!」陰弼惱羞成怒繼續罵。
大臣們實在听不下去了,知曉情況的人忍不住道︰「大公主可不是隨便就原諒驀魏的,驀魏帶著八十名大臣以及兩萬人前去大燕要把大公主迎回大禧,沿途百姓不斷加入隊伍,據說抵達三國交界處時人數已超過十萬,那場面之浩大,嚇壞了大燕皇帝,為了安全起見,下令這群人不許進大燕國境,讓曾子昂帶著大公主到三國交界處去見驀魏。
「大公主本來不願意,但為了不讓曾子昂和曾巧心這對兄妹為難,這才勉強去了三國交界處,但大公主閉帳不見驀魏,驀魏當眾朗讀了自省文,字字情深意重,直呼她發妻,允諾天下只與她共享,此生唯她一人。大禧臣民更在德高望重的老國師言信的率領下,同時跪地求她回去,那景象撼天震地,世間哪個女子不動容,又有哪個女子能得此尊榮?
「過去是咱們虧待大公主了,若蛇女為禍,那大公主到了大禧與大燕又怎會讓那兩個國家都風調雨順……」
「別說了!你們這是在怪朕未善待她嗎?那也成,朕認錯,只要大禧到手,將來自會補償她!」陰弼毫無悔意,一心還是要拿下大禧,但他完全沒想到大禧若是滅了,驀魏也毀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身為驀魏妻子的她焉有活路?「廢話少說,咱們不能等驀魏回禧京才打,那就遲了,士兵沒有弓箭就用肉搏,總之,先殺往禧京再說!」
眾人攔不住,正怒上心頭,此時遠方忽然傳來戰鼓雷鳴,眾人一楞,大軍未發,哪來的鼓聲連天?
正吃驚之際,一名士兵慌慌張張地趕來稟告,「陛下,不好了,大禧與大燕聯軍打來了!」
陰弼震愕,一把揪住此人的衣襟,確定的又問了一次,「你說什麼?!大禧與大燕聯軍「沒……沒錯,聯軍的旌旗就在前方不遠處了……」士兵指著前方十里白煙沙塵彌漫之處。
陰弼放眼望去,果然看到大禧與大燕的旗子飄揚,他心神震撼,目瞪口呆。「怎麼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沒多久,驀魏與曾子昂率領聯軍直搗鳴陸皇城,兩國人馬加起來二十五萬,那氣勢驚人,一路勢如破竹,鳴陸軍內憂外患下,軍備又不足,一見聯軍出現立即爭先恐後的潰逃,不用幾個時辰,鳴陸城毀,皇宮被攻陷,陰弼被聯軍抓至驀魏與曾子昂跟前了。
陰弼驚見國破,嚇得一塌糊涂。「驀魏、曾子昂,你們什麼時候結盟的?!」他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
陰奢在士兵的護送下由後方出現了,驀魏轉過身摟著她踅了回來,才冷笑著朝陰弼道︰「本宮與子昂的人馬在三國交界處踫面後就沒分開過了。」
陰弼想了想,忽然如夢初醒,眢目怒吼,「朕上你們的當了!」
曾子昂勾唇。「你這才發現,遲了!」
陰弼已然清楚怎麼回事了,大女兒和驀魏根本從未決裂,大女兒會離開大禧根本就是他們夫妻倆套好的招,一方面解決大女兒被陷害為禍水之事,一方面奇襲他鳴陸。
眾人皆知驀魏要高規格迎回陰奢,其實這支隊伍是軍隊,在三國交界就與大燕兵統整,自己生性多疑,但這回想都沒想過要提防這支隊伍,還天真的想趁機去攻打禧京,原來自己才是驀魏奇襲的對象,措手不及之下就被打得一無所有了。
陰弼急火攻心的瞪向大女兒,指責道︰「朕白養你了,你竟聯手外人滅咱們鳴陸?!」
陰奢嚴肅的搖首。「不,毀滅鳴陸的是父皇自己,不是我!」
「你說什麼?!」
「您雖是我的父親,但殘暴不仁,鳴陸在您的統治下,百姓被壓榨,苦不堪言,為了鳴陸百姓的將來,不能再讓您為所欲為了,必須阻止您無止境的野心!」
陰弼氣得全身顫抖。「你果真是禍國殃民的蛇女,朕當年不該心軟,該殺了你才對!」
「大公主做的沒錯,蛇女護國並非禍國,真正禍國殃民的是陛下,您剛愎自用,殘暴無道,咱們都願意成為大禧或大燕的子民,以後不用打戰,不會傷及無辜,百姓們才能安生,日子才過得下去!」同樣被俘的鳴陸朝臣悲痛的說出真話,國破反而是好事,對百姓而言才有生存的機會。
「沒錯,咱們再不要在暴君的統治下苟延殘喘的活著!」
「大公主救了咱們,大公主是老天派來解救鳴陸百姓的救星!」有人這麼大喊。
陰弼怒極,哪能忍受,沖過去要殺陰奢。「你就是我陰弼的克星,朕殺了你!」
然而陰弼才剛有動作就讓曾子昂給輕易制伏了。
「你自身難保,還想殺誰?」曾子昂取笑他。
陰弼面紅耳赤,全身發顫。「你——」
「阻兵無眾,安忍無親,眾叛親離,這是你的下場!你對內殘暴統治,對外窮兵黷武,早已失去親信的擁護了!」曾子昂繼續說。
「你住口!」陰弼吼。
「聯軍里一支軍隊是你鳴陸的義軍,這些人就是讓你逼急無處維生的乞丐所組成的,岳父大人還沒明白陰奢所說的嗎?鳴陸是教你自己給毀的。」驀魏沉聲道。
他本沒想過要拿下鳴陸的,但上回陪陰奢來時,卻親眼見到鳴陸民不聊生的慘況,回到大禧後兩夫妻商量了此事,陰奢決定解救鳴陸百姓于水火,扳倒自己的父皇,而他願意義無反顧的幫她,這才計劃了一連串的事情,包括任陰煙在背後指使,散播陰奢乃禍水之言,以及將計就計讓陰奢去了大燕,而他早也與曾子昂通過氣,共同籌謀今日的一切,也就是洞房花燭夜時他同她說過的合作計劃。
陰弼的腦袋一陣暈眩,不得不承認大勢已去,他已徹底完了,身子一晃,緩緩滑坐至地上。「朕是霸主,天下唯一的至尊霸主……朕要一統江山……誰也不能阻止……誰也不能……」他呢喃著,仿佛半瘋了。
半晌後,眾人驚見他嘴角流下一條鮮血,這是咬舌自盡了。
「父皇!」陰奢心驚悲痛,可瞬間四周卻爆出歡呼聲,高興暴君終于亡了。
陰奢沉痛落淚,父皇死眾人雖額手稱慶,但這人再不仁也是自己的父皇,如今落得這般下場,揪得她心頭悶痛,欷吁難忍。
驀魏將她的頭輕輕壓向自己的胸膛,再用雙手捂著她的雙耳,不讓她見陰弼的死狀,也不讓她再听見眾人的叫好聲,只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父皇的下場,我會引以為戒,將來會做個仁君,不讓你有絲毫後悔今日所為。」
她在他懷里輕輕點頭。「你……定不要辜負百姓……」
幾年後,陰奢成為大禧至尊至貴的皇後,後宮中,苟且偷生留下來的陰氏人,正伏在陰奢腳邊奴顏陪笑,小心侍奉,原因是,某次三公主與其母私下抱怨陰奢某事,讓驀魏得知,隨即兩人便去洗恭桶了。
還有,六公主見了陰奢的面未屈腿行禮,讓驀魏在膝上綁了一年的鐵塊,松綁後,腿也伸不直了,從此走路都是屈的,就像隨時向人屈腿行禮一般。
陰氏旁支的某個親戚進宮時與人閑聊說起有多厭惡蛇,從此以後那人的腰間隨時都綁著一條蛇,那蛇雖無毒,但不時咬他一口,讓他苦不堪言,悔不當初。
四年前,五公主看中一名侍衛要嫁,向陰奢要嫁妝,陰奢給了,被嫌少,驀魏听聞後,五公主就誰也沒嫁成,如今都二十一了,還待字閨中,繼續邁向老姑婆之路,這輩子恐怕也別想嫁了。
陰奢明白驀魏的用意,他要讓之前將她踩在腳底下的陰氏人明白「蛇行天下」的道理,想活唯有匍旬她腳下一途,她雖無奈,也沒向他抱怨過此事,就隨他惡整陰氏人,否則自己又要重新復習《復仇大全》、《整人大法》、《培養殺氣》等書了。
不過驀魏不是對陰氏人都苛刻,他對陰奢唯一的弟弟陰倫倒是不錯的,鳴陸被滅了之後,陰倫不再是太子,只是一般人,但驀魏還是封他為仁王,可他身子不好,一年有十一個月是躺在床上養病的,驀魏不吝嗇,什麼珍貴藥材都往他那里送,讓陰奢頗為感激,陰倫也不怪驀魏與陰奢滅了鳴陸,國滅時他年紀雖小,也曉得父皇無道,國破家亡是早晚的事。
而呂氏也因為陰倫才沒被驀魏給殺了,接出鳴陸的冷宮後,跟著陰倫住在仁王府,但她畢竟是陰奢的殺母仇人,雖苟活下來,自認陰奢不會原諒她,因此長年吃齋念佛,不敢出仁王府一步,形同被軟禁一般,日子過得極為枯燥乏味。
其實陰奢也沒想過為難她,只是真的不想再見到她罷了,反倒是驀魏,三不五時就下道旨讓呂氏到聶妃與朱壽的墳前去省餅,一去至少跪三天,每個月一到兩次不等,全看驀魏心情而定。某個月驀魏心情不佳,即讓呂氏前去跪墓九次,跪得她腿殘,昏死在朱壽的墓前,五天後才讓人抬回仁王府。
驀魏與曾子昂聯手滅掉鳴陸後,過去一分為三的天下成了兩分天下,大禧與大燕各取得鳴陸一半的江山,曾子昂因此役立了大功,回去後大燕皇帝撤換掉太子,改立曾子昂,去年大燕皇帝賓天,曾子昂已登基為帝了,而曾巧心則嫁給大燕的名臣,夫妻兩相敬如賓,十分恩愛,曾巧心三不五時會到大禧作客,與陰奢敘舊,兩人感情至今很好,是名副其實的姊妹交。
這日,驀魏帶著陰奢微服到民間走走,在茶樓里不小心撞到了一名失明老嫗,怕對方跌倒,陰奢趕緊去扶,只是這一扶,瞧清對方臉孔後,她吃了一驚。「老人家是真人?!」她本以為眼前的這人是夢中人物,但居然活生生出現了。
老軀滿臉皺紋,笑容滿滿。「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二人都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陰奢明白她說什麼,老嫗曾說過,她命貴,而她真成鳳凰了。
然而驀魏就听不懂了,問道︰「朕有什麼任務?」
「你母後生下你,就是讓你照顧黎民蒼生的,而你做得很好,大禧在你的統治下,民生富裕,生靈安逸。」
老軀滿意的點頭。
「是你?!當初就是你向母後預言生出的孩子得背負著萬里江山以及千萬黎民大計,因此朕一出生就是神子,受盡矚目……」驀魏馬上明白老嫗是何許人了。
老嫗微笑。「你父皇與母後以及你夫妻二人都是受天命而來,皆有使命,恭喜你們都做得十分圓滿,老身我這是最後一次出現在你們面前,之後當無緣再見了。」
「之後您要上哪兒去?」陰奢追問。
老嫗笑得神秘。「有天命的不只你們,大燕還有一對,老身得往那兒去安排安排。」
「大燕?莫非是指子昂?」陰奢馬上聯想到。
曾子昂雖掌管大燕,成為一方帝王,但始終未娶,大燕至今無後,朝中大臣多次進言,都未得他點頭,此事至今讓大燕臣民十分不安。
但驀魏的表情就不太好看了,曾子昂自從被悔婚後,再沒動過心念娶別的女人,擺明對他的免人念念不忘,這能教他高興嗎?這家伙要一生不娶,孤獨終身也隨便他!
老嫗淡笑不語,只輕輕朝陰奢眨了眼就離去了。
陰奢追了出去想再多問她幾件事情,可出了茶館卻不見老嫗的身影,仿佛她從來不曾出現過一般,陰奢怔怔然的站在茶館門前。
不一會兒驀魏走了出來,摟過她,嘆口氣。「咱們也走吧。」
「你說,她指的是子昂沒錯吧?」她仰頭問他。
他雙眉擰起。「你還在關心那家伙?!」那一副打翻醋壇子的模樣。
陰奢馬上搖頭。「我關心他做什麼?我關心的是巧心,她擔心自己三哥再無後,恐怕動搖柄本,引起大燕臣民不安,為此經常寫信給我訴苦,所以我才想著若老嫗能為子昂也找個皇後,那巧心就不用再成日愁心了……
當然,除了巧心外,我更為你著想,若子昂有對象了,你就不會除了公事外,私事處處針對他了。」
「我私下何時處處針對他了?」驀魏不滿的反問。
「你敢說沒有?他上個月才派人送了我幾匹昂貴的雲織,可你馬上讓人拿去做成桌巾,還有,他知曉我喜歡吃橘,大燕盛產橘,讓人運來了幾蔞子,可我一顆也沒吃到你就吩咐喂豬了……」
「這有什麼不對嗎?那雲織算什麼好貨,拿來當桌巾剛好而已,橘子更算個什麼東西,你要吃,我連夜要人去摘還更新鮮。」
陰奢瞧著他那張狂的德性,不想再與他爭辯了,這男人是屬于愛吃醋又不肯承認的類型,不過盡避很小心眼又喜歡報復,但對她的寵愛程度真的沒話說,否則那陰氏族人也不會讓他欺壓得這麼慘,凡曾對不起她的人都休想翻身,而這似乎讓她想起了一件事、一個人。
「我很好奇,你對誰都是有仇必報,尤其大惡者絕不放過,可是陰煙所做的錯事不少,你對她卻從沒殺意,還放她自由離去,這是為什麼?」
驀魏沖著她勾了勾唇角。「你怎知我沒殺她就是要放過她的意思?」
「欸?多年來不都沒陰煙的消息嗎?」
「你沒听過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嗎?」
「嗄?」
「好吧,既然你關心她,我就帶你去見她。」
「你知道她在哪里?」她訝異。
他笑得堪比剛才那老嫗一樣神秘。
「你……」
「跟我來就是了。草萬金,走。」驀魏帶著她上了馬車。
草萬金立即讓馬車駛往一個地方。
陰奢下了馬車,看見四周的景象,確定這里是哪里之後,神情大變。「這里是……」
「皇後娘娘認出來了,這里是燒鐵村。」草萬金邊扶著她往前行邊道。
她愕然瞧著這一片燒焦的廢墟,盡避多年過去,這里仍能聞到一股焦味,還有像是腐尸的味道……
她走著走著,看見了一個人,這人蓬頭垢面,衣服破破爛爛,渾身惡臭,正在扒著一碗餿掉的飯。
「那個人……」
「那人是這里的居民。」草萬金說。
「這里全毀如何能住人?」
「嘿嘿,不能住也得住,這人是自食惡果。」
「自食惡果?」什麼意思?
「啊!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嗎?別來找我了,我不敢了……不敢了……」那人突然像發瘋似的抱著頭大喊。
陰奢听見那熟悉的聲音,倏然一驚。
「火是麗珠放的……你們找她不要找我……麗珠死了,那賤婢跟你們一樣同是鬼,你們找她就好,何必來找我……不要找我……滾……滾……」
陰奢震驚,那人居然是陰煙!
陰煙可能因為長期沒洗臉,全長瘡了,牙齒更是黃得蛀洞,全身髒亂得像個乞丐,哪里復見當年一絲絲的美艷?
「陰煙怎會在這里,又怎會變成這樣的?」她吃驚的問。
驀魏走了過來,草萬金退到一旁去,驀魏親自回答她所問,「你不是問我我有仇必報為何獨獨放過陰煙嗎?
那是因為像她這種人,輕易死了多可惜,得讓她活得痛苦才是最好的報復。」
驚訝過後,陰奢看著遠處還在驚恐抱頭哭喊的陰煙,她終于明白,陰煙消失的這幾年原來一直待在燒鐵村,這里已成廢墟,但上百條的人命葬送在此,驀魏讓陰煙到這里來贖罪,自己面對這些因她而死的冤魂。
沒錯,錯了就該罰,不該同情,這才能讓人負責任、知對錯,陰煙是該為自己做的錯事付出代價。
「想過去與她說話嗎?」驀魏問。
陰奢搖頭。「不用,就讓她靜靜贖罪吧。」
驀魏點點頭,接過草萬金呈上來的鳳披,親自為她披上,帶著她回宮去了。
馬車里無聊,某人看似閑閑的問道︰「陰奢,我只是隨便問問,你老實說無妨,你對曾子昂可曾有過一點點心動?」他耿耿于懷這事,偏要裝得輕松,似笑非笑地問。
她抬頭看向他。「老實說,有過。」
驀魏先是一怔,隨即表情一擰。「你這女人有種再說一次!」男人沒風度的發火了。
女人睨他一眼。「我話還沒說完,你急什麼?我是說,雖然覺得他這人不錯,但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就是蹙個眉頭也能教我心跳加速,想當初你同曾子昂搶婚,那股子霸道勁多年來我還忘不了呢!」
他一听,哪還有什麼怒氣,笑得眉開眼笑。「我那年搶婚說的話真有那麼囂張?」
「當然,簡直流氓惡霸也比不上。」
「我那時候是太子,比什麼流氓惡霸,多不入流,直把我降格了。」
「降格?我以為你不在乎呢。」
「我怎會不在乎,我也是有品格的。」
「是嗎?你若有品格,當初我就能成功不理你了。」
「咦?這話什麼意思?」
「那年你向父皇要陰煙,我嫉妒到發誓一輩子不理你了,可惜你太無賴了。」陰奢一臉惋惜,好似當初他若不無賴,她就能做到一輩子不理他似的。
「嗯哼,所以我無賴時你最是喜歡了?」男人賊笑起來,深黑眼眸不懷好意的瞅著娘子,雙臂一緊,低頭吻了下去……
全書完